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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时节

  荷是从下河嫁到竹园垛的。

  

  荷很俊,像她的名字一样,水灵灵的,一看就让人怜爱。荷的丈夫却又矮又黑,根本配不上她。荷本来是不嫁的,可两家做的是交门亲。荷的哥哥身体有残疾,三十岁了还未娶到老婆,父母狠下心拿荷为儿子换媳妇。荷拗不过父母,不嫁不行,只好认命。

  

  嫁的那天,荷哭得好伤心。两个眼睛肿如核桃,想劝她几句的母亲未及开口,也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儿啊,妈对不起你……”“妈,别说了,女儿不怨你……”直到时辰到了,必须上路了,荷才匆匆收拾了一下,与自己的父母双亲拜别,在鞭炮声中,跟着那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又矮又黑的男人上了船。半途上,遇到哥哥迎亲的船返回,看到当了新郎官的哥哥站在船头那喜兴冲冲的样子,荷心中得到一丝安慰。晚上,荷本来是下了决心不肯男人沾身的,想到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况且男人又是那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也就软了。只将这如玉之身交与这丑陋男人,任随他摆布了。

  

  荷的男人叫根,虽然貌不出众,且又憨厚老实,但人并不呆。有力气,舍得吃苦,栽秧、剐麦这些女人干的活儿,他干起来能一个顶俩。又晓得疼老婆,从不让荷做重活儿,有好吃的尽老婆吃,有一分钱也要交给老婆保管,老婆叫上东不上西,夏打洗澡水冬倒洗脚汤,把个荷养得白白胖胖,皮肤比城里人都白。荷心情也好起来。虽说丈夫黑点、矮点,可人却实在,靠得住。可就是有一样,每天晚上夫妻俩上了床做那事的时候,总有些不如意的感觉,时间长了,也就兴趣不浓。未结婚时,听人说得神神秘秘的,结了婚后,也不过如此,早知这样,还不如不结婚哩。但想到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底该如何,也说不清,别的人家夫妻恐怕也这样,又不能当饭吃,也就马马虎虎算了。一天忙下来,虽说不做什么大活计,也有些腰酸背疼,瞌睡如山倒,也就不再多想。待到怀孕生养后,就更把心思全部转到孩子身上了。人们想不到,荷能一心一意跟着根过日子,都夸她是个好女人。

  

  日子安安定定、平平淡淡地过去。

  

  这一年,根跟随乡建筑队去新疆做瓦工。根本来不想去的,父母年纪大了,孩子又小,还有四、五亩田要收种,把这一摊子都撂给妻子实在不忍心。但看到左邻右舍的人都外出赚了不少活便钱回来,日子过得比他滋润,有的还在备料准备砌楼房,他突然意识到,再在家种这几亩死田是没得出息的,还是要出去。正好乡建筑队招去新疆的瓦工,集体时,砌万头猪场他曾跟在瓦工后面做小工做过几个月,瓦工活计有个半把手,建筑队要求也不高,可以凑合,回家跟荷一合计,荷也同意。根说:“就是我出去了你要吃苦了。”荷说:“我也是农村人,田里这点活计难不倒我,要是能赚点钱回来,将来也把房子翻一翻。”根说:“是的,是的,我也这么想哩,不能让你娘俩老住这破房哩!”

  

  根一去就是10个月。根写信给荷,说:“这里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工地上有专门的人烧饭,伙食还可以,睡在工棚里,也不冷。只是工时长一点,一天要干16个小时,不过,好在我身体好,吃得消,你在家要注意保重自己,不要太吃苦,田里活计做不过来,就请个把人帮帮忙,收割时可以请收割机……”

  

  这一年麦子丰收,家家户户抢收抢种,谁也顾不上谁。一些离家不远的男人都纷纷回家。根远在新疆,自然不可能回来,荷也不指望。一个人在田里割了两天后,觉得速度太慢,如果下起雨来,麦子倒伏,眼看就要到手的收成就会泡汤。一咬牙,也喊了一台收割机。这收割机还真神,只半天时间,那几块田金黄的麦子就全部收割脱粒完毕。

