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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伊洛公园》经典读后感有感

  《夏伊洛公园》是一本由[美]博比•安•梅森著作,重庆大学出版社/楚尘文化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2.00元,页数:32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夏伊洛公园》精选点评:

  ●非常棒,太喜欢这个作家的小说了。译也好。期待第二本短篇集子。

  ●比安比蒂强个档次 女版的卡佛太爱了 夏伊洛公园 底特律的地平线 静物西瓜 抽签 定居与迁徙 退休会 扫墓日

  ●小二汉语不及格,味同嚼蜡。

  ●成熟,但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同卡佛一样的琐碎 不比卡佛的强烈 男友的确有别

  ●非常好,出乎意料的好。

  ●各种不可能的可能性的集合体。

  ●又是一部把生活的可怕之处叙述的波澜不惊的

  ●夏伊洛公园

  ●只看了与书名同名的那篇,有一种寻找自由的感觉。

  《夏伊洛公园》读后感(一):那么,你觉得怎样?

  那么,你觉得怎样?

  文/六回

  三月,连绵的小雨,似乎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前奏。

  在杭州的雨夜和成都时一样,都非常适合翻看一本书。本打算看一本关于爱的书,翻开了几页,就放下了。拿起了另外一本书,叫《夏伊洛公园》,它是一本短篇小说集。

  第一篇就是书名篇《夏伊洛公园》,开篇写到一个妇女正拿着哑铃健身,她说:“要是能把这块肌肉练到我想要的硬度,让我做什么都行。你摸摸这根胳膊,没那根硬。 ”这话是对她老公说的。他老公是一个卡车司机,因车祸,腿受了伤,最近一直在家休养。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不知道它到底会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结果,是一个忧伤的故事,或许也说不上忧伤,就是一个离婚的故事。

  因为什么呢?我在想这个问题,我在想这篇小说里写到的一切。

  自从老公回家呆着后,他的在药品杂货店上班的老婆开始了学健身,开始了学写作课,变得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以前不熬夜的,现在是经常熬夜。

  而他一直希望能为自己的老婆盖一栋房子,他在桌上画着图纸,想象着用一些木头亲手盖成一幢房子。但他的老婆似乎毫不关心。他的老婆列出了一个他能做的事情写在纸条上:“你可以做的事情:你可以去联合碳化物公司当一名警卫,他们允许你坐在凳上。你可以去木材场找点事做。如果你那么喜欢盖房子,你可以在那里干点木工活。你可以……”

  而他的丈母娘一直希望他们去一个叫夏伊洛公园的地方,去那看看。那是美国南北战争的战场,是他的丈母娘以前度蜜月的地方。他的丈母娘说:“我只希望你们能在我死之前去上一次,这样你们可以跟我讲讲它的近况。”

  他们去了。在那里,她对他说:““我要离开你 。”

  难道是因为她嫌弃他了?

  我在想,她为什么要离开她的老公呢?他们生活了几十年,就因为他受伤了,回家呆着了?

  小说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有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写到他以前开车时,喜欢向搭车的人讲述他的经历——他的出行、 他的家乡和他那个死去的婴孩。他往往用这样的一个问句来结尾 :“那么,你觉得怎样?”

  “那么,你觉得怎样?”这个语句太美国式了?或者是翻译的关系,这话显得有点拗口。

  对,拗口。这篇小说给我的感觉就是“拗口”,似乎说不上是“嫌弃”,却总有那么不搭调的关系,细节之中能感觉到他们关系在疏远,离开也就自然了。

  但依然说不清楚这其中的“为什么”,它就是生活中的“拗口”,不顺,隐忍,却真实。

  写这篇小说的作者是美国著名当代作家博比·安·梅森,这本书是她的一个短篇小说集,她被一些读者称为专写“女屌丝”生活的作家,在这本书中,还有在地下室偷偷打电子游戏的牧师太太;与牙医偷情的中年妇女;没有工作,丈夫也离家出走了,却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画西瓜上的超市收银员,等等。

  就像开篇的《夏伊洛公园》,这些“女屌丝”拗口的生活故事是少有人关注的,也可以想象写作的难度,但博比·安·梅森在记录和呈现。

  写这些的作家,那么,你觉得怎么样?

  2014年3月 刊于成都《明日快1周》

  《夏伊洛公园》读后感(二):没有答案的书写

  查德•哈巴赫在新书《MFA与NYC:美国小说的两种文化》中提出美国小说写作的两大派别:大学创意写作课出身的教授和纽约市的作家。前者以短篇小说见长,后者则善于长篇创作。创意写作的学生毕业后多以教授写作维生,不在乎读者喜不喜欢自己的作品;纽约市的作家则以此为生,所以他们的小说更贴近生活,也更流畅易读。

  以这样的分类而言,博比•安•梅森不属于任何一派。1962年毕业于肯塔基大学英语文学系后,她搬到纽约,为几家杂志撰写关于流行文化的报道,之后分别在1966年和1972年获得纽约州立大学硕士学位和康涅狄格大学博士学位(此前她曾向斯坦福大学申请加入一个写作项目,但遭到拒绝)。仅从这些背景来看,梅森似乎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学院派。尽管她的博士论文《纳博科夫的花园》(1974)最终得以出版,但七十年代的教职实属稀缺,于是这位本该成为大学写作教授的女作家转而走向一条成为纽约市作家的道路。她一边兼职教授新闻写作,一边专注于自己的小说创作。七十年代中期,她曾到阿迪朗达克参加一个写作研讨班,她的同学中有不少杰出的作家,包括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之后她开始向《纽约客》投稿——其时正当八十年代短篇小说的复兴时期,雷蒙德•卡佛、安•比蒂和伍尔夫都在这段时间声名鹊起,成名后的梅森与他们并列为“肮脏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在被退稿了二十次后,《供奉》(本书中的第四篇)终于被杂志接受刊登。1982年,《夏伊洛公园》作为梅森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也成为她日后最为经典的代表作)为她赢得不少文学奖项,包括当年的笔会/海明威奖,并被提名国家图书奖和笔会/福克纳奖。

