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沉默的夏虫

  在南瓜藤结出黄色的大“喇叭花”的时候,奶奶会取下一些带回家和着碎碎的瘦肉煮成汤,然后再炒上两三个杂菜我就可以叫爷爷吃饭了。碰上煮南瓜苗的时候,我总喜欢乘上一碗汤,然后用一根煮熟了的(南瓜)菜杆吸着喝。往往在这个时候,奶奶就开始念叨不休了:“快吃快吃……菜都凉了……老爱调皮……”

  

  在这个不爱懂事的年华里,我的世界只有三个人,爷爷、奶奶和我。

  

  山弄里的农村不像平原阔地上的村落,这里往往就是只有几户人家挨挨挤挤的坐落在两山之间,除此之外,就是山外山、雾里雾了。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几乎都是在八九点之间来到,回温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的,而最后一抹夕阳却是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夏天的夜晚,如果你不裹上一层毯子到梦里去会周公,就难保你一觉醒来不会染上风寒了。可我喜欢这夏天,喜欢坐在门槛上跟爷爷一起喝茶,数萤火虫。奶奶就会急急忙忙的洗完碗,跑到我的身边来,坐在我的身边她只有三件事要做:一是忙着拿着竹条编成的扇子帮我赶蚊子,二是忙着回答我提出的那些我从来都不在乎的问题,三是帮我嗑瓜子。爷爷家门前是一大片两山之间的玉米地,一到晚上就会有无数的萤火虫像浪潮一样涌来又退去,忽远忽近。起大风的时候,它们又像火苗一样飞舞着升上天空。然而此时的天空,正繁星点点闪闪烁烁,上弦月皓皓当空。明明嗡嗡的夏虫声不绝于耳,更加令人难以分辨声源在哪。

  

  “奶奶你喜欢喝这个茶吗?”

  

  “喜欢啊。”

  

  “我不喜欢,我喜欢喝糖水,那你喜欢喝糖水吗?”

  

  “喜欢啊。”

  

  “奶奶你说地里面有多少只虫虫(萤火虫)?”

  

  “你别再说话了,我不听你说话了,嘴巴多多的。”

  

  ……

  

  天凉了,山腰间的树叶才刚刚开始有点萎蔫,爷爷就给我穿上了白天才从柜子里拿出来晒过的毛衣。秋天的晚上我们通常不喝茶,因为白天大人们都忙着在地里收玉米,到了晚上,大家都累得酣睡如泥了!而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帮助他们赶走沉闷,提饭送水。是个农人都知道,玉米收成后还得脱粒,然后要暴晒上一些时日,才能进入粮仓。因此,在秋天的尾巴上想要趁着阳光充足时做完这些事情,那么在收玉米、脱粒的时候就不能耽搁了。看起来,秋天是我最忙碌的时候,可实际上,那却是我最无聊的时候!

  

  虽然,这里是南方,可我所在的山弄里在冬天的时候是会下雪的。就算不下雪,在瓦片上,土地间,山顶层···往往都会结出一层薄霜。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每天早早的起床后趴在窗边看玻璃上的霜花。当金乌越过远方的山脉来到我的眉前的时候,我连忙找来打火机在玻璃上狂擦乱点!既然我无法令那霜花盛开,那就让我来祝它枯萎吧!于我而言,冬天是最悲伤的季节,也是最想念的季节。当白雪挤满了雾松的枝头的时候,我的亲人就不再是远方的亲人了,他们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爷爷换上了桃符之后,就是我们一家人围着饭桌说说笑笑了。大伙儿熟不知:夏日烤伤了桃叶,秋风吹残了桃枝,寒冬还冻伤了桃树的曲杆。可那又如何呢,春雨来了,它无声的洗过了阳光,滋润了嫩芽。就连石、瓦、枯木、岩洞里的苔藓也通通的被唤醒了。我,独自一人在水池边上兜兜转转,时而糊弄着水上芭蕾舞,时而小心翼翼的捕捉蜻蜓,时而躺在石板上晒太阳,时而闭上眼睛专注的吹吹那来自深山里的风。我想,对于我的成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不能长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我也不能赖着长不大让爷爷奶奶烦恼着。桃花开了,我爬上了桃树轻轻地折下一枝带回家,然后插在一个透明的装半满清水的瓶子里,再放到电视机的旁边。

  

  “爷爷,回家吃饭啦——”我对着门前“树毛”茂密的山头大声的呼喊着,我知道:虽然我不知道爷爷在哪里割草,但是他一定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在我的呼喊声中,我很不情愿的一天天长大了,喊声停止的时候,我也离开了故乡。从那一天起,夏虫们,都在我的回忆里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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