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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铅华尽

  五月十四日。

  

  大红的风衣在风中舞成一朵绚丽的牡丹。

  

  我拎着旅行袋,神态雍容地踏上即将北去的列车。车厢里人挺多,这是一个多雨但温暖的季节,去看北国风光的人绝不止我一个。

  

  30分钟前,小何还拥着我轻吻:乖,等我回来!

  

  而此刻,我却孤单一人,远走他乡。

  

  小何全名叫何其晓,26岁与我同龄。中等身材,略瘦,脸容清雅,双瞳如漆。特别是薄薄的双唇扬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时,迷死一大群怀春少女。

  

  那是典型的安在旭式的笑容!

  

  三个月前,我收到一大束黄玫瑰,卡上有这样一行字: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落款是小何。

  

  是啊!我就是这样沉默消瘦了6年,为了小何,为了生日宴会后的一场醉酒。

  

  6年前我刚好20岁,顶着一头西瓜皮的薄发:任性,嚣张,夜夜披星,游离在各式各样倾慕的眼中。

  

  然,对小何却一见钟情。

  

  几年没见,小何一丝没变,依旧清瘦,双眸炯炯,唇边优雅地扬起一道灿烂的笑。我几乎又窒息。呵!怎样醉心的笑容啊!为此我竟然付出了6年的青春!

  

  小何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我被拥入怀,靠在他的肩头,无须多问。

  

  很自然地又和小何在一起了。6年后,他依旧,而我?我冷笑,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恩怨?难道重新再爱就可以洗去多年前我所有的屈辱?不,不,这是一根刺,我心头一根永久性的刺。

  

  我长发披肩,面容恬静,神态高雅。6年之后的我已经知道了小何的喜恶:安静,温柔地听他对我的呵护。轻挽黑发,一袭长裙,雍容地和小何结伴走在街上,有多少目光冲我而来,小何不动声色,可暗暗得意。

  

  我绝不喝酒。常常是一壶清清绿茶,一本诗词,守侯在空闲的夜晚。小何轻轻地俯下来吻我的唇,轻轻地解开我的罗裙。我的肌肤如雪,双胸丰盈,腿修长笔挺。小何喃喃叹息:心悠啊心悠!我当初怎么那么傻?竟会错过你那么多年?

  

  一夕欢娱。

  

  我问:你不介意我不是第一次?

  

  小何深深地吻我:我只爱现在的你!

  

  我的心在淌血:那么以前的我呢?那个在20岁生日宴会上心如鹿撞等着小何赴约的我呢?

  

  时光倒流,依稀还可以看到小何一脸冷漠地挽着一个清雅的女孩走到我的桌前。

  

  生日快乐!心悠!然后扬长而去……

  

  我一个人大醉。我不会喝酒,可是那夜喝掉了我生平喝过的酒。我天旋地转,不醒人事。

  

  醒来的时候,愕然发现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沉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男人。雪白的床单上落红点点,触目惊心地提醒发生了什么事。我捂着嘴,扶着痛的劈开了一般的头,踉跄出门……

  

  一颗泪划过我光洁的脸颊:小何,你送我一个戒指吧!

  

  6年前的那棵白牡丹已凋谢,我不再纯洁,我张牙舞爪,我凄美绝艳。

  

  起身,梳洗,淡扫娥眉。身后的小何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拎起包出门,跟小何去银行提款,他准备花2万购买一对戒指。

  

  等等小何,我落手机了,你帮我去找啊!

  

  好,那你等着。

  

  哦,包我替你拎着吧!

  

  好,乖,你在这里等我!轻轻在我额头烙下一吻。

  

  我目送他离开,深深呼吸,而后淡定地取出现金,扔下包包,迅速消失。

  

  30分钟后,我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我得意地偷笑。

  

  我没有想过回去后该怎样收拾残局?

  

  北戴河如同一条碧蓝的玉带,静静地流淌。河畔春光明媚,如诗如画。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就在这里好好地住几天,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会是我一生悲哀的开始。

  

  我坐落的酒店是一座规模不大的西欧式洋楼,门口徐娘半老的泉神托着的水瓶永远汩汩地淌着。我喜欢坐在落地玻璃前喝茶,碧螺春泡在水中胜似出水芙蓉,香气绝对可以绕梁三日。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酒店的门口,挡住了玻璃边我窥探的双眼。咬咬牙来不及诅咒,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瘦形,笔挺的背,鹰眼,黑发望后梳理,脸容沧桑而又冷漠。司机弯腰接过他的包,一副奴才相。

  

  小姐,可以坐这里吗?