  梅森的写作被一些评论家冠上“超市现实主义”的标签(当然更多人愿意称之为“肮脏现实主义”),一种直截了当的、混合了大量流行文化元素的风格。作为一个生活在北方的南方人,她时时感到地域差异带来的冲击和尴尬。在偶尔几次谈论自己南方背景的场合,梅森发现她的听众惯于把听到的一切置入对南方的刻板印象中:风景如画,发展落后。梅森试图摆脱自己的南方口音,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在南方之外的主题中寻找灵感。但最终她意识到自己的家乡才是她真正想要书写的对象。她的故事深植于肯塔基州现实的土壤里,而她的人物又都被困在这片土地上,她的“超市现实主义”赋予这些通常只在小说中占据边缘地位的角色以尊严。显然他们不同于当时其他作家笔下更为读者熟悉也更接受的口才出众、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知分子,但梅森证明了他们与那些人一样(如果不是更加)敏感、复杂,值得同情。大卫•奎曼这样评价她的作品:“失去的,以及被剥夺的,连最卑微的希望都可悲地失去了的失望,这就是梅森不断重复的主题。她忠实地刻画了那些南方中下层男人和女人们的生活,令人不安的生活,没有足够的钱,没有高等教育,也没有太多的运气,偏偏他们又太过敏感、善于幻想,像被诅咒般地沉浸在他们的悔恨和遗憾里。”

  表面来看,梅森确实是个地域作家,但事实上她真正的书写对象却是在通俗文化的影响下矛盾生活着的美国人。通俗文化创造出一种类似梦想的虚境,又在现实中毫不留情地粉碎他们的理想。伴随着新购物中心一起到来的,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消费和物质的力量,促使人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于是人们自然地分成了两派:想要埋首在过去的人,和寻求改变的人。有时是男人拒绝走出自己的安全圈子,有时是女人不愿离开自己的成长之地,但他们都在被拖曳着远离从前的南方,“他们正从一个梦里一起醒来”。那是一种不能被确切描述的感觉,笼罩在一片土地上的集体性迷茫。在梅森极端简练写实的对话和描述里,她的主人公们时不时陷入令人心酸的被动里。他们就在那里坐着、躺着,睡去、醒来,仿佛没有未来,也不需要未来。这样的故事,一个两个也许动人心魄,但集结起来却呈现出一副并不清晰的图景,你看到了一群人,至于他们中的个体却被模糊了面目。你也记不得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不幸,只隐约感到他们经历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留下的是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却寻摸不到那根骨头的具体位置。还有那些试图做出努力的人,试图摆脱已经过去大半辈子的平凡生活的人,即使明白离开也不过是一个徒劳的动作,只会把自己推向一段更不确定更没有保障的人生。围绕在情节周围的仿佛是一片迷雾,一段在历史的流动中被遗失的时间。在诺玛•吉恩认定的让她错过了某种东西的那段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勒罗伊认定自己遗漏掉的历史和婚姻的内涵里,又有什么是重要到值得被纪念的?

  没有人能够比理查德•福特回答得更好——我永远弄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从未问过任何人,虽然这个答案可能很简单。那就是:低沉无趣的生活,我们本性中的某种冷酷和无能为力,使我们误解了本该纯净朴实的生活,使我们的生存犹如两个虚无之间的边界,使我们变得跟野兽相差无几,路上相逢时,彼此充满了戒心,冷酷无情,毫无耐心或褐望。

  《夏伊洛公园》读后感(三):生活的残酷都在琐碎中——文/朱白

  基于女作家的本能,博比·安·梅森没有像卡佛那般对生活总是发出恶狠狠的诅咒,甚至也没有弗兰纳里·奥康纳那种不动声色地展现悲惨生活的志趣,她也不同于乔纳森·弗兰岑那种对中产阶级生活痛下杀手般戳穿的本事。博比·安·梅森有的只是平淡地释放关于凡庸和常态故事的能量,她可以将那些我们每个人都会忽视的细节重新在故事中打捞出来。

  在《鲁克牌友》中,博比·安·梅森看似不经意地牵引出来几个常聚在一起打牌的妇女,她们的生活要说多糟糕也不见得,但远非顺利或者安定那种,与此同时每个妇女还都有着自己的要求和习惯,比如虔诚信仰宗教的那位,她会对牌桌上其他人议论的黄色电影感到不安。主人公玛丽·卢·斯卡格斯是三个女儿的母亲,两个大女儿都已经嫁人,而小女儿是家中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这成为这个家庭的骄傲,丈夫喜欢做木匠活,经常以此换点收入和打发时间。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家庭里能发生什么故事,以至于令读者产生阅读的愉悦呢?

  当然没有什么传统的冲突或者戏剧性在这里爆发,有的只是平静之下的貌不惊人。所以当失踪八年的弟弟从美国另一边打来电话时,玛丽·卢会惊讶甚至会寝食难安,这大概是他们生活中唯一的惊悚之处——一个完全失踪没有音讯的一直被以为死掉的弟弟,突然在电话的另一头讲了一个多年以前的笑话,这种情节的确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发生一点抖动。

  而婚姻生活的腐朽和僵化在《鲁克牌友》这一篇中也尽情展示,这里甚至没有什么矛盾,也没有大是大非,或者还是彬彬有礼和懂得讨好对方,但透过夫妻双方的那点小嗜好和习惯,已经将婚姻生活的不堪和绝望的本质流露了出来。犹如小说结尾的场景描写——“这时,玛丽·卢为自己对他的影响感到那么厌倦,那么沉重,她想哭。她看见丈夫那样站在那儿,姿势僵硬。麦克看起来似乎可以把话筒贴在耳朵上,在那儿站上一整夜。”生活本来没什么意外和真正的灾难,但常态中那种腐朽僵化已经足够令人绝望。

  并非惊天动地,但依然有一种普通人的颠沛感,比如在《1949年,底特律的地平线》这篇小说中,从小女孩姨父的口中数次出现的“我们就会自己的车了”中,可以窥视时代变迁对于普通人的影响,以及美国乡村城市化即将到来的预兆。

