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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风》连载之十二

三天过去了,江三力的病情有所好转,表现的不再是狂躁不安。他现在是最幸福之人,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偶尔自言自语外,就是目光呆滞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响。

“石道长的药也没起多大作用,你爹仍像附了魔似的,这可怎么好。”刘氏已感到束手无策了。

“娘,你先别着急,我哥和陶先生不正在想办法吗。昨天胡管家不是也说了嘛,只有等爹醒来,才好知道事情的原委。”小小劝刘氏

昨天胡管家来江家刺探虚实,激起了江家人无比愤怒,非要叫高家人说出个一二三来。胡管家就把当天江三力在高府的一举一动详细告诉了江家人,拍着胸脯表示高镇长的确不知此事。再说了,沈专员秘密私会江三力到底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如果现在去质问沈专员,他不但不会说实话,还会反咬一口。他可是省府来的官员,是非曲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又能把他怎么办。所以,只有等江三力清醒过来,问明情况才好讨说法不是。平复了江家人的情绪,胡管家长舒一口气,其实他和高镇长是最想江三力马上清醒过来人。

临走,胡管家表示高镇长一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留下五块大洋给江三力治病,有困难可以直接找高镇长。江家人不好再说什么,祈祷上苍开恩让江三力尽快清醒过来。

“娘,饭已做好了,我去地里了。稻子已收完了正在晾晒,再有两天麦子就种好了。”这几天把我们这位大小姐忙的是不亦乐乎,地里地外,家里家外到处都有小小忙碌的身影。身子单薄了但强壮了,小脸黑了但健康了,仿佛一夜之间小小长大了。

刘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看来佛祖真的显灵了。她伸手拉住女儿的手,从怀里掏出两块现大洋。“这两天辛苦你了,看见你这么懂事娘心里很高兴。把这两块钱送给你胡伯伯,让他给黑蛋置办点穿的戴的,这都什么天气了脚上还穿着一双破草鞋。”

“哎,娘您真好。”此刻小小的心里比蜜甜。


江枫从外面回来,看见欢天喜地的小小一阵风似的飘出院外,知道妹妹准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娘,妹妹怎么了,像吃了蜜似的。”

“好事呗。”刘氏也显得不好意思。

“这么说,您老人家是认可胡铁蛋了。”

“不好说。”刘氏故意撇着嘴说。

“还什么不好说,我看胡铁蛋就不错,像我妹夫。”

“就你贫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认上了。”

“娘,我妹可是认准胡铁蛋了,你要是从中作梗可就太不讲人情了。现在可是讲民主自由的时代了,你的跟上形势。”

“民主自由,就你的花花肠子多。再讲民主自由,那老理不是也不能丢。我这是嫁姑娘,不是往外送个小猫小狗什么的,必要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哦!嫁姑娘。看来我的操心完全是多余的。”江枫笑了。

突然,江枫看见江三力从里屋探出头来向自己招手,他赶紧走上前去。江三力压低着声音对江枫说:“省府的大官是魔鬼,你千万要躲着点他。”说完又自言自语说了点什么,转身回到床上。

“看来我爹的病的确和那个沈专员有关,不然我爹不会说他是魔鬼,还让我们一家人都躲着点他。娘,等陶先生从省城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我想会会这位从省府来的狗屁官员。”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刘氏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多次领教过那些道貌岸然家伙的手段。当家的依然是这样了,再塔上儿子刘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娘你放心,有陶先生在,他会给我出主意的。”

刘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内心也十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弄的当家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刘氏已拿定主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挡在最前面,她绝不允许儿子女儿再受伤害,这就是她为什么这么痛快默许小小和铁蛋婚事的缘故。

“有人在家吗?”院门口突然有女人问话的声音。

“谁呀?”刘氏走到院内查看。

只见院门口内站着一位学生装扮的年轻女子,梳着一对马尾辫,满脸笑容。“你是江大婶吧,我叫张慧君,下沟乡的。我来找江枫。”

噢,莫非这位就是对儿子死缠烂打的张家二小姐,为了她儿子差点丢了小命,她怎么还好意思追家里来呢。“请问张家小姐找枫儿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赔礼道歉的,前几天不是得罪了江大哥嘛。不过,这事我真的不知情。”

江枫看见张家二小姐,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心里还是十分不痛快。尤其是看见她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觉得既好笑又可气。“我说这是谁大驾光临了,看着晃眼,原来是张家二小姐。瞧瞧,你的这身打扮,又是那个倒霉催的叫你给帮票了,弄了这么一身土不土洋不洋的行头”

“不好看吗?我这可是托人从省城买的,专门穿给你看的。你老说人家不知书达理,我已经很用功识字读书了。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像淑女了。”

“淑女?淑女可不是靠几件衣服就能装扮出来的,那是要靠人的内涵,内涵你懂吗?”

