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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省绿林志(8 盐道府重金招医 文三九殇谈往事)

  “先生妙算,窥一斑而见全豹,一脉钦佩之至!什么叫见微知著,什么叫叶落知秋,我今天可算是明白啦。”

  “不过王执玉为人一向谨小慎微,自从他跟咱们铆上之后,盐道府上上下下更是叫军卒侍卫防范地水泄不通,别说人,就连苍蝇蚊子也飞不进一只,咱们的人是怎么潜进去的,庄客里好像没人有此本领。”卢老儿道。

  “任他刀山火海,在我眼中,也不过康庄大道而已。盐道府我想进便进,有何难哉?倒是进府之后,我见王执玉的儿子蔫了吧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失手将他打死了,因此动手的时候反复斟酌,这倒费了我好一番功夫。”皇甫一脉说完哈哈大笑。

  卢先生点头称是,却暗自担心。皇甫一脉见卢老儿脸上隐隐然有担忧之色,于是正色道:“老卢,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定然觉得,我对妇孺下手,坏了绿林的规矩,是也不是?但总舵议事大会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焉能再因为这些事给盟主他老人家找腻歪?事急从权,为了七省绿林盟,我皇甫一脉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至于别人怎么看我,那就更顾不得了。”

  卢老儿点头道:“舍小就大,用心何其良苦!盟主法眼,少主真乃本盟擎天之一柱!”

  “先生过誉了,我虽然粗通两手武功,但见识、计谋无一足取,唯有对本盟的这一点儿忠心,还盼先生以后看在这点衷心的面上,别嫌我资质愚钝,多多教导。”皇甫一脉说着,微微一笑,不待卢老儿答话,续道:“我向王执玉的小妾还有儿子施了黑砂掌,掌力着体,剧痛日甚一日,今天是第二天了,居然还不见盐道府来人找我们,难不成,这王执玉真的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咱们对抗到底?”

  “这个小妾是他最最钟爱的,当初王执玉大人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把她从青楼赎出来。按大清律,官员宿嫖狎妓乃是重罪,可咱们这盐道王大人竟搬动索额图大学士,给这小妾全家抬了旗籍。这位小妾既然成了旗人,那么咱们这个王大人‘嫖妓’也不算‘嫖妓’了,‘宿娼’也不算‘宿娼’了,本来一件腌臜事儿,涂抹得满堂光鲜,嘿嘿——只是惹不起他老王家那个河东狮,别的女人不过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娘们儿乖乖不得了,拿了刀追着王大人跑了五里地,后来闹得太不成话,娘家老泰山大舅子齐来劝阻,这才没闹出太大动静,不过在他们老家都传遍了。再说他那个儿子,正是这个小妾所出,打小儿不受大娘待见,日子过得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担惊受怕地活到现在,那身子骨能好才怪呢。这都是些闲话,儿子是他老王家独子,王执玉官儿瘾再大,断不至于撇下他不管不顾的,只是不会这么轻易向咱们服软,我估摸着再折腾上一天半天的,他就该派人来求咱们了。”

  卢老儿这番话说得甚是有理,皇甫一脉听完,既觉心安,复感有趣,随即向卢老儿请教一些江湖上的掌故轶事。卢老儿打小就是个眼贼耳朵长的主,现而今眉毛胡子一大把,知道的奇闻八卦自然如同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于是将之娓娓道来,听得皇甫一脉频频点头,乐不可支。虽然所谈之事皆与帮务无关,但一番絮谈之后,却使得二人私谊更进一步。

  像这样对官员威逼利诱,而使之屈服的事,绿林盟做得多了,威胁之后往往再以银钱结纳其心,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这套法子也真管用,将整个四川的官吏整治地服服帖帖。竟不知在四川谁到底谁是当官儿的,谁是黑道了。

  卢老儿以常理揣度王执玉,本来无可厚非,倘若一如往常,绿林盟还能这样顺顺畅畅地玩上几十年亦未可知,可一个人的出现,使这一切发生了变化,此时按下不表。

  盐道衙门那头,王执玉科举出身,自然是读惯了圣贤书的,而诸子百家中,又对《孟子》尤为喜欢。这二日他为了小妾和儿子的伤势,胸中似有百爪挠心,却偏要拿堂,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示他这个四川盐道的威严体面。

  但下面的人可不是傻子,盐道衙门在四川境内洒满了揭帖,绍兴师爷向四川提督府借了四百丘八,将成都府的医士统统看押起来,走马灯般轮番给他女人儿子号脉诊治,忙了个热火朝天。