  真正有才华和见识的小说家,不会对自己的所谓金句念念不忘,而作为读者我们更加相信,那些基于生活给予我们重重一击的句子,也一定不是作家凝思苦想之后的结果。在《爬树的人》的这篇小说中,博比·安·梅森像一个突然变出各种礼物的圣诞老人,读者想要的那种可以被划上红线的句子几乎可以称之比比皆是。比如开篇头一句话,博比·安·梅森就这样写道——

  “退役宇航员宣称:比起与主耶稣同行,在月球上行走根本算不了什么。与主同行是永恒的,而月球之旅只需要三天。”

  还有这几句——“德洛丽丝在电影里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但她不知道现实生活中有谁那样做过。她只要一怀疑自己怀孕了,就会告诉格伦。现在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已长大,并且成了家。”这种像上帝在俯视人间生活般的纵深感,在博比·安·梅森不动声色的只言片语中就被读者感受到了。没有什么是比时间更残忍和强悍的了。

  而《定居和迁移》这一篇更是直接了当地将一种现实逼问了出来,那便是与眼下我们中国正在愈演愈烈的年轻人离开家乡以及要过在所谓的大城市打拼生活类似的现实,这些称不上是悲剧,但却一点点在侵蚀当代人的生活,它们甚至不足以构成不安的本身,但却可以让人一边感叹“时间去哪儿了”,一边过着压抑盲目的生活。

  而大城市VS小城市,城市VS乡村的对峙势必还将在我们这里继续形成和深化,而在这种对峙中不断爆发出来的人性之恶和荒诞,也将会越来越凸显。既然我们没有中国作家笔下的类似的故事可以读,那么看看半个多世纪前美国作家对此的描述和反思,也是一个万能的选择。美国与中国的这种“时差”,以至于我们对于上世纪那么多现实题材的电影和小说都可以产生心有戚戚的念头,对于中国读者或者观众来说,这是该感到幸运还是悲哀呢?

  正如博比·安·梅森在小说中慨叹“二十世纪剥夺了生活中所有的神秘”一样,今天我们再在电视中看那些真人秀,或者在新闻中看到关于明星私密生活的偷拍,以及本来应该躲进角落的个人生活却被公共空间一次次公开和放大,当我们自己的骨头和肉都被淋漓尽致地置于公共视野之下时,那样对被剥夺生活的质疑也会就此哑然,因为剥夺神秘恰是二十一世纪的正义性和合法性之一。

  诸如电视节目、自媒体、报刊新闻、网络空间等等,要的就是将神秘拆开来看,越是神秘之物越是集中了目光,而对于当代大众审美来说,神秘也已经只能是噱头,它已经不能充当韵味和灵光的载体。

  梅森习惯性地将有着时代特征的东西植入自己的小说情节中,就像贾樟柯电影里的流行歌曲,曲调响起,那便意味着一个宏大而又充满细节的时代背景,正笼罩着里面的人物和故事,尽管对于国内读者来说,我们不习惯也无法确切地辨认出其中的符号含义,但一定可知那些颇具时效性的流行歌曲和电视节目,其周围荡漾了某种独特的时代气氛。

  我们到底该如何来理解“时效性”,它既是流传起来的障碍,也是注定被后人清晰辨认的符号。博比·安·梅森显然不是那种对宏大叙事有需求的作家,她关注生活细微之处,甚至不担心读者会因细节过于繁多而离开阅读,而一桩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博比·安·梅森的小说充满了大量了令人读者或许会感到不安的“闲笔”,那些本应该属于电影画面中焦点之外的细节,都被梅森堪称严谨地写了出来,并与故事的主要情节并列其中。这就会令阅读分散精力,也常常容易顾此失彼。虽然小说的画面感十足了,但对于主要冲突确实有一种消弱的作用。

  (版权声明:本文系腾讯《大家》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责任编辑:王晶)

  《夏伊洛公园》读后感(四):小二(汤伟):如果说卡佛和福特关注的主要对象为“男屌丝”,那么梅森则更关注“女屌丝”们的生活

  摘自”雷蒙德·卡佛“小组: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45911149/

  由楚尘文化策划、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国女作家博比•安•梅森的短篇小说集《夏伊洛公园》即将上架。这是梅森创作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该小说集出版后即获得当年的海明威奖。

  梅森与卡佛、福特属于同一时代的作家,她的作品也被评论家贴上了“肮脏现实主义”的标签。本小说集中的同名短篇被英国文学杂志《格兰特》选入“肮脏现实主义”专辑。如果说卡佛和福特关注的主要对象为“男屌丝”,那么梅森则更关注“女屌丝”们的生活。比如一个着迷于健身和写作的卡车司机老婆;参加教会“退修会”时溜到地下室打电子游戏的牧师太太;丈夫离家出走,自己没了工作,却把所有时间花在画西瓜上的超市收银员;把在跳蚤市场贩卖猎狗和佩刀的野汉子带回家,每个月只能与他见一面的得了乳腺癌的大龄女青年;即将随丈夫搬到外地,却开始与她的牙医偷情的中年妇女,等等。

  梅森生长的年代正是美国乡村城市化的年代。高速公路缩短了城市和乡村的差距,传统意思上的乡村生活不复存在。另一方面,年轻人远离家乡后,在新生活和思乡情绪中挣扎。梅森甚至用《定居和迁移》来作为她一篇小说的题目。在《南希•卡尔佩珀》这篇小说中,毕业后生活在大城市郊区的南希,婚礼上和新郎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远在肯德基乡下的父母此刻在看什么电视节目。

  梅森感兴趣的另一个主题是通俗文化对现代人的影响。在《第三个星期一》中,女主角鲁比说的一句话——“二十世纪剥夺了生活中所有的神秘”说出了梅森对此的看法。梅森在小说中经常提到当下流行的歌曲和电视节目。有评论家怀疑梅森的写作方法,认为小说应该尽量少地涉及具有时效性的东西。梅森则不这么认为,她说她希望写出这些通俗歌曲和电视节目对她的人物生活和精神面貌的影响。梅森的这种写法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具有一定的先进性。

  这本小说集一共包括16篇短篇。我有幸与文友方玉共同翻译了这本小说集。下面贴出的是与小说集同名的那篇小说。这是没有经过编辑的版本。

  《夏伊洛公园》

  勒罗伊•莫菲特的老婆诺玛•吉恩正在练胸大肌。她先用三磅的哑铃热身,再过渡到二十磅的杠铃。看见她两腿分开站在那儿,勒罗伊想到了神力女超人。

  “要是能把这块肌肉练到我想要的硬度,让我做什么都行。”诺玛•吉恩说,“你摸摸这根胳膊,没那根硬。”

  “因为你是右撇子。” 勒罗伊一边说,一边躲开杠铃划出的弧线。

  “你觉得是因为这个?”

