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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二十七回 恶公公谋利纵人凶 巧媳妇护节遭火焚)

  川江女儿红 第二十七回 恶公公谋利纵人凶 巧媳妇护节遭火焚

  上回说到小双单身独人跑到县上去告状,遭到冷遇,幸亏碰上在兴隆场屈子学校教过书的郑天翔援助了她。郑天翔在兴隆场虽然只有三年时间,却耳闻目睹了屈家的许多丑事、恶事、风流事。对他们横霸乡里,为非作歹,欺哄骗诈老百姓早已深恶痛绝,欲奋笔疾书,大张挞伐。可惜,他平时的怨恨之言早被新提拔的校长密报给了屈长鑫,屈长鑫指示胡校长找了一个借口便把他辞退了。如今他见到了屈长鑫罪恶的铁证,兴奋异常,决定重返十里冲,进行调查核实,写出一篇铁证如山的声讨檄文,把屈氏父子彻底整倒,为乡亲们出一口恶气。可是,当他风尘仆仆赶到吴家咀时,这里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惨祸,人们尊敬的善良美丽的吴月珍女士被恶人区大升杀死后,又被放火焚尸,造成了震惊川东南的大惨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屈长鑫把狗尸运到观音庙后,随即便回了家,听了蒋贵善添盐加醋的汇报,把他气得指天骂娘,捶胸顿脚,但又不敢去责骂大老婆殷金玉,只好把一肚子的气全撒在了吴月珍一个人身上。他恨吴月珍的心起邪了,屁股坐歪了,吃里扒外,丧德失财,还没有过门,就挖自己的墙脚石,一旦过了门,岂不要把咱屈家的票子大把大把往外人头上撒吗?粮食一筐一筐往外人身上泼吗?这种败家子别说让她当管家,就是让她当咱家的媳妇也不够资格了。应该叫五儿把她退掉,娶吴月珍这种妇人千万要不得。可转眼一想,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娃儿动了那么狠的心计,下了那么大的功夫,费了那么多的钱财,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到手,两个如今正处在迷恋之中,叫他(她)俩突然分手,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而且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他脾气一倔起来,又像老六一样,跑去当和尚,岂不是削弱了咱屈家的势力?再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古桥收过桥费一事,川东方面还有异议,若不是有吴月珍与儿子屈宝驹这层关系,你姓屈还没有资格去与川东方面洽谈。若把吴月珍这门亲事推掉,岂不是白白地葬送掉了一笔偌大的收入吗?不行!不行!推掉不行!推掉不行!可是,心中这股仇恨之气又一时难消下去,他恨得咬牙切齿,又岂能轻易放过她?放过了她,他以后又怎么去对付其他的儿孙媳妇呢?大儿五姨太盖玉秀背着他偷了人后,他就下了狠心要惩治她,只是碍于李毛牛的面子还未动手罢了。杀一儆百,应该惩治一下吴月珍。可怎么惩治呢?他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

  屈长鑫苦于无计,只好一个人又登东楼去了。他爬上十余丈的东楼,已是满头大汗,站岗的家丁田开泽赶忙让座打扇。屈长鑫也不同他讲话,坐了一阵,又走到碉楼窗口前,俯首远看,十里冲的山山水水尽收眼底:那高低不平的山峦一座连一座,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短短长长的田冲;田里的早稻已经收完,中稻也快收割完毕,留下了一片片黄色的禾桩;那山包上却是一片葱绿,那大的绿物是成笼成片的竹林,凡有竹林或树木的地方,都掩映着各式各样的民居民宅;那矮小的绿物是漫坡遍野的红苕和青草。他没有心思去观赏这迷人的山水,但对那些尚不属于自己的田土、山林、房屋却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忌妒、贪欲及苦涩。这十里冲的田挑、土地、房舍、山林、塘堰、溪流,他已了如指掌。他现在能看见的田土有五千余亩,庄院有四十余座,可是还有三分之一仍是别人的。晏炳洲有水田三十余挑,竹林五笼,树山一座,房屋五间,其中一间瓦房,四间草房;甘吉高有水田二十多挑,坡地三亩,房屋大小五间,耕牛一头,水车两架,竹山两座;袁书奎有水田十余挑,木架瓦房四间,渔船一只,渔网两副,楠竹林两处;邓大兴几弟兄有田土近百挑,庄院一座,房屋二十余间,家有祖传玉石观音一尊,因年代久远,能值大钱,他曾出大洋五十块购之,邓家不干,为此他对他们结下了仇恨之缘,总在找借口报复。无奈人家有田有土,有吃有穿,不求于他,他也无可奈何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却被那可恶的吴月珍一下搞掉了。想到这些,他对吴月珍的仇恨又涌上了心头。这吴月珍进一趟四牌坊就造成了他至少一万块钱的损失。这一万块钱,假若他们出不起,就会以自己的田土、房屋、财产作抵押,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早就下了决心的,要把观音乡所有的土地全买过来,让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兴家创业的路上总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坎坎坷坷,撞撞碰碰,竟有那么多的障碍,竟有那么多的反对者。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什么为富不仁,什么红起眼睛不认人,我现在全然不管了。