  只听“哗啦”一声,内堂扔出了一只黑漆木匣子,里面一人斥道:“亏了你这点儿本事,也敢号称‘赛扁鹊’,号了半天脉硬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这人声音娇滴滴地画眉鸟一般,呵斥起人来尤为好听。一个人连滚带爬应声而出,门口伺候的衙役见了,纷纷大笑。

  原来此人确是唤作“赛扁雀”,却不是扁鹊之“鹊”,调的一手好壮阳药,确实有“着手成春”的名号,为了川中官员回家之后依然能威风不倒,立下了好大功劳。

  绍兴师爷听到此处吵嚷,急急忙忙赶来,待见到“赛扁雀”,不禁一怔,这一怔之间,衙役已然领会到,师爷也是用过“赛扁雀”大力丸的,于是纷纷干咳几声,垂手肃立,一时之间,情形极是尴尬。师爷情急之下,竟操着方言骂道:“绿营这帮捏子丘八,硬是要不得,娘希匹地弄这么个鸟人来碍二夫人的眼,别说夫人此刻病着,就算是全乎人,也给腻歪坏了。去,你们两个这就去看看,抓过来的大夫还有没有这道号儿的,一并给我叉出去!”两个衙役领了诺去了。

  “传下一个进来!”

  如此循环往复,一上午间,传了几乎有十拨大夫,结果纷纷不知所措——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们学艺不精,所谓隔行如隔山,医者更重经验,科目之间泾渭分明,治伤寒的未必能治内科,擅跌打的未必能攻刀簇,何况是皇甫一脉亲自下手的黑砂掌之伤。师爷见诸位大夫仍是莫衷一是,不得已之下只得硬起头皮去见王执玉。

  王执玉此时正在书房读书,见师爷到来,忙不迭向他打听二夫人与儿子的伤势,师爷却不答话,往地下重重一跪。旧时官员十年寒窗,不过懂几句诗云子曰,之乎者也,圣贤书读的越多,办起事来就越颟顸,他们谈论风月,拍马颂圣的功夫是有的,真正当了执掌一方的官员,处理公务一应大小却要依赖师爷。因而上下级之间虽然将尊卑之分看得极重,官员与师爷却是亦师亦友,除非是办砸了差使,否则师爷一般是不跪的。因此,王执玉见师爷跪下,心中便知不妙,竟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师爷忙抢上扶住,道:“二夫人与少公子托庇于天,万万不会有事,东翁切莫如此。这二日我亲自操办此事,益州城的医士全都给二夫人和少公子诊过了,我也逐个儿跟他们谈了,其中属这个人最有见地,东翁听他说说。”言毕,一人推门而入,脚步甚硬。

  “小老儿文三九给王大人请安,大人……”一语未毕,便被王执玉摆手拦住,示意其有话直说。此时王执玉心底焦躁,又见文三九一撇鼠须,形容猥琐,深色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轻视之意。

  文三九看在眼里,冷哼一声,自顾自站起身来,径向王执玉走去:“天大地大不如百姓吃盐事大,大人身系四川盐事,抑郁窒塞,可不得了,小老儿为大人请脉。”不由分说便搭在王执玉腕上。王执玉方才为家眷之事着急上火,只觉心里扑腾腾地,脑海中更是嘈杂杂地涌出无数噪音,搅扰地不得安宁。

  经文三九一诊脉,王执玉顿觉一股清凉之气自头顶泥丸宫向下行走,所到之处如久旱逢甘霖,如此往复三遍,一洗王执玉胸中沉郁急躁之气,陡然间,他似乎看东西都清楚了几分。王执玉这才对文三九刮目相看:“师爷之言果真不虚,文先生请坐,请先生剖析贱内与犬子病况。”

  文三九却不就座,而是躬身一揖道:“恕小老儿无礼,请问大人,大人最近是否与人结下仇怨?”

  王执玉与师爷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均是一惊,王执玉道:“请先生说明白,这跟与人结仇有什么关系?”

