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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盘和远方(12) 美国游记

拉斯维加斯和澳门、摩纳哥一样,就是座司空见惯的大赌城。一切都要装点得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座座赌场的摩天楼相互攀比着挤占头顶的蓝天,它们对着被酷暑煎熬的游客们,眨动着金光四射的媚眼。勾魂摄魄的比基尼、明目张胆的皮条客、褴褛的乞丐、街头的鼓手、晶亮的跑车、神经失常的败家子儿,在戈壁夏日的骄阳下,金子与垃圾闪烁着一样和谐的光彩。

每座豪华酒店的底层都是XXXXL型赌场,即使白天也要拉上围幔,点起通明的灯火。彩色玻璃花瓣铺满金色穹顶,阳光花园里鲜花丛中绽开着海盗船长的百宝箱。游客们忙着照相,忙着采购,忙着赌钱,忙着溜达。casino和21点的方阵里,庄家们或精心伺候每一位赌客,或翘首人流,等待下一条上钩的鱼。小赌怡情,你所熟悉的和你所不熟悉的服务都是24X7制,放松心情折腾吧,这是个有秩序讲法治的安全场所,公平社会。吴敬琏老爷爷教导我们说,赌场比中国的A股公道多了。我在街边还见到了“国际博彩研究中心”。呜呼!“盗”亦有道,岂我无道!

拉斯维加斯和澳门、摩纳哥又不太一样。赌场并不禁止未成年人进入,当然小孩子可以在下注的爹妈旁边游戏打闹,翻跟头瞎跑,但绝不能参与赌博。我仔细观察,无论昼夜,场地上为数最多的居然都是美国人民的银发军团!爷爷奶奶驼了背,相携着缓步走进赌场,安安静静选择一个自己熟悉的项目,默默无声地玩起来,偶尔抬头看看老伴儿,或狡黠地相对一笑,或大度地摇摇头。在银发社会的美国,丰厚的退休金已经成为博彩事业健康发展的重要抓手和支柱,必须给予高度重视并把相关优惠措施件件落到实处。必须彻底杜绝门难进,脸难看的现象,爷爷奶奶进出都有温馨的無障碍通道,自动开关的大门。到cashier换筹,工作人员每次都会和老人亲切交谈,微笑着接受他们的絮絮叨叨。凡是有利于拉斯维加斯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事,都要被理直气壮地贯彻执行。

我来拉斯维加斯不为赌博,而且进去就习惯性犯“二”。所以早起先去了位于拉斯维加斯大学旁边的原子弹试验博物馆。这里实物和图片资料都很丰富,详细地向我这个不懂美国历史的人讲述核子武器的前世今生。二战期间美国人在比基尼岛引爆了人类第一颗核弹,接着“胖子”和“小男孩”就在广岛和長崎炸开了花,二战于是瞬间结束。美苏冷战时期,双方都不断强化核打击的威慑能力。美军说服美国政府和国会,把核爆试验地点从太平洋小岛搬到美国西南部的戈壁滩上,这样不仅节约成本,缩短试验周期,关键是能更好地采集试验数据,提高科研水准。基地初建时也是一穷二白,全体人员必须发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伸手要条件也要上”的精神。他们以苦为乐,风趣地给核爆基地取名“水星”,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自己动手搭建歌舞厅和保龄球馆,并建立了“水星城”邮政局。1950年美国第一次陆地核试验在拉斯维加斯获得圆满成功!


1960年到了,夜空明,月亮升,美国出了个新总统。他为劳工谋利益,他是苏修的大克星!这位年轻干练的民主党总统就是肯尼迪,他在外交上同苏联以硬碰硬,通过古巴导弹危机从俄国人手中嬴得了宝贵的一分。他非常重视美军核威慑力量的建设,亲自来“水星”基地视察,鼓励同志们坚持迎难而上的工作作风,扎实严谨的科学态度,牢固树立以民主自由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科学社会发展观,坚信资本主义战胜共产主义是历史必然规律,确保核弹永远听总统府指挥,把核子武器的总按钮牢牢把握在美利坚人民自己的手中!

