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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来没来

一、动迁风波

 窗外又飘起细雨,厚重的乌云包裹着整个岳山,在这初春本该盼望着的雨季,却连着下了一个星期。洗净了院子里的灰尘,冲走了石板路上的泥泞。也灌满了田间地头的坑洼。“早熟的水稻要是再不插秧就过了时节”。闫春无奈的坐在炕沿倚着发黄的墙抽旱烟。烟雾围着他的头顶循环一周飘落在退了色的木窗上,把屋烘暖了!昏黄的光线映在闫春那硬朗的脸颊,有老照片似的画面。

 电视不倦的循环着广告,闫春想找点活干,可这样的天气,使他浑身不自在,想把酸痛的肩膀从枕头上抬起来坐直,竟然也发出了痛苦呻吟,表情比干了一天活还要狰狞。屋子不大,收拾的还算整齐,外屋的锅里还餷着猪食,咕嘟咕嘟的冒泡混合着潮湿下发出微微的霉味让闫春闻着舒坦。想了想又拽过烟盒,卷了一只叼在嘴里,想点火,愣神了。

 毛猪四块钱一斤,一圈猪也买不了万八块钱,却吃掉一年的旱田。扣了一大棚的蔬菜还被猪龚了一半。塑料布也撕扯的烂了一大块。“唉!这猪养的”。

  有人开门,闫春扭过脸看,见刘发也不打伞,浑身湿气,推门进屋。学着城里人烫个头挺大半年也不剪。湿漉漉的打着卷晃弄在脸上,还挺好看。进内屋用手撩起头发,跟换了个人似的,鹊黑的三角脸,贼一样的眼睛满屋涮。

“我婶呢?”一说话就满脸堆笑,露出满口白牙显得脸更黑了。

“在前屋,你咋不打伞?”闫春边把没抽的卷烟递给刘发边回话。

 接过烟,叼在嘴里也没点火,顺兜掏出一根白沙递给闫春,二人同时点火,一口烟薰的满屋蓝。刘发没有回闫春的话接着问“二叔,你家签不签啊?”


  闫春没回话又问“又谁签了?”

 “还是那些家,这些天都没人签,昨个九队于光在大队吵吵一天也没签,他家估计得最后签,那大院子,比村队院子加学校还大,不好弄!”

 于光家的院子是老生产队的大院,老于头是生产队车队长,一开始霸着院子说是先住着,跟村支书交好。挪来倒去的竟然成了村队的债主。不但剩个大院,还画了一片林子给他,这次听到动迁消息,又把院子盖了鸭舍。全村直瞪眼珠子,没有敢吭声的,倒是嚷嚷着要村里把后山的产权拿出来。大家都明白,早在几年前山就卖了。如今盖起了围墙。祭祖都得翻墙过去,别说挖野菜了。村里之前说是出租。后来说抵债。拿出了账目核对,也没看出啥也便不了了之。

 陈年旧账,搞得动迁进度缓慢。毁了那些想动的。农具早就该修理,能糊弄就糊弄。更有人听说动就把字签了,农具卖的卖送人的送人。成天蹲在村队动员村民,就算那些原来不着四六的玩意也装作看破世俗般的姿态和表情。见谁进村队都煞是殷勤的先为对方惋惜,摇头撇嘴,最后语重心长的来上一句“动吧,别衬着了!啥用啊?还没种够哪?又给楼房又给养老保险。该歇歇了。有钱干点啥买卖不行啊?给孩子拿动迁款买个车,愿意出租就拉两个,不愿意就自己开着玩。你一年能花多少钱?”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刘发想让自家老爷子也签字,他早就住够了。农村有啥好?想学个知识都不给卖电脑。驾驶证几年前就下来了,干着急没车开。他大哥刘学倒是有个面包车,每次开完就被损一顿。也奇怪,就算刘学不在家从嫂子那借出来开一圈。刘学一摸车就能发现不对,朝媳妇喊“谁又动车了?”,刘学媳妇性格开朗,大高个成天化妆,一点不象农村人。走路双脚向外撇,更添几分媚劲。在村里总是被闲散杂的老爷们调戏,也不急,劈开腿插着腰跟人家对侃。刘学在这个问题上没少跟媳妇干仗。有一次差点闹离婚。谁谁都劝他,说他心眼小。村里人知道刘学认真,从地上转为地下,很少当刘学面跟他媳妇说话,但眼睛闲不住,弄个深度交流,跟过了电似的自在。虽捞不到啥好,都乐死不疲的刷眼神。刘学也懒得理,好在自己觉得媳妇不是那样的人,至少没发生什么不是?也就不计较了。来气就忍着,憋着,借着别的事就吼一遭。隔着院墙,刘发听大哥吼,心里不免有怨恨。“媳妇天天被人摸他咋都没发现?”

