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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红叶(第八章)

  霜染红叶 第八章

  施光耀被“双规”,是淮海预料中的事。

  大约4个月前,一次,淮海到离城一百多里的方强劳改农场找一个犯人取证,晚上7点多钟才回到家。他家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他以为是小布来了,看车牌却是市纪委办公室的车,进门一看,是市纪委办公室行政秘书胡东山,正坐着吃苹果和花枝说话,见淮海回来,胡东山说: “这么辛苦,到现在才回来。”

  淮海说:“你怎么来了?”

  胡东山说:“通知你去开会。打电话到你家,花枝说你还没有回来,杜书记就叫我到你家来坐等,你一回家就接你过去。”

  淮海说:“开什么会,搞得这么紧张?连口气也不让人喘。”

  他们坐进汽车,胡东山却将车开进了国宾馆。淮海感到奇怪,“不是开会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汽车在三号楼前停下,胡东山说:“你上去吧,在3楼小会议室。”

  淮海上了3楼,只见3楼小会议室外边的休息室里,坐着市纪委分管查案工作的副书记杜谷生和常委曹桂兰,显然,他们也是来开会的。淮海也不问,坐下来等候。过了一会儿,小会议室门开了,成书记出来看了看,招手叫他们进去。小会议室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40出头,清瘦,穿着黑皮上衣,另一个30多岁,平头,胖脸。淮海认识他们,穿皮衣的是省纪委检查三室副主任俞国强,平头叫唐杰,省纪委控申室正处级纪检员,他跟淮海就更熟了,是在部队当兵时一起在宣传队的战友,他没有跟淮海说话,扬手打了一个招呼。小会议室里气氛显得沉闷、严肃,除了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外,几乎听不到声音。淮海被这种气氛感染,他在给他们倒茶时,将成书记的保温杯盖碰到地上,保温杯盖在地上滚动,发出轻微但很清晰的响声,成书记皱皱眉头,说:“快坐下吧,我们抓紧时间——俞主任,开始吧。”

  俞主任点了点头。

  成书记说:“最近,中、省纪委接连收到人民来信,反映我市商业银行的一些问题。我市商业银行建立时间不长,问题不少,亏损严重。今年年初,我们就将该行作为今年‘剖亏’的重点单位,但因为市政府领导不同意,未能进行。现在人民来信写到了中、省纪委,省纪委建明书记作了重要批示,要求严肃查处,不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省纪委决定先由我市纪委进行初查,待取得确凿证据后,再报省纪委立案。刚才我和俞主任、唐处长商量,决定初查工作由杜书记、曹桂兰和路淮海3人负责。主要是查账,摸清情况,必要时找人谈话。杜书记负责协调,调查的情况直接向我汇报。这里要强调两点:一不要声张,将调查的影响缩小到最小范围。二要严格保密,调查的情况不向商业银行领导反馈,不向本委其他领导和职能科室透露,只限这里几人知道。”

  成书记讲完后,俞主任说道:“这个案子,本应由我们省纪委调查,但考虑到那样影响太大, 所以就先由你们初查。我和老唐也不在这里坐镇,那样也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你们在调查中,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协调,随时和我们联系。”

  淮海从两人的讲话中,听出了话音:省级纪委的职责,是查处地市级领导干部违法违纪问题,却为何对反映一个地级市的商业银行的群众来信如此重视?而且还搞得那么慎重,由市纪委副书记、常委亲自调查,显然调查的目标不是这个银行,而是通过银行调查某个更大的人物。近几年来,按照中央纪委“更新观念、创新方法,纪检工作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的要求,黄海市纪委将对重点亏损企业进行解剖作为纪检查案工作和服务经济建设的结合点,挽救了一批重点亏损企业,查处了一批违法犯罪案件,然而,对市商业银行的“剖亏”,却几次遭到施光耀的反对,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市商行是我市唯一一家“我们自己的银行”,对我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今后我们还需要他们作更大的贡献,因此,对其只能保护、支持,决不能打击、摧残。淮海凭直觉感到,省纪委这次调查的目标,就是市长施光耀。

  第二天上午,曹桂兰淮海来到市商业银行,先去见商行纪委书记,对他说:“我们收到一封反映你行有关问题的人民来信,现来作一个信访了解,还请你们协助。”

  市商业银行纪委书记老宫,是一个部队转业干部,听后很紧张地说:“常委亲自出马调查信访件,是些什么问题呢?”