  就在他恨得不可开交之际,只见东边去兴隆场的大路上有一个人在跌跌撞撞地拼命奔逃,后面有一条狗儿在追赶着咬他。他要过望远镜一看,那逃跑之人竟是假和尚区大升。他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对田开泽说:“你快去把区大升短倒起(截住),把他弄到西花厅来,我有事情要找他。”

  “是!”田开泽答应了一声,跫跫地跑下碉楼去了。

  屈长鑫也随即走下楼去,在西花厅里等人。

  不一会儿,田开泽把区大升带进来了。只见区大升衣衫破碎,浑身是伤痕,样子十分狼狈。

  屈长鑫不容他喘过气来,劈头盖脑地一阵吆喝:“区大升,我把你带回老家来,救了你一条狗命,你不思报答,却恩将仇报,搞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是不是想挨挖目斩手、剜心剖肺、割卵劁鸡、抽筋扒皮,挨千刀万剐了?想占我屈长鑫的欺头,你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拉下去剐了。”

  区大升一听,吓得灵魂出窍,“扑通”一声跪倒在屈长鑫面前,一边狠扇自己的嘴巴,一边哀告道:“我该死!我该打!我该死!我……我……我是老太爷的一条忠实走狗,贴心豆瓣。自从我认识你那一天起,我就认为您老人家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物,放下大官不当,到乡坝来当富豪。这个年代,权势有用,钱更有用,有了钱就有了一切。你上能通中央,下能团刘湘,军政商文都吃香,连我们当和尚的也沾你的光。还不是因为你有钱?您老太爷牙缝里挑出几颗饭撒,也要养活几百口子人;打一个哈欠,也要吓死几十个人。您这样的大靠山,我区大升打起灯笼火把也找不到;既然找到了,我还能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吗?你就是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占您老太爷的欺头呀!您老太爷是不是搞错了,刚才差点儿把我的魂魄都吓出来了,我究竟做出了啥子错事,我现在还不明白哩。”

  “装憨得宝,樱桃换玛瑙!”屈长鑫冷笑一声,讥诮道:“哼!经没念几天,倒念出一张铁麻屄嘴壳壳来了,恭喜你了!”他把脸一沉,厉声说道:“区大升,你不要母猪鼻子插大葱——给老子装象了。别人的嘴巴是横起长的,你的嘴巴总不会是竖起长的吧?不管你这条泥鳅有多滑,也滑不过我屈某人的!你给我放醒豁点,曾善人、方膏药的嘴皮子不比你强十倍?他们是啥子下场,你不是不晓得。我问你,吴月珍是啥子人?说!”

  “她,她不是薛振川的婆娘吗?”区大升被问了一个大红脸,知道他调戏吴月珍的事情被屈长鑫发觉了,但坚决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是死路一条。紧张而又故意地说:“她现在是,不是一个寡妇嘛。对呀!男人死了是寡妇呀。”

  “是寡妇就该你跑去骚扰吗?你不要二百吊钱装着数不清。吴月珍现在已是我儿子屈宝驹的太太了,是我的五儿媳妇,这一点你不是不晓得吧?你还跑去纠缠啥子?说!”屈长鑫突然变得格外凶狠起来,那双平时看起来似睁未睁的眼睛也变成了三角形,射出两道灼人的凶光来。

  区大升顿时觉得背上有一股炙热袭来,犹如火烤一般。瞬间又变成了一股寒气,冷得浑身颤抖了一下,一股股冷汗在他脸上直冒出来,他又扬起双手,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哭求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是狗,我是猪!老太爷,饶了我吧!我真的不大清楚,以为他们是小娃儿办家家酒,搞来玩的。我心想:像屈区长这样有身份的大人物,怎么会去娶一个小山村的穷寡妇呢?人再漂亮再能干,没有文化教养,在四牌坊也呆不出一个地位来呀!老太爷现在对我说清楚了,我二天就再不去了嘛。你们今后您老人家若是看见我去了一趟吴家咀,任你们挖目斩手、抽筋扒皮。真的,我敢对您老人家赌咒发誓!对天发誓!”

  屈长鑫只顾抽烟,任区大升在脚下痛骂他自己,痛打他自己。等抽足了烟后,把白铜烟壶往桌子上狠狠地一顿,骂道:“呸!没出息的东西,跟贾忠诚一个屌样,一个扎扎呸就吓掉了魂。人家为了女人敢上刀山,下火海,刀架颈子不变色。宁愿丢掉江山,也不要丢掉美人。你倒安逸,我这一百刹威棒还没有打第一棒,你龟儿子就吓成这个熊样子了,凭你这狗熊样了,吴月珍会嫁给你吗?人家是个大美人,喜欢的是那些讲义气有骨气的英雄豪杰。”

  这次,区大升又吓得发愣了,不晓得如何答话才好。

  屈长鑫冷森森的狂笑一阵,问道:“怎么?麻拐跳井——不懂(扑嗵)了是不是?你龟儿子的色胆比天大,见识比针小。你不想一想吴月珍从前是薛振川的婆娘,现在是一个二婚嫂,我儿子是堂堂的一区之长,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名声的人,怎么会要她呢?吴月珍除了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好看的身材,其它一无所有,既贫寒穷酸,又无社会地位,而且拖儿带崽,一屁股的累赘。我屈家就是造钱的工厂,也养不起这一大家尽吃闲饭的人嘛。你追求了她十几年,至今爱心不变,当了和尚也凡心不改,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我作主,从今天起,吴月珍就让给你了,你敢不敢要,敢不敢娶,敢不敢干,全靠你老抠自己的本事了。”

