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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报投稿:他们有不被世界改变的权利,也有改变的自由

 

原标题:他们有不被世界改变的权利,也有改变的自由

——秘鲁亚马逊土著文化在现代化背景下面临的挑战和机遇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茂密的热带雨林洒下来,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奶奶手里烤得金黄的鱼和芭蕉。奶奶笑眼弯弯地吩咐他:“去采些香蕉叶回来”。小男孩屁颠屁颠去了。他娴熟地把采来的叶子一片片铺到地上,奶奶将热腾腾的烤鱼和芭蕉放在中间,一家人围坐在边上,吃了顿最寻常不过的午饭。

 

 

       这是一名29岁的亚马逊原住民Gumer的童年记忆。雨林中的土著人一直以叶为桌,用手吃饭。但在2003年前后,桌子和餐具传入雨林,Gumer一家就渐渐不再这样吃饭了。“ 附近的镇上卖很多东西,村民赚了钱就去买桌子和叉子。但我还记得多年前我们是怎样吃饭的,这是我的童年”,Gumer眼里划过一丝留恋。

 

 

 

 

 

逐渐现代化的生活方式

 

 

       随着愈加频繁的物资交易,现代化物品逐渐改变了雨林中土著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如Gumer的故事中桌子和餐具代替了香蕉叶与手、马达船代替了独木舟、电视和手机代替了原本的消遣。这些物品在改善土著人生活质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传统习俗的流逝。

 

       晒干的棕榈树叶子一直被生活在亚马逊河岸的Cocama人用作屋顶。棕榈叶制作的屋顶虽然美观,但因易于腐烂,每两三年就要更换一次。三年前,当地政府提出了将屋顶换成铝质屋顶的建议。这一建议受到当地人的广泛欢迎。于是在三年后的今天,棕榈树叶做的屋顶已经鲜少存在了。当被问及会不会因为丢失传统感到遗憾时,Gumer说:“棕榈树叶(做屋顶)的确是传统,但是铝经久耐用,不用打理。”

 

 

 

 

 

 

图:雨林中的铝制屋顶

 

 

       除了日用品外,外来食品的传入也影响了雨林中土著人的饮食习惯。亚马逊雨林盛产的鱼类、木薯、芭蕉、棕榈树心等食材构成了当地人的传统饮食。但Cocama人在大约二十年前开始用市场上卖食物赚的钱购买鸡肉、土豆、番茄等外来食材。但由于新食材价格偏贵,土著人只能少量购买,还是基本保留了他们的传统饮食。

 

 

 

 

图:秘鲁菜式的烤鸡

图:土著人的传统食物—棕榈树心

 

       移居城市的土著人则在饮食方面受到了来自国家与全球层面更严重的冲击。秘鲁本国传统菜式中大量使用的鸡肉与土豆深深刻入了移居城市的土著人的生活中。“城市里的土著人非常喜欢吃鸡肉和土豆,就和鱼肉和木薯一样喜欢”,Gumer说。

 

       移居城市的土著人的饮食习惯更是被世界各国的菜式所同化。例如,中国的炒饭就普及整个秘鲁。在伊基托斯开了20年中餐厅的黄老板充满自豪地说:“他们现在顿顿要吃炒饭,不吃就难受。”这种跨国菜式随秘鲁本国菜肴一起进入了土著人的日常饮食。

 

逐渐被遗忘的土著语言

 

       生活在雨林的土著人仍然在部落内用土著语言交流,但西班牙语已经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土著人与外界交流的必备工具。

 

       虽然当地政府为了保护土著语言,特意把土著语言规定为所有土著孩子的第一语言,并在公立学校中进行强制教学,但老师在学校中授课还是全部使用西班牙语。此外,土著孩子长大后,工作环境中所有需要与非本族人接触的环节都需要由西班牙语实现。于是,土著语言被限制在了各自的部落里,其应用场景也局限于日常生活琐事。

 