 二人唠了一会,闫春媳妇回来了,四十来岁,微胖,开门就问刘发签没签。自从有了消息,村里人把聊天的方式都换了。见了人就说动迁的事。刘发说没有。

 二审说:“我家房子新盖的,我不能轻易动,这才几年,孩子眼瞅大了。给一个我是不能干。这小屋还不再给一个?”

 二审知道刘发没事就在村队蹲着,知道的事多,试着看刘发的反应。刘发环顾一周,说“再给一个?二审,你家前屋那么大,你要是正常动,都得给仨,还得房子是房子钱是钱。”

 二审笑的合不拢嘴,后园有大棚,前院有猪舍,水田一大堆,想想就兴奋。留刘发吃饭。闫春起身去喂猪,刘发也跟出来,头发重新甩到脸上,临走约好下去村部看热闹。便向雨中深处没去。

 猪圈在阴冷的天气下不断冒着热气。狭小的圈关着大小十余头猪,一股股臭气弥漫在整个院子。“早该清理了。”闫春心里想着,用手轻轻晃动一下单层砖的猪舍。要是没有这次动迁他本打算重新翻盖。摆弄一下用铁丝糊弄着修好的木门,好一阵才进屋,今后该何去何从呢?种了半辈子的地,还能干点啥。

二、召开大会

 刘发离开闫春家,往村里走,一辆轿车驶过,车窗摇下,探出一个帽子,问“干啥去”。刘发定眼看,是小小,曾与刘发是同学,也是发小,比他大两岁,儿时腿有病,五六岁才能走,看病耽误上学,蹲了好几级。家里条件一般,但还是给他买了车。

 刘发说“没事啊,下雨天能干啥。”

“走啊,上西华家”,小小说

 刘发本来是奔于光家,再有也不太愿意跟小小玩。太滑,从没在他身上捡过啥好,见一脸真诚,也不好推脱。上了车。

  西华是养大车的,媳妇在家没事,经营着不赚钱却人气旺盛的小卖部,满屋人成两桌麻将。下雨不好开门,烟已经装不下了,从门缝往出钻,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了。

 没有不认识的人,小小先进门,热情的往每人脸上瞅一边,有人瞅他,就跟人家点个头。刘发跟进来找个空站在付老二的身旁,小小冲他要颗烟,刘发说没揣,便去买了一盒吉庆掏出一颗放在嘴里。没往这边凑,在柜台边跟老板娘唠嗑,刘发假装没看见。

 “这人真多哈嫂子!”小小接过找的零钱。

 “多啥用啊?没人买东西”。老板娘停下聊天,回小小说

  小小觉得没话,也没回麻将桌找刘发,爬在柜台上听她们唠嗑。

 “小小你家到底捞多少?”老板娘聊到那些已经签字的,回头问小小。

  小小回说,“房子一平顶一平。大地三十,大棚一百。真的”!

  “那大地合适啊!闫语家这回发了。全村数他家地多,谁家不种他爸就买。”西华媳妇像是跟小小唠,又像自言自语。

  小小听了,应和着说“可不是嘛,第一次开会,二审去的。算了一下账,快顶咱们一个队了,闫语从学校毕业直接升级到富二代了”。听到这,跟前的人都撇嘴称是。

  这时付老二胡牌,刘发衬着高兴,抽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一根烟,听见讲闫春家。也凑过来说“我二叔多能干哪!他家那大房子盖就花十多万。”

  有人问刘发“啥时候结婚哪”?

