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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苇地(三)

  我想登台表演的冲动始于一场歌舞表演,而那次简陋的歌舞表演留给我印象的只有一张女人的屁股。在我小学的一个仲夏之夜,父亲去商店买盐回来后呼喊我们说:

  “歌舞团来了!”

  我一言不发率先冲出了家门来到街上,循着其他孩子奔跑的脚步来到村头十字路口,穿梭于大人们的大腿之间,挤进了厚厚的人群中。我在空隙之间游走,忍受着各种体味的混合袭击,循着灯光的指引,来到了舞台底下。

  表演尚未开始,工作人员还在搬放东西,耳边只有嘈杂的乡土口音,谈论着和表演无关的内容。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各各挥舞着蒲扇,从院子里放下饭碗,拖着拖鞋噼里啪啦围过来看热闹了。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在以后的几年里迅速老去了。我占据着有利地形,甚至可以看到台上工作人员腿上的汗毛。我左挪右挪,避免与大人们的肢体上的接触,拼命在这一个挤满人的空间里给自己留出一片隐私来。

  突然音乐响起来了,之后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女人开始上台主持,并担当了整场表演的主要角色。之后她唱了一首《说唱脸谱》。

  她的嗓音粗犷,很适合唱这首歌,在唱到“黑脸的张飞叫喳喳”的时候,她摆出了一个展臂的动作,被我看在眼里,并在几年后一次登台表演时加以运用。而那个动作是那次表演我唯一学到的一个动作,因为其他时间我根本看不到台上的人在干什么。由于离舞台太近,当时身高不如舞台高的我被其他人卡在舞台下面,只能勉强平视演员的脚,然而我并不想看脚。在中年女人走到舞台前方唱歌的时候我抬起头来,想要仰视她的容颜,发现只能看到她的胸。当唱完第一段后,由于歌曲要经过较长的伴奏才进入下一段,这个女人感觉无词可唱。为了避免尴尬,她转过身去背对观众,做了一个酝酿的姿态,于是此时我只能仰视她的屁股。我认为拿屁股对着观众会更尴尬,这时应该说几句台词和台下观众互动。但台下的父老乡亲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因为在女演员转身的瞬间,他们的眼睛炯炯有神地聚焦在了她的屁股上同时像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并保持这个姿势长达十多秒之久。这一幕在以后的生活里时时警醒我,凡事不能总从艺术的角度考虑问题。

  之后,这帮给乡下群众们送来春风化雨般文化滋润的文艺工作者们开始宣传一种神奇的洗头水,我渐渐丧失了兴趣,转身挤出人群离开了。

  我对音乐的兴趣逐渐发酵。有时我一个人街上闲逛,经过放着流行音乐招徕顾客的店铺时,往往会驻足倾听。那时镇上有一家理发店,开店的是一个小青年,他有些很不错的唱片,上面是很多流行歌曲的合辑,年轻人因此喜欢去他的店里理发,因为他们觉得这里很时尚。小青年上午九点从家里骑摩托车来到理发店,进门先打开CD机,放进去一张唱片,把音响搬到门口来,调好音量,开始端出水盆洗漱。

  有一次,他在晾毛巾的时候看到了我,就招呼我进店玩。我说我不理发,他说你帮我收拾吧台。

  吧台很干净,我跪着椅子,趴在吧台上,小心翼翼地翻看他的唱片。他说你不要碰CD机,好贵的。我说多少钱,他说我理发理两个月才能买一台。

  临走的时候他说你选一张吧,送给你了。

  我仔细斟酌比较了半天,选了一张给他看,他哈哈笑着说不行。他说这是今年刚出的,我还没听够,你重新选一张吧。

  我于是低下头继续选,我跪在椅子上,膝盖都跪疼了愣是拿不定主意,这时所有的顾客都走了,他开始收拾店铺。他收走了地上的头发,把吹风机和剪刀、推子摆放好,把音响重新搬进来,又拖了一遍地面,擦了一遍窗户。

  这时他的女朋友进来了,坐在了沙发上等他。他说:“我在等这个小弟弟选他的专辑。”

  这时,我拿着选好的碟子给他看。唱片叫《八度空间》,然而上面有十首歌。我觉得封面很酷,歌名给人很有意思的感觉。

  理发店老板说:“拿走吧。”

