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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里睡去

(一)茗茶以明

  17岁的锦瑟年华,绯雅顶着赫本似的纯黑小礼帽,外罩了黑色防紫外线面纱,光滑而坚挺的束腰塔夫绸裙,素金的水钻衬托耳朵的白皙娇小.

  绯雅的家庭决定了她公主似的生活,不识愁滋味的纯净内心.另一个女孩子雨环年纪尚幼,但也是一身粉色洋装,镶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略深色泽的小洋伞,孩子气的跟着哥哥亦步亦趋.

  宇捷倒是善于思索颇为沉郁的青年,他外貌文气清秀.戴着金丝眼镜,其实与苏剑经常一齐探讨国事,言辞颇为激烈,并不留恋富家生活.

  此次的初起于000的革命被镇压后很有些失望茫然,只好沉迷游山玩水,只盼望着早些出国留学以便等待国内形势好转早日回国报效.

  前面出现巨大而古朴的茶字,绯雅立时好奇的示意着要去.进去才知那是一家茶叶店,深色古木的长柜,一格一格小窗子似的,全是一色的玻璃罐,深深浅浅的绿色.

  绯雅拉着苏剑的衣袖给他看:"苏剑,我们一定要带一些上好正宗的川府蒙顶茶竹叶青回去给父母品尝."

  她手指处,只见罐中物色泽翠绿,芽披白毫,外形条索细紧壮实.

  小蝶过来俯身闻闻,轻轻笑了:"香气清高似花香,此茶叶应该是15年曾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金制奖章的惠明茶,产于浙江景宁县赤木山惠明寺."

  宇捷与妹妹雨环听了,便接着问:"那它究竟是好茶了,可惜不知其滋味."

  小蝶抬起眼,注目雨环:"汤清澈翠绿,滋味鲜爽浓厚."

  她转过头对其他人说:"若说是品尝则可以每样挑选一些,若是带给父母大人,除非某位有专门嗜好,否则,做子女的为父母是不是应该以保健养生为主呢?"

  绯雅接口:"小蝶,你知道的我的父母身体虽然富态,可是妈妈常常会累,气喘."

  小蝶沉吟片刻,欣然走近一排玻璃罐罐前,指着其中:"绯雅,你的家庭富贵且父母年纪大了必然是安享清福的时候,不过要小心营养过剩导致胆固醇血压过高,饮茶可去脂降低胆固醇,尤其是乌龙茶,云南沱茶效果最为明晰,你看这里是乌龙,而这里是云南沱茶."

  绯雅果然在一个玻璃罐下发现一张特别的小纸条,上面工工整整的苍蝇小楷.

  雨环歪着头看着不语的哥哥:"哥,你是不是在想着给爹爹妈妈带一些呢."

  这边,绯雅问着苏剑:"苏剑,我要带的,反正会有人搬运,那你呢,伯父伯母呢?他们还好吗?"看样子,为了此次出行炫耀自己的长大,绯雅小姐恐怕要搬运整条船呢.

  可是,苏剑的脸色忽然变了,苦涉的说:"我不需要."他退到一旁双臂交叠放在胸前,无谓的看着他们.绯雅原本嫩红的脸白了白,仿佛做错了事垂下头咬住红唇.

  小蝶温柔略带怜悯的望着苏剑宛转的说到了茶分为六类:"最时尚普遍的是绿茶,在日本欧美同样受青睐,具有抗氧化抗辐射抗癌,降血糖血压血脂,抗菌抗病毒等保健作用,年轻人可以首选绿茶,"

  说到这里,茶店老板备了一些茶请他们坐下,是利用古木天然的苍劲弯弧加工巧制成椭圆形茶桌,可容纳六人分坐,椅子亦是同色系的木凳.配上整套的紫砂壶具,壶口与壶嘴齐平,壶与盖接缝甚密.

  小蝶细细观察:"这是大明时大彬时期的紫砂壶,你们看这调砂提梁大壶呈紫黑色,泛着星星白点,就像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样,壶身上面小下面大,是古朴的珍品.”

  店主是年届知天命的长者,双眉间距一字宽,边点头边望着小蝶和蔼的微笑.

  小蝶端过近袖的一小杯茶细细嘬饮:"你们喝茶,不要辜负了老伯的好意."

  苏剑一直端坐在小蝶身边,此时也端起来一饮而尽.

  小蝶的发丝滑落香肩,露出白嫩优美的脖颈,说不尽的婉转温柔,想起刚才小蝶看自己时的神色奇异,如此佳人妙语浑然天成,于是也听得入迷.