  文三九道:“因为他二人是被人以掌力所伤,而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得了怪病!我向少公子询问病情之时,他只说睡梦之中梦到一只恶鬼,盯着他看了良久,忽而一掌向他拍来,醒来之后便浑身难受。夫人也是这般说,梦到有恶鬼打了自己一掌。”文三九见对方脸现疑惑,顿了顿,又道:“少公子他们说是鬼压床,其他大夫也都作如是说法,唉,王大人、师爷,咱们读书之人均知,这世上又哪有什么鬼神了?再者,鬼压床在所多有,却不见有人鬼压床之后奄奄一息。即便当真有如此巧法,可夫人和少公子同时出现这个症状,那便,那便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

  师爷眉头一皱,道:“绝无可能,这段时间王大人的府邸卫戍一直是由我摆布,里里外外铁桶一般,每六个时辰轮换一拨兵丁,不会出现疲兵,叫人有机可乘。要说有人买通兵丁,那也不会,日岗和夜岗的兵丁都是由我临时在花名册上勾选确定,漫说是兵丁,便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班岗由哪些兵丁来站。”

  王执玉点头道:“对,本府的守卫我绝对信得及,二夫人素来不喜热闹,犬子羸弱,平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是在外边被人施了暗算……”

  文三九耐着性子听完,问道:“小老儿斗胆问一句,不知大人生平所见过的人当中,以何人武艺最高?”

  王执玉道:“王某虽是文官,但出仕之前也游历过一番,见过一些武艺高强之人,其中有两个印象最为深刻,一个是在京城,一对父女当街卖艺,女儿拿着一把钢叉,向周围人说到,无论何人,都可以上前来执此叉击刺其老父咽喉,赌他们都不能刺破其老父一点皮肉,赌注却是她自己,输了便要委身于赢家。此女容貌清秀,落落大方,可惹得不少汉子眼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纷纷扎腰提气,执钢叉击刺她老父。不料果然如人所说,别说刺破皮,连一点红印儿也没留下,倒输了不少银子,这老儿叫‘铁罗汉’。另一个在江南,也是江湖上卖艺的,不过是个女子在施展,她的伙伴提了四个大桶,桶中装满了墨汁,墨汁上浮着葫芦瓢,叫围观的百姓以瓢泼墨,女子身着白裙,舞剑格挡,有一滴墨溅在身上,便算输了。结果当然还是舞剑的女子赢了。王某自觉所见的人之中,以此二人武艺最为高超,至于谁更胜一筹,外行人看热闹,我却品评不了了。”

  师爷随即附和道:“是啊,丑功夫,俊把式,论功夫,似乎是铁罗汉更实在一些,那喉咙是随便刺的?但舞剑的女子能将把式练到如此‘滴墨不漏’,也是高明至极的本事了。”

  文三九听在耳中,微微一笑,王执玉和这个脓包师爷确实是不懂武的,甚么走钉板、下油锅之流,不过是凭着坑蒙拐骗混俩银子的江湖骗子,只不过钢叉锁喉噱头更大,更能唬人罢了,终究脱不出江湖骗术的范畴。舞剑拒墨倒是取巧不来,可终究是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就算再连上一百年,也只能称为“玩意”,而不是“武艺”。想到此处,便觉地若不显示一手功夫,终究不能使对方相信自己的话,于是道声失礼,取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盐道衙门富得流油,连蜡烛也是十分考究,一经点燃,立时烧得旺旺地。文三九微一运气,将手伸到烛火之上,任由火头燎烤手掌,这一下只将王执玉和师爷看得呆了——寻常人别说火烧,就是一星半点未燃尽的烟锅沫子溅到手上,也必疼痛不已,文三九却任由火焰燎烤手掌,而他给夫人诊脉之前是洗过手的,因此手上不可能涂抹过什么防火的药剂,这等功夫,岂不惊得他们张大了嘴巴?

  还是王执玉先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道:“先生叫人大开眼界,那么依先生所见,内子和犬子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伤得重不重,该怎生救他们一救?”

  文三九想了一想,道:“他们受伤部位隐隐然有层黑气,似乎是中了黑砂掌,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对。”

  “黑砂掌,那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怎么又不对?”

