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调·集贤宾】 隔纱窗日高花弄影,听何处啭流莺。虚飘飘半衾幽梦,困腾腾一枕春酲。趁着那游丝儿恰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儿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露飞萤。多咱是寸肠千万结,只落的长叹两三声。
【逍遥乐】 犹古自身心不定,倚遍危楼,望不见长安帝京。何处也薄情,多应恋金屋银屏。想则想于咱不志诚,空说下碜磕磕海誓山盟。赤紧的关河又远,岁月如流,鱼雁无凭。
【尚京马】 我觑不的雁行弦断卧瑶筝,凤嘴声残冷玉笙,兽面香消闲翠鼎。门半掩悄悄冥冥,断肠人和泪梦初醒。
此剧取材于《云溪友议》,是说唐代西川节度使韦皋年青时,与姜使君家婢女玉箫相爱。韦省亲回,赠玉箫玉指环一枚。一别七年,玉箫因得不到韦皋消息,绝食死,殡时,玉指环在手。后韦皋又遇一歌姬,也名玉箫,中指肉环隐出,知为玉箫再世,与她结为百年之好。杂剧据此故事改编,玉箫姓蒋,为歌妓,与韦皋两情相悦。因鸨母从中作梗,将韦逼走。临行,韦赠玉箫玉指环一枚,答应得官后来迎娶。待韦皋多年后做官回,玉箫因相思成病而死,连鸨母也不知去向。十八年后,荆襄节度使张延赏宴请韦,并令义女玉箫陪酒。韦见此女像故人玉箫,欲娶为妻。张以为韦见色起意,对己颇为不恭,不允。两人因此反目。后来张得知韦皋因思念故人之故,心中释然。而皇帝也将玉箫赐婚给韦,两人团圆。小说中并无张延赏的故事,但因张在现实生活中,原是韦皋岳父,所以杂剧将他编了进去。
此选第二折中三曲,是歌妓玉箫因得不到韦皋消息,相思成病时,病中所唱。她一日不如一日,昏沉沉睡不安寝,一觉惊醒,原来只是窗前花影,楼外莺声搅了清睡。【集贤宾】 曲写她病中困腾腾、虚飘飘的情景,很是传神。她那 “半衾幽梦”、“一枕春酲” 并不安宁,可以说是心悸动、魂飘渺。“趁着那” 以下三句,写她在梦中,恍惚间似乎跟着游丝飞过竹坞桃溪,又随着蝴蝶来到月榭风亭。正在飘摇不定时,突然醒来,呵! 原来自己正倚着 “翠云十二屏”。这是因为她一直魂牵梦萦地记挂着心上人,才有如此症状,此情此景怎不叫人伤怀! 她形容自己 “寸肠千万结” 的有病之身,好像是晚间雾中坠落的飞萤,微弱的光焰将要消失。男女钟情却不能长相厮守,这是天地间之憾事,女子为此郁郁而病,眼看将要香消玉殒,其心中悲苦实难用语言形容。这一曲写她神情恍惚,不但写出她的病态,也为下面写她的思念和疑惑作了铺垫和烘托。
【逍遥乐】 写玉箫心中的疑虑。她心神不定,独倚高楼,向京城长安方向眺望,引发种种联想。她怀疑韦皋到了京城移情别恋,对她不志诚;怀疑他当年 “碜可可海誓山盟” 是句空话。后三句 “赤紧的关河又远,岁月如流,鱼雁无凭”,最是伤情。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山高路远是个很难克服的自然障碍; 而岁月如流,人面易老,更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最可恨的是 “鱼雁无凭”,人心最难猜测,也最让玉箫担忧。若有鱼雁传书,知道两情犹如盘石,那怕是山高路远,甚或岁月如流,又何足道哉!
【尚京马】 写玉箫在百般无奈之际,想拿乐器排遣幽怨,但是,当她一看到平时常抚弄的管弦,又怯怯地私下害怕,怕的是弦断瑶筝,声残玉笙,当然,她的心灵启示,仍然是韦皋一去无音信的事。于是,就吩咐把筝与笙拿回去。这时,她看到的是兽面翠鼎中余香袅袅,门半掩,四周静悄悄。这一曲写得委婉细腻,“弦断” 和 “声残” 虽写筝和笙在弹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却是她的脆弱心理的反映: 她害怕自己与韦皋如 “弦断”、“声残” 一般,再不能见面。“兽面香消”、“门半掩” 两句是对她梦醒后看到的闺房中情景的描写,却正烘托了她那凄凉寂寞不胜愁的感情。
晚清时,杨恩寿在他的 《词余丛话》 中说: “倩女离魂,古今钟情人艳称之,尝欲衍成院本。近见 《两世姻缘》 杂剧,先得我心,词也骀宕生姿,鲰生当搁笔矣。” 此剧写那与天地长存、生死不渝的 “情”,与倩女离魂的故事一样,同样令人感动。两世玉箫自然以第一位最为深情,有了她的深情,才有转世续前情的故事。这三曲正是作者以生花妙笔,将玉箫女深沉的情成功地抒写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