  “当然是。”

  勒罗伊是个卡车司机。四个月前他的腿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场车祸中受了伤,他的理疗用到了举重器械和滑轮装置,这促发了诺玛•吉恩健身的想法。她眼下正在参加一个健身班。自从勒罗伊的拖车在密苏里被拦腰撞毁,他的左腿被拧成麻花以后,勒罗伊一直在领取短期伤残保险金。他的屁股里还埋着一根钢针。那辆拖车很可能再也不能开了,它像一只飞回窝里栖息的大鸟一样停在后院里。勒罗伊已经在他肯塔基的家里待了三个月,伤腿也几乎痊愈,但是他被那场事故吓坏了,再也不想开长途了。他还无法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养病期间,他迷上了手工模型制作。他先做了一个小木头房子,是用开了槽的冰棒棍搭建的。给模型涂上清漆后,他把它放到电视机上,至今它还在那里放着。这个模型让他想起乡村里圣诞节期间的景象。接下来他尝试过线穿模型(一艘放置在黑天鹅绒布上的帆船)、带流苏花边的猫头鹰、拼接起来的B17空中堡垒,还有一盏用模型卡车做成的台灯,灯座被螺丝钉固定在驾驶室的顶部。刚开始,他只是用这些成套的模型来解闷、打发时间,不过现在他正在考虑用成套的材料搭建一栋实际大小的木头房子。这样会比建一栋正规的房子要便宜得多,此外,勒罗伊越来越体会到把东西组建起来的乐趣。同时他也意识到,开卡车的这些年里,他总是从那些风景秀丽的地方飞驰而过,从来没有花时间去注意路边的景物。

  “不会有人同意你在任何一片新住宅区里搭一栋小木屋的。”诺玛•吉恩对他说。

  “如果我说那是为你搭的,别人就会同意了。”他说,在揶揄她。从他们结婚那天起,他就承诺要为诺玛•吉恩盖一栋房子。他们一直租房子住,现在住的房子很小,而且毫无特色,勒罗伊觉得它简直就不像一栋房子。

  诺玛•吉恩在雷克斯奥店上班,她在那儿学到了丰富的化妆知识。当她向勒罗伊讲解怎样上面霜、收缩水和增湿剂的皮肤保养三步骤时,勒罗伊却心情愉快地想着轮滑油柴油这一类的石化产品。这就是他和诺玛•吉恩的共同之处。自从回家以后,勒罗伊对妻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怜惜之情,也为自己长期在外而感到内疚。但是他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感受。诺玛•吉恩从来没有因为他常年在路上跑而抱怨过什么;也没有说过什么难听的话,比如把他的卡车称为“寡妇制造机”。他一点都不怀疑她的忠贞,但是希望她对自己这次永久性的归来多少有点高兴的表示。看着待在家里的勒罗伊,诺玛•吉恩的脸上经常露出诧异的神情,让他觉得她似乎对此有点失望。或许这让她过多想起他们早期的婚姻生活,那还是在他开卡车之前。多年前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还是个婴儿就死了。他们从来不去回忆与兰迪有关的事情,那些往事几乎已经淡出他们的记忆。可是现在勒罗伊整天待在家里,有时两人在一起时竟然有点尴尬,勒罗伊想:他们俩是否有一个应该提一提这个孩子。他有一种预感,他们正从一个梦里一起醒来——他们必须创造出一个新的婚姻,重新开始才行。他们应该为自己还没有离婚而感到庆幸。勒罗伊从哪儿看到过,对大多数人来说,失去孩子之后,婚姻也就完蛋了,或许是从《唐纳修》【1】上看到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哪儿获悉这些的了。

  圣诞节勒罗伊给诺玛•吉恩买了一架电子管风琴。她上高中时弹过钢琴。“你忘不掉的,”她说,“就像骑自行车一样。”

  新乐器上有很多琴键和按钮,开始时她有点手足无措。她试探性地碰了碰几个琴键,按了几下按钮,然后用指尖轻轻弹起《筷子》。出来的声音是放大了的木琴声,狐步舞的节奏。

  “简直就像一个交响乐队!”她大声喊道。

  管风琴的表面处理成核桃木的颜色,有十八个预置和弦,可选择的伴奏包括长笛、小提琴、小号、单簧管或五弦琴。诺玛•吉恩几乎立刻就掌握了管风琴的弹奏。她先弹了几首圣诞歌曲,然后买了一本《六十年代歌曲集》,学会了里面的每一首歌,并用那排色彩鲜艳的按钮给这些歌曲加上变化。

  “当年我并不喜欢这些老歌,”她说,“但是我现在有个奇怪的感觉,我肯定错过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错过。”勒罗伊说。

  勒罗伊喜欢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着大麻一边听诺玛•吉恩弹奏《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你》和《我会回来的》。他又回来了。在路上跑了十五年以后,他终于和他心爱的女人住下来了。她真的很漂亮,皮肤完美无瑕,卷发像铅笔刀刨出的木花。

  自从住下来不走以后,勒罗伊这才注意到镇子上的变化。新住宅区像漂在水面上的浮油一样在西肯塔基扩散着。镇头的牌子上写着:“人口:11500”——只比二十年前多了七百人,勒罗伊弄不明白都有谁住在这些新房子里。那些周六下午聚集在法庭前面广场下跳棋嚼烟草的农民不见了。勒罗伊已经有很多年没去注意那些农民了,他们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勒罗伊去新购物中心停车场见一个名叫史蒂夫•汉密尔顿的男孩。他们在停下来的车子旁边碰头时假装不认识对方。史蒂夫把一盎司的大麻扔在勒罗伊车子前排座位的下方。史蒂夫穿着橘红色的运动鞋和印着“查塔胡契河超级大耗子”的体恤衫。他父亲是个有名的医生,住在一个昂贵小区里一栋带白色圆柱的新房子里,那栋砖房看上去有点像殡仪馆的接待室。公用电话簿上列有史蒂夫的号码,并标明他是“未成年者”。

  “你从哪儿弄到这些玩意的?”勒罗伊问,“你老爸那里?”