  区大升先是一阵惊喜,马上又灰心丧气地说:“老太爷,您老人家莫给我涮坛子了,我被你吓够了。再说,你现在就是送给我,我也不敢要了,她并不喜欢我,还对我充满了仇恨。不过,她现在也照样非常仇恨您老人家和屈区长呀。”

  “为啥子?”屈长鑫反倒觉得奇怪了,问道。

  区大升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她晓得了她男人薛振川是你们一帮人合伙害死的。”

  “你放屁,放你娘的臭屁!谁说薛振川是我们合伙害死的?”屈长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住区大升,狠狠打了两拳,说:“薛振川明明是广智和尚烧死的,为啥子扯到我们屈家的头上来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吴月珍她是怎么晓得的?”他见区大升久久不回答,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说,立即说!不说我就一刀批了你!”屈长鑫抓起桌上的一把大刀来,威逼道。

  “我说,我说!是,是这样的,薛振川临死前写了一首血诗,已落到她手头了。”区大升见屈长鑫三气露脸,是杀人的征兆,吓得不得了。为了自救,他毫不隐瞒,便将血诗的事情老老实实全都告诉了屈长鑫。

  屈长鑫还未听完又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跳起来,把区大升从地上抓了起来,一巴掌打了过去,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狗日的东西,天生的杂种,骚棒!屁儿心心黑了三圈半。老子对你还孬了吗?你龟儿子拿到了血诗,不来找我,却跑去讨好一个寡妇,你以为这样就干上她了是不是?人家又不是一个走草母狗,凡是牙狗都可以爬上去,是不是?你,你赶快去把那血诗要回来!要是这血诗传了出去,我们岂不成了天下最可恨的人了吗?”

  “我要……要不回来了,她……她对我可凶了。”

  “不给就抢,这东西不能落在她手里,无论如何也得弄回来,你赶快去!不,今天晚上去,明要若不行,就去偷吧!”

  “要是被发觉了呢?”

  “你就一刀宰了她!”

  “我没有刀!”

  “我有,不,我派人到街上去买一把杀猪刀,你现在就在我这里等到起,半夜过后才去。前次你没有监视好广智和尚,让他悄悄逃走了,让我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我没有怪罪你,这次要是再完不成任务,我首先第一个杀了你。”屈长鑫说完,又吩咐了蒋贵善几句话,才去了兴隆场。

  随后,区大升便被蒋贵善看管起来,不过,好酒好肉任他吃任他喝。区大升想想自己生死难保,饿死不如胀死,于是便大吃大喝起来,酒醉饭饱,躺在椅子睡起来。

  这天晚上,吴月珍久久不能入睡,见吴月良没有回来,弟媳王金萍也没有回来,只好将他们的大门锁了,又把自己的大门闩好,才搂着闻香睡了。她突然莫名其妙地问道:“闻香,娘好不好?”

  闻香真挚地说:“娘好!爹好!我们一家人都好!”

  母亲哀伤地说:“可你爹却没了,娘也受了骗,上了当,做了蠢事,娘还好吗?”

  女儿似乎十分理解母亲,说:“娘,我们不怪你,只怪别人。”

  母亲问道:“假如娘不在了,你们能不能活下去?”

  女儿不明白地说:“不晓得!娘,你不是在吗?为啥子要说这个话呀?娘,你不要这么讲,我们离不开你。”

  吴月珍勉强笑了笑,说:“娘有你们这些好乖乖,咋个舍得离开你们呢?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去替你爹报仇,没有杀死仇人,反而被仇人杀死了,你们长大了替不替我报仇?”

  “要,一定替你报仇!我长大了要当军长、司令,手下有好多好多的人,把坏人统统杀绝。”闻香年纪毕竟小,还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又说:“娘,杀死爹的和尚已经逃走了,你找不上他,就是找上了也打不过他。你还是找屈媬爷帮忙嘛,他是个区长,手下有枪有刀,会把那些坏天师、坏和尚一个个全杀光的。娘,你说对不对?”

  吴月珍看到天真无邪的女儿,涌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好点头说:“对!好!闻香,睡吧!天不早了。”

  “娘,我睡不着,我一会儿想哥哥,一会儿又想妹妹,刚才还想到了我姐姐和袁哥哥,若是他们在家就好了,别人就不敢欺负咱们了。娘,你说妹妹现在在啥子地方?我们干脆今天晚上就去找她嘛!”

  “明天去吧!今天太晚了,你走不了那么远的夜路。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嗯!哎,娘,哥哥回来后,你要叫醒我哟!”

  “好!”

