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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出来你别笑话,戊守边疆的那一阵子,蹲在阴暗潮湿的猫耳洞里,战斗间隙枯燥无味时,我们热血男儿最喜欢读的慰问信就是后方姑娘的,还时不时地回上几封。这不,国庆节快到了,军工队的战友们给我们三号哨位捎来了好大一捆信。临走时,军工队里有个战友诡秘地说:“连长叫我捎来两支笔,有合适的就回几封,下次捎走,说不定还能挂拉个那!”

  

  我们数了数,足有三十多封信。从信封上看,绝大多数是从后方寄来的。国庆节就要到了,大都是慰问信、明信片之类。写信人有学生、老师、工人、农民,也有个体户、大老板,各行各业的,应有尽有。我们分门别类,接下来的半月内一封封都看了个遍。看的遍数最多的要数一位姑娘的求爱信。这信内容简单明了直来直去,用战友们的话说叫做“过瘾”。亲爱的读者,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千万别笑话我们。捧着这封信,我们三号哨位每个人的心都砰砰直响,六个人加起来看了绝对不少于三十遍,对这封信倒背如流的就有三、四个。如果拿这封信做考题话,不是吹大话,我保证三号哨位的战友们都能得满分。

  

  姑娘的真诚感动了战友们,这个说姑娘的这些话说到俺心坎上了,那个说摊上这样的媳妇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更有甚者说什么能娶上这样的老婆死几个来回都值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半天没住嘴,半数以上的战友都流露出向这位姑娘求爱的欲望。“这封信一定要回!”我们三号哨位六个人发出了共同的心声。以谁的名义给姑娘回信呢?僧多粥少。几条光棍总不能都爱吧?看来要认真对待了。搞不好,非得引起场旷日持久的特洛伊战争不可!你说呢?亲爱的读者。

  

  “兄弟们,咱总不能一块给人家姑娘回信吧!”城市兵小贺快人快语,发言总是抢在前头,“叫我说咱来个扶贫救弱,讲究点风格,谁急咱给谁。”“可条件也得与人家姑娘般配,别叫人家姑娘看扁了咱前线勇士!”机枪手小宋补充道。班长最合适!高个刘首先表态提议。要说条件,咱班长是顶呱呱的头一个,一是共产党员,二是班长,他还是咱班唯一的三等功臣。大伙说谁的条件比他好?再说啦,班长的岁数最大,家又在农村经济差。这姑娘如果像信上写的那样真诚话,干脆,俺代班长给那姑娘回信,替班长表达一下爱慕之情。行不行?行!大伙异口同声鼓掌通过。

  

  “弟兄们,你们这是乱点鸳鸯谱。”表面看来班长有些责怪我们,但从他说话的口气里谁都会感觉到他底气不足,“我比那姑娘大两岁哩。”十有八九他心里也燃烧着一团火。高个刘与我是全班公认的秀才,尤其是高个刘,平时轮到动笔写啥时都是他上阵,我充其量给他当个下手。替班长写情书,高个刘当仁不让。他秉烛执笔,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充起了高参,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两张信纸一封信就搞定了。他对着烛光细细一读,白眼珠子一转,狠狠拍了两下脑袋,“进水了吧?简直是个猪脑子。这哪是信?典型的一份立功材料,干巴巴硬邦邦的,一点情味都没有。”重写。奶奶的,我就不信这个邪!看来高个刘真的恼火了。唰唰唰,他把写好的信撕了个粉碎抛出洞外几米远。而今迈步从头跃。他字字斟酌,句句推敲,比那绣花姑娘绣荷包还要细腻得多。

  

  恶心死人了,照你老兄这个速度,咱班长娶媳妇少说也得个十年八载,黄瓜菜早就凉了!我向来快刀斩乱麻,看见磨磨叽叽的就来气。

  

  你小子懂个球!别在这里扯后腿,困了就滚到圪旯里睡觉去,明天交给班长就是了。高个刘毫不示弱。

  

  高个刘不愧是个秀才。第二天太阳刚露出半边脸,他老兄就打着哈欠揉着眼交给班长一封信。这信写得还真邪乎,读的朗朗上口,听的舒舒贴贴,蛮有感情味,班长个人的、家庭的情况全都概括了进去。战友们一个个都向他伸出大拇指,快语的小贺还给他送了个雅号——求爱信专家。高个刘不自然地笑了两声,掀开自己的军用毛毯,这下露了馅。啊!原来他是摘编人家《幸福》杂志“觅知音”栏目的内容。