  “那是我应该知道但是你需要动脑筋想想的东西。”史蒂夫说。他人很瘦小,眼睛细长细长的。

  “你还有什么?”

  “你还对什么感兴趣?”

  “也没什么特别的。随便问问。”

  勒罗伊过去喜欢开快车,现在他不得不开得慢一点,他需要变得温和一点。他靠在车身上,说:“我打算给自己盖一栋木头房子,一有时间就动手。不过我老婆,我觉得她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

  “好吧,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史蒂夫说。他把烟裹在手掌里,像是怕被风吹灭了。他猛吸一口烟,把烟头在沥青路上踩灭,然后懒洋洋地走开了。

  史蒂夫的父亲上高中时比勒罗伊高两届。勒罗伊今年三十四岁。他和诺玛•吉恩结婚时两人都刚满十八岁,结婚没几个月兰迪就出生了,但他只活了四个月零三天。要是他还活着的话,应该和史蒂夫差不多大。那天诺玛•吉恩和勒罗伊去一个露天电影院看连场电影(《奇爱博士》和《爱会再来》),婴孩就睡在车子的后座上。第一部电影刚放完,孩子就死了,是婴儿猝死综合症。勒罗伊还记得自己在急症室把兰迪递给护士时的情景,像是在送给她一个大洋娃娃。死婴和一袋面粉一样沉。“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医生说。勒罗伊每次回想起医生当时的声调,都觉得它冷冰冰的。勒罗伊现在几乎已经想不起那个孩子的模样,但却清楚地记得《奇爱博士》里的一个场景:美国总统正和苏联总理通热线电话,声音非常友好,告诉他有一架轰炸机正意外飞向苏联。他当时在作战室内,灯光下是一张世界地图。勒罗伊记得诺玛•吉恩当时神情紧张地站在他身旁,而他却在想:这个陌生姑娘是谁?他居然忘记了她是谁。科学家现在说婴孩摇篮死是由一种病毒引起的。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勒罗伊心里想。答案总在变来变去。

  勒罗伊从购物中心回来后,在家里见到诺玛•吉恩的母亲梅布尔•比斯利。勒罗伊直到今年才意识到她和诺玛•吉恩待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她每次来访都要先检查一下壁橱,然后是他们种的植物,提醒诺玛•吉恩哪棵植物枯掉了。梅布尔称这些植物为“花草”,尽管它们从来不开花。她总能发现诺玛•吉恩的脏衣服是否已经堆积起来。梅布尔个头不高,有点胖,染成棕色的发卷看上去比她有时戴的假发更像假发。今天她给诺玛•吉恩带来一条灰白色的床裙。她在一个室内装潢店上班。

  “这是我今年做的第十条了,”梅布尔说,“我一做起来就停不下来。”

  “好看。”诺玛•吉恩说。

  “我们可以把东西藏在床肚里了。”勒罗伊说,他一般通过开玩笑来和丈母娘搞好关系。当年他把诺玛•吉恩肚子搞大这件事让梅布尔丢尽了脸,她从未真正原谅过他。婴孩死后,她说这是命运对她的嘲弄。

  “那是什么?”梅布尔指着一块缠着纱线的粗亚麻布,朝勒罗伊大声问道。

  勒罗伊把那块布拿起来让梅布尔看。“这是我的十字绣,”他解释道,“是个‘星球大战’枕套。”

  “那是女人家做的事情。”梅布尔说,“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电视上的那些大块头足球运动员都在做这个。”他说。

  “为什么?勒罗伊,你总在骗我。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你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才是问题所在。哼,针线活!”

  “我打算盖一栋木头房子,”勒罗伊说,“计划好了就动手。”

  “见你的大头鬼。”诺玛•吉恩说。她一把夺过勒罗伊手里的十字绣,把它塞进一个抽屉里。“你先得找份工作,现在你就是想盖也没钱盖。”

  梅布尔一边整理腰带一边说:“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在安定下来之前去一趟夏伊洛。”

  “再说吧,妈。”诺玛•吉恩很不耐烦地说。

  梅布尔说的是田纳西州的夏伊洛公园。过去这几年她一直怂恿勒罗伊和诺玛•吉恩去看看那里的南北战争战场。梅布尔度蜜月时去过那里,那是她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她丈夫在诺玛•吉恩十岁那年死于溃疡穿孔,虽然梅布尔1975年就加入了“邦联之女联合会”【2】,但是她至今还惦记着重游夏伊洛。

  “我开着那辆卡车走遍了海角天边,”勒罗伊对梅布尔说,“却从没去过那个战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

  “而且根本就没多远。”梅布尔说。

  梅布尔离开后,诺玛•吉恩给勒罗伊念她写的纸条。“你可以做的事情。”她宣布:“你可以去联合碳化物公司当一名警卫,他们允许你坐在凳子上。你可以去木材场找点事做。如果你那么喜欢盖房子,你可以在那里干点木工活。你可以……”

  “我没法做需要一天站到晚的工作。”

  “那你应该试着在化妆品柜台后面站上一天。真奇怪,腿脚不好的父母,怎么会生出双腿如此强壮的我来。”诺玛•吉恩此刻正手扶厨房柜台,一边说话一边轮流高抬双膝。她脚踝上还绑着两磅重的沙袋。

  “你放心,”勒罗伊说,“我会去找事做的。”

  “你可以帮别人往屠宰场运送小牛,这不需要开那辆大破车。”

  “我会给你盖栋房子,”勒罗伊说,“我想给你盖一栋真正的房子。”

  “我不想住在小木屋里。”

  “不是小木屋。是一栋房子。”