  闻香睡着了,而吴月珍却依然睡不着,想着丈夫那首遗诗,又爬起床来,打开遗诗,反反复复又看了好几遍。想到丈夫的惨死,又想到凶手们的阴险凶恶,对屈宝驹更加仇恨起来。她开门去了灶房,找出那把平时杀猪时用的尖刀,在磨刀石上反复磨了几遍,磨得非常锋利。她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她沉思了好一阵,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卧室,把刀子放在了枕头边,枕着闻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吴月珍入睡后,做了一个梦,梦见屈宝驹坐了一匹高头大马前来迎接,后面有上百人的队伍,他们抬着各种聘礼,浩浩荡荡,十分热闹。屈宝驹跳下马来,走拢她的跟前,正要拥抱她。突然,薛振川从地上钻了出来,把屈宝驹往旁边一拉,对吴月珍说:“月珍,他是凶手,就是他勾结广智和尚害死了我。”

  屈宝驹听了,吓得爬上马背便逃走了,迎亲的队伍也一哄而散了。吴月珍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丈夫。薛振川仍然像活着时那样,豪情奔放,紧紧地搂住她的脸,吻她的嘴,还揉她的乳房。弄得她十分紧张,透不过气来。猛然间,她被弄醒了,身上真的俯压着一个人,正在疯狂地亲吻她。吴月珍还未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喊道:“振川,薛大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那人也不答话,只嗯了一声,便要去脱她的裤子。吴月珍的头脑一下子全清醒了,她一用力,把那人顶翻在床下,迅速爬了起来,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快滚出去!”

  “我,我是你大升哥,月珍,别出声!”区大升在地上趴着,声音颤抖地说。

  “又是你这个畜牲!”吴月珍从枕头边摸出尖刀来,大声喊道:“区大升,你欺人太甚了,我今天首先要杀死你!”

  “哼!杀死我,没那么容易。”区大升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吴月珍,我明白地告诉你吧,我是屈家老太爷派来杀你的,他们的心比毒蛇还要狠,要杀人灭口。是我怜香惜玉,不愿让你年纪轻轻就丧生黄泉。今天晚上我专门来超度你,要想摆脱这场灾难,你只有一条路,今晚跟我一起逃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纵然是死,也不会跟你一起逃走的。屈宝驹是狼,你也是狼。你们这伙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滚!快滚!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喊吧!今天晚上,吴家咀就只有你孤儿寡母两个人。我早看准了的。你放规矩点,让我睡一觉,我放你一条生路!”区大升说完,便扑上去把吴月珍搂住了。

  “抓歹人哟!”吴月珍一边挣扎,一边喊叫。

  赓即门外的黄豹狂叫起来。

  闻香也被惊醒了,她睁眼见娘和一个男人在搏斗,便大声哭叫起来:“娘!娘!”

  “快去开门,把黄豹放……放进来……!”

  闻香跳下床去,打着赤脚,朝门口跑去。

  区大升见状,撇下吴月珍去追赶闻香,却被绊了一跤,把刚抽出来的刀子一下子摔不见了,又爬起来抓闻香闻香还未把门打开,便被区大升一板凳砸了下来,当即便被砸昏死了。吴月珍听女儿惨叫一声又倒在地上,顿时怒火满腔,挥起刀子便杀了过去,正刺中扭头过来的区大升的左眼睛旁。痛得区大升乱骂乱喊,挥起板凳乱砸乱打:“你这个婊子,你这个娼妇,你这个舍物!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区大升越打越狠,吴月珍也越斗越勇。扭打了一阵,吴月珍被地上的物件绊了一个跟斗,区大升乘势扑了上去,抢过吴月珍手中的刀子,朝吴月珍胸口连刺了三刀,当即便把吴月珍刺昏过去。区大升见吴月珍失去了抵抗,想把她抱到床上去施暴,又听见大门被狗撞得嘭嘭直响,心头十分慌乱,早没有了性欲。他顿生歹意,心想:“哼!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再得到你!”他正要填上几刀,结果了吴月珍的性命,忽见房顶上大火冲天,房子烧了起来。他明白这一定又是屈家指使人干的,要杀我灭口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怎么能做屈家的替罪羊呢?三十六计,逃为上策。他抓起那块血诗绸布,塞进衣袋,从原路逃了出去。当他爬上后墙时,看见一个黑影窜进了山后的树林,这人一定是屈家派来的纵火者。他从桃树上梭下来,见屋顶上的大火越烧越旺,幸灾乐祸道:“吴月珍,你也有今日哟,想当富太太,可惜八字差一撇,我得不到你,别人照样也得不到你了,哈哈哈!”他呆了片刻,也钻进了树林,然后又拐了一个弯,沿着濑溪河跑了一段路,然后偷了一只渔船渡过河去逃走了。

  这时吴家咀的房子已火光冲天。本来是茅草屋,一燃起来便凶猛异常,很快蔓延到了半个房子了。吴月珍被烟呛醒了,她忍着巨痛呼喊道:“闻香闻香!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她睁大双眼,可满眼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她摸索了一阵,又被凳子绊倒了,这一次,她再没有爬起来了,她流血过多,已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只是口里断断续续地说:“闻香,快……出去!报……仇!报……”

  那黄豹在门外早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要冲进去救人,可大门却关得死死的,现在又见房子大火冲天,已成燎原之势,心头更是焦急,它狂叫着,用脚去推门,可门纹丝不动,它退后了几步,一声长啸,凶猛地冲了上去,企图用它的头去撞开大门,一次未撞开,再来一次,紧接着又来一次,一共撞了七八次,它的头已撞得血流如注,大门终于被撞到了。它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首先发现了闻香,用嘴咬住了她的衣裳,一步步地把小主人拖出了大门,放在院子当中,然后又转身冲进了火海。

  就在这时,吴月良背着福娃从嘉门镇赶回来了,近一点的邓大兴等几弟兄也赶来了。

  吴月良着急地摇醒闻香,问道:“闻香,你娘呢?”

