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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陈玉玲老师

  陈玉玲老师是我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兼教语文。1958年9月1日,我6岁去姜堰小学上一年级,被分在一(1)班。走进教室,已经坐了许多学生。陈玉玲老师二十多岁,胖胖的,皮肤白皙,剪着短发,穿着灰色的大襟上装,用哄孩子的语言跟孩子讲话,主要讲要遵守纪律。我们情绪都很紧张、拘束。因为才进学校上学,老师的话句句听,个个身子坐得笔直,两只小手反背在小椅的靠背后面,都想做个好学生,这主要是受到她讲的话的感染,也就是说她哄孩子有了效果。她态度温和,话语亲切。不过也有杀手锏,比如放学时,各个组排好队,她不让全班学生一齐走,而是那一组排得整齐,无人捣蛋,纪律好便先走。于是走在最后的组的学生便同仇敌忾,谴责本组捣蛋的学生。那时不兴赔偿精神损失,也不兴罚款,所以捣蛋的学生不吃亏,第二天仍然捣蛋。有一次,我的好朋友胡正喜所在的祖先走了,我所在的组因有人捣蛋不得走,我哭了。陈老师温和的问我哭的原因,我直说了,她便高抬贵手,放我先行。有一个父亲是铁匠的学生,鼻涕像两只黄绿色的小虫,整天爬在他的两个鼻孔下面,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两只虫子在鼻孔里进去出来进去出来,让人恶心,身子又脏得很。他老捣蛋而且屡教不改,本组的小朋友对他恨之入骨。这一天放学大家高兴死了——陈老师把他留下来带到办公室处理。那还得了!要知道被老师带到办公室处理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小朋友们估计他今天不知要落个什么悲惨的下场罗!哪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快活得在我们炫耀,昨天他和陈老师一起吃了晚饭——原来陈老师与他谈话到天黑,便去学校食堂买晚饭,也给他带了一份,还买了馒头,晚饭过后再送他回家,我们都羡慕他死了。不过以后他还真的不捣蛋了。后来班上几个捣蛋鬼都重复了他的经历,享有与陈老师一起共进晚餐的快乐---这就是1958年老师对差生的态度。

  

  看来人与人相处是要有缘分的,陈老师非常喜爱我。学校包场电影,电影院里,很多次她都让我坐在她旁边,别的老师看见了,连声赞说:“吆,这小男孩多么漂亮呀!”又问:“叫什么名字呀?”这时候她就笑吟吟的看着我,回答道:“叫张春林。”再用手摸摸我的头。别的老师会送一包瓜子或零食给她,她便递一些给我,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我吃,脸上全是喜爱我的微笑。

  

  可惜那时我很笨。每周上手工课,我偏偏“手工”不起来。有一次陈老师发了我们每人两张纸,一张纸上是油印的马,要我们把马描摩到另一张纸上,我完成不了,只是哭。她便走到我座位旁,手把手的帮我描摹,另一张纸上终于有了马,我带着还没干的泪眼笑了,她望着我也笑了。她大概根本想不到骂学生笨,因为她脸上写的全是感到孩子们的可爱之情。

  

  晚上或星期天,她经常家访。记得母亲总是很热情的接待她。她先是和母亲很客气的寒暄,再谈到我。谈我的优点: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又谈我的缺点:有时不守纪律,比如中午在班上午睡,不肯睡觉,与同学讲话等。母亲便微笑着斥责我,陈老师也微笑着鼓励我保持优点,改正缺点,争取做个好学生。每次家访完了,急着要走,从不肯吃一顿顺便饭,有时便连茶也不肯呷一口,说还要到其他学生家家访,便与我和母亲挥手告别。

  

  到了二年级,陈老师仍然是我的班主任。最不能忘记也最可笑的是看《万水千山》电影的事。

  

  学校包场《万水千山》电影,我回家向母亲讨钱买票,就是找不到母亲。我急得不得了,等了好长时间,母亲才从别人家串门子回来。当我带着五分钱票钱回到学校时,电影院的人已经收好了票钱发了票走了。我伤心得“哇哇”直哭,要知道《万水千山》是写红军长征的战斗故事片,我最喜爱看战斗故事片了。当时也有许多同学和我一样没有买到票,他们没有哭。陈老师对我说:“可能别的班上有同学多买了票,如果你不哭他们来卖票就给你,如果你在哭,那就给其他同学。”我哪儿止得住眼泪,仍然在哭,而且愈哭愈伤心。果不其然,一会儿,一个外班的同学多买了一张票,他本是想给家里人看,家里人不看,便来卖票。没有买到票的同学眼睛都盯着这张票,我当然也想得到这张票,可我仍然在哭。陈老师把票拿在手里对我说:“你不哭就给你,你哭就给其他同学。”我很快不哭了。陈老师对其他同学说:“张春林小朋友岁数比你们小,你们比他大,你们让他一下,这张票给他,你们同意不同意?”那些小朋友齐声说:“同意”,我赶快接过陈老师手里的票,眼泪也顾不得擦,一溜烟向电影院跑去。看了那场电影,我舒心得身上大概多长了几块肉。

  

  1959年六月一日,我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入队那天,我唱着队歌:“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是新少年的先锋,团结起来继承我们的父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为建设新中国而奋斗,学习伟大领袖毛泽东。”(当时队歌是郭沫若作词,后来改了。)陈老师给我系上鲜红的红领巾。我激动兴奋,陈老师仍然用喜爱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微笑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还真的暗下决心:以后要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优秀的少先队员。

  

  到我三年级时,陈老师已调离姜堰小学,据说到泰州城东小学任教了。她如果还健在,现在该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陈老师,你还记得五十年前有个叫张春林的学生吗?你知道他一直对你很怀念,怀念你的品质,怀念你对孩子的爱心,怀念你兢兢业业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祖国下一代的工作精神,岂止是怀念,更有说不尽的感激之情呢!

  

  陈老师,你是当之无愧的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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