  “我不管。它看上去就像一间小木屋。”

  “我和你一起就能把这些木料抬起来,就像举重一样。”

  诺玛•吉恩没有搭腔。她在厨房里来回走着,一边呼吸一边数数。她在做高抬腿。

  事故发生之前,勒罗伊每次出车回来都和诺玛•吉恩待在家里,躺在床上看电视,玩牌。她会做他喜欢的食物——炸鸡、火腿和巧克力派。而现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一人在家待着。诺玛•吉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只在床上留下一个冰冷的空位。她吃一种叫做“身体伙伴”的麦片,吃完后碗就放在桌子上,被牛奶浸泡过的棕色球状麦片漂浮在剩下的牛奶里。他发现了诺玛•吉恩一些他过去从未注意到的行为:切洋葱时她总要把眼睛转向一个角落,好像连看上洋葱一眼都会让她受不了;她总是在晚上九点整换上家里穿的拖鞋,并把跑步的鞋子塞到沙发下面;她留下长面包的两端喂鸟。勒罗伊有时会在喂鸟器跟前观察鸟。他注意到窗前飞过的金翅雀飞行方式很奇特:它们收拢翅膀,笔直地坠落下来,然后张开翅膀接住自己,再往上飞。他在想它们往下坠落的时候是否会闭上眼睛。在床上诺玛•吉恩总是闭着眼睛。她还要把灯关掉。即使那样,他敢肯定她的眼睛也是闭着的。

  勒罗伊有时候会开着小车在镇子里转悠很久。他往往开得漫不经心。带转向助力的方向盘和自动挡会让你觉得你正在开的车子小得微不足道,他的身体几乎不用参与驾驶,伤腿舒服地伸展着。有一两次他差点撞上什么,但是坐在小轿车里,就连有可能发生事故也显得无关紧要。他在新住宅区里悠闲地开着车,像罪犯为抢劫行动踩点。新住宅区里所有的房子看上去都很大,结构也很复杂。看来诺玛•吉恩关于小木屋不适合新住宅区的说法还真有点道理。

  一天,勒罗伊开车回来,发现诺玛•吉恩在哭。她正在厨房里做土豆和蘑菇砂锅,用碎奶酪做浇头。她因为抽大麻被她母亲捉住而落泪。

  “我没听见她进来。我正站在这里吞云吐雾呢。”诺玛•吉恩说着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勒罗伊说,用手臂搂住了她。

  “她就不知道有‘敲门’这个词,”诺玛•吉恩说,“到现在才被她发现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这么想吧,”勒罗伊说,“如果我抽大麻时被她逮了个正着,那会怎样呢?”

  “你最好别让她逮着!”诺玛•吉恩说,“勒罗伊•莫菲特,我警告你!”

  “跟你开玩笑呢。哎,给我弹一首歌吧,这会让你轻松一点。”

  诺玛•吉恩把砂锅放进烤箱,设好了定时器。她弹了一首拉格泰姆,选了小号和五弦琴的音色,勒罗伊点燃一根大麻躺到沙发上,他正在为梅布尔逮着他抽大麻这个想法而暗自发笑。他想起了史蒂夫•汉密尔顿——那个贩卖大麻叶的医生的儿子。

  一切都显得很好笑。整个镇子小得可怜,人都疯了。他想起了弗吉尔•马西斯,那个和他打过台球、喜欢自吹自擂的警察。弗吉尔最近领着人马突袭了一个保龄球馆,在球馆后面的一间房子里缴获了价值超过一万元的大麻。报纸上登了一张他手拿装着大麻叶的口袋、裂开嘴笑着的照片。眼下,勒罗伊想象着弗吉尔怎样一脚踹开门,把正吞云吐雾的他逮个正着。诺玛•吉恩制造出来的喧闹声或许已引起弗吉尔的怀疑。诺玛•吉恩真是太棒了,她现在就像一个滚石摇滚乐队。当她弹奏拉丁节奏的《阳光超人》时,他跟着哼了起来。诺玛•吉恩的脚在上下移动,上下移动。

  “嗯,你觉得怎样?”诺玛•吉恩停下来翻歌谱时勒罗伊说。

  “我觉得什么怎样?”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他说道:“我要把拖车卖掉,来给我们造一栋房子。”这并不是他想要说的。他想知道她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的(真实的看法)。

  “别再提那个了。”诺玛•吉恩说。她开始弹《下一个是谁?》。

  勒罗伊过去经常向搭他车的人讲诉他的经历——他的出行、他的家乡和那个婴孩。他往往用这样的一个问句来结尾:“那么,你觉得怎样?”这其实只是一句用来加强说服力的问话。他最终觉得自己总是在向同一个搭车人反复讲述同一个故事。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声调是那样的自怜和哀怨,就像年轻人唱的伤感歌曲一样,于是停止了他的讲述。现在勒罗伊突然有了跟诺玛•吉恩讲讲自己的冲动,就像刚认识她一样。他们认识太久,已经把对方忘记了。他们可以重新了解对方。可是当烤箱定时器响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这么做的原因。

  梅布尔第二天顺道来访。那是个周六,诺玛•吉恩正在做清洁。勒罗伊则在研究刚刚收到的小木屋设计蓝图。他把那些很大的蓝色硬纸版铺了一桌,纸上是白色的图案和数字。诺玛•吉恩吸尘那会儿,梅布尔在喝咖啡。她把咖啡杯放在一张蓝纸板上。

  “我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她对勒罗伊说,用手指敲着桌子。

  诺玛•吉恩刚关掉吸尘器,梅布尔连忙大声说道:“你听说了那条咬死婴孩的达特桑吗?”