  闻香醒来后,一看房子燃着大火,猛地爬起来,拼命朝屋子里跑去,大声哭喊道:“娘!娘!”她冲到门口,被邓大兴的婆娘拦住了。闻香跺着脚喊道:“让我进去,我娘在里面,舅舅,快去救我娘呀,她还在房子里面,快去救她呀!快去救呀!”

  人们正要往里面冲,只听得里面轰隆一声,房梁烧塌了,一生慈善无比的吴月珍与义犬黄豹双双被烈火吞没了,葬于无情的火海之中。

  吴月良狂叫着要冲进去救人:“三姐!三姐!你们放开我,我要救我三姐!”

  人们死死拉住他,说:“不行,火太大,进去救不了人,你也会被烧死的!”

  人越来越多,也顾不上询问、伤感,齐心协办,首先扑灭了大火,只半个小时,整个吴家咀,除了吴月良剩下一间房子外,全部被火烧光了。

  吴月珍的遗体抢救出来了,已烧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了。

  黄豹也被清理出来了,同样被烧得像一具焦木。

  人们在惋惜,哀痛,哭泣。一个平时待人和蔼、善良,乐于助人的美丽绝伦的女人,顷刻间便成了一团糊炭,人生之命竟这般难测呀,谁见了这种情景不伤心落泪呢!?

  福娃扑在娘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娘呀!我的娘呀!你不能离开我们呀!”

  福娃的伤口还未痊愈,哭凶了,便带动了全身的神经,那未合的伤口一点点渗出了血来。他猛烈地痛哭了一阵之后,又突然大笑起来。

  吴月良发现福娃的神情异常,问道:“福娃,你这是咋个搞的?”

  福娃只顾自己笑,笑得那么碜人,凄惨,可怕!

  王金萍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

  吴月良生气地骂道:“你到哪儿卖娼去了!现在才钻回来,你看看嘛,这下怎么幺台!”

  王金萍见此情景,惊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阵,才用双手捶打自己的胸口,干哭了几声后,嗓子便嘶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挥手又喊叫:“是哪一个黑心萝卜干的嘛?”

  人们这才想纵火犯来。晏炳洲问道:“闻香,是谁杀的人,谁放的火?”

  闻香哭诉道:“是,是区大升,是他杀死我娘的。”

  众人问:“人呢?”

  闻香哭道:“跑了!娘呀,我的娘呀!”

  “追!甘五爷,你留下来清理一下房子,我们去追赶凶犯,坚决要把他抓住!”晏炳洲安排了八路人马去追赶区大升。

  人们立即分头追赶去了,直到天亮之后,各路追赶的人们才陆续返回来,都是空手而归,凶犯区大升逃走了。

  中午时,小双也返回来了,见娘死家毁,当时扑在母亲的尸体上,悲痛欲绝,放声大哭,嗓子也哑了。

  紧接着,屈宝驹也赶来了。在路上,他就听说吴月珍的噩耗,打马抽鞭,把马跑得飞快,跑拢吴家咀时,便滚马下鞍,痛哭失声地喊:“月珍呀!月珍,你为什么会死呀?!我的苍天呀,你是在剜我的心,要我的命呀!”他哭着哭着,心头一热,一大口鲜血喷嘴而出,洒在吴月珍的身上。他对众人说道:“月珍是我一生中最尊重最喜欢的人,我要隆重地安葬她。我们结婚有多隆重,葬礼就要有多隆重。月良,请你安排人把你姐的遗体抬到嫦娥山庄去。”

  吴月良说:“不行,其它事情都可以依你,这一条不行,我姐她还没有正式过你屈家的门,在你们家也只能算一个孤魂野鬼。”

  屈宝驹说:“可明天就是我们的结婚大典呀!”

  吴月良坚决地说:“差一天也不行。”

  屈宝驹看看周围,问道:“唉!你看这地方怎么做斋嘛?”

  吴月良说:“可以临时搭棚子,这么多乡亲友邻,大家都愿意帮忙的。”

  人们都说愿意出钱出粮出力,要把吴月珍的丧事办好。

  屈宝驹非常激动,当即把唐九公、晏炳洲、甘吉高、张丽群、邓大兴等召集在一起成立了治丧小组。安排了有关事宜后,便到四牌坊向父亲要钱要粮去了。

  屈长鑫听说吴月珍被火烧死了,虽然心中有些怡然自得,但一想到这么一个年轻漂亮、聪明能干、贤慧大方的女人猝然死去,不免也有些黯然伤感,为之可惜!更知儿子会是何等的悲伤?早饭后,他登上东边碉楼,看见人们一群又一群地涌向吴家咀,比上半年李帮伍死还热闹,心想:吴月珍之死,恐怕会成为整个十里冲、兴隆场、嘉门区的头条新闻了。为了让人们看他屈长鑫是如何对待未过门的媳妇的,于是叫来了总管家蒋贵善,吩咐他准备了十几挑大米、衣物、家什,亲自带队,送到吴家咀去了。他看见吴月珍的遗体后,心头一酸,顿时老泪纵横,哭道:“我可怜的五儿媳妇呀,你怎么会遭如此惨祸呀!白发人送青发人,你叫我好伤心呀!”