 “结啥婚哪,没钱,没车的”。

  大喇叭里传来音频交错的刺耳声,顿了顿,通知各家去开会,签字的,没签的,有关的无关的,都带着各种心情离开了小卖部。朝村委会走去。

  闫春来到村上,已经人满为患了,办公室本来很大,架不住人太多,脖子短的,罗圈腿的,根本看不见,抬头眼里全是脑袋瓜。刘发本来跟小小在一起,进了会议室就看不到他人了。哪知这小子没见刘学,蹭到刘学媳妇马小惠身边一个劲嘀咕。大家都关心动迁的事没人注意他俩。

 杨村支书是个中年妇女,体型高大,说话有些嘶哑,村民背后都亲切的称呼为“大洋马”,富态的坐在当中,与外来拆迁的人说话,村长是地道的农民老头,不断的赶走那些不相干的和两人以上出席的代表。好一阵子才静下来,支书先讲话。

 “各位村民,岳山村农改拆迁动员大会第三次会议正式召开,啊,在座的是市政府领导。市土地局、拆迁办、农委、规划委等领导。这次农村改革是国家重大扶持农业服务项目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重建国家县城的重要内容之一,更是改善农村环境、提高群生活质量促进新农村经济发展重大举措。为了推进我村创建国家新农村的工作顺利开展,切实做好今年农村改革工作,根据县政府相关文件精神,结合我村实际情况,特别制定实施方案……

足足持续了三十分钟村民像看新闻联播似的不耐烦。各级领导也说了一些话,都没听进去,最后还是村长站出来说“就是动迁,搬家。条件是国家给的,一分不少的给你们,多要一分也没有。大地国家收回,以后还想种地的,统一给开支。工作提前一年就开展了,私建乱建的不作数。赶快签字赶快走。大家都关心自家的无照房和牲畜舍。给的远比想像的合理,磨蹭了一下午,一大批人都签了合同。闫春问“收回的所有土地干什么用”。这由市领导告诉他“土地国家收回,在整体承包给有能力的人,国家会有相应扶持”。村民听说国家扶持也来了兴致,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力经营,也就打消了幻想。更主要的是种了一辈子的地,实在是够了,给那么一大笔钱,重新投到土地,想想就发抖。

三、幸福就在眼前

 持续数月的动员,动迁已经接近尾声。没签字的是几个觉得补偿不合理的,比如于光家和西华家。余光今年在城里认识了一批做生意的人,动迁没影的时候就考虑过开发自家的院子,干个工厂,想来想去,没什么好项目。说要动迁了,朋友给支招,匆匆忙忙建起鸭场。据说投资了几十万。实质村民都知道咋回事。支书这回没有帮于光,为这,于光去村委会好几趟,见着支书就骂,起初大洋马不服。可这于光见一次骂一次,鉴于本身是干部,最近经常有领导到访,大洋马恨死了于光,也拿他没办法,见着了,便躲着走,由村长出面交涉。

 西华的车库和小卖部都没房照,本来已经给了补偿,看于光闹得凶,也索性凑热闹。大家都在看热闹的时候,忽视了一个人,一个本有大热闹的人。

 当天开会回家,闫春就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闫语是村里上学不多的学生,眼看就要考大学,对于动迁,他没有太多概念,只从村民羡慕的言语中得知自家会发财,也乐得别人围着他问这问那。不过近些天妈妈和爸爸好像都不太对,人家补偿款拿到了,男的买汽车,女的买貂皮。外村人说这是貂车屯。怎么自己家这么平静呢?他还幻想着自己家也能有个轿车,就连刘发都开了一台十多万的车,咱家可从来没有被拉下过。当年实行电视,就村支书家有,我们就买全村地二台。后来盖房子,要比别人家房子都高,如今竟然这么淡定,闫语不知道为什么。

 钱是好东西,它可以帮助解决生活中任何的事,那些打架离婚的、儿女不孝的、离家出走的、出外打工媳妇跑的等等等等,都在短时间解决了。世界祥和了,老人的地位无形中增长了,儿女出去买酱油都得得到请示。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得听。这辈子早就忘了意愿,梦想,都快速的回收。儿女孝顺,总得有所表示,钱嘛!买个家和万事兴。

  如今才恍然大悟,新闻里问“你幸福吗”?我们终于赶上了好时候,我存在有意义。

  刘发开着新买的车满村转,房子已经租好了,就等着搬家了,老爷子不愿意住楼,能多等一天是一天。大哥刘学觉得老爷子不公平,回家谈了几次无果。直接搬到自己新买的楼房,面包车换成了出租车。小小看不见小惠还有些失落,见刘发的车跟自己去年买的车一样,兴奋的讨论车的话题,又提出换车的想法让刘发帮拿注意。

