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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伤葵花之恋 爱人傍上女富婆

  

  那年初夏,我与阿城去偏僻山村,采访一对种向日葵为生的老人,老人的三个儿女都是名校的高材生。阿城是新来的同事,未出实习期,也许是求功心切,主动请缨随行。

  群山环抱中,几户人家,依稀可见。一段黑枯古木悬于崖上:葵花涧。一个好听的名字,却未见一朵葵花。

  阿城说,葵花种在山腰以上,它生命力强,不怕干旱,山底要用来种粮食。

  老人不善言辞,很快便完成了采访。拍了照片,铺天盖地的葵花丛,两位古稀老人,羞涩地微笑。

  阿城说,可风姐,我家就在附近,想看看父母。

  好小子,原来有私心,难怪如此积极。我调侃他。阿城比我小了整整四岁。

  回返时,我看见阿城眼中有泪,从黑包和衣袋里掏出花花绿绿的一堆钞票,塞进父母蜷缩的手中。母亲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她说,阿城,别回来了。

  路上,阿城说,兄妹全在外打工,每次他们离家时,母亲总会说,孩子,别回来了,好好在城里安个家,葵花涧太穷了。

  那版新闻居然引起了关注,许多电话打进来,后来,还有人捐款建了一所小学:葵花小学。

  那段时间,阿城特别高兴,哼着歌儿进出记者部,看见我便满面笑容地说,谢谢,可风姐。

  七月的夜晚,同事渐渐散了,偌大的报社,只剩下我一人赶稿。连日的阴沉与烦闷,令我有些情绪中暑,已是深夜,仍不能完稿。黑寂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呼啸而来,瞬间席卷了整座城市。

  我一边赶稿,一边感叹时运不济,哎,这样晚的夜,这样急的雨,可怜我一个弱小女子将要夜宿报社了。

  叮咚的脚步,在我簌簌颤抖下,进了记者部,感谢苍天,竟是阿城。

  那一晚的稿子,因了阿城的帮助,终于流畅地完成了。

  雨仍在下,我穿着雨衣,坐在阿城的蓝色单车上,第一次诧异这小子的脊背竟然如此宽厚。

  日子相安无事地滑行,阿城对我的称呼渐渐少了那个姐字,直称可风。听起来,感觉年轻了不少。

  一天傍晚,阿城立在我必经的小巷,捧着一束花,金黄的葵花,他说,可风,希望你如葵花一般快乐健康。

  不记得那日,天边是不是仍有飘逸的绯红云彩,我的脸却一直红彤彤。

  我与阿城鬼使神差的恋爱了,对这样一份恋情,我谨慎地保持着神秘。

  记者部的时钟敲响六点,我们的约会便开始了。我和阿城不约而同地说声再见,冲出报社,赶不同的公车,冲向同一个方向。

  每次,阿城总比我先到。他喜欢在东郊的芙蓉树下等我,然后,牵着我的手寻找东郊的小径,他特别喜欢牵手的感觉。

  累了,我便像个小女生一样,要脆皮冰激凌,要飘红樱桃的珍珠奶茶,要茄汁跳跳糖。每次他总是只买一份,他说,那是女孩子吃的小东西,大男人不吃。

  阿城看我贪婪的吃相,不住刮我的鼻子,他接起我手中的花花纸,投进果皮箱。在我兀自擦拭唇边残屑时,我的小男朋友会抱我坐上单车,去石屋淘好看的漫画书。

  我固执地认为阿城一定比我大了四岁。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满室人看着我整天春心荡漾的样子,叽喳议论,老姑娘是不是恋爱了?

  终于,社长扯住我飘扬的青衫,恶狠狠色迷迷地求证,在她积威下讨生活久了,竟不自觉承认了,只是未供出男友便是同室的阿城。

  社长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革命成功,勿忘发帖。

  我赶到芙蓉树下,阿城已坐在一堆落花里了,身边摆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望着这个男人,我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是不是今生我的新郎?

  可风,这是我们的小家。阿城拿起一件四棱四角的纸房子,洁白优雅的墙壁上留着小窗儿,一段烟囱伸出房顶,似乎飘起几缕炊烟。

  这是我送你的嫁衣。阿城把一件短袖细腰的小衫放在我手中,小衫下面,牵绊着一条折了无数褶皱的素白长裙。

  最后,他把一圈芙蓉指环套在我纤细的指上,粉色花丝柔软地摩婆着我纤细的手指。那一刻,我眼睛一颤,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花丝上,经了爱情的雨露,指上那朵芙蓉更加娇嫩了。

  阿城说,可风,嫁给我吧。

  后来,我去阿城的住处。

  房间布置简单而舒适,床很干净,淡蓝的床单没有褶皱。那是一段最疯狂最快乐的日子,我和阿城,像两个偷嘴吃的小孩,没日没夜地缠绵在一起。

  完了,阿城把嘴凑近我的耳朵,往里吹气,弄得我痒痒的,接着,听到阿城轻轻说:“我,我会爱你一辈子,永不变心。真的!”