“枫儿,不得无礼。”刘氏有点看不下去了。“来的都是客,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张家小姐快请屋里坐。”

“等等,我还有一件正事没办。”只见张慧君冲门外一声断喝:“还不给我滚进来!”

话音刚落,从门外走近两个青衣打扮弓着腰的汉子,江枫一眼就认出他们就是那天打他的人。我们的张二小姐也顾不上淑女形象了,瞅准一个上去就是一脚。“还不跪下赔礼。”

两个七尺汉子“噗通”跪在地上,又是抱拳又是磕头的。“江老师,不,江大爷。我们可没胆得罪您老人家,这都是老爷吩咐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对天发誓,小姐的确不知情,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这一出是刘氏万万没想到的,这那是淑女,分明一江湖女汉子。“好了好了,不知不为过,既然大伙都说开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都快起来吧。”

可两位大汉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怎么,你们要长跪在这儿安家啊。”刘氏有点不高兴了。

“江爷没发话,我们不敢起来。我家小姐说了,如果江爷不肯饶恕我们,小姐就把我们俩绑到山里去喂狼。江爷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胡说,上有老是对的,现在连老婆都没有呢,哪来的小。”

“是是是,小姐教训的对,这不是一整套词嘛。江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哥俩吧。”

江枫心里笑的已经不能行了,看来今天要不给他俩个台阶下,照张家二小姐的脾气,说不定非把这两个倒霉蛋绑到山里去喂狼。“行了,别再闹了。我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快起来吧。”

两个倒霉蛋如释重负从地上站了起来。“噢对了,还有一句话没说。我们家小姐说了,以后见到江爷就像见到我家小姐一样。您今后也是我们的主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为您马…马什么来着?”回话的这位用手挠了挠了头,又看了看同伴。

“马首是瞻!一对蠢货。”

“对对对。对不起小姐,这词太难了,没记住。”两个倒霉蛋已经快不会说话了。

“好了,门外候着吧。”张慧君下了特赦令。

“是。”两位这才敢伸直了腰杆退出了院外。乖乖,这场好戏让刘氏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枫哥哥,我去学校找你,白校长说江叔病了,你好几天都没去上课。怎样,江叔的病好点了吗?”张慧君小心翼翼的问。

“好多了。”江枫对眼前这位千金大小姐还是没有什么好感。刘氏则不这么想,她趁机仔细观察了张慧君,姑娘长得挺俊的,高高挂挂,利利索索,可不想小小描述的那样是个丑八怪。她的鼻尖微微有点上翘,可不影响整体美观,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刘氏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堂屋里。

“好了,我已经不计较什么了,你请回吧。”江枫对张慧君还是不冷不热。

“这是什么话。来的都是客,这都晌午了,张家二小姐还没吃饭吧?如不嫌弃,就将就在我们家吃点。”刘氏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上了。

张慧君正求之不得呢。“嗯。刘婶可别称呼我什么大小姐,听着生分,您就叫我慧君吧。”

江枫是满脸不高兴,这种人还要留她吃饭,我看娘是吃饱了撑的。当一桌子粗茶淡饭摆上桌时,张慧君却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下嘴。

“张家…哦对了,慧君是吧。你在府上吃惯了大鱼大肉,是不是看见这粗茶淡饭的不习惯,不然我叫江枫到外面给你买点好吃的回来?”