  诺玛•吉恩说:“那个字念‘达克斯’。”

  “他们给那条狗判了刑,它把婴孩的腿给咬掉了。当时孩子的母亲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她提高了嗓门,“他们认为这是疏忽罪。”

  诺玛•吉恩在听。勒罗伊打开冰箱,拿出无糖百事可乐递给梅布尔。梅布尔的咖啡还没喝完,她摆了摆手。

  “达特桑就是那样的,”梅布尔说,“它们很嫉妒。如果你不看着它们,它们会把一个地方咬得稀烂。”

  “你最好不要满嘴跑火车,梅布尔。”勒罗伊说。

  “得了吧,事实就是事实。”

  勒罗伊透过窗户看着他的大拖车。它像一个放在后院累积尘土的巨大家具,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古董。他又听见吸尘器的声音。诺玛•吉恩像是又在吸客厅的地毯。

  她后来对勒罗伊说:“她因为抓到我抽大麻才提婴孩的事的。她想报复我。”

  “你说什么呀?” 勒罗伊说,不安地把图纸翻来翻去。

  “你心里最清楚。”她坐在厨房的一把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脚离开了地面,看上去弱小无助。她说:“她提那样的话题就是那个意思!说那是疏忽罪。”

  “她不是那个意思。”勒罗伊说。

  “她也许没有故意想有那个意思。她总是这样说话,你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但是她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随便说说。”

  勒罗伊打开一个大瓶的啤酒,倒进两个玻璃杯里,仔细分均匀了。他递给诺玛•吉恩一杯,她机械地接了过去。他们在厨房的窗旁坐了很久,看着喂鸟器旁忙活的鸟儿。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诺玛•吉恩要去上夜校。她已从为期六周的健身班毕业,现在要去帕迪尤卡社区大学上成人写作课。她把晚上的时间都花在描述文章的段落大意上。

  “你首先要有一个主题句,”她向勒罗伊解释说,“然后把文章分解开。你的第二主题必须和你的主题有关联。”

  对勒罗伊来说,这些话听起来有点令人生畏。“我的英文从来就不怎么样。”他说。

  “很有道理。”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耸耸肩,说:“算是做一件事吧。”她站起身,举了几下哑铃。

  “没人在意一个开卡车的人英文怎样。”

  “我没在说你的英文不好。”

  诺玛•吉恩过去经常说:“如果少睡十分钟,我一整天都觉得昏昏沉沉的。”现在她却在熬夜写作文。她的第一篇作文得了个“B”,是一篇关于制作带汤的沙锅菜的论文。诺玛•吉恩近来一直在做一些怪里怪气的食物——玉米卷、意大利千层面和孟买鸡等等。虽然她第二篇作文的题目就叫“为什么音乐于我很重要”,她却不再弹管风琴了。她坐在餐桌旁,聚精会神地考虑作文的提纲,勒罗伊则在一边按照设计图摆弄一套林肯原木模型。他一想到一车编了号带榫头的原木就觉得头大,想提前做点准备。和诺玛•吉恩在同一张餐桌上工作时,勒罗伊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有点交流,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傻到家了,诺玛•吉恩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他知道他将失去她,就像梅布尔说的,他只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一天,梅布尔到他家里来,诺玛•吉恩还没有下班,勒罗伊发现自己开始信任梅布尔,他意识到梅布尔肯定比他更了解诺玛•吉恩

  “我不知道那个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梅布尔说,“原来鸡一进笼子她就上床了,你说她现在熬到半夜还不睡。而且她居然抽上那个了。我真是没脸活了。”

  “我想给她盖一栋漂亮房子。”勒罗伊说,指着那些林肯原木模型。“我觉得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也许我不在家她反而高兴一点。”

  “她不知道该拿你回家这件事怎么办。”

  “是吗?”

  梅布尔掀开林肯原木搭的小木屋的房顶。“你没法让我去住小木屋,”她说,“我是在小木屋里长大的。我告诉你说,住小木屋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不一样了。”勒罗伊说。

  “听我说。”梅布尔说着朝勒罗伊怪怪地一笑。

  “什么?”

  “带她去一趟夏伊洛。你们需要一起出去走走,擦出点火花来。她的脑子被那些书本搞乱了。”

  从她母亲的脸上,勒罗伊看到了诺玛•吉恩面部的某些特征。梅布尔饱经风霜的脸像皱起的棉花团,但是她突然显得那么动人。勒罗伊突然意识到梅布尔其实一直在暗示他们,想让他们带她一起去夏伊洛。

  “我们一起去夏伊洛吧,”他说,“你、我,还有她。下个礼拜天。”

  梅布尔猛地举起双手表示反对:“哦,不行,我不去。年轻人愿意单独待着。”

  诺玛•吉恩拿着买来的东西进屋时,勒罗伊激动地说:“你妈想去夏伊洛已经想了三十五年了。是该去一趟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掺和到别人的第二次蜜月里。”梅布尔说。

  “老天爷,谁去度第二次蜜月?”诺玛•吉恩大声说道。

  “我没养过一个这么说话的女儿。“梅布尔说。

  “你才知道多少?”诺玛•吉恩说。她开始往外拿盒子和罐头,并且使劲摔打着橱柜门。

  “夏伊洛有一栋小木屋,”梅布尔说,“打仗那会儿就在那里了。上面有子弹孔。”

  “你什么时候可以闭上嘴不再提夏伊洛?”诺玛•吉恩问。

  “我一直觉得夏伊洛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有那么多的历史。”她接着说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在我死之前去上一次,这样你们可以跟我讲讲它的近况。”过了一会儿,她对勒罗伊耳语道:“照我说的去做。她需要一点变化。”

  “你名字的意思是‘国王’。”那天晚上诺玛•吉恩告诉勒罗伊。他在试图说服她去夏伊洛,而她正读着一本和另一个世纪有关的书。

  “是吗?我猜我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估计是吧。”

  “我在家还算是国王吗?”

  诺玛•吉恩曲起她的二头肌,感觉着它的硬度。“我没有和别人胡搞,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她说。

  “如果胡搞了你会告诉我吗?”

  “不知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它和玛丽莲•梦露的真名一样。”

  “真的吗?”