  曹桂兰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对他说:“我们先向你通个气。你去把姚行长和顾书记请来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宫书记才和另外两人走进来。行长姚金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子,光秃的大脑袋上,一撮长长的鬓毛像一条带子,从左边经过头顶绕到右边。畏畏缩缩,在老宫向曹桂兰介绍时,他想握手又怕遭拒绝,当曹桂兰向他伸出手时,连忙弯腰用双手抱住,脸上极不自然地微笑,紧闭嘴唇,游移的目光,像受到惊吓似的睁得大大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椅子上坐下后,不断改变姿势,两只脚仿佛没地方摆布,一会儿交叉,一会儿放平。他没有问调查什么问题,只是说:“领导辛苦,给领导添麻烦了。”

  曹桂兰显得很随和地对他说:“我们来此的目的,刚才宫书记可能已对你讲了。我们对人民来信进行调查了解,是很正常的事,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

  市商业银行书记顾卫红,50多岁,也是部队转业干部,他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姚金水把老宫叫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老宫连忙走了出去。曹桂兰站起来说:“我们就开始工作吧,给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把财务科长叫来,我们要看看帐。”

  姚金水也连忙站起来说:“领导再坐几分钟,让宫书记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老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塑料文件包,交给姚金水,姚金水一人一个,递给曹桂兰淮海淮海没有接。曹桂兰一边接过一边问:“是什么东西?——哎呀,是邮册吧?”

  姚金水说:“不是,是纪念币。”

  曹桂兰翻开手中像邮册一样的东西,只见里面是崭新的钱币,有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十元各一张,还有美元、英镑、法郎、卢布、日元等十几个国家的钱币的仿制品。“这个我们可不能收。”曹桂兰说,把钱币纪念册退到姚金水手中。

  姚金水有些尴尬,陪着笑脸说:“这是玩的,不算钱币,你们太顶真了。”

  曹桂兰说:“顺便再说一句,我们在这儿调查,少不了要麻烦你们,但你们除了在工作上提供方便外,其余什么都不要搞,不在这里吃饭,也不用小车接送。”

  姚金水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掏出一块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也好,听从你们的安排。市委办、政府办、组织部经常来我们这儿指导工作,吃饭、用小车送送其实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方便工作嘛。”

  财务科长按照要求,将有关账册送到二楼最北边窗户朝街的一个小房间里,大多数时间淮海一人在这里看账。老宫时常过来,送水倒茶。第一天他在桌上放了两包香烟,淮海叫他拿走,说他不会抽烟,老宫拿起香烟往淮海包里塞,说带回去招待人,淮海说你这是干什么,叫他拿走;但第二天上午来时,桌上又放了两包烟,淮海又叫他拿走,并叫他以后不要再拿香烟来。老宫从不问调查情况,每到下班时间,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候淮海,和淮海一起下楼。有一次,顾书记好像是无意间走到这里,看了看房间说:“怎么把你安排在这里?没有阳光,不通风,嘈杂声还大。”他告诉淮海,市纪委的张凯和他是战友,他是团政委,张凯是他团里的营教导员。淮海就向他了解商行领导班子成员情况,他闪烁其词地说,他到来时间不长,对情况不太了解。班子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傅明路,原是市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助理,业务能力强;还有纪委宫书记,原是市建行办公室主任,姚行长原先是建行副行长,到商行后把老宫调到这里当办公室主任,后又当纪委书记,进了班子。傅行和老宫这两人情况熟悉,可以向他们了解;不过老宫这人说话有点不干脆。

