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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成人作妖节

我为我之前的无知感到脸红,为我贪图享乐感到羞耻,儿童节怎么好意思想着寻开心呢?

我小时候一直有一个偏见,六一儿童节一定是在命名时有什么误会,我坚决的认为这个节日跟儿童一点关系都没有——倘若一定要找点关系,那就是“有儿童参与的节日”。我绝不是一个追求特立独行的装酷孩子,也不是一条不知道好歹的白眼狼,人家给你们儿童整个节日,我偏要诋毁之,真的,我说这些是有理由的。

我有记忆的第一个儿童节,幼儿园举办了个文艺汇演。这种活动在我小时候算是少见。

当年大多数幼儿园总体上还停留在“托儿所”的功能范围内,主要为完成“给孩子找地方吃吃喝喝睡睡拉,玩玩闹闹打打架,解决双职工父母的后顾之忧”的任务,是社会主义建设的有力保障。

我所在的幼儿园属于某部委幼儿园,幼儿园家长大多数是部委内任职的工作人员。我妈当时在该部委食堂里揉馒头,我才得以在此上了两年,算是幸运的了。许是因为园里孩子的很多家长就算是幼儿园的顶头儿领导,在那年六一儿童节幼儿园搞出了个文艺表演给家长看,有点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意思。

我们这班里高知高干的儿孙很多,家庭条件大多不错,受的教育的也很好,很多小朋友都身怀绝技,要么一身艺术气息,要么一身领导气息,综合考虑,我们班最终决定要出个演奏的节目。

我小时候家境虽清贫,但很有灵气,吃喝拉撒全都精通,吹拉弹唱一个不会。本以为我这样的孩子定会游离在大部队外,没有发挥的舞台——表演嗑瓜子吃冰棍我在此班里恐怕罕见敌手——没成想幼儿园当年极讲团结,除了起水痘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小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可什么也不会就是什么也不会,这是没办法的。但老师们独具慧眼,她们可能是根据我站没站相且酷爱抖腿的优点,为保大部队顺利前进,艰难的为我安排了踩镲这种乐器——管不住腿时,脚丫子一踩踏板,夸嚓就是一声。此乐器打节奏为主,又不影响旋律,还利用了我的特长,也算因材施教了。

但我毕竟还是小,又没有什么乐器基础,练的很枯燥时,难免管不住自己。训练过程中,老师也发现,我腿虽然被占用了,但手还是太闲,不是挖鼻孔,就是挠肚子,多动症一样,看上去十分不雅,于是就又给我手上加了一副三角铁。这下,我基本上除了扭扭屁股,不会影响舞台效果了。我本来是不太愿意的,但当时老师对我说,全班就我一人能同时耍起两种乐器,无比独特,也超级重要,让我一定要好好干。这些话搞的我一直很自豪,成为我坚持的动力。后来一想,太白金星哄孙猴子当弼马温的时候,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记得当初着实练了不少日子,很煎熬。我相信,一定有孩子乐在其中——我就见过天生就属于舞台的孩子,打了鸡血一样说来就来,浑身都是戏,但我这种傻吃闷睡的孩子就深感困扰,生无可恋。我以为,六一儿童节应该是给全部儿童过的节,因为它不叫六一“优秀”儿童节或者是六一“小乐手”儿童节,所以也还是应该给我这种不求上进的儿童一点快乐的机会。现实是残酷的,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我无比独特且超级重要,就顾全了大局。

表演当天,我画的跟花瓜一样:脸蛋如擦了大白的球鞋,腮帮子两团紫红,眼眶则似挨了揍一般乌青,嘴唇像刚吃了死耗子,配上脑门正中一点红,十分惊悚。我臊眉耷眼的手提三角铁,脚踏大踩镲,像哪吒转业打了更,也似大王派出来巡山的妖精,咔嚓叮当的乱搞一气,终于把任务完成。

表演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我也颇为欣慰,感觉完成了一件使命,但下了台老师还是批评了我脑袋转来转去乱寻摸,全无当初夸我时的模样——我估计她要早知道我浑身上下都这么好动,搞不好得再给我脖子上挂一锣。

上了小学,这种六一发动学生搞活动的风气就已经很普及,而且基本上也不关自己家长什么事,都是活动给不认识的人看。

有一年有个集体舞的任务,我们要在操场上露天的为在一群特地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祝贺我们节日的成年人表现一下当代少年儿童的幸福。为了准确而充分在儿童节那天表达这种情感,我们练了半个月,一个个晒的跟黑狗蛋一样——但这不用担心,有大白,画上去后亲妈也未必能认出来。

六一当天,艳阳高照,我们穿着统一服装等候着。短裤虽凉快,但还要穿及膝的长筒袜,两相一配合,跟长裤区别不大,足够捂出一身白毛汗。祝贺我们的人来的有点晚,等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们已恹恹欲睡,蔫儿了。但人家来了就是好的,本着赶紧完事的心,我们还是很开心见到他们,他们拍着手入场,我们拍着手欢迎,双方都不知道这手是给谁拍和为什么拍。我们脸上流淌着由衷的笑容,以及晒化了的黑白红相间的妆容,跳了一场震撼的舞蹈。后来校长特意夸赞了我们,说我们笑容非常由衷,获得了来宾一致好评,我也深表赞同,我笃定这笑容是由衷的——看着同学们一张张鬼脸聚在一起群魔乱舞,不由衷的笑出来是不大可能的。

这种六一活动的几率很大,不是跳舞,就是唱歌,实在没的干,做操也可以,但不管什么活动,画成鬼是跑不了的了,这成为六一里唯一的乐趣。所以很多年里,这个节日在我印象中,除了名声叫的响亮,还不如每礼拜二下午的半天儿闲——在这一天里,除了不能踏踏实实玩,什么都干。

我一直对这种形式的过节颇有微词。中国传统节日既有清明,也有中秋,讲究有哭有笑搭配着来,但这国际上传来的儿童节,怎么就还不如上课呢?后来长大些才了解到,这国际儿童节本来就来自于对解救帝国主义**的广大受苦受受难的儿童解救的呼吁,这些儿童要么在大屠杀中不幸遇难,要么被那吃人的社会逼成童工,要不然就是忍病挨饿,总之极其悲惨。了解到这些后,我为我之前的无知感到脸红,为我贪图享乐感到羞耻,儿童节怎么好意思寻开心呢?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儿童节要画的跟鬼一样,要不忘旧社会的恐怖啊!于是再过儿童节,我都是怀着沉痛的心情度过,感情到了位还要流几滴眼泪,并且学校让干嘛就干嘛,画成什么样都无怨言——为了纪念那些悲惨的儿童,一年到头就苦这一天,我若再抱怨,就实在太不懂事了!

我这种偏见一直到我有了孩子并送他上了学。我本是怀着如临大敌之心迎接孩子的第一个集体六一,做好了苦大仇深的准备,但许是跟我一般年纪的人们逐渐成为了教育者,我发现现在的六一活动反倒是组织孩子玩,孩子自己极少上台,学校头天就找来各**马来逗孩子开心,活动极其丰富,六一当天干脆就直接放假,多实惠啊,在六一里大人作妖的少了很多,这节日倒真有了节日的样。

一个年代,总是由很多元素构成,或开心,或荒诞,但随着时间流逝,都成为极让人怀念的记忆。我每次跟孩子说到此,他都笑翻在床上。

乐儿 情感

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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