  镇上那个搭过舞台的路口后来又见证了很多事件的发生。一次,一辆大货车在拐弯的时候翻倒在地,所幸没有造成伤亡。一车的沙子撒在了路口,在当天下午被孩子们当成了玩耍的沙滩,我和当时的伙伴肖鹏、树豪还有邻居家乐乐每人用塑料袋装了一兜沙子回家,虽然不知道做什么用。镇上的帮派在这里斗殴两次,我和大锤也有幸参与了其中一次,并在现场捡回了一根双截棍,珍藏在我的百宝箱里,多年不曾取出。放电影的人每年夏天在这里搭起幕布,用几部翻来覆去的老电影吸引着越来越少的村民们,他们则在幕后玩小灵通上的贪吃蛇游戏,并以此与一群眼巴巴等待的孩子交换他们从家里偷来的香烟。

  我在歌舞团舞台下面抬头仰视时看到的两样东西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时刺激着我,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里,我意识到这是一种在学校里的女孩子身上尚且看不到的视觉上的享受,但是那些同龄的女生们,依然以另一种纯洁稚嫩然而却能激发人犯罪冲动的气质,折磨着一颗或是无数颗蠢蠢欲动的心。第一个带给我这种痛苦的女生是柳筝筝。

  那时我对春色采取的态度是非礼勿视,大锤说我这是傻,上帝把景色摆在你眼前,不看白不看。和大锤拥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因此在女生脱去毛衣换上浅色纱裙的夏天,便有为数不少的衣冠禽兽突然莫名其妙变得近视,开始一本正经地戴上眼镜打探周围的世界了。

  大锤分析说:“繁殖的季节又到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合唱比赛。文艺委员王白亮负责安排队列,此刻无比吃香。队列前三排是女生,王白亮先把自己安排在了第四排中间,前面恰巧是班花刘梓涵。面对男同志们的强烈哀求,王白亮不为所动,在刚刚进入初一已经长到一米七的他义正言辞地表示,为了保持队列整齐,只能按身高排,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

  由于发育比较晚,瘦小的我那时我甚至还不如女生高,但有时也有好处。

  “你,”王光亮指着我说,“到前面第三个,站在柳筝筝同学后面。”

  我跨上第四层台阶,小心翼翼走到柳筝筝身后站下,一直到队列排完都不敢动一下,仿佛守着一只娇贵的小兔子。这是我第一次离一个女生这么近,我甚至可以看到她雪白后颈上的汗毛。柳筝筝是班上发育比较早的女生之一,那天她身穿紧身连衣裙,清晰凸显出了自己的优势。我呼吸着她的发香,突然对合唱比赛训练充满了期待。

  歌曲的选取由班主任朴桂芬亲自操刀,朴桂芬笑眯眯地对我们说,我们生在新时代,要唱出新时代的旋律,要民主不要专制,选歌的权利交给大家。

  底下立时炸开了锅,有人以为可以唱自己想唱的歌了,立即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流行歌单;有人觉得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的音乐品味有多高了,不断蹦出大家都没有听说过的长长的外国人名,说我就是听他的歌长大的,没错……什么?XXX?XXX的歌也算音乐吗?有人不放过这个装清高的机会,表现出一副不参与讨论不在乎结果的样子,耳朵却向雷达一样搜集着旁人说出的歌名,然后不时蹦出一句“俗不可耐”、“不足与道”之类的评论。

  在这期间,有三个人全程没有参与讨论,这三个人是我、大锤、柳筝筝。

  柳筝筝笔挺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进来给了她一个光辉的形象,与周围乱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以后我每次想起柳筝筝,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这个光辉的形象。她手托着脸,脸对着阳光,阳光照着刘海,刘海下忽闪着睫毛,睫毛下眨着眼睛,眼睛看着书本,我看着柳筝筝,大锤看着我。

  “哥们,你流鼻血了。”大锤一脸关怀的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受了大锤的好意,问:“他们定好唱什么歌了吗?”

  “定好了,”大锤说,“王光亮统计的票,朴大脸宣布的结果。”

  “什么歌?”

