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眼前是无尽的漆黑。
寂寞将人湮没,比死亡更加可怕。
我渴望风声,微风也好,狂风也罢。若是有那带着桃花香的杨柳风就再妙不过。我不敢奢望。但总要有些什么冲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渴望水落。细雨也好,骤雨也罢。若是有那润如酥的杏花雨就别无它憾。我不敢奢望。但总要有些什么冲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什么也没有。
漆黑。
眼前仍是无尽的漆黑。
甚至连身体的疼痛也没有。“见鬼!”我暗自咒骂,连咒骂都听不见回响。今夕何夕?入茧前,大体是惊蛰,有两个喜欢穿裙子的小女孩,总拿不太鲜嫩的桑叶喂我,总不敢用手碰我。“虫子!”年纪小的那个这么叫我。“是蚕!”年纪大一些的第101次纠正。“我知道!”小的并不服气,“虫子!”她强调道。
我也没有闲工夫搭理她们,摇着头吃桑叶才是正事。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可换上新裙子?死寂中我居然有些想念那无聊的对白。待我破茧成蝶,她们可会惊喜?
——
“嘶啦——”突如其来的一阵抽搐,身体仿佛被撕开了一条缝。我居然有些欣喜,总要有些什么冲破这死一般的静。
“嘶啦——”又是一下。我猛地清醒过来。难道终于等到了破茧成蝶的那一刻?“来吧,来吧!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些吧!我简直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的火,
胸膛翻滚的尽是呐喊。
疼痛越发剧烈。我不由张大了嘴,正想长舒一口,却是因又一阵的痛,倒吸了凉气。
我的耳边有了呼呼风声,有了哗哗雨落,有了惊涛拍岸,有了山崩雪落。那不过是血液奔腾的声音,它在加速,加速!就要将我吞没!
受不了啦!
去他的杨柳风!去他的杏花雨!去他的小姑娘!让我回到那死一般的静!让我回去!回去!为什么总是耐不住寂寞,寂寞也是一种闲适。
可总有什么将我向前推,向前推!什么时候咬破了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了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了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微光,我不知道……
直到——
一阵惊呼:“看!它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又是一只母的呀!全是母的。”女人有点失望。“它好丑哦!”大女孩说,没有惊喜。“妈妈,我怕!”小女孩躲进妈妈怀里。
我静静地趴着,从同伴身上看见自己地影子。白而胖地身体,短而小地翅膀,不会飞。甚至,连交配的机会都没有。唯有等待死亡而已。
生命就是一场痛苦的虚无。
“扔掉吧!”女人试探,“过几天就死了。”
“不行!”女孩们居然齐声说,“它是我们的!”“看!它还留下了茧呢!”
也许若干年后,她们还会记得,养过蚕,它结过茧,变成了蛾。
生命在回忆中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