  一天上午,老宫过来对淮海说:“市委组织部的陈部长和干部二科的潘科长来了,姚行请你中午一起吃个饭。”淮海摆了摆手说:“你告诉姚行,我就不陪了。”近中午时,顾书记陪着市委组织部的陈副部长和潘科长走了过来,顾书记给他们介绍,陈副部长说:“我们都认识。小路,你从小我就认识,地区商业局大院里出名的皮头,那时我在地区商业局行政科当总务。顾书记,他爸爸是个老八路,部队师参谋长转业下来的,当时是地区商业局局长。”淮海说:“是团参谋长。”陈副部长又对顾书记说:“老顾,你去告诉姚行,我们马上就到。”顾书记走开后,陈副部长对淮海说:“姚行这人不错,工作挺有办法的,商行建立时间不长,给黄海经济做出很大贡献,市领导对他的工作给出充分肯定。他们工作不容易,创业艰难,出点问题也在所难免——你在调查他们问题,都查出了什么问题?”淮海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呆账、死账哪个银行都有。”陈副部长说:“是的,搞金融这个在所难免,关键是要看对地方经济所作的贡献。”他拉淮海去吃饭,说保证没问题,由他向市纪委领导解释。淮海说实在不能去,他父亲今天过生日。

  淮海查了一个星期的账。经查:该行是1993年2月,由全市20余家城市信用社合并建成,但在建立仅3年时间内,账面逾期贷款、呆滞贷款和呆账贷款等不良贷款就达16。6亿元,其中除建行之前20多家城市信用社的不良贷款3。11亿元外,新产生不良贷款13。49亿元。在众多贷款人中,有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是黄海市石油化工总公司经理陈春平,二是陈春平的“合伙人”合肥凯歌空调公司法人代表郑晓明。账目显示,在短短两年时间里,黄海商行就向陈春平发放28笔“贷款”,累计3。6亿元,其中某日一天之中,陈春平就从黄海商行贷取5笔资金4600万元。这些“贷款”都成了有去无回的“呆款”。据分管信贷的副行长傅明路反映:1993年黄海商行筹建初期,为了向陈春平的“凯歌空调”新项目贷款,由施光耀等市政府领导,召集市直各金融机构负责人协调。协调会上,各专业银行行长及信托投资公司经理一致认为该项目风险较高,不同意贷款。但散会后商行行长姚金水以市长协调会定调为名,不顾黄海商行其他人员反对,通过黄海商行营业部向陈春平贷款6000万元。1993年,黄海商行以下属开发支行的名义,出面向T市城市信用社拆入资金1500万元,但这笔资金直接汇入了陈春平“合作者”郑晓明的合肥凯歌空调公司账户。拆借到期后,郑晓明分文未还,黄海商行便成了此笔债务的清偿人。1994年,郑晓明在黄海市开发区注册成立黄海瀚胜公司,在施光耀的协调下,郑晓明以凯歌公司担保、瀚胜公司名义贷款,或由黄海商行开发部经理李某利用高息揽存、拆借不入账等手法套取黄海商行资金共计3。5亿元。

  黄海商业银行这13亿巨额不良贷款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黑幕呢?陈春平、郑晓明与行长姚金水又是什么关系?而且,市长施光耀显然与陈春平、郑晓明之间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杜谷生和曹桂兰在请示了成书记后,决定找陈春平谈话。然而,就在此时,陈春平却消失了,家里、单位都找不到他的踪影。于是,决定请公安部门查找。杜书记打电话给市公安局分管经侦、刑侦的副局长宋俊杰。宋俊杰出乎意料的表现出不肯合作的态度,说:“这事你们得找金大,我说了不算。”

  杜书记说:“你是上二线了,还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错误被免职了,怎么就说了不算了呢?”