  “《红色娘子军》。”

  从那以后,我便深刻的意识到,革命战士的责任重,奴隶要翻身。

  那时大锤正凭借《泡沫之夏4》在女生中风靡一时,作为他的同桌,我显得更加默默无闻。我的成绩不错,长的还算端正,会唱歌,但听众只有大锤。

  合唱比赛要选领唱,一男一女。大锤第一个举了手,全班哄堂大笑,大锤说你们笑个屁,我替我同桌举的,都听好了,陆浩飞要给大家唱《童话》,唱完你们就明白了。

  然后大锤悄声对我说,“女生不喜欢没本事的男生,看你的了。”

  我十分紧张,但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我站了起来,所有人的脸在我眼中都模糊成了一片,我等他们安静下来才开始唱。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很快控制住了。“就像你平时在家唱一样。”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唱到这里我时我看了一眼柳筝筝,她坐在窗边,双臂搭在桌面上,依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没在看书,但也没有朝这边看。

  我的心立时凉了半截,但我很快发现,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在看我,包括刘梓涵在内,她们面带欣喜,一脸期待。这立刻给我注入了信心,我再接再厉,唱第二段的时候提高了声音,开始投入感情了,全班开始随着节拍拍手,连朴桂芬也在台上微笑着拍手,我倍加受用,在紧要关头又看了柳筝筝一眼。

  柳筝筝没有拍手,也没有露出丝毫表情,但很明显,她已经不能镇定的表现的置身事外,她的头朝这边略偏了一点,毫无疑问她在听。

  我的歌声在一片掌声中落幕了,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是吃牛肉干和辣条的开心,不是喝到茶水的兴奋,也不是玩游戏机的快感,而是一种被瞩目的虚荣,大脑里分泌的某种液体使我飘离了地面,那时我其实并不在乎柳筝筝听没听,看没看了,谁会在乎你的高冷呢。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没错,我想,但在我窃喜之前,得先让我感激一下大锤。

  那次合唱比赛的女生领唱是刘梓涵。

  我对柳筝筝的优越感一直保持到合唱比赛,那天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再次把这个女生摆在了一个令人痛苦的位置上。

  我们初一一班第一个上场,那天全校所有女生都穿上了天鹅裙,所有男生都系上了蝴蝶结。全校的师生坐在台下观摩,班主任朴桂芬在围绕在主席台前后,神色殷勤。开场前一分钟,这个身形肥硕的女人以令人惊呆的百米跑速度冲到她的班级前面,巨大的胸脯起伏不止。

  “第一排坐的全是领导呀同志们,第一个上场一定要唱出红色娘子军的气概来!”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刘梓涵一眼,眼神里饱含慈祥与关怀。

  王光亮喊了一声前进,第一排和第二排开始从舞台一侧上台,上到一半,柳筝筝所在的第三排和我所在的第四排开始上台,王光亮侥幸在刘梓涵身后享受了一星期,被朴桂芬发现不合适,换到了最后一排。

  此时全场寂静,只听到操场的鸟鸣和初一一班登台的脚步声。我的右边是柳筝筝,她在第三排,因此走的比我稍靠前,我的注意力本不在她身上,然而就在登台的时候,一件金属物件从她手中跌落,躺在了我前方的台阶上。

  是一个随身听

  在我们大部分人只有收音机的时候,柳筝筝是我们班上唯一一个有随身听的人,对此我早有耳闻。那一刻,我认出了柳筝筝的随身听,当下心脏一阵狂跳,毫不犹豫地弯腰捡了起来。

  随身听带着柳筝筝掌心的温度,此刻握在我的掌心里,像握着一件炙手可热的宝贝,一方面我从未摸过随身听,另一方面更没有摸过柳筝筝的随身听。柳筝筝和我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这个丢了东西的女孩由于惊讶只做了不超过一秒钟的停留,旋即坦然向台上走去。我弯腰起身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耽搁队伍前进。

  前奏响起,我神经紧绷,聚精会神地听音演奏到正确的鼓点,我和刘梓涵齐唱:“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等到众人的声音齐声响起,我松了一口气,感觉任务完成了。我嘴巴随众人的歌声张动,思绪重新回到了随身听上。

  我打小有个习惯,但凡手里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一刻也拿不安稳,那时我的想法就是尽快还给柳筝筝以表示我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万一对方先跟你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我伸出手碰了碰柳筝筝的胳膊引起她的主意,然后把随身听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柳筝筝领会了我的意思,她抓住了随身听,同时她的指尖触到了我的指尖,一阵激流淌遍我全身,那是我第一次碰到女生的手。

  这时,我看到了台下的朴桂芬,赶紧大声唱:“……共产主义真当是领路人,奴隶得翻身……”

