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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十)

  十

  我也曾经醉过。

  大学时,第一次走进图书馆,扫视宏大的馆藏,我热血沸腾,发誓四年大学要把这些书读完。除了绘画,我此生还没有如此沉迷,我预料到将来也难以如此。

  我在字里行间自由行走,在马克吐温的西部荒原纵马奔腾,在欧亨利的纽约街头默然回首,在巴尔扎克的塞纳河畔沉思,在契诃夫的窗前眺望俄罗斯平原……我摸索着伊夫堡黑牢的阴冷石块,我听着火车呼啸而过熄灭了烛火,我抬头看见天上黑色的太阳……我想吐掉三叶果冲入高高的云霄,我想把奖杯里用来做弥撒的酒一饮而尽,我想在石楠丛生的旷野游荡……我想骑着鹅再次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想在妖精出没的荒原吹起狂野的风笛,我想忘掉许多事情回到我的星球走向那朵玫瑰……我在书籍里活过了十世百世,我觉得还不够,我还要遇好多好多的人,经历好多好多的事。


  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打开书,阳光静静地倾泻下来,我又看见了我画中的女子,她们回头一笑,迎着她们的目光我仿佛看到自己,我们有一样的目光,清冷的、孤傲的、挑谑的。仅仅知道她们和自己一样是不够的,还要走进她们的生活,为此要研究古代服饰,了解纺织技术,涉猎印染工艺,要稔熟商周以降的瓷器形制及特征,要辨析玉器的质地和做工,鉴赏国画的笔墨和意境,要了解饮食文化、建筑艺术、舞蹈源流,乃至于宗教,因为她们走进教堂、踏进道观、跪在佛像前,也是不一样的心境。即使细小的地貌差异也应追究,涯、渚、溆、滩、泮、渡,不只是文字的区别,它体现了站在这里的应该是怎样的人,她是什么心情,哪种心态,她喜欢穿什么质地的衣服,梳哪种发髻,是否贴花钿,如果贴应该是哪种画钿……风向那边吹,她何去何从……

  我拎起裙摆在历史的风霜雪雨中飞奔,穿过刀枪剑戟,穿过车马川流,在焦急地追寻,她们是谁?我是谁?我们是谁?我们具有怎样的命运?我们的命运是注定的还是由自己把握的?在容颜、锦缎、园林、故事后面还有个什么?任沧海桑田都不能更改的什么,任再少或再多的物质也无法决定的什么,让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什么。

  在鲜有人问津的角落里,我专门找到了《资本论》,郭大力译本。原来,煌煌巨著被归纳为几句朗朗上口的原理便失去了魅力,中肯的观点通过断章取义可以被轻易曲解,谦卑的人经过顶礼膜拜最终被敬而远之,他们所经过的广袤领域也使人望而却步,而这个领域最期待的是被发现被理解。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又一本书,文学、艺术、法学、哲学、民俗……那海一样的感觉,我想被流放,永远在这海上沉浮。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洞悉了世道人心,现在我开始明白,其实我学到的还只是知识而不是智慧。把知识变成智慧,除了时间还需要经历,在孤独的时候,在遭受变故时,在陷入痛苦时,这些知识会成为孤独时的陪伴,变故时的坚韧,痛苦时的追寻,只有经历了这些,知识才会深入骨髓契合进灵魂,才会化成自己的智慧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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