  宋俊杰说:“一未上二线,二未犯错误,就是这事现在说了不算了——我没有开玩笑,你找金局。”

  杜书记又打电话给市公安局局长金振辉,金振辉在电话那头一口应承,像是他早就在等着市纪委的这个电话。“保证大力协助,一找到人立即向你汇报。”

  杜书记还没有放下电话,另一部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却是宋俊杰打来的,问:“跟金大联系过了吗?他怎么说?哦,很好,他会把人给你们送去的——不过,顺便说一句,你们也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哦,依着草鞋会戳了脚的。好吧,再见。”

  杜书记连忙说:“你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一棵树上吊死?”

  宋俊杰说:“这话够明白的啦,我这当团长的粗人都明白,你还不明白?”

  杜书记说:“好吧,你不说,看来要成书记亲自找你才肯说。”

  “你这么顶真干什么?还要惊动成书记他老人家。” 宋俊杰一听也连忙说。又压低声音,“我就对你实说吧,昨天金大召集班子成员开会,说如果市纪委要求我们找人,一律由他安排。这回你听明白了吧。就是这些,其它的你就是叫尉健行找我,我也没话可说了。”

  他们都已明白了宋俊杰话的意思,但金振辉已经明确表示“大力协助”,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看来只好由市纪委自己去找人了。杜书记说:“继续找陈春平老婆谈话,如果她再不说,就对她实行‘两指’审查,她也是国企工作人员嘛。”

  陈春平的老婆被带到市纪委办案点,但任凭你讯问,她仍是那两句话: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中午下班时,她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家里还有人等我做饭呢。”

  淮海对她说:“如果你现在交待了,就可以回家做饭,如果你不交待,你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叫家里给你把换洗衣服送来,我们要对你‘两指’审查,什么时候把问题说清楚,什么时候让你回家。”

  她听后一愣,问:“什么‘两指审查’?”

  淮海说:“就是责令你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交待问题。你听明白了吗?就是如果你不交待问题,你就别想回家去做饭。”

  她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恢复神态,坐下来说:“‘两指’就‘两指’,反正我不知道,就是关一年,我也是不知道。我一个普通职工,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淮海说:“一年?一年后的今日,我怕就是陈春平的祭日。”

  她一听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脸色通红,说:“你们纪委干部怎么骂人,好,你骂吧,听说你们还会打人,你怎么不打呀!”

  淮海说:“我没有骂人,我说的是实情,你想,我们为什么找陈春平,是要向他了解情况,既然我们要找他了解情况,难道就没有人怕他说出情况吗?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可那些人是知道的,而且,不出今日,就有人知道你被关在市纪委审查,那样会发生什么事,你想过吗?”

  她听了淮海的话,脸由红变得苍白,额上沁出一粒粒汗珠,睁大眼睛看着淮海,她的内心在恐惧、矛盾、犹豫、斗争,脑袋低垂了下去。

  淮海又说:“这里才是你们最安全的地方。”

  她抬起头来,用失神的目光看着淮海说:“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到这里来。”

  淮海说:“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平安地走到这里吗?我们用车去带他来,你带我们去。”

  他们乘车来到离城50多里、陈春平的一个农村亲戚家里,陈春平没有提防,被带进了市纪委设在军分区招待所的办案点。下午,曹桂兰淮海与陈春平谈话,但陈春平什么也不肯交待,问他和姚金水有什么特殊关系,他说是正常的资金放贷关系,“抢一家银行不如拥有一家银行”,在市里几家专业银行贷款困难,黄海商行是我们自己的银行,当然要全力支持地方经济发展,银行是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为企业提供优质服务。至于吃过几顿饭、互送过一些礼品是有的,但绝没有行贿、收贿这一类事。问他听说姚金水能当上黄海商行行长,完全是你攻关的结果,你为姚金水谋求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贷款方便。他说这话更离谱了,我又不是市委书记,也不是组织部长,党管干部,我有什么权力让姚当行长;我要是有这个权力,我自己也不干企业了。问他为什么明知贷款风险太大,市政府主要领导还要为你协调。他说,你们说的是施市长吧,这你得去问市长本人,我也没有想到市长会对我们这么支持,我很感激市长,但我跟市长没有往来,他甚至还没有见过我的面。问他你这几年向黄海商行贷那么多款,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到期不还,你的行为已涉嫌诈骗,套取国家资金,只有主动交待你自己和别人的问题,才能争取宽大处理。他说,我不是诈骗,这几年项目上得太多,规模扩得太大,资不抵债,无钱还贷,等企业盈利后会还的。

