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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祥保:“句吴”之谜

   学界至今还有很多人将“句吴”理解为春秋时代吴国的国号,其实有误。《史记•吴太伯世家》:“太伯(现学界通常使用“泰伯”之称谓,下同)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文本细读有助于弄清有关问题。

   “句吴”之“吴”基于“先吴”

   司马迁“太伯之奔荆蛮”中的所谓“荆蛮”,与《史记•吴太伯世家》“伍子胥之初奔吴”中的“吴”所指地域相同。司马迁言“太伯之奔荆蛮”而不言“泰伯之奔吴”,是因为他认为泰伯之前没有“吴”。这个观点为后世很多学人质疑并提出“先吴”之说,譬如福建师范大学刘蕙孙的《太伯奔吴与先吴史事试探》,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叶文宪的《从“吴”到“句吴”》等。这种研究也获得了考古方面的支持。太湖流域有崧泽文化、良渚文明,在苏州三山岛还发现了1万多年前的人类文明遗址。这说明苏州一带“先吴”文化远早于泰伯、仲雍,可以表征“先吴”族群早已存在。因此,“太伯之奔荆蛮”犹“太伯之奔吴”,即通常习惯所言的“太伯奔吴”。这就是泰伯自号“句吴”中为什么会有“吴”字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句吴”之“句”应按《说文》“曲也”的诠释。所谓“句吴”,在表示泰伯、仲雍对吴地族群“曲而从之”(即归而改从当地氏族)意思的同时,还标明自己是非正宗“吴人”,具有很强的自贬、自谦意味。这在本地土著看来显然是有“义”之举,也是他们愿意拥戴泰伯为其联盟领袖的感情及认识基础。泰伯、仲雍兄弟“自号‘句吴’”,表现出良好的文化修养和谦恭的为人之道,因而最直接而无可辩驳地道出了司马迁所谓“荆蛮义之”的根本缘由。在那种情境下,先吴之人对这一新群体并不排斥,并由于泰伯群体与更先进的技术、文明相关联,而愿意与之一起组成新的族群,拥戴泰伯为领袖,继续使用“吴”的名号——这可不能随便改变,这显示出联盟中各自的比重或地位。司马迁在此相关记述中所体现出来的逻辑性是极其严谨正确而非常自然合理的:

   (泰伯等因表示归从“先吴”族群而)“自号‘句吴’”—“荆蛮”(先吴之人)“义之”—(于是先吴之人)“从而归之千余家”—(进而先吴之人把泰伯其人)“立为吴太伯

   “先吴”之人立泰伯“为吴太伯

   《史记》写“立为吴太伯”而不是“立为句吴太伯”,应该很有讲究。这个表述的重要性在于,它表示先吴之人因为泰伯、仲雍兄弟表现出的高尚道德风范,愿意放弃当时强调“亲亲”基础上的“尊尊”,即能够置血缘关系于不顾而将泰伯尊为部落联盟的领袖——吴太伯。这除了说明吴地之人对泰伯、仲雍兄弟人品才能的高度认可,更可能是因为他们能为氏族的发展提供更大的文明力量,而有关表述都表明了司马迁实际上很明确从族群基础上建立的吴国始祖的称号是“吴太伯”而不是“句吴太伯”,所以其正式国号也一直是“吴”而非“句吴”。直到武王伐纣后,也还是依旧沿用“吴”这个名称来给周章封侯的。其中,“自号‘句吴’”和“立为吴太伯”而不是“立为句吴太伯”这样的表述非常关键,它可以说明:“句吴”只出现、存在于泰伯“自号”阶段,并没有也不能够取代“吴”成为新的族群名号,更没有成为国号。这就是先秦时期所有历史学家、众多经典文献以及出土文物铭文都没对“句吴”有更多记述的最根本原因——否则司马迁作为忠实的史家,一定会保留相关的记录,就像他对很多众说纷纭的史料的处理态度一样。

   特别强调一点,先秦时代的所谓“立”,无论“立”什么职位,无非因为世袭而立、受人拥戴而立或者夺权自立这三种情况。以《左传》为例,“爱共叔段,欲立之”,“卫人立晋”,“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就分别对应于这三种情况。泰伯来到吴地,被“立为吴太伯”,显然不是因为世袭或者夺权,因此只能是因为受拥戴,而拥戴他成为“吴太伯”的,当然主要是“先吴”之人,而后来周武王的追封只是对既成事实的追认。这才是当时的历史事实。

   “句吴”不是诸侯国号

   《史记•吴太伯世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所谓“周章已君吴”,即“周章已称君于吴地”;“因而封之”,是指“就原地仍以吴之名封之”。先不说这里的“吴”是指族群还是国家,关键是太史公在这里没有写“君句吴”,而清楚明白地写的是“君吴”。不言而喻,周武王好不容易找到周章,两者由于血脉相亲的关系,彼此的政治文化信息的沟通应该非常好,并且根据他们对泰伯、仲雍崇敬有加的态度,为何不沿袭泰伯曾经自号的“句吴”之名而封之?这说明“句吴”这个名号存续的时间非常短暂,应该没有用在“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之后。就《史记•吴太伯世家》全文来看,除了“自号‘句吴’”一处,其余均说“吴”而不言“句吴”。由此也可知,不仅到了周章的时候,事实上在泰伯、仲雍时代也就早已不用“句吴”这个名号了,所以这才会有周武王、周章共同认可的“就原地仍以吴之名封之”的历史事实。

   历史地看,泰伯奔吴之际,周太王古公亶父没有相关册封之权,当时商王朝也不可能册封泰伯泰伯、仲雍作为熟知当时社会重大礼仪规范的贤良人士,也不大可能自封为诸侯国;再说,泰伯、仲雍一行在还没有接纳“千余家”吴人之时的人口规模来看,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族群,因此,其自号的“句吴”确实不可能是诸侯国的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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