  

  我张开眼,司机探手问我。

  

  不可以。我又闭上眼。

  

  一阵沉默,忽然有一种无形的气息透过我眼前温馨的空气折射过来,淡淡的,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外婆给我做的香囊。好奇抬眼,才发现我对面已坐下一个人---刚才下车的中年男子。

  

  我气绝。

  

  那个男人莞尔一笑。我顿时失神:那是怎样的一种神情?仿佛是某一个人20年后的再版,但更是成熟,处处透露的自信和神秘令人目眩。

  

  我不再抗拒,一张带有同样香味的纸片轻轻递过来。我接过:日本某某集团执行董事左滕久,其余的只是日文和阿拉伯数字。日本人?

  

  小姐,你很美!像……像门口的泉。一口标准的中文。

  

  呵……我笑:我有那么老吗?

  

  左腾眼神尴尬的一闪,立刻又炯炯如炬:能和你做朋友吗?

  

  我拒绝。我不太欣赏日本人。

  

  这茶好喝吗?他转移话题。

  

  是啊!绝美!一如这里的河水。我叹息。

  

  是啊!绝美!一如这里的女子。他低语。

  

  我一呆,起身告辞。

  

  缓缓踏上大理石铺成的阶梯,我犹自能感受到那两道如剑的目光追随在我的身后,仿佛要透过我的衣裳,撕开我的肌肤,直达心脏。我几乎窒息。

  

  一连五日,我受到这个酒店皇后般的待遇:一日三餐有人精心打点,饭后会及时沏上一盏碧螺春,吃的我唇齿余香……我无法计算这要花费多少钱,但伺者告诉我有位客人已替我预先付款。

  

  我懒与寻找答案,只是偶尔会心虚的睡不着,像今晨。春季的雾蔼总爱在清早时冉冉升起,小草瓣儿沾满可爱的露珠。我身着睡衣,披上一件白色的长衫,徘徊在不远处的小溪边。

  

  绿草青青,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低低的吟哦从后传来,我本能回头,那身影,那锐利的双眼。我堆起一个迷人的假笑,对于替你付帐的人你不能不客气一点!

  

  我欠身答谢。他惊异扬眉。我讪讪一笑:先生与我萍水相逢,何须如此破费?侧脸,转身左腾没听见似地只顾说下去:小姐,敢问芳名?

  

  心悠。

  

  心悠,哦?你知道吗?我爱在工作之余来到这个水畔,这里的一草一木已非常熟悉,很像大阪的家乡风情。只是那里没有你---你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当樱花烂漫的季节,心悠,你是否赏脸陪我一起去树林花丛,落英缤纷之间有你,那樱花也会更美。

  

  我的笑容真正地浮现出来。这是我一生里听过的最美丽的恭词。不做作,我喜欢。

  

  我嫣然一笑接着说:可是我的朋友们都说我是一株牡丹,恐怕不太适合去异国他乡。

  

  可是,我会是一个惜花之人,给她最美的环境,最好的泥土,最纯的甘泉。照顾她,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啊?而他又曾拥有过多少的女子?他需要的又是怎样的一个怀抱?或许他四处猎艳,伺机而出,寻寻觅觅,多年不得。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我问的糊涂。

  

  他的嘴角微扬,路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刹那,四周亮了起来,日初出的万道光芒点燃一切,金色的彩霞柔和地包容他的微笑。他的笑容是这样的从容,这样的熟悉。

  

  我忽然知道我找到了答案。

  

  我拍打着浴缸里的水花,感受着身体在水中沉浮的愉悦。在偌大的洗手间,我无端地感到害怕。左腾倚在门口,表情似笑非笑。我抬眼看去,他的肩膀光滑,手臂修长,丝毫没有46岁中年男子的臃肿,而我的双眼不知不觉在氤氲的水雾中迷蒙,沉醉……

  

  轻轻被搂在怀里,我全身无力。欲语还休,欲拒还迎。当他的唇缓缓地移到我胸前涨满的蓓蕾时,那种久违的欲望一下子被打开来,我猛抽口气,睁开双眼,不再羞涩地迎向他……

  

  一个半月后,我登上另外去日本的客机。

  

  6年后。

  

  我已32岁。

  

  又是6年了。我宛然叹息。

  

  6年后的我依然衣袂翩翩,长发如墨,眼神迷离,容颜清雅素淡。

  

  只是20岁的我像纯白的牡丹,在26岁时却转变成一株浓郁的红牡丹;而现在的我呢?不再品清香袭人的绿茶,异国的孤独使我发疯似地爱上了红酒,那种盛在透明水晶杯中蠕动的液体在黑夜里犹似一朵绽放的牡丹花。我微微嗑上眼,抬头仰脖,轻轻地一口一口嘬着。从此呵,灌溉,灌溉---花瓣的颜色慢慢由红转为深黑。

  

  酒到醉时方知浓。

  