“不用不用。”张慧君连连摆手。“这些东西我也见过,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矩,先吃哪个后吃哪个。”

“哈…”刘氏已快笑出了眼泪。“我说姑娘啊,吃饭嘛管它哪个先哪个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饱为止。”

张慧君深吸一口气,女汉子的形象立马显现出来,抓过一个菜团饼子就往嘴里塞。不知是饿了,还是头回吃觉得新鲜,一个菜团饼子三下五除二就吃下了肚,一碗红薯叶玉米粥也让她喝的是刺溜山响。

看着狼吞虎咽的张家二小姐,江枫那烦劲又上来了。“张家二小姐,别光顾着自己吃,外面还有俩呢。”

“别管他们,他们自己会找食吃的。”张慧君只顾自己埋头苦干。

刘氏吩咐江枫把锅里剩下的煮红薯还有菜团饼子,拿到外面让两个小兄弟吃。江枫来到院外,只见一辆马车边正蹲着那两个倒霉蛋。他俩看见江枫手里拿着吃的,真是喜出望外,立马站起身来向江枫鞠躬示意。

“饿了吧,赶紧吃吧。”江枫问。

“我家小姐吃了吗?”两个倒霉蛋此时还惦记着他们家小姐。

“在里面吃得正有劲呢。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这样怕她?就因为她是你们东家。”

“江爷你误会了,她平时把我们俩当兄弟。”

“那她今天为什么这样对待你们?”江枫不解的问。

从头到尾一直在回话的汉子放下手里的煮红薯,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凝重地对江枫说:“江爷,说来话长啊。我叫冯庆生,他叫冯庆才,我们都是安庆府人,我俩是一个村的。先前我们哥俩跟人家跑镖,生活还可以。后来镖局散了,我们就给一些商铺,赌档当打手,居无定所,又无脸回安庆老家。后来得罪了仇家,被人追杀才来到响马镇。记得逃到响马镇那天天很冷,下着大雪,加上肚子饿,我俩实在跑不动了,就躲到东家后院的柴堆里晕倒了。幸亏被二小姐发现了,让人把我们抬了回去。当时我们俩的双腿都冻僵了,大奶奶亲自拿雪给我们擦腿,还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人参煮了喂我们,这样我们哥俩才捡回了一条命。”

江枫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哥俩对张慧君如此敬畏,原来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不错,救命大恩我们无以回报。东家看我们会些拳脚,就留下我们当了家丁看家护院。我们哥俩又有了安身之所,日子有了盼头。所以我们哥俩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拼命干,好好报答东家。可惜啊,一年前大奶奶生病走了,临走时把二小姐托付给了我们哥俩。我们向大奶奶保证过,从此我们哥俩的命就是二小姐的,我们会豁出命来保护二小姐。所以说,那天听老爷说二小姐受了委屈,我俩二话没说就找到了你。江爷,这都是误会,要知道你和我家小姐好,打死我们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听到这里,江枫对张慧君一直纠结的心好像解开了些许。“你说啊,如果我今天不给你俩台阶下,你家小姐真的会把你们俩扔到山里喂狼。”

“这可说不定,在我们家小姐心里,得罪谁都行,得罪你江爷那是万万不行的。你是不知道,那天她听说你被我们哥俩给打了,拎着个棒子满院子追着我们拼命。我们好一顿解释,说你没事,这才躲过一劫。不仅罚我们哥俩跪了一天,还饿了一天。后来她就去找老爷理论,当时老爷心有其他事没正经搭理我家小姐。可不得了,气得我家小姐拿着棒子一路从前院杀到后院,见什么砸什么,叮咣一路,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那么,你家老爷就任着她的性子胡来。”

“我家老爷一共娶了三房奶奶。大奶奶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二奶奶也是生了我家二小姐后没几年就走了。老爷最疼二奶奶,听说送二奶奶走的那天,他在二奶奶坟前坐了整整一天一宿。他常说二小姐长得最像她娘,事事都依着她,所以养成了现在我家小姐有时候有那么一丁点不太讲理。不过,我家小姐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在我们下沟乡那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那大小姐呢?”江枫问。

“她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据说在武昌什么学堂里当教官,和江爷一样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大奶奶走的时候大小姐回来过一次,一身军装,腰里别着枪,后面跟着卫兵,好不威风。”

江枫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对张家这么感兴趣,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先前他对张家二小姐的偏见不过是嫌人家读书不多,缺少教养什么的。等去了表面看本质,江枫突然觉得张慧君也没那么讨厌。看来听了冯家兄弟的一席话,江枫此刻的心有点春风荡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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