  文三九沉吟片刻,侃侃然道:“有道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大人点进士入官场,是最上等的人物,跟江湖黑道沾不上边打不上交道,自然是不知道的,黑砂掌乃是江湖上失传的一门功夫,阴狠毒辣,与蓝砂掌并称为‘逼问手’,意思即中了此掌之人,就如同身在熔炉中受刑一般,且日甚一日,最后要么便得屈从于下手之人,乖乖地听任人家摆布,要么在煎熬中去世。下手者功力越深,中招之人存活越久,但大体活不过十日。”

  “是哪个短棺材的耸泡蛋,竟对娘们和娃娃下手,王某若有得罪你们的地方,尽管冲我来便是!”王执玉万没想到娘俩儿还有不到十天之命,惊怒之下跳将起来,扯开了嗓子向窗外叫骂,似乎要发泄尽胸中的鸟气:“就没见过这样的,有道是盗亦有道,冲娘们娃娃下这样的毒手,算怎么回事,真他妈的孬种!”他胸脯气得起伏不宁,外边罩的官袍胸前的孔雀补子跟着一起一伏,如同活了一般。

  他这一声喊得好大,府外守着的兵士以为有刺客来袭,纷纷奔了过来。

  “滚,一帮酒囊饭袋,你们的主母、公子已经吃了人家的算计,这会子却来献什么殷勤!”王执玉胸中一口鸟气出之不尽,统统发在了守卫兵士身上。守卫兵士僵在当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办。

  师爷见状,忙道:“现在没有刺客,你们仍是回归本岗,好好守着这盐道衙门,去吧!”随后对文三九道:“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叫‘祸不及妻儿’,交手过招是很平常的,这样子不留余地,惹翻了盐道大人,不怕满门抄斩么?还有,你跟此地的绿林盟有什么关系,在绿林盟担任何职?”

  王执玉初到四川,就起了绿林盟的私盐,此事做得甚是机密,除了黑白两道的要害人物外,一般的官吏尚且不知情,寻常大夫更是不会知晓此事。而文三九既懂武功,又通医术,莫不是绿林盟先安排人伤了二夫人和少公子,又遣文三九来诊断,趁机谈判私盐之事?想到这里,师爷当即一声断喝。

  文三九忙不迭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这话是从何说起,小老儿祖上都是勤恳本分的人家,老实了八辈子的良民,眼下虽然多起刀兵,但哪朝哪代会为难行医的?因此小老儿一家从来不缺衣食,干么去做那杀头掉脑袋的营生?何况,何况……”

  “何况你老来得子,安享天伦之乐还来不及呢,怎会去混黑道儿,给祖宗脸上抹黑,是也不是?”师爷狞笑一声,道:“好教你得知,幸亏咱们有所准备,早早地将你的家眷都请到盐道衙门里来啦,他们现在就在西院儿里关着呢。我劝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到底跟绿林盟有没有关系?”

  文三九闻言站起身来,恨恨地瞧着王执玉和师爷,似乎是想动手,但终于忍住,良久才道:“不错,我之前确然是在山西铁掌派门下学艺,不过未得出道,铁掌派已然被人挑了,因此,只算得半个武林中人。后来想加入绿林盟,却并未获得准许。好在祖上几代行医,留下不少手札笔记,都是行医的经验心得。我粗粗读了几遍,竟也稍稍懂了些歧黄之术,藉此糊口,因此,也只能算半个杏林中人。师爷疑心我是绿林盟的人,可真将我瞧得高了。”见王执玉和师爷仍是半信半疑,文三九续道:“也罢,这其中的关节若不一一分说清楚,你们总是难以置信,我便从头说来吧。”

  六十年前,成都府城郊有个医户,便是文三九的祖父,虽然不愁衣食,但总觉得祖祖辈辈做伺候人的活儿,终究没什么大出息。于是便谋划着将儿子——也就是文三九的爹,培养成进士,将来点翰林,做大官,光宗耀祖。三十年一晃而过,他爹倒也争气,什么四书五经九丘八索句句倒背如流,但人算不如天算,传到崇祯一代,多尔衮叩开山海关,大明朝嘎嘣一声儿,亡了。时下狼烟四起,翰林梦是做不上了,文三九之祖半世心学付诸东流,心中如何不苦,没过几个月,便一命呜呼了。临终之前,将文三九的爹拉到床边,谆谆至嘱,要他将孙子培养成才,否则不得葬入文家祖坟。

  文三九的爹见各地兵荒马乱,虽然仍有义军在抵挡清兵,但如何是八旗劲旅的对手,眼见这花花江山十之八九要揣入满人囊中,满人残暴好武,索性将文三九送去学武,将来没准能在满人手里谋个一官半职,好向黄土之下的祖宗交差。

  文三九学武之所,正是山西的铁掌派——因为铁掌派的掌门除了一双铁掌之外,还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先后在李自成、吴三桂手下当差,后来向满人纳降,得以在山西自立门户,站住脚跟——识时务者为俊杰,管他名声好赖,能拔脓就是好膏药,跟着铁掌派,不怕混不出头来。