  "我们喝的是黑茶里的普洱茶,它的降血脂降胆固醇,抑制动脉硬化,减肥健美功效得到认证,是高原地带和广大牧区人民的重要生活品,但其它作用尚待研究,因而神秘;”

  小蝶眼看众人连着饮好几杯茶,仿佛立时就身轻如燕,长命百岁了。不由含笑继续说:

  “白茶,药用价值较为明显,陈年银针白毫能用作患麻疹的幼儿退烧药;红茶有很强的抗氧化性,抗癌抗心血管,暖胃助消化,陈年红茶还可以治疗,缓解哮喘;另有茉莉花茶能治偏头痛,能减轻分娩时的阵痛,玫瑰花茶能治月经不调;乌龙茶养生几乎具备以上的保健药用价值,因此是送给中老年人的最佳选择."

  苏剑悄悄的给小蝶添了茶,

  这时,绯雅说:"是的,公元1662年,葡萄牙凯瑟琳公主嫁给英皇查理二世,把饮茶之风带入英国宫廷.然后,英国因为气候差温差达20摄氏度,因此,下午一般聚在室内办下午茶会,红茶与冰牛奶混合就成了正宗的英国奶茶,宴会就主要以这种奶茶招待客人.我与爹爹在英国的时候就经常参加这种茶会.”

  绯雅说着的时候一直含羞看着苏剑,他的父母都很喜欢这个世交的儿子,希望他早日与绯雅订婚,然后一同赴英国留学回来后可以接管父母旗下的家族企业.

  雨环最先挑了一些颜色甚为令人喜爱,毫色如银的水仙白,是小蝶帮她选的白毫银针与寿眉,白毫银针又称银针或白毫,外形似针,色白如银.寿眉是大白,小白精制以后的副产品.

  绯雅是一气挑了五六种,连喜爱的小侄儿亦要送一些最嫩的白毫乌龙.父母的冻顶乌龙茶,云南沱茶,自己的普洱茶,花茶;硬是给苏剑挑了工夫红茶,说是暖胃助消化,弄得苏剑苦笑不得.

  宇捷谨慎的挑了一些上好的乌龙茶与普洱茶.一行人路上满载而归,宇捷与苏剑提着沉重的大包小包,跟着前面依旧意犹未尽的三个女孩子,不觉相视苦笑.

(二)冷香阁

  回到冷香阁,唐母已经备好了晚餐,虽不丰盛倒也充满了农家风味,非常的可口,是大家平时都吃不到的,因而特别得开心.

  绯雅挨在陆伯母身边不住的撒娇:"伯母,为什么你做的鸡这么好吃,而这些菜这么香甜,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唐妈妈看见这一桌子儿女高兴得左边巧笑倩兮,右边美目盼兮,前面还有两位俊郎和气的小公子,怎么也看不够.又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布衣粗服,矜持宛转,心里一酸,却将眼泪吞进了肚里.小蝶只是安慰的看了妈妈一眼.

  吃完饭,唐妈妈收拾,小虎听话的去温习功课.

  苏剑主动提议大家到院子里去试试白天新买的茶叶,绯雅与雨环自然是兴致最好,宇捷也很希望能与大家月下共话,唐家救过绯雅的命,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觉得唐伯母虽然乡下女子,却能有远见再苦也送子女读书,相信大家一样会觉得朴实可亲,磁石般的温暖吸引了大家庭里的他们.

  想起自己家吃饭,祖父坐在上位,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父母辈者亦是一本正经的严谨的依次坐下,然后才是他们与其他表兄妹们.可是因为长辈们在场,时时刻刻也是感觉拘束的,吃饭时也不例外.

  倒是近期时事大乱,旧势家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根基有所摇动,虽然表面已平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平静之下更有可能酝酿着一起非同小可的战事。

  父亲们忙着到处托人打听消息一时好一时坏,惹得母亲们惶惶不可终日.暑假前苏剑与宇捷出身相同家庭又同是建筑系的高才生,背着家里参加了一些激进的报社,出版编辑<新青年>,<少年中国>,宇捷因为家里的关系被迫退出,心情沉郁,才寄情山水,另外可以同苏剑处了解时事聊以解慰.

  "生命难于负荷,为什么我不是这群鸟之中一只呢?”