  晚上,他们继续审问。大约9时左右,办案点所包下的一楼的大厅里响起一阵喧嚷声,接着房间的对讲机里传来服务台小姐的话声,说有几个警察来检查,硬要她们将走廊上的门打开让他们进去。曹桂兰说:“告诉他们,这里是市纪委办案点,不是宾馆客房。”

  服务台小姐说:“对他们说了,他们不听,是不是请你们出来一下。”

  曹桂兰来到一楼大厅,只见四、五个警察,有几个坐在沙发上,两个站在服务台旁,服务台一位小姐说:“市纪委领导来了,你跟她说吧?”

  曹桂兰问:“你们有什么事?”

  一个警察对她行了一个礼,脸上带着笑容,说:“我们是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对宾馆、娱乐场所进行例行检查。”

  曹桂兰用手横着划了一个圈,对那个警察说:“这里一楼是市纪委的办案点,不是宾馆的客房。这里没有违反社会治安的事情。”

  那个警察依然笑着,也用手横着划了一个圈,说:“这里所有的地方,凡是在宾馆内的,我们都要检查。对不起,我们是奉命行事,请你们配合。”

  曹桂兰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

  但那个警察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说:“那不好说,现在有多少赌博、嫖娼、吸毒都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王宝森那么大官还包养情妇,谁能想到呢?我们要进去检查才知道有没有违反治安规定的东西,请领导配合。”

  曹桂兰听他这么说火了,纪委和公安都是执纪执法机关,经常配合办案,关系一直很好,公安对纪委素来尊敬,因为纪委毕竟是领导机关,是包括公安在内的“惩治腐败、廉政建设领导小组”的牵头单位,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些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你给我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冠冕堂皇的旗号,难道我们执行公务是假的。好吧,你奉命行事,我找你们领导。”曹桂兰用服务台上的电话,接通了宋俊杰的大哥大。宋俊杰听了曹桂兰的话后,说:“你叫他们接电话。”

  曹桂兰把电话机的免提键按了一下,放好电话筒,对那个警察说:“过来,宋局跟你说话。”

  那个警察收住笑容,一脸不情愿地走近,对着电话机叫了一声“宋局”,只听电话机里传出宋俊杰粗犷的嗓音:“你是哪一个,是景支队还是申支队?”

  那个警察说:“是我,宋局,孙三。”

  宋俊杰说:“我就知道是你,孙三,你在干什么?你抓嫖娼有瘾是吗,一天不抓就要死,你要抓到火车站、到城墙那儿去抓,你到军分区招待所去干什么?那儿是军事单位,是市纪委办案点,真是胡来!”

  那个警察弯下身子,把脸对着电话机说:“宋局,我也是奉命行事,是景支队叫我来的。”

  宋俊杰在电话里吼道:“你现在奉我的命,立刻给我滚蛋,叫景支队找我说话。我说话不顶用了是吧!是不是你想挨揍。”

  那个警察还要说话,只听电话机“嘀嘀嘀……”急促地响了起来,那边已经挂断了。他伸手把电话机免提键按了一下,回过身来对坐在沙发上的几个警察吼道:“都还坐着干吗!”也不和曹桂兰打招呼,匆匆带着人走了。