  人们见他哭得伤心,都劝他节哀。他捶胸顿足地又哭了一阵,声称自己的心口痛,在蒋贵善的扶持下,回四牌坊去了。

  中午时分,五儿子屈宝驹来了,他满脸哀戚地走到父亲跟前,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哭道:“阿亚,月珍死了!呜……”

  屈长鑫扶起儿子,说:“我已晓得了,竟遭如此惨祸,那区大升的心肠也太歹毒了!我已告诉了你两个哥哥,叫他们派人四处抓凶犯去了。若抓住了凶犯,我一定要亲手一刀一刀剥他的皮,让他不得好死。五儿呀,人不死已死了,犹如灯灭一般,灭了就不会再自己亮了。你不要太悲伤了。你准备怎么安排她的后事呢?”

  “我已想好了,我要给她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守一百天灵,戴一年孝,三年不参与娱乐之事,一辈子不准备再娶妻生子。”屈宝驹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屈长鑫惊讶地望着儿子,好半天才说:“你对她就这么真心?死心塌地。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后果?”

  屈宝驹哭泣道:“是的,我没有想什么后果?我对她的爱是问心无愧的。”

  “可她对你是不是真心的呢?常言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就那么自信她对你没有外心?你呀,读书读多了,一身的书呆子气。人都死了,我已代表我们全家表示了哀思,你还想些新花样出来,这不是太憨太傻太笨了吗?你真是个色痴,情痴!”屈长鑫说罢,大口抽了一阵烟,吐出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屋子。

  “我就是一个情痴,我这条生命是她重新赋予我的,我就是要为她而生,为她而死。你舍不得出钱出粮,我不要你的,我自己想办法去借,去要!去讨!”屈宝驹说到这里,大声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他已经气得老病复发了。

  屈长鑫敲了敲烟杆说:“四十九天道场,你算过没有,要花去多少钱粮?你值得为一个未过门的二婚媳妇去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吗?我说你是一个败家子,你硬是一个败家子。粮和钱我已出够了,你再多拿一分一厘也不行,借更不行,你借了二天还不是我去还吗?再说,你向别人去讨,这岂不是臊我的皮吗?你不要说气话了,还是回嘉门镇去吧,至于吴月珍的丧事我会安排的,她反正已是我屈家的人了。”

  “不行,我要为她守灵,亲自把她安葬好。阿亚,你必须同意我,不然我死给你看。”屈宝驹的脾气一下子倔起来,象一头犟牛,无法降服。

  “不行,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死就死,吓不倒我。”屈长鑫也咆哮起来,更是难以说服。

  “你,你的心也太硬了!月珍虽然是被区大升杀死的,可区大升却是你把他弄回来的,你包庇纵容地痞流氓,和凶手有什么两样,你也是危害吴月珍的凶手,我晓得你不喜欢她,怕她来后败了你的家。告诉你吧!没有吴月珍来辅助,你这个家才真正的要败。鸡多不够杀,儿多不够死。你真的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你,我马上可以随她而去,让你守着那钱粮那庄园那财产过一辈子吧!”屈宝驹说完,转身欲走出白鹿园。

  屈长鑫喝道:“站住!你不要用死来威胁我!不认老少的东西,闹够了没有?扳够了没有?你刚才吼了半天,我一句归纳之,都是屁话。你说你爱吴月珍,可人家爱你吗?你勾结广智和尚害死了她的男人,她如今什么都晓得了,人家正要找你拼命咧。也是幸好区大升杀死了她,替你除了一个大祸害,不然,你娃儿就要原形毕露,汤人命案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打肿脸去充胖子了。”

  屈宝驹怔了一下,随后又大声喊道:“不,我不信,这是你编的谎话。我喜欢吴月珍,这是众所周知的。薛振川明明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要害死薛振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仇恨他不该收留了薛小双,不该组织乡民车水抗旱,为李帮武打抱不平,不该去救二十四个龙妻,不该与你作对,你这是真正的公报私仇,还想私吞过桥路费,你以为我晓不得是不是?我虽然对薛振川有罪,但我对吴月珍却有真情。你们不应该忌妒、眼红,妒中生毒计,眼中不留人,你这样做,是伤了我的心,剥了我的皮。我给你当儿子是我一生的耻辱,呜呜……”屈宝驹越说越伤心,竟放声大哭起来:“她是我心中的圣女,就是让她把我杀了,我也毫无怨言,死在她手里总要比死在你手头要强上十倍。月珍呀,我为什么不把我先杀死了再去死呀,二世变虫变鸟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他挥起双臂朝着屋顶大声呼喊道。

  “放肆!疯子!要翻天了!简直是一个魔鬼!好了!好了!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管你,这个家我能活几年,几下子搞穷了,二天受苦受难还不是你们?这件事我依了你,还有两件事你必须依我。第一件,在吴月珍的墓碑上,你必须刻上你的名字,让人们都晓得你是吴月珍真正的丈夫。”屈长鑫说着却改变了口气,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办得到!”屈宝驹坚决表示说。

  屈长鑫又说:“第二件,区大升心狠手毒,恶贯满盈,你必须要想办法抓住他,将他立即处死,不然他到处乱说,对你对我都不利哟!”