  

  班长可算交了桃花运,回信没有二十天,那姑娘的信就像长了翅膀似地飞到哨位上,信封内有一张彩色照片。如果猫耳洞再高点面积再大点,我们几个非把班长举过头顶来场战地迪斯科庆祝一番不可。可惜猫耳洞最高处也不足一米六,我们只有席地而坐高呼“姑娘万岁”的份了。班长虽没喜形于色,但从他那精神头十足上你不难发现他的心激动不已。他一连值两班哨眼皮都不眨,下了哨,拿出一盒大前门香烟分发给我们,算是喜烟吧。尔后,又哼起他的沂蒙小调。

  

  姑娘的模样虽然比不上电影明星,倒也标致优美。看那鼻子那眼,看那穿戴打扮那眼神,标准的古典东方女性。高个刘说着说着口水流了出来,看这姑娘长得“山清水秀”,美死人了!姑娘是个独生女,二十一岁,师范毕业后当上了“孩子王”。来信中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姑娘班长的倾慕之情,俺敢保证,姑娘的丘比特之箭已经射向班长。不然话,姑娘不会要求班长给她寄张彩色照片。还说什么最好是阵地上拍的真实镜头,生活气息要浓郁一些。

  

  班长看完信倒犹豫起来。他想,自己前线打仗,脑袋像挂在裤腰带上的葫芦,说不准那天就搬了家。自己后天就要执行设伏任务,回来回不来谁也说不清,一旦长眠在那里,不把人家姑娘坑了吗?咱可不能做那缺德的事。要寄照片,也得等活着回来再说。

  

  “这可不行!”小刘又急又气,指着班长说,“你问问大伙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为班长摘编情书的高个刘更为恼火:“班长你咋能这样?今晚一定要给人家姑娘回信,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颗诚心。还有我嘞,为给你写情书,整整一个通宵没合眼。不瞒你说,那一晚我还画了一幅谁也看不懂的‘地图’!”“早知道班长你这样,俺也挑战了。俺可与那姑娘同岁吆!”机枪手小宋来了个激将法。众愿难违。班长只好熬了半宿,临行前将写好的信交给了高个刘,并叮嘱道:明天,军工上来,请他们捎下山。高个刘接过信,摸摸,硬邦邦的,绝非单纯的信纸。班长果如姑娘所愿,信的背面还写着——内有照片,请忽折叠。

  

  第二天上午,高个刘拿出信准备交给军工时,信封内掉出来一张相片。这哪是班长的?捡起来一看,高个刘换大吃一惊:莫非副班长的标准像长腿了,何时跑进信封里?再看看信的末尾署名,明明是班长写的,却签的是副班长的。原来如此!高个刘恍然大悟。副班长卫国鲁西南农村人。论职务论个子都比班长矮一头,别说党员了,他连个嘉奖也没有。论家庭,未副班长可谓穷途四壁,连个亲人都没有,是政府把他养大的。假如年龄也算资本话,他可以炫耀的就是比班长大两岁。当然了,副班长的婚事更是在火头上。高个刘一句话也没说,他要暂时为班长保守秘密。他双手把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以便自己颤颤的心与班长的心连在一起感受班长的心声,他站在洞口良久,凝视着班长潜伏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多好的人啊!他为班长祈求平安:好人终会有好报,班长你会凯旋归来的!

  

  高个刘把副班长卫国的照片重新装进信封,特地拿出自己都不轻易用的一块椰子锗放在嘴里含化了,他知道这糖粘度很高比浆糊还粘,他细细地把信粘封好放在洞壁上,用石块沿着封口来回颠实了几遍。尔后,他又在信封的背面一笔一划地写出一行正楷字:爱战士的姑娘比战士更可爱!第十天上午,副班长卫国收到姑娘的回信,他呆呆地站在洞口,好久好久,脸上显现出无数个感叹号……也就是这一天,几乎是同时,执行潜伏任务的我们遇到了敌人。短兵相接,分外眼红,进行了肉搏战。战斗中,班长身负重伤——双腿被炸断、两眼被炸瞎,我的左小腿被炸飞,两人同时被送往战地医院救治。

  

  副班长卫国得知班长和我受伤住院后,听战友们说,他成了个泪人儿,两天未尽饭粒,他是哭泣着给那姑娘回信的。他在信中写道:可爱的姑娘,我在执行设伏任务中不幸受伤,两眼双瞎不说,还要高位截肢,我是一个废人,绝不能再连累你……就算我无缘与你相爱吧!