  曹桂兰回到房间,把刚才的事打电话汇报了杜书记,并请把张凯派来加强力量。她又和淮海商量,看来这里已不能再待,但转移到哪里去呢?市区另外两个办案点还不如军分区招待所安全,县区的办案点就更不安全。淮海建议,今晚先转移到市纪委办公楼里去,他们难道还有胆子冲击市委大院不成?那儿除了保安以外,还有武警,明天上午请示省纪委,转移到省纪委或其它市的纪委办案点去。

  他们从办案点带着被子,把陈春平转移到市纪委三楼会议室。检查二室的张凯也来了,曹桂兰淮海和张凯轮流值班,淮海反正睡不着觉,就让张凯去睡觉。身体壮实的张凯,不一会就打起呼噜,陈春平睡在会议桌上,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不住地翻身,几次抬起头望着窗户。大院里静悄悄的,被风摇动的树枝,扫打着窗玻璃,只有南边楼上市委机要局的窗户还亮着灯光。淮海对陈春平说:“院子里有武警带着警犬巡逻,你跑不掉的。”

  陈春平说:“我不是想逃跑,你们这里保险吗?”

  淮海说:“不保险也没办法,你早点把话讲清,就再不会有人找你了。”

  淮海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他今晚不回家,明天也不回家。花枝没问他到哪儿去,她已经习惯了,如果能说,淮海就告诉她了。她告诉淮海,纪委有个姓陈的人,刚刚到家里来找他,说想请大姐夫给他批两袋化肥,问淮海到哪儿去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请示了省纪委,决定把陈春平送到南京去。淮海在上厕所时,遇到了市纪委执法监察室的陈威武,陈威武老远就伸过手来和淮海握手,说:“哎呀,到哪里也找不到你,最近在忙什么?”

  淮海打趣地应付他说:“忙得不好,瞎忙。昨晚你到我家去了吗?”

  陈威武说:“是的,乡下来了个亲戚,想买化肥,我说:‘化肥街上有的是,你去买就是了。’他们也就是想省点钱,买个计划价吧,农村人没钱。我就去找你,想请你的连襟写个条子。上午有时间吗?陪我去一趟。”

  淮海说:“你直接找他去吧,就说我叫你去的。”

  陈威武探寻地问:“上午有事吗?要不了多长时间。要是你有要事那就算了。”

  淮海说:“上午我要去医院看牙齿,跟医生约好的。”

  这时,给查案室开车的司机刘鹏走来对淮海说:“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陈威武嘻嘻哈哈地说:“刘书记,去医院捎我一段路,我去农资公司。”

  刘鹏朝他说:“滚你妈的蛋,谁上医院,我们上南京。”

  陈威武把淮海肩膀拍拍说:“你看牙齿去吧。”

  淮海坐在汽车上,心里还在想着陈威武来找他的事。陈威武是市监察局合署过来的,在市纪委机关里是出了名的神通广大的人物,没有他不认识的人,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他和施光耀是家乡人,他女儿的婚事,是施光耀老婆做的媒,他儿子从部队退伍后,通过施光耀的亲家——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安排到省高院,给一把手院长开小车。淮海昨晚听花枝说市纪委有个姓陈的到家里来找他,尽管他家里很少有市纪委的人来,但他也并没有在意,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姓陈的,市纪委共有8个姓陈的,但今天上午刚上班,陈威武又跑上三楼来找他,他就立刻警觉起来。虽然刚才他们是从办公楼南边小门,将陈春平带上车的,没有多少人看见,但陈威武已经从刘鹏的话中,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他没有将这个担忧对曹桂兰讲,毕竟还没有事实根据,不能胡乱怀疑自己的同志。他希望他是杞人忧天 。

  汽车过了仪真以后,司机刘鹏不住地看着车前的反光镜,说:“后面有车跟着我们,跟好一会了。”快到六合时,后面的车还跟着。刘鹏嘴里骂了一声,加快了速度,但后面的车也加快的速度,还保持着原来距离跟着。刘鹏连声大骂:“这个混蛋,跟我较上劲了。”将汽车提速到140码。后面汽车突然拉响了刺耳的警笛,也加码提速,超过了他们,原来是两辆警车,驶过浦口一个十字路口,在前面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几个警察,站在道路当中,当刘鹏把车子驶近时,警察举手示意停车。刘鹏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摇下车窗,一个警察走过来说:“你们超速行驶,把车照拿过来。”