  晚空的幽暗中,一轮鹅黄的新月清清冷冷,有一片云过来遮蔽了她的芽尖,石桌上的白梅树影仿佛更黯淡了一些,一只白色的鹊鸟儿吱的一声划过了天边不远处,在月影里在宇捷的心里留下了飞翔的痕迹,引起他的感叹.

  苏剑冷笑一声:"宇捷,别这么脆弱,以前我也同你一样,见月伤怀,吟诗落泪,其实我们都是能负重的良马.你看看我不是同家里做了斗争吗,虽然大胜要在全国的胜利之后,可是这一步的迈出不是一个给自己信心的开端吗?”

  绯雅,指着月儿用开心的语气呼唤:"你们看,月儿从云层里挣扎出来了!”

  她的声音娇柔甜美仿佛黄莺唱歌.宇捷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他一直望向绯雅月下芙蓉样的脸,直到她回神看到他的眼眸,微微的低下头.

  小蝶凝视着月,柔声说:"露珠滴在梅花瓣上会引起惊颤,月挣扎出云层就好象是拔开云雾看见真理,我虽然不懂得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可是我是穷苦人家的子女,我的一个小姐姐,在12岁因为父亲生病没有钱治就被迫卖到城里大户人家府上做丫鬟,中间我母亲采茶叶赚了些钱的时候去赎她回来团聚,可是...”

  女子的眉头忧愁的皱起,泪眼朦胧.雨环把头轻轻的靠在小蝶肩头,无忧的心灵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染.

  绯雅忽然哭了起来,她呜咽着说:"说不定是我们家的丫鬟,我记得有一个叫喜儿的小丫鬟,因为过于劳累而生病后被爹爹赶出去而投湖自尽的...苏剑,喜儿,很纤瘦的那个,他还给你奉过茶...”

  她泪眼乞求的望着苏剑,她的心里觉得是她的家庭甚至就是她造成小蝶这样的伤害,可是他们却救她的命还对她这么好,空气似乎凝重起来,大家都觉得小蝶一家的伤害似乎也有自己的责任.

  天似乎更黑了.苏剑怜惜的握住绯雅的手:"不会的,绯雅,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是善良的,真诚的你不必为你的家庭而自责.”

  他正视着前方暗夜里隐约的梅树影子,怀着希望说:"人,就像这树,----他愈求达到高处和光明,他的根愈挣扎向下,向地里,向黑暗,向深处,----向罪恶.小蝶,伯母,小虎,你们是我们的朋友吗,你会与我们一起寻求光明自由的所在吗?”

  小蝶只是感激哀愁的看着他,并不能完全了解.她觉得这是命.宇捷喝醉了酒似的痛苦的说:"绯雅,苏剑,我与你们有同样的感觉,我为自己悲哀,在和平,爱的表面里苟且生存,每天欺骗我自己,欺骗妹妹,没有勇气正视绅士家庭背后的罪恶.我是个懦夫..."极大的声音含着激烈的感情,整个冷香阁院落仿佛起了回音.他一直心情低落,此时终于释放出来.

(三)月下露心曲

  妈妈与弟弟以睡下,烛光摇曳,一个少女手捧书卷如有所思,满头青丝随意披着,眉梢眼角天然一段风流态度.

  似有重物撞门,"小蝶,小蝶,...是我,苏剑."小蝶一惊,似乎有些恼怒.她轻轻移到门边:"苏剑,天已晚,有什么事明天来好吗?"她屏息细听,外面轰然一声,像是重音符被拨动后即放下了琴再没有声响,

  小蝶拉开门栓,苏剑斜躺在门槛地上,衣衫不整,酒气冲天.月儿尖着下巴,柔柔的照射过来,天色虽黑,地上却一片白.

  小蝶蹲下来目光细细地在他脸上扫视,从未如此近如此仔细看过他,他的强悍冷酷总令她神思微妙的迷乱.

  他其实帅气,有古希腊英俊少年水仙一般完美的脸庞,此时全无招架熟睡得像个婴儿.牵引起她天然的母性,她伸出手,青白的纤指在即将触及他的肌肤时却悠悠的停了下来,最终微举着一个嫩玉色的手势.

  她凝视自己的手他曾赞它们肤嫩而聪,指尖必慧.心内止不住的婉转疼痛起来.

  可是多久不见,似乎黑了瘦了胡子没有刮倒是更像个真正坚强的男子汉。

  "他们抛弃了我,我...不要,不要他们,...小蝶,..."

  他似乎很痛苦,呵呼出叹息般的声音.难道他们真的分开了?

