杜甫七律155首读记之（114）
--杜甫七律《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其一》读记
原文：
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其一
雪飞玉立尽清秋，不惜恣远游。
在野只教心力破，于人何事网罗求？
一生自猎知无敌，耻下韝。
鹏碍九天须却避，兔藏三穴莫深忧。
笔记：
此诗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冬。时杜甫55岁，客居夔州西阁。
本诗原题为《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罗者久取竟未能得，王以为毛骨有异他鹰，恐腊后春生鶱（xiān）飞避暖，劲翮（hé）思秋之甚，眇（渺）不可见，请余赋二诗其一》。意思是：见到王监兵马使，他说山附近有白黑二鹰。有人试图以网捕捉，久未能得。王认为这两只鹰与其它鹰不同，担心到春天为避暖会飞走，这种猛禽（劲翮）特别喜欢在秋天高飞。请杜甫赋二诗。一首写白鹰，一首写黑鹰。这首是写白鹰。
首联：“雪飞玉立尽清秋，不惜恣远游。”
雪飞玉立：飞如雪，立如玉。《观放白鹰》（唐-李白）“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云居寺孤桐》（唐-白居易）：“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
奇毛：奇特的毛。鹰的羽毛一般不为纯白色。《再吟鹦鹉》（唐-张祜）：“万里去心违，奇毛觉自非。”
恣：恣意、任凭。《说文》：“恣,纵也。”《代升天行》（南北朝-鲍照）：“委松宿，恣天行。”《古风》（唐-李白）：“永随长风去，天外恣。”
大意：白鹰在整个深秋时节，飞如雪，立如玉，豪不吝惜奇特的羽毛，恣意远飞。（“恣”字精彩，谁不想“恣”呢。）
颔联：“在野只教心力破，于人何事网罗求？”
心力：心思和体力。《成相杂辞》（先秦）：“内不阿亲贤者予。禹劳心力。尧有德。”。《蔡中郎坟》（唐-温庭筠）：“古坟零落野花春，闻说中郎有后身。今日爱才非昔日，莫抛心力作词人。”《读杜紫微集》（唐-崔道融）：“紫微才调复知兵，长觉风雷笔下生。还有枉抛心力处，多于五柳赋闲情。”
网罗：以网罗之。《咏怀》（魏晋-阮籍）：“抗身青云中，网罗孰能制？”
大意：在野外的时候，人们总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来捕捉，也总是白费心机。人们为何一定要设网猎捕？（这是在写野鹰的困惑。）
颈联：“一生自猎知无敌，耻下韝。”
自猎：指野生鹰自己捕获猎物。
争能：争显其能；怎能。《尚书-大禹谟》：“汝惟不矜（jīn），天下莫与汝争能。”《后宫词》（唐-白居易）：“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
韝（gōu）：也作鞲。是指古代射箭时戴的皮制袖套。鞲鹰（韝鹰），指调教于臂鞲之上的鹰。
下韝：也叫“脱韝”。射猎时，让猎鹰站在猎人前臂的“韝”上，当发现猎物或敌人，猎鹰飞离“韝”迅速扑向目标。《行行且游猎篇》（唐-孟云卿）：“猛虎忽前逝，俊鹰连下韝。”《再题》（宋-陆游）：“老骥厌伏枥，饥鹰思下韝。”
大意：白鹰深知自猎无敌天下，争强争胜，百发百中，耻于为受人驱使，为人下韝的猎鹰。
尾联：“鹏碍九天须却避，兔藏三穴莫深忧。”
鹏碍九天：典“鹏抟九天”。《庄子内篇-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独漉(lù)篇》（唐-李白）：“神鹰梦泽，不顾鸱鸢（chī-yuān）。为君一击，鹏抟九天。”（碍：遮蔽。）
却避：回避。退避。《送徐山人归睦州旧隐》（唐-雍陶）：“初归山犬翻惊主，久别却避人。”《京都十景-居庸迭翠》（明-李东阳）：“万里朔风须却避，千年王气镇长存。”
兔藏三穴：典“狡兔三窟”。《战国策-齐策四》：“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比喻藏身的地方多，易于避祸。
大意：不畏强权，能遮天蔽日的大鹏也要退避。不欺弱者，兔子在自己的洞穴里即不必担忧。
这时一首野生白鹰的赞歌。首联说白鹰美丽自由。颔联说白鹰不懂人为何要费尽心机干涉它的自由。颈联说白鹰自猎无敌，百战百胜，但耻于寄人篱下受人指使。尾联又说他不畏强权不欺凌弱小。句句都在说鹰，说这只白鹰的美丽、自由、困惑、本领还有品德。这是在说白鹰吗？感觉也是在说作者心中的渴望。作者渴望像白鹰一样自由；作者也像白鹰一样不理解为什么总是有人束缚他；作者不愿意寄人篱下为人驱使；作者渴望能有白鹰一样的本领，可以不畏强权，特别更渴望那些能遮天蔽日的人能畏惧自己；作者也会不欺弱者（这或许是作者唯一能做到的）。然而杜甫选择自由总是头破血流。杜甫始终不能摆脱寄人篱下的生存状态。
最早咏鹰的诗句好像是在《诗经》中。《大明》（先秦-诗经）：“维，时维。”（“维”是语气词。师尚父就是姜太公。）
最早专门咏鹰的诗篇是杨广的《咏鹰诗》。其中有这样几句：“惊兽不及奔，猜禽无暇起。虽蒙鞲上荣，无复凌云志。”
以白鹰为题的鹰诗最早似乎是刘禹锡写的。《白鹰》（唐-刘禹锡）“毛羽斑斓白纻（zhù）裁，马前擎出不惊猜。轻抛一点入云去，喝杀三声掠地来。绿玉觜（zuǐ）攒（zuān）鸡脑破，玄金爪擘）兔心开。都缘解搦（nuò）生灵物，所以人人道俊哉。”（白纻：白色的麻布。觜：鸟嘴。攒：钻。擘：剖裂。搦：惹。）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野鹰，而是猎鹰。刘禹锡就是在说那些“人类的鹰犬”的欺弱之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