  刘鹏心里暗暗叫苦,刚才他没想到是警车,他们突然将鸣笛喇叭放到车顶上。他说:“对不起,我们是在执行紧急任务。”

  警察把脸凑进车窗,朝里张望,嘴里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刘鹏说:“我们是黄海市纪委……”

  曹桂兰打断了刘鹏的话,说:“我们到省纪委开会,违章超速按规定处罚吧。”

  “开会是什么理由?请你们出示工作证。” 警察说。他看了曹桂兰的工作证后,又仔细看着后座上的人。“这几个也是黄海市纪委的吗?工作证。”

  淮海说:“你处罚就是了,查什么工作证。”

  警察说:“我们正在通缉一个重大经济案件的疑犯,对不起,请配合。”

  曹桂兰说:“给警察同志一个面子吧。”

  淮海和张凯把《工作证》拿给他,他看后又指着陈春平问:“中间这人是谁,请拿出《工作证》。”

  曹桂兰说:“警察同志,我对你实说,我们也是在办案,这是我们案件的重要证人,我们是奉曹建明书记之令,送他到省纪委去的。超速的事,你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不要影响我们办案。”

  警察听了,丝毫也不买账,把手一扬,打了个响指,说:“那可不行,你们奉你们曹书记之令,我们是奉我们曹书记之令,放走了嫌犯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淮海说:“跟他啰嗦什么!刘鹏,把车窗关上,开过去。”

  刘鹏发动了汽车,那个警察往后退了一步,汽车开走了。前面一个警察连忙跑到路中间,举起双手。刘鹏问曹桂兰:“怎么办?”曹桂兰说:“冲过去。”车到跟前,那个警察慌忙往旁边一闪,随后,后面又响起了警笛声,那两辆警车又跟在后面追了过来。刘鹏风驰电掣地开着车,淮海望着车窗外,指着前面对刘鹏说:“把车开到那个宾馆旁边去。曹常委,那边宾馆里有电话,可能要给省纪委打个电话,叫他们立刻向曹书记汇报。”

  曹桂兰下车去打了电话,又回到车上,他们紧闭车门、车窗,在那儿等着。只见外面那几个警察在车旁吸烟,那个问话的警察不住地来回踱步、对着对讲机讲话。过了一会儿,又开来两辆警车,下来几个警察,走到他们车旁,一个警察敲着车窗,曹桂兰摇下车窗,那个警察说:“你们已经严重妨碍了我们执法,如果再这样,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曹桂兰说:“我们在等省纪委指示。”说完就关上车窗。

  车窗外面,那些警察们在转悠,为首的警察在不停地用对讲机讲话。过了一会儿,刺耳的警笛声又响起,由弱变强,又有两辆警车开了过来,车停下后还“呜哑呜哑”叫个不停。却见从警车里走出来的,是省纪委三室副主任俞国强,接着又下来几个佩戴着手枪的年轻武警战士,曹桂兰他们心放了下来,也走出车外。俞主任叫把陈春平押到武警车上。一个为首的警察走过来干涉,武警也不和他说话,将他往旁边一推。这时警察的对讲机响了,他走到一旁接听,然后领着一帮警察离开了。俞主任过来对曹桂兰说:“曹书记听到汇报后,立即给省公安厅曹厅长打电话,但曹天明也是省委常委,又是政法委书记,建明书记就又向省委书记、省长作了汇报,请他们亲自协调。你们这事,在省里可是捅天了。”

  曹桂兰说:“真是惊心动魄,简直像外国警匪片。本来我们可以请警车送去,没想到现在警察也靠不住了。”

  俞主任说:“没想到警察的办事效率这么高——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恐怕你们保密有问题,这事以后得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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