  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文三九拜师之后,没过多久,铁掌派第一代掌门人便遽然逝去,竟未来得及留下遗言。大弟子入门最早,深得师傅真传,最得人望,依理最有资格承继师父的衣钵。然而俗语云“媳妇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除了大弟子,掌门人还有个儿子,于是二弟子便撺掇着其子与大师兄斗法,双方分成了两派,明争暗斗。彼时文三九每日间上午翻炒铁砂,伺候师兄们练功,下午挑水劈柴,晚上才有时间习练入门的掌法,他本领低微,自是不为众人重视,因此两派谁也不去拉拢他。后来两方不断相互找茬,终于约定比掌夺帅。

  双方各挑了五名好手,哪一方胜了三场,就由哪一方的首领做掌门。那天风和日丽,铁掌派演武场上一杆黑色大旗猎猎飘扬,似乎在嘲笑铁掌门的不肖弟子。

  此等比武,双方都是同一师父所教,平日里相互拆招喂招,会多少套掌法,擅用哪一招,彼此都是深知的,谁成谁败,往往由气势决定。因此一开始,双方便施展出了各自最狠辣的功夫,斗得不可开交。前四场胜负各半,因此最后一场决胜场,自然是由双方的首领动手了。

  这一仗却没有悬念,掌门人的儿子自然不是大师兄的对手——仗着掌门人之子这个身份,倘若他能有大师兄八成功夫,那么掌门人一席便非他莫属,大师兄也不会生出非分之想来。有时候种种问题,根源都是有没有实力的问题。

  争到这个份儿上,双方均知已无退路,败的一方非但从此抬不起头来,更有可能事后惨遭报复,因此大师兄开场便是一轮抢攻,他招式纯熟,功力更是浑厚,因此没走上百招,掌门人的儿子已被压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依靠父亲秘传的一些巧妙步法闪转腾挪,勉力维持不败,再伺机反攻。铁掌派是以掌上功夫见长,无论怎样,上盘功夫才是根基,因此他这套步法虽然看上去轻翔灵动,但这样一来,下盘不稳,无法自下盘借力,每一掌击出之时,歪歪斜斜地不成样子。可大师兄要收拾他,急切之间却也找不到法门,眼见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大师兄于是卖个破绽,引对方前来攻自己左侧,却将全部劲力布于右掌,单等对方上钩。

  掌门人儿子等的便是这个机会,当下不及多想,运起掌力便往大师兄左边身子击去。这一掌关乎掌门之位的归属,赢了的话,铁掌派门下百余弟子听任差遣,再结交好当地官府,那时候在山西可说是一任己意,风光煊赫与当地督抚一般无二,这份乐子可别提了。是以这一掌击出之时,威力竟比平时大了倍余。

  大师兄万没料到对方竟能激发出此等掌势,只道是对方不知暗中练就了什么厉害法门,此番自己可栽在师弟手里了。论入门,他远较师弟为早,勤奋刻苦也远远过之,到头来竟然栽在师弟手中,当真是万念俱灰。又一转念,莫不是师父暗中安排下了这么一招来对付我,果然如此,我绝不甘心!念及此处,他竟不闪避,将全身劲力贯于右掌,向对手劈去。凡事有一利必生一弊,铁掌派的功夫讲究刚猛威风,但掌力收发便不那么自如。师父的儿子素来胆小,这般同归于尽的惨烈打法,一时间吓坏了他,竟闭上了眼睛。

  铁掌派门下弟子纷纷叫到“大师兄小心”“师弟当心”,但兄弟阋墙,打到如此性命相博,岂是小不小心的事?眼见二人保不齐便要同归于尽,在这当儿,众人忽听得风声呼啸,一枚暗器挟着劲风射向二人。只闻“嘿”地一声,大师兄应声倒地,额角破了一个大洞,血如泉涌,手下师弟抢上前去,竟已气绝!剩下师父之子呆呆地站在当地,口中嗫喏着:“是是……不不…不是我,大师兄…”

  铁掌派门下弟子听风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从演武场旁侧的一株古树上飘然而下,他身着玄色大氅,落下之时随风飘荡,犹如张开了翅膀的巨鹰一般,既矫捷又灵动,看得人人目眩神驰,若非此人杀了自己同门师兄,铁掌派门下险些喝起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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