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尘埃落定
突然就想起初次见浅溪的情形，也许那次火车上的偶遇就是浅溪命定的缘份。很多人都相信缘份，因为它的飘忽不定和惊人的天和，让许多人沉醉其中。芮颖也是相信缘份的，遇见慕辛，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而缘份也是一个漩涡，很公平的漩涡，陷进去的人都没有生还的机会。所以，缘份，只是另一种对失败的诠释。因为，很多人都喜欢对得不到的感情说：“缘份未到”，而不愿且行且珍惜。
芮颖挺着大肚子坐在后院里织小裤子、小衣服和小鞋子。孩子，是种珍贵的纽带，它是爱情结束后连接亲情的纽带。婚姻是坟墓，是因为爱情变成了亲情。能够埋葬的，只能是亲人。爱情变成了亲情，才成就了盖棺定论的婚姻。
她会趁着清晨，一个人拎着篮子去集市里买新鲜的河鲫，将香葱打一个结，再切几片生姜，放进锅里煮鲫鱼汤。当汤色亮白的时候放几块豆腐，撒上一把盐，就可以吃了。她是不喜欢吃鱼的，不习惯鱼的腥味，荷泽的老人说，怀孕的女人要多喝鲫鱼汤，生出来的孩子强壮又聪明，皮肤又好。所以她隔三差五地会到市场上买野生鲫鱼，给肚子里的孩子补充营养。
拿起画笔时，突然就想起了慕辛。怀孕后，她不能用手机，也不能用电脑。就算自己再想慕辛，她也不会去找他，只是坐在黑暗里，轻轻地抚摸着肚子，陪孩子说说话。
孕妇嗜睡，睡着了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梦境。这段时间，她时常梦见春泽，梦见他那张明亮而干净的脸蛋，他站在海边微微地笑。醒过来之后，她挺着肚子去了无忧岛。站在海边，望着平静地海面，心里默默地祈祷。海边的人都信海龙王，所以她也希望海龙王能保佑春泽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在海边站了许久，凉凉的风吹在身上，竟然也毫无知觉。
不久她在荷泽街边开了一家精品店，很小但很别致的一家精品店。这个初冬，针织手套和围巾卖得特别快。街头巷尾都能看到她织出来的围巾和手套。她必须赚钱，画画需要到处走，为了孩子她放下了画笔，她不想让孩子像她一样过居无定所的生活。所以她开始攒钱，从小孩子的衣服钱、奶粉钱和教育费用，她都一笔一笔地算好，然后专心赚钱。
她经常会去无忧岛取细沙做沙漏，也会抱着一块原木，在上面刻上花叶，装饰在沙漏上。很少有人会买沙漏，所以她一年也就做5-10个，放在货架的最上层。
那天午后，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男子走下车，进了她的精品店。一进门他就四处找东西，找了一圈没找到。
“请问你需要些什么？”芮颖站起来微笑地看着他。
“你店里有沙漏吗？”
“请您稍等。”芮颖挺着个大肚子走出了收银台，踮起脚尖费力地拿货价上的沙漏。
“我来吧！”那名男士轻松地拿下了上面的沙漏，“是原木的，我需要一个。找了好多家都没有找到，真是谢谢你。”
“是送女朋友吧！”
“算是吧！”
那名男子高高兴兴地拿着沙漏走出了精品店。
肚子越来越大了，芮颖给精品店请了一名店员，帮忙照看店铺。她也不太走动，只是经常会去茶铺喝茶。那天下午，她在茶楼里喝奶茶，桌子上摆放了几碟她爱吃的甜点，她经常会想：这么爱吃甜点，一定是女孩子。想着想着，上次来买沙漏的男子进茶铺了，她远远地看着他推着一个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神形消瘦的女孩子。她朝他招手，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推着轮椅过来了。
“想喝什么茶？我请客。”芮颖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好我是千千，这是我男朋友岑飞。”
岑飞忙前忙后地给千千拿茶水和糕点。忙完后，坐在芮颖的身边说：“那个沙漏就是她家店里买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那个沙漏。你怎么喜欢开沙漏店？沙漏是个让人很悲伤的东西，因为它像生命，漏着漏着就空了。人也如此，活着活着就到了尽头。”
千千是个癌症病人，医生说她只有几个月的生命。当她看到诊断书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岑飞，她想将生命中最后的三个月交给自己最爱的人。
岑飞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尽管他不爱她，但他愿意留在她身边，陪伴她直到生命的尽头。那天下午千千突然想看沙漏，岑飞跑了几条精品街都没有找到，最后到了“街角的沙漏”。
“你做沙漏一定有故事吧！”
“是因为一个叫春泽的男孩子。他跟我一起学做沙漏，师傅说无忧岛的沙子是世界上最干净地沙子，结果他永远地留在了无忧岛。”芮颖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不好意思，说到了你的伤心事了。”千千闭上了眼睛，突然很累，想睡觉。
岑飞给她盖上毛毯，看她熟睡后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红茶。芮颖将糕点推了过去说：“你也累了，多吃点。”
岑飞看了看她的肚子，疑惑地说：“孩子的爸爸呢？”
芮颖抬起头，忍住要坠下来的眼泪，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们分开了，原本是要结婚的。”
跟岑飞久而久之就认识了，他是她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荷泽的冬天并不寒冷，只需要穿一件衬衫外面套一件薄外套就够了，最冷的时候，只需要加一件薄毛衣。
可是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她在医院里生下了孩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她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岑飞站在她床头，微笑着看着那个小家伙。
千千也没有熬过那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芮颖抱着一束白菊站在墓前，旁边站着岑飞。满山的松柏在阳光下静立，肃穆。
芮颖第一次带岑飞回家，岑飞看着她满室的画，惊讶的说：“你是画家？”
“算不上啦！现在不怎么画了，要照顾孩子。”
岑飞突然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芮颖沉默了，她打开手机，点开朋友圈，上面是慕辛和浅溪的婚纱照。
她笑了笑说：“我答应你。”她突然想起了莲葩，那时候她答应吉安纳收下猎刀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如针刺般地疼痛吧。
不久他们举行了婚礼，婚礼很简单，能省掉的环节她都省掉了。婚姻，不是用来炫耀的，选择一个人白首到老，不是一时的冲动，相反，它是平凡的，长久的，经过深思熟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