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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时的烀饼子,成了如今的黄金饼

四十年前,我以村小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公社驻地的联中上初中。学校虽说是新建的学校,但连炕也没有,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砖,上面垫了一层麦草,总务主任拿着尺子给每人量出50公分,学生的被褥就铺在了上面。三四十人挤在三间房屋中,寒冷揉磨、酷热煎熬在所难免,虫叮蚊咬、蚁爬鼠跳更是家常便饭,这些艰难在我的脑海中留下的只是零散片断的影像,唯独一日三餐的困苦让我悠久铭记。

学校从村中找了一个年龄大的大爷掌厨,早上做点稀饭,中午晚上烧点热水,给几个家远的老师做一点饭菜,学生只能吃从家中带来的干粮和咸菜。大部分学生吃的是从家中带的玉米饼子,当地叫烀饼子。

冬天的烀饼子,又硬又刺嗓子,吃饭时必须有热水或稀饭才容易冲咽,否则,吃饭吃急了,烀饼子就会噎得人半天喘不过气来。焦黄的糊饹馇也常常划破人的嘴皮,又硬又涩的味道,曾让我赌咒一辈子不再想吃烀饼子。

即便如此,在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一周回家取一次的烀饼子也要算计好,不然就会常常饿肚子。学生没有菜,大部分同学是从家中带咸菜疙瘩,用刀切成了长长短短的方块,天天一手拿饼子,一手掐块咸菜,地上放一碗开水或稀饭。

偶尔,县城的同学用饭盒带油炒的咸菜甚至再放一点肥肉炼油后的红中透黄的油渣子,便令我们垂涎三尺。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够饱餐一顿油渣子,那便是世上最诱人的饕餮大餐。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上高中,学校已能供应馒头或窝头。学生有时从家中带点干粮到食堂中馏馏,热干粮、开水、稀饭已基本满足。而且馒头也渐渐以粗粮为主,时不时地添点白面馒头,仍没有炒菜,带的咸菜也是油炒过的,只是还是没有向往的油渣子。

当年的高考,就是学生的一次普通考试,学校、家长并不像如今那般竭尽全力。高考的前一天下午,学校连晚饭也不再给学生准备。校外卖饭的也不像现在小摊林立,饭店的工人都是正式职工,到点上下班。

我那时候下午不到五点就到校外买饭,问了几个饭店都只在中午招待客人,晚上就是熬点等着下班。转到最后一个饭店,服务员把簸箩内的包袱翻来抖去,好不容易摸出了一个烀饼子,虽然已不知几日,也知道一个烀饼子也不足以填饱那辘辘饥肠,但看看满街上连个卖吃的都没有,第二天就要高考,总不能饿一晚上肚子。

于是,生平第一次在饭店的圆桌上坐下来,一碗开水一个饼子,紧张而又羞怯,吃喝后仿佛全身的毛孔迅速舒张开了,出门时汗水也浸透了全身的衣服。

真如所料,到了睡觉时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地叫唤,上下左右找不到吃的东西,只好跑到水龙头喝了一通凉水,赶紧躺到炕上,心想睡着后就可能不饿了。没想到睡了一会就又醒了,饥饿如同一团火从肚子里烧遍全身,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我清晰地知道,明天是决定我人生的高考,失眠意味着我可能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我试用控制失眠的方法,仍然控制不了饥饿对睡眠的撞击,片刻的朦胧中享用着徐徐飘来的一个个白面馒头或是金灿灿的烀饼子,乍一清醒,还是饥火烧肠,几分伤感挂在心头。

工作后已很少吃到烀饼子,偶尔在饭店中会看到又小又圆的烀饼子,配着鲜鱼或咸鱼。没想到烀饼子竟能摆上豪华盛宴,而且吃者风卷残云,津津有味,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我心头依然是坚涩生硬,心有余悸,从不动一筷子。偶尔尝过油渣子,除了又油又涩,并无馋人之处。

今年,单位组织查体,结果发现了“双侧颈总动脉多发斑块形成”。因家族中有血管病史,急忙咨询省医院的专家并问吃什么药管用。专家看了看结果,上下打量了我的身材说我这就是富贵病,并跟我说什么药也不用吃,多吃粗粮和蔬菜,体重减到七十公斤以下就没什么问题了。听了专家的建议,我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

回到家里和妻子说吃烀饼子,越没营养的越好。妻子说这好办,把玉米面掺杂了点豆面,用电饼铛烙出来,半指多厚碗口大小,两面糊饹馇焦黄透亮,掰开后金黄松软,丝丝香味沁人心脾,咬一口虽还沙散粗砺,但满嘴的清香甘甜,顿时少年时的粗、硬、涩烟消云散了。而且吃得久了,我的富贵病也渐渐好转……

妻子亲切地叫它黄金饼,形象生动而富有内涵。只要在家吃饭,每顿饭都离不开,曾经令我生厌的烀饼子如今成了我强身健体的必备黄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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