  红歌会结束后,有人对我说班主任在办公室等我,我不明原由,但还是立即离开座位向办公室走去,迎面遇上了柳筝筝。

  柳筝筝眼睛向下看,一时两人无言,这在平时也很正常不过。就要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张口娇滴滴地说:“谢谢你。”

  于是,我再次陷入之前那种可求而不可得的痛苦之中了,但在这痛苦之中始终有一丝丝你已经更进了一步的感觉在牵引着你,让你宁愿沉沦在痛苦之中。

  我心神荡漾地进了办公室,看到朴桂芬神色反常。她说我们班得了第二,你总结一下原因。

  我一听这个成绩不错,“师生同心,其利断金”“老师选歌选的好”“有付出就有回报”一系列脱口而出,回想起比赛上场前朴桂芬那温柔的眼神,我差点就要补充上是领唱领的好这一条了。

  朴桂芬一声冷笑,打断了我的胡扯。

  “我们班本应该得第一,毫无疑问都是因为你的小动作,台下看得清清楚楚,我实在不明白你上台的时候为什么要弯那一下子腰。”

  我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回答关系到柳筝筝的命运以及她的随身听的归属。一瞬进,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些“英雄救美”“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类的词。

  “我提了一下鞋子。”我平静地说。

  那时我不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便像众多痴心妄想的花季少年或者说是花痴少年们一样错误的把某个神仙姐姐的容姿和气质归结为天生丽质,进而更加错误的把自己比作段誉。

  有一天我放学,我发现我的自行车不见了。当时大锤凭借停车位置的优势,像地老鼠一样跨上铁驴第一个飞出校门。我像个傻子一样,找遍了整个校园,直到所有人骑着自己的车回了家,停车场地只剩下我自己时,才决定向班主任报告自己的车被偷了。

  朴桂芬听完我的诉说后,屁股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挪了挪,做震惊状说:“不会吧?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那时我觉得真是觉得一阵无聊的恶心,我在想一些其他的事,似乎不记得心疼我的自行车了,尤其是在一个对你的心疼幸灾乐祸的人面前。

  我走出校门口,这时学校周围冷冷清清,以前我总是最早冲出校门,今天是最后一个离开,却也有机会让我好好的欣赏路边的景色和天边的晚霞。我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突然就看到了身穿校服的柳筝筝。

  她走在我前面,牵着她的手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高年级男生,我断定他是初三的,因为每个年级的校服是不一样的。高年级男生和柳筝筝走到了一个路口就离开了,柳筝筝在路口停了下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继续沿着路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

  “嗨。”我说。

  “嗨。”柳筝筝说。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柳筝筝似乎在吃惊我怎么不继续走了。

  “你也在这儿等人吗?”她问。

  “不,”我说,“不是的,呃……我要走了。”

  “你走着回家吗?”她说。

  “嗯,我的自行车丢了?”

  “丢了?不如和我等一下吧,我爸爸马上就来了,我让他送你回家,你家在哪?”

  在我不长也不短的半生里,我都在各种场合拒绝类似的各种真情或是虚假的好意,但却在那天傍晚忘记了。

  柳筝筝父亲开着一辆长的惊人的黑色轿车,我打赌要比大锤的大伯的红车更先进。这辆车在我的指示下,在小镇尘土飞扬的街道上左转右转,碾过摊晒在道路上的粮食,缓缓经过一群挥舞着竹竿的孩子,并在驶过放电影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精确无比的轧到了一坨坐落在路边的新鲜的屎。

  我和柳筝筝坐在后座。我不安地看着驾驶座上地柳父,这个从我的角度看上去面目不清的男人没有一丝表情。柳筝筝恰恰相反,她一反常态,瞪大了眼睛,出神地看着窗外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

  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提起了随身听的事。当我动情地解释完我是如何瞒过了朴桂芬阴险的盘问以保护随身听不被没收的时候,柳筝筝吃惊地张开了嘴,然后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随身听?”她咯咯笑着说,“我以为没收就没收了的,再买个不就行了?”

  那个与柳筝筝同坐一辆车的傍晚,她的脸离我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觉得对方是如此陌生,陌生到遥不可及,必须保持一定距离才能辨认。那时我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是无法消弭的,这些差异就像那一双双鞋子,决定了每个人要走完全不同的路。然而,令我后来感到后悔的是,我在沉思中深陷良久,以至于在离我家门口只有不到100米的时候对柳筝筝父亲的询问毫无反应,因此这个不熟悉道路的男人直接把车开到了我爷爷的葬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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