       生活在雨林中的土著人使用土著语言的范围逐渐缩小,而移居城市的土著人对土著语言则更为生疏。这一现象在第一代移民中不明显,但二代移民由于第一语言变成了西班牙语,日常用语也是西班牙语,不再认同土著语言的功能性。长久以来,轻者不能流利地讲土著语,重者完全不会说土著语。

 

       30岁的Sadith Silvano是一名来自Shipibo土著部落的母亲,在十八年前随父母来到利马。她一对五岁的儿子虽然还听得懂部分Shipibo语言,但在Sadith语速快时脸上就写满了迷茫。吃饭时,男孩们全程看着讲西班牙语的电视节目,偶尔用西班牙语愉快地交谈着。“第二代移民,像Sadith的孩子们就对土著语言很陌生了,而他们未来的孩子就更不会讲了”,当地向导Alfredo感叹道。

 

被动摇的传统信仰

 

       一直以来,亚马逊土著人信奉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崇拜一草一木,尊崇能和自然交流的传统医师“萨满”。但自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将天主教传入秘鲁以来,土著人的传统信仰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如今,雨林中的原住民已有高达80%的天主教徒人口,城市中的土著人信奉天主教的比例更是达到了85%。雨林中的高脚楼里,萨满作的画紧挨着圣诞装饰品;在秘鲁首都利马,曾被土著人视为“神山”的圣克里斯托瓦尔山早已成了旅游客日常观光的景点。“土著人在丢失他们的信仰”,Alfredo说

 

 

 

 

图:萨满的画紧挨着圣诞装饰

 

       土著人原本相信萨满能从雨林中获取治愈人体任何疾病的药材,但现在的土著人对萨满和大自然的信念已经远不如以前坚定了。Gumer了解到,在他所在的社区Libertad大约有15%的原住民会在生小病时选择西药,而面临癌症晚期等严重的疾病时,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进城去医院看病,而非寻求萨满的帮助。

 

  

 

 

 

图:亚马逊雨林中的传统药材

 

       就萨满本身而言,萨满最初的职责是神圣的,但移居城市的萨满的职业属性被逐渐商业化,颠覆了传统文化赋予的意义。原本,一个萨满会无偿负责整个部落的医疗服务,且一年只治疗病情严重的两三位病人。土著人一直相信只有水平不够的萨满看病才收钱,真正厉害的萨满是大自然的使者,一定是无偿服务的。但现在,越来越多的萨满选择进城,将看病当成一份稳定的职业和经济来源,高频率有偿地提供医疗服务。

 

       土著信仰的遗失还体现在一些村落对于环境破坏的默许态度中。在旅游业不发达的地区,一些土著人受到矿产、木材、石油公司等金钱的诱惑,抛弃了对自然的敬畏,为了经济收入出卖了雨林的资源。Laguerre就是一个土著部落,其中的土著人将当地丰富的木材资源卖给了别的公司。Gumer痛心疾首地说:“Laguerre当地人只关心钱,一点都不关心大自然”。

 

负责任旅游:外界访客走进来

 

       虽然前文提到的土著文化保护问题都与现代化背景有关,但完全抵制亚马逊雨林的现代化发展未必就是对土著文化的保护。如果能提取土著文化的关键元素,并将之融入现代化发展的进程中去,土著文化或许有可能被更有效地传播给更广的受众。例如,外界访客可以利用马达船,电力等现代化发展的便利“走进来”,通过负责任旅游的方式更深入地了解和传播亚马逊土著文化。

 

       负责任旅游将土著文化与现代旅游业结合起来,以游客为载体,帮助土著文化进行更广且更有深度的传播。当地人在决定旅游项目上保有的自主权能最大限度上保证文化呈现的完整性与正宗性。而电力与马达船的引入缩小了游客平日的生活环境与当地部落的硬件条件差距,面向更广的受众推出旅游产品。

 