  “我也能办到!”屈宝驹充满信心地说。

  “好吧!你去把蒋总管叫来,你需要多少粮钱,你当面向他说,反正不要太铺张。”屈长鑫终于妥协了,让步了,他害怕五儿子真正变成了一个疯子,到处乱说,坏了他的名声。

  屈宝驹要好了钱粮,又急忙赶回了吴家咀,立即召集治丧委员又开了一个会,商定三天后做大夜,在这三天当中,把烧毁的房屋修复好,并准备好锅瓢碗盏,床椅桌凳。

  有屈宝驹的支持,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附近几里路的乡邻们都丢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路前来帮忙,清现场,盖房子,搭灵棚,搬家什,吴家房子很快便恢复了原貌。

  古桥乡乡长梦伟乾听说吴月珍不幸死亡,又听了义犬舍生救人的故事,赶做了两副樟木棺材,亲自带队送来了。棺木上各贴了一副对联:“挽天下慈母,哀世间节妇。”是送给吴月珍的;”哭人间义犬,悼伟大亡灵。”这是送给义犬黄豹的。

  梦伟乾这一带头,附近的金鹅镇、嘉门镇、烧酒房、天堡乡、双河乡、火烧店、清江场、李市乡、月寺乡、玉河沟乡保都送来了大批的木料、砖瓦、石灰,要求给吴月珍垒一个大坟墓。

  大夜这一天,中午刚过,吊丧的人们便从三乡五里,河东河西赶来了。这吊丧的人中有县上的、各区乡镇的官员,有当地的绅粮商贾、团防、袍哥,还有当地防区的驻军也派来了代表,但来得更多的还是远远近近的妇女们,甚至连平时很少出门的屈大老太太殷金玉,以及屈宝驹的母亲陈真菊也赶来了。

  鞭炮声一阵接一阵,从中午一直响到晚上九点过,不绝于耳,震天动地。

  这完全出于屈宝驹的意料之外,原准备的二百桌席口不够,又添了二百桌,仍不够,又添了四十四桌。就这样,几十个帮忙的人还未上桌子,自己端了饭碗,挟了一些菜在一旁将就吃了。有人初步估计了一下,大夜这天,来了不少于三千五百人。人们见吴家咀拥挤不下,只好到四牌坊的大坝子看唱大戏和耍狮子去了。

  道场开始了,先由屈宝驹念祭文,他悲痛地念道:

  “维!中华民国丁卵十六年九月二十日,不德夫屈宝驹特以三牲四熟,时馐果品,致祭于亡妻吴月珍之灵前哀曰:呜呼吾妻,听我哀兮。天苍苍,野茫茫,我哭亡妻在灵堂。千声万声呼不应,捶胸顿足断肝肠。人说刀割万般疼,哪有今天痛夫郎。痛定思痛,哀悼我妻;三十四载,实为短兮;论我爱妻,伟大无比;美丽贤淑,百里挑一;善良谦让,和睦邻里;一生辛苦,养儿抚女;三次救我,恩深海底;夫唱妇随,谁不称奇?如此好人,本活百岁。可恨区大升,犯下滔天罪。夺我贤妻,剜我心肺。突断琴弦,失去知音,同林寂寞,泪洒衣巾。哀痛欲绝,大地悲声,阴阳相隔,怎把言陈。灵前吊祭,表我爱情。奠酒一杯,微表厚恩。九泉有知,来会梦境。呜呼哀哉,我的亲人。尚餐!”

  屈宝驹念完祭文,已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在场的人听了,无论男女,还是老少,都一个个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只见屈宝驹面色苍白,精神恍惚,他刚向吴月珍的灵柩做完下跪礼,便昏倒在地。人们赶紧把他扶起来抢救,幸好嘉门镇老君堂的雷洞太医在场,经过掐人中、虎口、中冲、大椎、小海、三焦等俞穴,不大一会儿他便苏醒过来了,仍然悲伤不已,喊道:“今日失妻,如断双臂;鸳鸯失伴,连枝断根,我活着还有啥子意义?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母亲陈真菊本也哭得悲哀,还得安慰儿子:“儿呀,你要想开些,人已经不在了,你就把爱恋留在心头吧,是她的命短,不能和你在一起过好日子。”

  屈宝驹哭道:“不,不是月珍的命短,是我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君子把她逼上死路的,我就是一个大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月珍啊月珍,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你不要打胡乱说,外面有许多人。”母亲慌制止道。

  屈宝驹越说越激动:“我不怕,我不怕!凶手虽然是区大升,但这些社会渣滓为啥子敢如此猖狂?敢杀人放火?您老人家给儿说说,这是什么原因?”

  母亲陈真菊摇了摇头,说:“我不晓得,是他穷,穷慌了就乱来;是他好色,娶不上漂亮的媳妇儿,就去打别人婆娘的主意。”

  “你说错了,区大升也好,贾忠诚也好,他们敢胡作非为,是因为有人支持,为他们撑腰打气。没有人包庇纵容,他们没有那个狗胆!怪我下手晚了,月珍向我讲过区大升的罪行,我只想着准备婚事,没想到只隔几天……月珍呀,我对不起你呀,我是大罪人呀——”屈宝驹说着又大声哭起来。

  “儿呀,你不要责怪你父亲了,他也十分难受,两顿都没有吃东西了。”母亲安慰儿子说。

  屈宝驹大声说:“我的悲剧,月珍的悲剧,王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一切罪恶的制造者,我恨他。”

  母亲陈真菊说:“你不要乱说,月珍死了,他还是非常难过的。这办丧事用了那么多钱粮,他不同意你能拿出来吗?”