 也不是大家不考虑将来,这不,村头聚集了一大批有车一族搞出租,人得干,不干不是过日子人。到吃饭的时间了,干嘛饿着啊?集体去市里喝酒。晚上有点小节目,打牌可不是消磨时间,要是赢,那可是真金白银,上千上万的往兜里装。赢了钱还要喝,不喝不讲究。喝酒耍钱是他们最好的消遣方式。

 这段日子,汽车造事的可是五花八门,喝多撞树的,倒车撞门的。跟火车比速度进沟的。八队的付老二不会开车,也找人去修。原因是车在院里停着,他擦车,拨动了挡杆,溜车了。

  修理部说“付叔,你也来凑热闹。”

  付老二说“好像咱没有似的”。

  全村在莎莎的钞票响声中度过了整个拆迁季。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于光家同意动了,给他家在别处弄了个大院,至于给多少钱,没个准数,只看到人家买了一台宝马来村里说是办事。灰色的,那气势,真不一样。一件阿迪短袖让村民见识了啥是真货。紧接着西华也动了。紧随着又买了两台大车。

 陆续的一家一家的搬走了,老邻居都已经约好回迁时还要住一块。年轻人则长翅膀般逃离了这片曾经赖以生计的土地。

 各县各村财主一进城,给城市带来不小的压力。房子翻倍的涨价,这让原本为买房奔波的市里人极为苦恼,只要听说哪里有房源,成栋的哄抢,西华后悔当初没多买几台工程车,个个工程抢先开工,一片欣欣向荣。

 刘发全家住进了租来的楼房,趁着房还便宜,满街买房,刘发也该成家了。刘发也乐得找房,整天骂他不知道工作,可算有个正事干,买房子便是他唯一工作。

三、轰动

 这日在售楼处遇见西华媳妇,刘发很是高兴的打听到许多原村里的事。当说到闫春,刘发赶紧问给了多少钱,可答案跟他了解的差不多。闫春家一直没搬,也没听说他家要当钉子户,只知道闫春一直没闲着,总往街里跑,据说还想种地。聊到这,刘发不可理解的问“咋地?还种?”他知道村里有一些人搬家没有来城里,到别的村买房置地。原来刘发也这么想的,还真是穷命。

 回家学今天的消息,老爷子倒是没有惊讶,他理解闫春。要不是这两个儿子要来城里,他或许也会学闫春。

 同村的人时常还是聚聚,大多数都急于投资,没啥好干的。还有一批专门耍钱的,小小就痴迷于赌博,听说都去过船上赌,大家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局面。刘发说闫春还要种地,大家相视苦笑。问那些最后签字的,“你们最后怎么养?”“都一样,没多给”。有人回答。

  有人问刘发“啥时候结婚哪?”

 “赶趟,得先有事业再考虑”。刘发说。如今刘发已经修剪了头发,但还是遮着半张脸,回答完问话,大家都不自觉的沉没了。事业,拿到钱的时候觉得触手可及,可如今!他用隔着头发的眼睛看四周,发现天又下雨了。又是一年就这么过来了,快节奏的生活使所有人感到应接不暇。买车买房后,钱都紧着花,不知是后悔还是怀念。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还是吴老二打破了局面,“来,菜还没上来,咱们玩几把”。这下好了,气氛又回来了,喝酒耍钱是他们排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回迁的日子快到了,大部分村民都放弃了回迁,直接换钱自己买楼。全村还剩不到一百户,回来选房子,人少了,没有了昔日的繁华,车多了也打破了昔日的宁静。

岳山村已经变成岳山农场,楼是靠近公路的道旁。站在楼顶向远看,大地一马平川,如海面般壮阔。村民不敢相信这曾是他们生活一辈子的土地。见到这场景,人们心中波澜,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地,土怎么比原来黑?那山包那去了?都看不出曾经自家地的位置了。原来如格子似的耕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农场。

 看到这景象,村民不禁地问“是国家来种吗”?

 村长说“农场主是闫春。”

 全场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承包了这个农场,国家又为他贷款,送他机器。”

 听到这全村人愣在哪里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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