  可怜的苏剑.心下不忍,便叫醒妈妈帮忙扶进里屋,

  妈妈给苏剑略为擦拭,安侍他睡好,小蝶此时已睡意全无,独自在灯下呆坐,妈妈过来坐下,脸色颇为严肃:

  "我们家虽然贫寒,但还懂得礼教大防,况且家里没有主男,你一个闺中女子,他一个年轻男子酒醉深夜闯来,传出去只怕不好."

  小蝶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也颇为慌乱,

  "妈妈,他来得突然我并不知情,明天天色不明叫他走吧."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

  "妈妈,可是上天有仁慈之心,他家里似乎遭遇变故,况且他一向尊重我们家,您还救过小弟呢,他定然不会害我.”

  听她如此护着,妈妈哪有不懂得女儿的心思,可是...

  "小蝶,你一向聪明,有些话娘本来不该说的可是,你的父亲去得早,你别忘了是谁供你读书,没有薛老师一家谁令你有今天作为村里人的骄傲在省城读书,还有村里的乡亲们.....

  薛家的长辈那样喜爱你早不拿你当外人,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惹人耻笑.娘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娘是丑话说在前头.”

  唐妈妈从来不拿小蝶当孩子从来当她是儿子.此时想起小蝶的命运不由潸然泪下.

  小蝶见妈妈伤心,心如刀割,越发没有了言语只怔怔的流下泪来.

  唐妈妈更加忧心重重,苏剑对小蝶一往情深,遭遇家庭变故这么大的事儿,偏偏这么远来这半山腰找一个相识几天的女子,此心意也许他自己到不知可是唐妈妈岂有不懂之理.

  她狠很心:

  "小蝶,你在这里,对着你死去的父亲发个誓:除非是薛家负你,否则你决不负薛家.”

  母亲这样严肃,小蝶无力辩解,便含泪立下了誓言.

  苏剑睡眠正酣,尚不知小蝶已挥泪斩情丝.

  清晨,小蝶在院子里每日读书的白梅树下坐着读书,初下的风儿悠悠的拂过,拂落了一地的落英缤纷.

  小蝶白底绡花的小衫,系着白色百褶裙,眼里却带着哀愁,水仙般轻灵雅致,纤尘不染.

  苏剑坐在她身边许久亦不曾觉察.仿佛餐饮这落英朝露长大,只觉得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心仪的女子身体里渗出来,宿醉的痛苦减轻了只觉得神清气爽.

  花香之外,一切皆是累赘.

  "小蝶,”声音沉重又深情,

  "我的父母分开了,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陡然间变得空虚起来,小蝶感觉自己浑身在发抖,如履薄冰.他很艰难的继续说:

  "小蝶,我要离开这里,真的很感谢这个遇见,让我有了理想和勇气,有了人生的目标.

  小蝶,同我一起走,无论天边,此生契阔,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他的语气急切起来,撰著小蝶的双肩,炯炯的注视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小蝶几次欲言又止欲笑还颦,仿佛很艰难的开口:

  "苏剑,请你原谅我,有心却不能够帮助你,但是...请你爱惜你的身体好吗,岁月磨砺方显异彩."

  "我不需要安慰,安慰对于我还不够贫乏."苏剑说"要么度过去,要么毁灭."

  许久许久,他颓然的滑坐在石蹬上,眼里转为是深深的绝望.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往山下走去.

  她失魂落魄的朝他的方向走了几远,"""苏剑,苏--剑!"她喃喃的念着,一滴清泪缓缓的滑下雪白的脸. 

(四)出嫁

  唐家的女儿唐小蝶嫁给了一直有恩于她家的老师薛涛。

  少女的梦仿佛做完了,除了初见时苏剑惊为天人时匆匆画下的一张速写.

  有时梦里醒来,小蝶也暗自发怔,到底自己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呢。

  偶尔的恍惚,事业上却是丝毫不放松的,是情之所寄,心之所在。是市里英语演讲的第一名,所创建的两年制初中班更创五分之一升入全省前三名的名校,那里是往清华北大输送人才的摇篮,三十岁是已是一所初中的校长。

  真真是上天眷顾的女子。

  28年,人生有苦有甜,竟已匆匆走过。 

(五)伤逝

  薛涛安然走完他命定的48年生命,按他的体质是完满的生命.攥着她的手无言的诉说着无限依依的爱意与不易觉察的歉疚.