  “‘诺玛’来自诺曼第人,他们是入侵者。”说完她合上书本,眼睛定定地看着勒罗伊。“如果你不再盯着我看的话,我就和你去夏伊洛。”

  星期天,诺玛•吉恩准备好吃的,他们去了夏伊洛。梅布尔说她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勒罗伊松了一口气。诺玛•吉恩开车,坐在她身边的勒罗伊就像她顺便捎上的一个无聊的搭车人。他试着找些话来说,但是她的回答最多一两个字。到了夏伊洛,她开车漫无目的地穿过公园,经过断崖、小径和陡峭的崖谷。夏伊洛地方非常大,勒罗伊看不出来它曾经是一个战场,这里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觉得它更像一个高尔夫球场。树丛里到处都是纪念碑,诺玛•吉恩还经过了梅布尔提到的那栋小木屋,小木屋四周围满了寻找子弹孔的游客。

  “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小木屋。”勒罗伊用带歉意的口吻说。

  “我就知道。”

  “你妈说得对,这里很漂亮。”

  “还行吧。”诺玛•吉恩说,“好了,我们算是看过了,这下她该满意了。”

  他俩同时大笑起来。

  公园里的博物馆每隔半小时就放一遍介绍夏伊洛的影片,不过他们决定不看影片了。他们给梅布尔买了一面联邦旗做礼品,在墓地附近找了一个可以野餐的地方。诺玛•吉恩带了一个装食物的冰盒,里面有甜椒三明治、软饮料和冰激凌蛋糕。勒罗伊吃了一个三明治,又抽了一根大麻,他用冰盒遮住大麻,不让别人发现。诺玛•吉恩已经彻底把大麻戒掉了,她像一只挑剔的小鸟一样,捡着包蛋糕的玻璃纸上的蛋糕屑。

  勒罗伊说:“看来穿灰军装的人逃到了科林斯【3】。联邦军队最终把他们给干掉了。1862年4月7号。”

  他俩心里都明白他没有一点历史知识,他说的只不过是从那些历史注释铜牌上读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和年长女孩约会的小男孩,感觉有点怪异。他们还在没话找话说。

  “科林斯是妈妈私奔去的地方。”诺玛•吉恩说。

  他们不吭声地坐在那里,看着埋葬联邦士兵的墓地和墓地前方一片高高的树丛。附近停着露营人的车子,一辆紧接着一辆,身着鲜艳服装的小朋友在尖叫嬉闹。诺玛•吉恩卷起包蛋糕的玻璃纸,用手使劲捏着。她没有看着勒罗伊,她说:“我要离开你。”

  勒罗伊从冰盒里拿出一瓶可乐,扔掉瓶盖。他把瓶子放在嘴边,但忘记喝了。他最后说:“你不会的。”

  “我会。”

  “我不许你这么做。”

  “你拦不住我。”

  “别这样对我。”

  勒罗伊知道诺玛•吉恩会达到她的目的的。“难道我没有答应你从此待在家里吗?”他说。

  “从某种程度上说,女人情愿要一个闯荡的男人,”诺玛•吉恩说,“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在发疯。”

  “你没有发疯。”

  勒罗伊想起去喝他的可乐。随后他说:“是的,你疯了。我们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回到刚开始的地方。”

  “我们重新开始过。”诺玛•吉恩说,“这就是结果。”

  “我哪里做错了?”

  “哪里都没做错。”

  “是不是和妇女解放有点关系?”勒罗伊问。

  “别油腔滑调的。”

  墓地是一个遍布白色纪念碑的绿色坡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建造新住宅区的地皮。勒罗伊试图领悟他的婚姻正在破裂这个事实,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脑子里却总想着墓地里的那些白石板。

  “妈逮到我抽烟前一切都是好好的,”诺玛•吉恩说着站了起来,“那是导火线。”

  “你在说些什么呀?”

  “她老是缠着我不放,你也缠着我不放。”诺玛•吉恩像是要哭出来了,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我不能再经受一遍了。”她从这里走开,“不对,这之前也不好。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不说了。”

  勒罗伊吸了一大口烟,他闭上眼睛,在让诺玛•吉恩的话慢慢进到脑子里的同时,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身边这块土地上曾经战死过三千五百名士兵这个事实上,他只能把战争想象成一种由塑料士兵构成的棋类游戏。在比较邦联军队对联邦营地的大胆进攻和弗吉尔•马西斯对保龄球馆的突袭时,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喝得烂醉的格兰特将军【4】,怒火中烧地把南蛮们赶回到科林斯,多年后,梅布尔和杰特•比斯利在那里结了婚,第二天,梅布尔和杰特参观了那个战场,后来,诺玛•吉恩出生了,再后来她和勒罗伊结了婚,生下一个男孩,他们失去了那个男孩,现在勒罗伊和诺玛•吉恩就处身在这同一个战场。勒罗伊知道自己肯定遗漏掉了很多东西,历史对于他只是一些名字和日期,他把历史的内涵给遗漏了。他意识到用原木搭建一栋房子这个想法也同样的空洞——太简单了。就像大多数的历史,婚姻的内涵逃离了他。现在他觉得盖一栋原木房子是天底下最愚蠢的想法。以为诺玛•吉恩会要一栋原木房子,真是蠢到家了,脑子疯掉了。他要想出点别的什么来,还得快点。他要把那些蓝图揉成一团,扔到湖里去。他要行动起来。他睁开眼睛,诺玛•吉恩已经走远,她正沿着一条蜿蜒的砖头小路穿过墓地。

  勒罗伊站起身来去追老婆,但他的那条好腿有点发麻,而那条伤腿仍在隐隐作痛。诺玛•吉恩已经走出了很远,她正朝河边的一座断崖快步走去,他一瘸一拐地朝她赶去。一群尖叫吵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诺玛•吉恩已经来到了断崖边上,正探头看着脚下的田纳西河。她转过身来,面对勒罗伊挥动双臂。她是在向他打手势吗?她好像在做一种扩胸运动。天空异乎寻常地灰白——像梅布尔为他们做的床罩的颜色。

  【1】 《唐纳修》是由菲尔•唐纳修(Phil Donahue)主持的电视清谈节目,是美国第一个清谈形式的电视节目。

  【2】 (United Daughters of Confederacy),一个为纪念美国南北战争中为美利坚联盟国(邦联)捐躯者的妇女组织。

  【3】 地名,密西西比州的一个城市。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在夏伊洛被联邦军打败的邦联军队曾撤退到这里。

  【4】 Ulysses S. Grant (1822-1885), 美国南北战争时北军总司令, 美国第18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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