       游客可以通过向土著人直接获得文化体验的方式亲身参与文化活动,从而对其产生更多的文化认同感。社会企业“Libertad Jungle Lodge”就安排游客跟随当地向导走进亚马逊雨林,采集传统药材、喝树汁以及向手工艺人学习Cocama文化的传统编织工艺。

 

 

 

 

旅游业还扩大了传统手工艺品市场,通过收入保障确保一定数量的手工艺人传承土著艺术文化。

 

 

 

 

图:Cocama传统手工编织艺品

图:游客们亲手体验编织传统Cocama手工艺品

 

       Alicia Awanadi是一名72岁的Cocama奶奶。从前,她一直以收入微薄的耕种为生。但当她在2003年看到第一艘大游船上的游客对当地手工艺品浓厚的兴趣时,她嗅到了商机。她和19名朋友纷纷在2012年前后加入了手工艺人的行列,一边做出成品直接售卖,一边带领游客体验自制手工艺品。她现在的年收入是原来的五倍。如此的高薪以及她们本身对Cocama文化的热爱将她们留在了手工艺人的行列,可持续性地传承Cocama文化。游客也通过动手编织纯天然的草绳对Cocama人的艺术和生活理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此外,游客在负责任旅游中往往接触许多当地的土著人向导,而这些向导能从第一人称视角最真诚、最直观地与游客分享自己的文化与信仰。亚马逊土著人关于睡莲和粉红海豚的传说全部展现了人与自然的紧密联系。当地向导会带着游客看荷塘里的睡莲,看亚马逊河里的海豚,并在当时场景下缓缓道出遥远神秘的传说,带给游客心灵的震撼以及对土著信仰更生动的理解。

 

 

 

 

 

图:萨满屋上画的人与粉红海豚的互动

 

文化艺术品传播:土著文化走出去

 

       在负责任旅游带外界访客“走进来”的同时,土著人本身也在利用互联网及别的现代化手段,自主地进行土著文化传播,让土著文化“走出去”。

 

       现代化发展带来的互联网为土著文化艺术品提供了多重宣传渠道。女萨满Cacilia的画作原本只在当地的一个小仓库中展示售卖,但互联网为她提供了更多的销售渠道——她创办了自己的Facebook公众号、Instagram账号和网站。她更是计划在今年二月份将画空运到利马,举行一场个人画展。每一条新渠道都是她表达思想的窗口。“我能清楚地听到雨林中的动物植物的哭泣,因为雨林被过度开发……我希望更多人可以通过我的作品了解我们的文化和亚马逊雨林正在经历的磨难”,她说。

 

       一些土著艺术家甚至受到了政府以及NGO的资助,将土著艺术文化推向世界。Olinda Silvano就是一名杰出的Shipibo-Konibo族艺术家。在80年代,她跟随第一批移居利马的Shipibo土著人来到利马,为这座之前不了解Shipibo文化的城市注入了极具艺术感的编织作品。她的作品在一个集市上大放异彩,很快就有政府部门和NGO组织前来资助她去各国举行巡回艺术展,展示秘鲁的亚马逊土著文化。“我在墨西哥呈现了代表我们文化的编织物,并和当地著名设计师安娜贝儿进行了合作,还给他们上了一节关于秘鲁土著文化的课”,Olinda接受采访时说道。

 

 

 

 

 

图:著名秘鲁艺术家Olinda Silvano

 

       从宏观的角度上看,现代化背景造成了秘鲁亚马逊土著人生活方式的转变、语言的衰落以及信仰的动摇,为土著文化的延续带来了不小的挑战。但同时,现代化的手段也可以帮助解决现代化带来的问题。负责任旅游和艺术文化的传播就是两种可持续性地保存土著文化的方式。现代发展并不一定是土著文化的敌人。它的确对土著文化的部分方面造成了侵蚀,但也有许多发展切切实实地改善了土著人的生活质量。在进行文化保护工作时,无需抵制土著部落的一切现代化发展,而可以帮助当地人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东西,因为他们有不被这个世界改变的权利,也有改变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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