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养老院整理遗物。
小屋原本很空荡，不一会儿就被几位姨妈整理出的东西堵得满满的，连同我们这一群人。
从外婆住在这里开始，屋子好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那么多人，像忙得不可开交的陀螺，各顾着各的家庭以及其它。
一顶藏青色的老式帽子，很早的时候就看见外婆戴过，只是不知她一戴就是这么多年。一件棕色的有点褪色的棉袄，从衣柜的底层拉出来，折叠得整整齐齐，某年我来探望外婆的时候，记得她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一束红色的假花连同花瓶静静地躺在地上，这是外婆屋里唯一的装饰品。好象有一次我和外婆照像的时候，外婆手里还抱着它，那时候，外婆的笑容那么灿烂，连同那火红艳丽的花儿，是我记忆中永远都不能抹去的一幕。
还有那取暖用的水壶，头痛时擦的风油精，缠了不知多少布条的吱吱作响的老藤椅，不常用的龙头拐杖，无力的斜靠在门的后面……它们，以及它们所代表的那个时代，那些人，那些仿似卑微的情感，一并，都从我的眼睛里滑落，仿佛远涉了千山万水。
一双崭新的棉鞋，一件新做的羽绒服，外婆舍不得穿，搁置在柜子里。如今，新物还在，旧人已逝去，如同木已成灰，无法再去感知它的温暖了。
姨妈们各自选了一两件物品作为纪念，我带走了几年前和外婆一起照的几张像片。
路过卫生间，一个干净、冰凉的角落，听母亲说，有一次外婆摔倒在这里，扶着墙边，就是站不起来，很久很久以后，母亲来了，才将外婆搀起。
而我手中紧捏住的那张像片，外婆正笑得随意喜悦，哪里看得出，曾经，在养老院里，她独自一人，摔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苦苦呼喊挣扎而无果的悲哀。如果不是母亲去探望她，外婆在那冷沁入骨的地板上还会趴多久，谁也不知道。
那一瞬间，无形中被定格、发散、延伸，乱乱的、涩涩的，我，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冰窖。眼所见的，耳所听的，手所触摸的，是无法驱赶的愧疚和寒意。
心在那一刻被冻结，却又越过层层阻碍，来到了山坡上：
无语、叩首，怅泪流。枯黄小径，转山背田，觅一处孤丘。山风长绕，鸡立虫吟，静极清修。鞭炮火光晃老丫，逝人依旧。
莫惊梦中人，且任她，沧梦今古。浮光掠影，盼轻开浊眼，瞥万年长，奈何百事休。不忍驻目，看漫山乱枝，折一叶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