  如今,我再一次徘徊在家乡小镇的石桥上:江风依旧,江水依旧。只是一切物是人非,事事皆休。

  

  闲来无所是事,我总是半躺在落地的窗前,盏一杯红酒,揽一袭清风,醉眼朦胧。

  

  左腾说啊,最喜欢我半醉时的摸样:端庄中带着撩人的娇媚,狂野中透着羞涩的清纯。所以,他默许我由茶代酒,看醉时我手挽琵琶呢喃最后倒在他的怀中。

  

  一个月后,我在市区顶级商场中找到一家店铺,专营国际某品牌。商场的经理是一个非常魁梧的男子,面容清秀,气宇轩昂,看不出已是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

  

  我邀请他吃饭,谈起租店的事,他说再等等。我看的出他在说谎,他完全由能力替我搞定此事。我起身,俯在他耳边低低说:如果你同意签合同,我也愿意为你做一件事。

  

  他一下子方寸大乱——原来我的美丽原来依旧令人无法抵挡。

  

  我用一夜情换来一张白纸黑字的合同书。我的肌肤依然光洁如瓷,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我听到他在喘气,在激情的战栗。大汗淋漓的我紧紧抱着同样油腻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其实我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取得店铺的租赁权,可是我愿意,还有什么比做这样的交易更简单更能达到完美的效果呢!

  

  在他最后一次在我的身体里颤抖着释放时,我茫然的视线竟然在黑暗里依稀地看到一大片盛开的樱花林,我就是这样地在花丛中尖叫,喘气,翩然旋转。

  

  我被左腾搁置在大坂乡间的一座小木屋里,房子是古老的日本式结构,上下2层,并不高。但我喜欢,房子的不远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巍巍青山,山脚下蜿蜒爬着一条丁冬小溪。一切如诗如画。

  

  只是很寂寞。其实我早就习惯这种寂寞,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肯定是!

  

  从周一到周四左腾不会出现,他呆在市区那边的一幢公寓里头,那里有一个叫百合的女人和她的2个孩子。

  

  百合是左腾名正言顺的妻子。

  

  于是,我在寂寞中等待,等待日落日出周末的到来,我在日复一日后已停止于花香氤氲中寻找温暖的泉水,薄薄透明如血液般的红酒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

  

  我在醉眼朦胧中等待左腾的归来!

  

  我竟然会想念他的怀抱,眼底熟悉的神情,他手间淡淡的烟味划过我额眉时的优雅,还有还有唇边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含义,我猜不上来,只是分明分明地烙在心口,久久不能褪去。

  

  我已没有过去,我的现在只属于一个人,一个有家室的日本男人。没有回忆,我努力地一天比一天快乐。我在樱花缤纷的季节里摇摆地学着风靡一时的扒拉舞,我穿梭于各种日本风格浓郁的茶室,酒吧,学会沏一道香茶,调一杯好酒;更醉心历来惟有日本艺妓精于的琵琶曲。

  

  日本人很不安分,无论男女老少都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发。惟有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异客突兀地黑发飘曳!

  

  左腾最喜欢我的长发,总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抓在手心,放在鼻端深深地闻下去,然后绕在脖间,与我不分黑夜白天地缠绵。

  

  归来的次数一天天多了起来,逗留的时间也一次次长了起来,樱花丛中共抚琴,吟中国的古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我没有教他念下面的2句却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每每在沉睡中醒来,一想到这样的句子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年复一年。我从不吝啬岁月的匆匆,对于我,时间只是几十个阿拉伯数字而已。直至偶尔一日,晨曦中苏醒,发现睡在我身边的男人两鬓依稀泛霜。

  

  一瞬间,我无限悲哀!

  

  终究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这样地老去,也有一天,我会离开日本,离开左腾。半夜中醒来时呆坐在挂满星空的露台上,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揣测离开的原因,内心竟然有些不舍:这些年来点点滴滴演绎成的连续剧,岂可简单地以“剧终”2个字昭示观众?

  

  左腾出差北美,我没有随行,我一直不喜欢这个臭名远昭的国家。安静地窝在木房里,一袭黑衣落地,挽发,一曲琵琶,一杯佳酿。

  

  门铃骤地响了起来,琴声愫然而断。回头,一张苍白的脸出现我的视野中。

  

  您好,心悠小姐。

  

  我叫山野百合,左腾是我的夫君。像是怕我听不懂,她说的很慢。

  

  手中的酒杯“咣当”坠地,猩红的液体划过一道绝美的弧度。

  

  我像一只大敌当前的猫咪,全身的汗毛一粒粒坚挺地耸立,我弓起脊背,两只利爪僵硬地藏在身后,准备立时反击。

  

  心悠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苍白的容颜又踏进一步。

  

  我往后退,往后退,我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我无力地缩到一角。因为眼尖地瞥到那边小书架上有一盆仙人掌,我企图拿它当作武器。

  

  眼前的人影忽然一晃,我本能地尖叫,双手已牢牢地抓到花盆的边沿,那会是沉重的一击。

  

  可是,人影又突地静止。我睁大双眼发现她竟然跪在地板上:我求你,心悠小姐!