  屈宝驹说:“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雷洞给他调了一碗安神药服了,他才渐渐安息下来,由于操劳过度,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人们见屈宝驹安睡了,又继续做起道场来。接近三更天时,开始拜血河,念《血盆经》,这血盆经的内容是唐九公以吴月珍的儿女薛明亮、薛明圆、薛明红的名义写的,由当地的著名法师程掌坛念诵。他念得抑扬顿挫,悲天悯人,令人格外揪心摧肠。

  妣母大人吴氏月珍,光绪十九年三月生。

  生地就在吴家咀,享年只有卅四春。

  英年韶华被人害,谁人见了不伤心。

  呜呼哀哉众人哭,听我来念《血盆经》。

  妣母生父吴见新,祖母名叫牟秀芹。

  鼻祖在此已卅代,男耕女织传后人。

  到了祖父这一代,生下儿女有四名。

  人说喝了桃花水,个个长得水灵灵。

  大孃取名吴月英,十八嫁与罗玉成。

  结婚刚刚才一年,姑丈便被抓了丁。

  押去北方当炮灰,一去五年无音讯。

  大孃学习孟姜女,千里寻夫出远门。

  如今已经三十年,是死是活无消息。

  二孃取名吴月玲,十七嫁到赤水城。

  与夫一道做生意,日子过得很称心。

  好景不长被人整,房产家资全赔尽。

  伸冤伸了整三年,官不理来吏不问。

  夫妻伸冤无指望,双双吊死县衙门。

  大孃二孃好凄惨,妣母命运也可怜。

  出生三天就得病,瘦得就像一根藤。

  郎中都说无法医,不如丢了少费心。

  祖母难舍心头肉,偏方桃花泉水淋。

  整整洗了十个月,妣母才有新生命。

  三岁有了月良舅,大人田里忙不赢。

  交给妣母来照料,抱抱背背三四春。

  六岁烧火又做饭,七岁死了好父亲。

  孤儿寡母过日子,祖母气成瞎眼睛。

  妣母八岁干家活,扯秧割谷样样行。

  忙了农忙忙农闲,农闲在家绩麻线。

  不怕冷来不怕寒,一绩绩到大天明。

  九岁已过启蒙期,想读书来家太贫。

  弟是男儿该念书,亲自送他进校门。

  十岁二孃出了嫁,妣母成了当家人。

  又养祖母又顾舅,妣母却不识一丁。

  往来账目凭脑记,一丝一毫都分明。

  眼看日子好起来,不料灾难又降临。

  祖母河边洗衣裳,掉进水里丢了命。

  妣母悲中站起来,带领弟弟乃奋进。

  妣母当家五六年,猪成双来鸡成群。

  谷子存起吃不完,还给舅父订了亲。

  舅母与舅一般大,只身逃难到我邻。

  妣母怜她无父母,留她与弟作内人。

  姑娘十八一枝花,妣母十六便出名。

  美丽赛过西施女,惹得媒婆踏破门。

  大户人家她不嫁,小人无赖更无心。

  前世姻缘今世定,考父来到吴家咀。

  两人见面如磁石,你有意来我有情。

  九婆从中牵红线,我父我母成了婚。

  夫妻恩爱敬如宾,一对伴侣传美名。

  十八生下兰花女,妣母越长越水灵。

  兰花成了全家福,从小变得好聪明。

  心似严父美似母,照料弟妹操尽心。

  可恨五月端阳节,突然失踪无音信。

  妣母丧夫又失女,心中痛苦无法提。

  表面强装笑盈脸,夜里梦里泪淋淋。

  民国二年福娃生,操持家务更勤奋。

  考父常在外面忙,全靠妣母献慈情。

  直到公婆上了山,妣母才有第三孕。

  三胎怀的是双胞,怀胎十月不临盆。

  八月十五月儿圆,妣母临盆受熬煎。

  添丁增口本欢乐,一场兵火毁家园。

  无可奈何把家搬,回到生地五里滩。

  起早贪黑拼命干,贫困面貌大改观。

  发家致富争人前,小康生活人人羡。

  自已富了不傲慢,救贫济困第一贤。

  谁知一场大旱灾,一场横祸落眼前。

  天有不测风和云,人有福祸瞬息变。

  先是大姐失了踪,后是考父遭罹难。

  万箭穿心慈母痛,儿女面前装笑脸。

  祸不单行又遭殃,恶犬伤人儿受伤。

  跑前跑后妣母累,幸遇恩人屈区长……

  当法师念到这里时,只听见福娃一声凄楚的大声呼喊:“娘啊!我的娘啊!我的娘啊!”哭过之后,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赤脚披衣,朝外跑去,口中念念有词:观音菩萨快快来!观音菩萨快快来!观音菩萨快快来!我娘有冤要找您!

  人们都说福娃气绝发疯,成了癫子了。

  的确,福娃是真的疯癫了,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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