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有鳌焉,冠蓬莱而浮游于沧海, 腾跃而上则干云, 没而下潜于重泉。
有红蚁者闻而悦之, 与群蚁相要乎海畔,欲观鳌焉。月余日,鳌潜未出。群蚁将反,遇长风激浪, 崇涛万仞,海水沸,地雷震。群蚁曰:“此将鳌之作也。”
数日,风止雷默, 海中隐如岳, 其高概天, 或游而西。群蚁曰:“彼之冠山,何异我之戴粒,逍遥封壤之巅,归伏乎窟穴也?此乃物我之适, 自已而然,我何用数百里劳形而观之乎?”
——《苻子》
鳌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大龟。它们头顶着神话中的蓬莱、方丈、瀛洲 三座仙山在海中遨游。时而腾跃而上青天,时而潜水而入深渊。红蚁邀群蚁去海边观看。好容易等到鳌在一阵狂风巨浪之后出现了,海面上隐隐约约地升起了一座高与云齐的大山,向西浮动着。这时,群蚁才认识到: 鳌顶着大山游于海,而自己顶着米粒在地上爬, 不过是“物我之适, 自己而然”(外物和自我适宜于不同的境遇,各自本来如此), 不必羡慕。
这则寓言宣扬了一种安分知足的消极思想。意在说明,事物各得其所, 鳌冠山和蚁戴粒并无本质区别,伟大与崇高的境界也无须羡慕与追求。这就与《庄子》寓言中描写的河伯观海而自知不足的感觉大不相同了。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一故事又未尝不可看作是对缺乏自知之明者的讽刺。由于作者以浓笔重彩描写了鳌的巨大和鳌戴山而游的宏伟图景, 又渲染了蚂蚁欲观鳌的急切心情。因此, 后来情节陡然转折, 就出人意料了。群蚁的自解之词, 与眼前的壮丽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显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安慰和盲目自满的矫饰。 由此可见,这则寓言与《庄子》寓言“鲲鹏斥��”思想特征何其相似。
从这则寓言,我们还可以看到《庄子》寓言的艺术影响。作者取材于神话传说,想象丰富,而又有自己的虚构创造。特别是对鳌的形象的描写很有特色。故事不长,却进行了三次皴染。第一次是作者的直接描述,初步展示鳌的形象特征,短短三句,各具动态。第二三次都是通过蚁的眼睛观看。第二次写将出之象,以海浪烘托;第三次写已出之象, 以山岳烘托,虽然没有一笔直接写到鳌的本体,但鳌的奇伟却已令人神往了。这正是虚笔传神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