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ophie（同文馆馆员）,转自ngocn.net
在现今的发展圈内，"参与"已然是一个正统观念。这个观念向人们许诺：包容，为无声无力者创造空间，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从而获得更多的选择。因此，对于那些为平等发展而奋力拼搏的人来说，参与式的方法似乎能提供更多启示。在不计其数的发展项目文书中，有一些熟悉的描述："完全参与"、"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参与进来"。这些描述被运用得如此频繁，而现实却是另外一番情景：只有少数人的声音和意见能够发出、并被听到。
这种表面上的"参与式"过程受到很多批评。其中的一个主要批评指向是：绝大多数女性被排除在外，她们的利益在"参与式"过程中被边缘化或被忽略了。2003年，英国萨塞克斯大学发展研究学院的学者Andrea Cornwall对发展圈内的"参与"理念和实践进行了系统梳理，反思性别与参与式发展之间的复杂关系。Cornwall的反思虽然立足于性别，但他对性别的理解远远超出了狭隘的"男性-女性关系"，而是提出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那些动听的、宣称"完全参与"和"赋权"的倡议，真的可以带来平等吗？
Cornwall发现，虽然钱伯斯的"参与式农村评估（PRA）"被视为"参与"的同义词；但是，发展圈对"参与"的关注有很长的一段历史，这中间包含了一系列相互矛盾的参与理念和方法。他总结出四种参与模式：
（1）功能型参与，与受益人参与相关，将参与者视为"客体"，邀请人们参与是为了遵从规则、减少异议，并获得合法性。
（2）工具型参与，与社群参与相关，将参与者视为"工具"，邀请人们参与是为了招募资金、下放责任，从而使项目或干预更加有效的进行下去。
（3）咨询型参与，常与利益相关者参与联系在一起，将参与者视为"行动者"，邀请人们参与是为了使项目与公共观念和价值相协调，为了获得好的创意、化解反对意见，并促进人们对项目的回应。
（4）改革型参与，与所谓的公民参与相关，将参与者视为"代理人"，邀请人们参与是为了培养政治能力、批判意识和参与信心，为了增进责任感，并使人们能够开展权利诉求。
在众多参与模型中，区分出哪些参与形式能够真正地让参与者意识到他们自己的权利、并发出声音，才是至关重要的。然而，过去对"参与"的种种评论仍然倾向于忽略这一区分。同时，Cornwall认为，"性别与发展"（GAD，Gender and Development）对解决参与式发展中的性别问题也能够提供启示。
问题在于，对"性别与发展"也有不同的阐释，阐释与阐释之间存在显著的差异。例如，在"做性别（doing gender）"这样一个女性主义基础概念之上建立起具体的操作模式时，操作中的"做性别"和性别与发展理论家头脑中的"做性别"已经相去甚远了。凡此种种，让性别与参与式发展之间的关系变得错综复杂。
那些具有"性别意识"的参与式发展理论和实践又如何呢？它们倡导的"参与"是否更具包容性，带来更多的平等？Cornwall对此保持谨慎。他认为，具有"性别意识"的参与式发展能够提供一些解决性别问题的机会，但依然不能缓解性别和参与式发展之间的紧张关系。
以"参与式农村评估（PRA）"为例，它强调当地居民自身的经验、概念和范畴，增进当地居民的能力，使他们能够用自己的话语去表达和分析自身的境况。参与式农村评估关注每一个个体，因此它具有感知细微差别的潜力。同时，参与式农村评估也存在问题：当地居民被假定为是最了解当地情况的，这让外来的项目协助者难以挑战现状中那些被女性主义者批判的地方。比如，当地社群为年轻女性划定的某些界线，一旦认为她们越界了就施以惩罚。
Cornwall分析了很多在亚洲和非洲地区开展的参与式发展项目。有些项目将女性排除在管理委员会之外；有些项目虽然将女性纳入管理委员会一类的决策机构，但这一小部分女性仍难以代表"姐妹们"和她们的利益；有的项目将当地居民分成相对独立的参与小组，确保多数女性的声音能够被听到。
最为两难的情况发生在乐施会于苏丹北达尔富尔地区Kebkabiya村开展的食品安全项目中。该项目专门聘用了两位女性协助者，鼓励村里女性参与项目，并区分出男性参与小组和女性参与小组。Kebkabiya案例的问题在于，村里女性提出的要求是有关手工、家禽喂养方面的帮助。Kebkabiya的女性很清楚地知道她们要什么，但乐施会的工作人员却犹豫了：提供这样的帮助是否会支持传统的性别角色，从而强化女性的不平等地位，而不是为她们赋权？
当然，Cornwall从另外一些案例中看到了性别与参与式发展相协调的可能性。进入20世纪90年代，人们越来越多地意识到参与式"孤立的成功"项目存在的局限性，开始运用参与式方法来影响政策制定过程。其中，以"参与式贫困评估（PPA）"最为典型。
"参与式贫困评估"由世界银行推广开来，得到了众多双边机构和国际NGO的支持。它发掘出贫困人群关心的问题，并将他们的"声音"传达给政策制定者。在坦桑尼亚、赞比亚、乌干达和南非等地的参与式贫困评估项目，一系列此前被忽略的问题都浮现出来：家庭暴力、婚姻不稳定、家庭关系紧张、妇女合法权利缺失、对个体安全的担忧……将这些问题收集起来，是否就意味着"性别"能够进入政策框架之中？
Cornwall认为，仅仅是将信息传递给政策制定者，远不能影响政策。收集经验证据无法保证性别议题会被写入报告或政策咨询中。在上述众多参与式贫困评估项目里，只有"南非参与式贫困评估项目"显得与众不同：一方面，项目以性别分析来指导田野工作；另一方面，项目将女性主义研究人员和NGO工作人员囊括进来，从调查到政策咨询，他们始终将性别置于议事日程。
参考文献：
Cornwall, A.(2003). Whose Voices? Whose Choices? Reflections on Gender and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World Development, 31(8),1325-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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