肯尼迪对敌人强硬,赢得了人民的爱戴,对自己阵营中的核心集团强硬,却让他丢了性命。由于其经改方案动了实力集团的奶酪,一颗无情的子弹洞穿了肯尼迪的头颅。

总统就是领袖,领袖就是领子和袖口,领袖阻碍了身体的呼吸和舒坦,也会被无情的手撕开扯烂。肯尼迪不负亚美利加,可是以民主自由自我标榜的美国却有负于肯尼迪总统。愿上帝保佑肯尼迪的灵魂安息吧,希望肯尼迪家族今后再出个比奥巴马还英俊的总统。其实任何国家,无论姓社姓资,都会被一些躲在背后的利益集国或黑恶势力,亦或家族裙带所把持,所操控。尽管一位慷慨激昂,立志改革的大国总理曾经说过:“无论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会义无反顾,开弓没有回头箭!”可是另一位大国总理也曾经无奈地说:“看来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要难呀!”

博物馆中有一个袖珍影院,循环播放有关核试验的纪录片。灯光暗下来,屏幕上蘑菇云翻滚着炸开。这场景把我带回了童年时代,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难掩兴奋地庄严宣告:“同志们!朋友们!我代表毛主席、党中央宣布,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了!”我屁股下的座椅震颤着,又把我穿越回现在。虽不是3D电影,但影院的座椅却能模仿核爆炸时地动山摇的感觉,似乎还有沙漠中灼热的劲风迎面扫过来。此时电影中的旁白,都是核试亲历者们在叙述自己当时刻骨铭心的感受。虽然声音有粗细,语调分缓急,描摹也彼此差异,但死的恐惧与生的期望却是惊人的一致。

纪录片接着放下去,大批的美国老百姓从不同的城市愤怒地走上街头,抗议政府一次次重启核试验,有的人还同荷枪实弹的警察大打出手。到了电影最后,一位年迈的科学家出现在屏幕上,他一生大部分精力都耗散在核试上面。老人家语速很慢,口齿已不大清楚了,但我将就着能听懂。他说自己搞了一辈子核试验,今天回想起来也从未后悔过。他非常理解反核示威的百姓们,但是他想对那些人们说,他毕生从事核武试验,正是为了维护美国老百姓的言论自由权,捍卫美国式的民主,这就是美国的传统,这就是美利坚的价值观。

我儿子一直被核爆的电影画面深深吸引着,这会儿扭头认真地问我老爷爷说什么呢?我试着翻译给他听,他没听懂也不感兴趣。出了放映厅,我儿子突然发现墙上U235核裂变示意图,他兴奋地说:“核爆炸就是一支箭,射到原子中,然后就炸开花,可厉害了,够全国的电灯照亮用!科学老师说的!”我赶紧说:“丁丁你说的太对了,刚才那个老爷爷,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儿子骄傲地回头盯着他妈妈自信地说。

我和我儿子一起来到美国,我比他晚来了三十多年,真是行动迟缓呀。可是我这几十年经历了至少两种价值观激烈的对撞,其激烈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次核裂变,这难道不是我一生中的幸运吗?就像柏林墙曾经阻碍了一代人的视野,但也锻炼了他们从一页纸的正反两面读懂整个世界的能力。这就好比拉斯维加斯,她拥抱着繁华,也正视着荒凉,她充填着幻想,也生产着绝望,她不停游走于昼夜之间,于是也能将红与黑分析得更加透彻恰当。

Las Vegas是西语,英文是Those Valleys。我宁愿将它译成“条条沟壑”。如此众多的山沟沟,既可以容纳戈壁的黄沙,也曾经覆盖过亿万年前的冰川,亦或澎湃百万年后的惊涛。作为一条条沟壑,拥有如此丰富的阅历,它们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作为人,岁月给你平添了许多沟壑般的皱纹,历史让你的心灵穿越于不同时代之间,难道你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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