  

  元旦的头一天,护士长告诉我们,元旦上午有歌唱家到病房慰问演出。战友们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几位战友一夜没有合眼。在平时,当兵五六年也不一定近距离看上演员一眼。我与班长同住一个病房,经过两个月的治疗,班长已脱离生命危险,除不能下床走动两眼看不见外,他精神头十足,整天笑嘻嘻地乐个不停,战友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弥勒佛”,护士们称他为“乐天派”。在他的感染下,我们病房里时常充满着欢歌笑语。到我们病房演出的是青年歌唱演员。有两位女歌手,看样子,与我们的年龄上下相差无几。她们甜美的歌喉给我们送来了悦耳动的《十五的月亮》、《我爱老山兰》等十几首歌曲,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她们一连十几首,嗓子都唱哑了,伤员战友们才放行了她们。

  

  临别时,一位女歌星向我们这些伤员行了个军礼,她说她也是军人她的哥哥国庆节前夕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她还说前线的将士都是他的哥哥如果哥哥们想听她的歌曲她就录制成磁带寄给我们。就在歌唱演员离开我们病房的瞬间,班长突然发了腔:“能答应我个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都可以。”领队的说。“女歌星能亲我一下吗?”“这……”倘若是在后方,领队不但会训斥这样的士兵还会建议其所在部队领导给予其最严厉的处分,而此时是在前线,面对的又是为了祖国失去双腿和双眼的重伤员,他打心眼里理解与同情,他不知如何是好,张开的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你发啥子神经?我的班长。我被班长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所震惊,这能是一个革命战士所讲的吗?简直是个流氓!或许是班长大脑受了刺激不正常了。我毕竟是他班里的战士,一切都往原谅他的方面考虑。“丢人现眼!要不是看着他恁可怜,就把他哄出门去了。”班长不合情理的要求显然激怒了靠门的两位伤员,他们俩牙咬得嘣嘣响,大有把班长赶走之式。“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听班长的口气,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医院里有几个我这样的伤员?恐怕就我一个吧。你们说哪位姑娘愿伺候我一辈子!我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个男子汉。除儿时娘亲过我外,我还没……”

  

  “团长,俺答应兵哥哥的要求!”那位牺牲了哥哥的女歌星转过身来走向班长。整个伤病房里似乎凝固了一般的寂静,人们面面相觑后又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向班长与那位女歌星。女歌星缓缓地走到班长床前,低着头甜甜地对班长说,哥哥,妹妹过来了。说着说着,她那樱桃似的小嘴就要凑到班长的脸上。班长突然抬起右手把女歌星的嘴挡了回去,塌陷的双眼里滚出晶莹的泪珠,哽咽着对女歌星说,谢谢你,好妹妹,哥哥没枉来一生!“哥哥,你……”“歌星伟大!歌星伟大……”没等那女歌星问完,班长举起手来高喊,我与其他伤员也情不自禁地随之高呼。

  

  第二天下午,余兴未尽的我们正在津津有味地谈论女歌星时,副班长卫国提着水果和罐头走了进来。他穿着崭新的军装,满面春风,平时的邋遢样荡然无存,后面还跟着个俊俏的姑娘,年龄和副班长相差无几,衣着朴素,一副十足的东方古典女性坯子。这或许就是那位河南姑娘吧,我想,不然话又何许与相片长得那么一样呢?“班长,俺把姑娘给你领来了,还有姑娘前些日子寄到连队的信。”副班长卫国坐在班长的床前绷着字说,“人家姑娘对你可痴情了,俺读给你听听。……我与君相爱,长命无绝衰,山无岭,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无缝,乃敢与君绝……”

  

  “副班长,你别骗我这个瞎子了,这封信是姑娘写给你。“不,班长,是写给你的!”平时班长说什么都听的副班长卫国今天却与班长犟起来。“班长﹑副班长,你俩都别争了。”我见他们俩人争执不下就插了一句,“既然姑娘来了,何必不让姑娘自己说。”“我……”姑娘站在班长身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不知班长是否感觉到,但我确确实实看到姑娘双眼噙满了泪花,脸儿变成了一朵微露羞涩的红牡丹。班长侧过身来,伸出右手一把攥着副班长的左手,另一只手伸向那河南姑娘。副班长和那姑娘“腾”跪倒在床前,俩人放声大哭,“班长,你就是我们的亲人。”“这就对了!”班长露出了微笑,摸索着把副班长和那位河南姑娘的手合到一快,郑重地说,“愿你俩白首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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