  当眼前的她渐渐回复到扎着小辫子,细声细气地朗诵:

  "…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它随聚随分.龆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的充满灵气的眼,尖尖的美人尖,真的好象一只小小的高贵的白狐.

  漫天的白梅花瓣儿落啊落,处处是她的眼,动人的眨啊眨.她终于永永远远纠缠在他的生命里了...

  他的唇边绽开一丝虚无的笑意.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一袭黑衣鬓边插一朵小小的白梅,雪白着脸,空睁着眼,如幽灵一般听人摆布.

  丧事是依照农俗完全的办完,毕竟怎样依旧是再平凡的平凡人。

  “出生是六斤半,一岁呀呀学语,一岁半乱蹬着开始长力的小腿儿满地爬,两岁扶着桌腿满屋子转圈圈,妈...妈,爷...爷,爸...爸嚷得人心里吃了蜜一样甜,三岁背诗歌,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未有...”

  高龄的母亲老泪纵横,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忽然怀疑同床共枕30多年,自己对他了解多少,只是感恩于老师,不可辜负于老师,听命于老师,最后在强大的不容逆转的命运下,在结婚的年纪嫁给老师,老师,丈夫,丈夫,老师.

  聪明如她亦只是茫然.

  两个月后,婆婆也离世而去,寿终正寝,功德圆满.

  她停止了所有思绪,众人只当是过于悲伤.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贤妻,小俩口从未红脸吵嘴,薛涛爱她至死不渝,她自此亦只有他一个从未有任何绯言;

  她是良母,女儿聪明灵秀乖巧听话,而今已有了自己的四口之家,人见人羡.孝顺公婆,她一直是典范.

  住在女儿家后,女儿自不必说,从小这颗掌上明珠,白雪公主,蜜罐子里的.

  女婿风度翩翩,体贴宽容,孙子孙女,金童玉女似的,"奶奶,奶奶."甜甜脆脆的叫得心里可慰贴了,女儿很懂事,争得女婿的同意让孩子统一叫奶奶,爱无偏差,亲如一家.

  她总好似有些慌乱,洗衣,竟然不知道要先浸泡,做饭,她几乎没有掌过勺.她的泪水簌簌的滑下来.

  丈夫对她竟是情深至此,而她一生没有爱过他,直到他临死她的心里依然只有苏剑.事业学术上的成就她已取得极高的地位,然而心里好空.

  ...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每到晚上,是饱受折磨的日子.失眠,多梦,好不容易睡着,忽然起身:"小虎,不要尿湿了..."

  醒过来,触目的崭新的电视,衣柜,实木地板,窗外是城里的车水马龙,哪里有煤油灯,木格子窗,窗外银白色月光下的一树一树的云雾笼罩似的白梅花.娘亲,弟弟,

  年轻文弱的薛老师,自己曾命名的沁芳井,薛曾以为此名甚不吉利,坚持叫作观音井....

  她终于不顾女儿苦苦劝留,她慈爱的看着幸福的女儿,暗暗祈求珍惜. 

(六)洁白中睡去

  搬回了冷香阁,苏剑早已把整个冷香阁修饰一新,俨然一座绝美的小别墅,纯白主调,瑰紫色大理石镶边,阁楼有露天大阳台,搭着花廊,廊坊墙面挂有她喜爱的中世纪欧洲的名画,不名贵,但和谐朦胧的魅力.

  她的卧室里有紫色的纱幔,朱红的摇椅,米白系列的床罩.楼下是客厅,厨房,餐厅,住了一对老实的夫妇照看.

  她夜夜梦见自己睡在这里,可是二十年前苏剑以此表白被拒绝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他走了,出国了,再也不回来了.她抚着他买给她的白色雪纺婚纱裙,泪水流了满地.

  而今,她无牵无挂,没有人再需要她,仿佛她在这人世间的使命已完成,看似圆满毫无缺憾.

  白天她劳动,重整了瓜棚,藤架,新种了蔬菜水果.

  夜晚,她会独自坐在井边,幽幽的思着往事.

  这样休闲,不谙世事,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过了有一百天,满头青丝已是飘然若雪.

  有天,城里来了一封信,是薛涛半年前委托一个朋友在他百日之后寄给小蝶的,信里一张因年月久而发黄的纸张,是苏剑去法国的第二年病逝的消息。

  冷香阁的重新修饰原是薛涛所为。

  那夜,白梅一束一束的开,清晨已是满院的洁白,镶嵌了滴滴夜露,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哭泣。她在落英缤纷里悄然的睡去,唇边一缕含笑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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