  

  收割机都是外地来的,开收割机的大都是一些三、四十岁的男人,他们精力充沛,不怕吃苦,他们操着外地口音,不时互相开一些玩笑,遇到一些吃嫩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们也收敛一些,碰上泼辣的女人,他们就更放肆了,甚至会趁女人灌麦子的机会,在女人的屁股上捏上一把。女人们也不会让他们白沾便宜,在收割完毕算账时,往往在说好的价格上拦腰一砍。开收割机的不答应也得答应,只好极不情愿地收下那几张被女人捏得起了皱的票子,顺势又在女人的胸前摸上一把,算是得个心理平衡。

  

  跟荷收割的这个机手却有些特别,他从不开玩笑,也不动手动脚。三十多岁,壮壮实实的一条汉子。只是他那一双热辣的眼睛,看得荷心慌慌的。荷知道,这些男人在外野惯了,也苦,由他看去。中途休息的时候,荷倒了一碗茶送给他,在接碗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碰了荷的手一下,荷像触电一样脸颊变得通红。收割结束后,天已晚了,他帮荷将麦子运到屋前的晒场上,荷打了盆冷水让他洗脸洗手,又留他在家吃晚饭,他也没有客气,就在门口坐下来,点上一支烟。荷坐在锅下烧火,火光映照着她红扑扑的脸,越发的好看。荷知道他在看她,心中反而镇定下来。这时儿子从外面玩回来了,身上赛如泥猴儿,见到开收割机的叔叔坐在门口,嚷嚷着要去开收割机。他将孩子带到田里,让孩子坐在驾驶位置上,嘴里模仿着机器声,逗得孩子欢笑不已。待到荷到田里来喊他们回去吃饭,月亮已经升起来,远近田野里还有忙碌的机声和人声。吃过饭后,他又坐了一会儿,孩子洗过澡后已经睡着了,他也该走了。荷拿着收割款给他。他突然红了脸,一边推挡,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我不……要……”荷将钱硬塞给他,他突然抱住荷,荷想挣脱未能挣脱开,“你……快松开,不然我喊了……”“大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男人紧紧地抱着荷,一边喃喃着,一边将嘴压到她的唇上。荷还想挣扎,却突然变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这个陌生的男人将她抱到床上,把衣服一件件脱得精光。当男人开始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感到无助、感到绝望,同时又感到一丝新鲜、一丝兴奋。如一只冒失的小船突然闯进了宁静的荷塘,惊得莲动波闪,鸟飞鱼翔。渐渐地,一种全新的感觉包裹了荷,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荷禁不住呻吟起来。男人受了鼓舞,更加努力,汗如雨下。荷身软似水,娇喘若吟。

  

  男人要走了。

  

  女人说,什么时候再来?

  

  男人说,明年再来。

  

  女人说,明年再来。

  

  从此,荷等待着明年那个男人再来。

  

  冬天到了,荷的男人根从新疆回来了,荷一点惊喜也没有,荷突然觉得跟着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简直就是白活。仿佛一块土地经由农人耕种了多年,却是颗粒无收,而换了一个人来耕种,立即获得丰收。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啊!

  

  荷从此不要根在她的这块田里耕种了。她等待着明年麦收时节的到来。

  

  第二年,根又要跟随建筑队去新疆了。荷对根说:“根,我们离婚吧。”根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了似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咱们离婚吧!”荷说,“我不想瞒你,也不想背着你做对不起你的事,等到收麦,我就要走了……”

  

  根突然咆哮起来:“离婚,不行,坚决不行!”随手拿起一根木棒,正要向荷砸去,突然又撂下木棒,瘫软下去,抱头痛哭:“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根一去不回。

  

  天渐渐热起来了,听得见麦子拔节的声音。

  

  南风吹起来了,闻得见麦子成熟的清香了。

  

  布谷鸟飞回来了,麦子就要开镰了!

  

  荷等待着那台熟悉的收割机开进她的麦田,她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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