  

  求我?一瞬间我的大脑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面前的女子一袭白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头齐耳的短发,整张脸疲倦又消瘦,唇角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心悠小姐,请您……请您听我把话说完。一大串浑浊的泪水汩汩地从那无助的眼睛里溢出。

  

  胸口蓦地一紧,全身的戒备立时松懈下来,我无力地倒在地上。

  

  心悠小姐,我求你离开他。我可以不在乎他的来去,可是我还有一双儿女,我一直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以前,我并不担心他的行踪,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多远,他也一定会记得家里有个叫百合的女子和两个纯真的孩子在等他回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心悠小姐,你把这一切都打乱了!

  

  今天,我才发现你原来那么美,那么年轻却是那么地高贵!我竟连恨你都做不到。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求你,跪着求你!

  

  我的思维一点一滴地在消失。我闭上眼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我蜷起双腿,靠在冰冷的墙角,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黑暗又无声无息地潜过来。我冷,我好冷,我哭的天昏地暗。

  

  离开小木屋有多少天了,我已经记不清了,回国的日子也一天天地接近。我依旧与过去一样,空闲时流连在樱花林中,看着樱树大片大片地掉叶。

  

  手机在这一刻突兀地响起:我是百合,左腾在某某医院等你。赶快!

  

  我的脑子轰然炸开:不会的不会的。我来不及擦掉眼泪,叫上车子狂奔而去——

  

  左腾,等我!

  

  他走前仍然在叫你的名字,心悠小姐:他在机场登记处找到你的地址和电话。我拦着他,可是他还是发疯一样地出门,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就在医院了。心悠小姐,我不怪你,这都是命!

  

  百合递给我一张明信片。

  

  左腾并不漂亮的中文字斜体地写在雪白的卡上:从别后,忆想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住处,恍恍惚惚地睡去。恍然清风中,左腾出现在我眼里。我欲喊无力,抬手去拉住他,可又被挣脱,他只是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温柔的一笑后,决然而去……

  

  笑容!这定版的笑容。6年前,12年前依稀我拥有过,是谁?是谁?是安在旭!我曾经心醉的安在旭式的笑容!

  

  我浑身冷汗湿透,惊醒,犹自心悸不已。又一惊:身旁还躺着一个人,谁?又是谁?想起是那个商场经理。我吁了口气:没事,没事了,做梦而已!

  

  我决定结束漂泊。我一心一意地打理起我的精品店。这城市,这马路,这商场,连街边烤番薯的味道都还是那么熟悉,仿佛这几年我一直不曾离开过。

  

  我依然一身黑裙,长发垂腰,飘忽地站在店门口。看着店内有一对情侣正专心地讨论一款对戒,看来是要结婚的样子。那男的回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笑。

  

  一刹那,我心悸的差点虚脱。那眼神,那微笑,是年轻了20岁的左腾回来了吗?我倚在玻璃门上,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去,目光稳稳地看着小何挽着一个亮丽的女孩款款走来。

  

  心悠啊,你不会是躲债躲到日本去了吧?又该不是躲了那么久吧?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我一语不发。倒是那个女孩凑过来说:怎么?以前她被人追债吗?

  

  我转头,侧目略略打量:呵---那女孩有着怎样明媚的青春啊!

  

  给,这是我们的喜帖。希望你能前来,并带上你的红包。小何凑到我的耳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

  

  绿草茵茵。教堂前洁白的新娘幸福的笑靥如花,挽着气度沉稳的小何接过我递上的红包:红包很薄,装的是一张现金支票,里面填着数年前我支走的数字:20000.

  

  除了本金,我不想支付任何的利息,因为我失去的已远远不止这些。

  

  转身欲离去---

  

  最后送你一句话吧,心悠。小何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牡_丹_铅_华_已_尽!

  

  所有的背景模糊,所有的欢笑停顿,所有的思绪积压在我狭小的心底,我承受不起。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四周雪白一片,我怀疑我怎么能到达天堂?我做过的错事还不够多吗?早在数天前,我就得知自己已身患绝症---肝癌。那是在我17岁时与世长辞的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产,又或是这多年以来纸醉金迷糜烂的放纵折磨的自己千苍百孔!

  

  我笑,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人终究难免一死。况且人生这条路我已走的太累,只有面对死亡,我的灵魂才能安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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