  我微笑,在他怀里很用力地点头,将阿城的手拖过来,放在自己胸前。阿城的手指细细长长,冰冰凉凉。我仰头看阿城,阿城的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那一刻幸福的感觉就像长生藤,枝枝蔓蔓绕了上来,直到密密匝匝让人无法呼吸。

  我一直都相信,那时那刻,阿城说的,是很真的真心话。

  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一个女子28岁,就已算是过完青春的一大半,再美,花期亦有限。大了男人四岁,对于一个女人,已经足够老了,有自己爱的人爱自己,我已经知足。

  海风徐徐的日子,我从东海岸收了房租,花枝招展地来阿城的小屋。我打过电话,阿城却没在楼下接我。

  父母早在东海岸置了房,说是等我结婚,便搬来带孩子。我习惯了步行上班,便把它租出去,在报社附近找了一间小屋。

  我扭着阿城的耳朵,调皮地撒娇,阿城,哪天去见未来的岳母?

  阿城竟低了头,说话吞吞吐吐。做记者多年的敏锐感觉告诉我,有事发生。

  我说,阿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会和你共同面对。我猜测应是阿城检查出癌症的母亲有了变故。

  阿城垂着头,仿佛沉入深浓的痛苦里。我伸手抚慰他,可是就在我的手指触到他肩的那刻,阿城避开了。我听到一把熟稔的声音,可风,我们分手吧。

  今天是个好日子,海风徐徐,夏花灿烂。我本想与阿城一起看芙蓉落花,本想带他去东海岸的新家。

  闪电劈碎了万里晴空,我那海风,我那夏花,我那美丽的家,恍如骤雨般没入了水底。

  我指上犹戴着他套的指环,那个说嫁给我吧,爱我一辈子的男人,现在却说,可风,我们分手吧。

  阿城说,24年前,他的母亲,一个贫穷的葵花涧女人生下一名男婴,他的父亲,一个贫穷的葵花涧男人兴冲冲地说,叫阿城吧,希望将来能够进城里住,城市对于葵花涧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虽然他们未曾去过。

  这就是阿城莫名其妙的解释。

  那一刻,世界瞬间崩溃,竟有撕心裂肺的痛,原来我是如此如此在乎。

  我不知是怎样走出那间小屋的,那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海风真的很清爽,夏花也很灿烂。只是我的爱情,就在那样一个灿烂清爽的夏日,平淡地消逝了,未留丁点儿痕迹。

  漫长的夏季飘然而过,多情的秋季稍展露姿容,便听到了阿城结婚的消息,距这个男人与我分手仅有一个月零六天。

  社长说,阿城,祝你幸福。她特意拖长了腔儿,自我面前走过,有的人可要加把劲了。

  阿城的婚礼设在高尚的香榭酒店,新娘子我认识,是去年专访的茶楼老板,我记得,那一次,也是我与阿城一起作的采访。

  我在东海岸的窗外,种了一片向日葵,从葵花涧回来便撒了种子。如今已是一片金黄了,它们昂着高傲美丽的头颅,始终仰望太阳,据说那是爱情的方向。

  我又搬了家。傍晚,我总会搬把摇椅,坐在院里,看美丽的向日葵,看渐渐西去的斜阳。

  社长不再索要喜帖了,却累次派我远差。有一天,她拍着埋头赶稿的我说,小姑娘,失恋了?没什么,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开始新的爱情,关键是不要对它失去信心。

  那一刻,我真以为我会像个小姑娘一样趴在她肩上痛哭流涕,可是在社长亮闪闪的眼睛里,我发现我竟然在笑着。

  几个月后,听到阿城母亲辞世的消息。她躺在儿子城里的新家闭上了双眼,临走时,老人说,城里好看呀,儿子的新家就是美丽。

  我忽然明白了,那个灿烂清爽的夏日,阿城莫名其妙的话。他需要一个家,一个城里的家,安抚病重的母亲。

  这个傻孩子,我终于相信,他确实小我四岁。他不知道,在城市我也有一处家,开满了美丽葵花。

  我忽然想起海子的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其实,我从未怨过阿城。他是个好人,只是不太懂得爱情。

  又是一个葵花灿烂的盛夏。

  雨夜,我忙着赶写明日的稿子,孤寂的大厅传来叮咚脚步,在这样一个雨夜,一个男人撑一把旧伞,浑身滴雨地站在门口,问我,我回来了,爱情还能重新开始吗?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已经结束的,又怎能再开始呢。有种爱情,错过了,也是美丽。

  最终,阿城还是离开了城里的新家,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那里,是不是也有葵花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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