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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汤

作者:薇拉

  游鸿明的歌以前是从来都不听的,略低的声音,悲伤的歌词,心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所以偶尔听过一次之后便再也不敢碰。 

  反复地听孟婆汤,我拼命挖掘你说过的那一种绝望,听到窒息。在深夜里,听着《一天一万年》,听着《下沙》,听着《五月的雪》,忽然就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如此了解你。 

  一直都不承认你对我的评价,那是因为没有勇气。你说过,我是适合听游鸿明的。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掩饰自己的方法,而我的面具是快乐。你说过,我的心底深处有着和你一样的阴郁和恐惧。 

                                                 ---题记

  PART 1

  

  从来都不进入聊天室,那种无聊让我呆不下去。诸如一些地域性的聊天室更是让我无法忍受,没有他们敏捷的思维可以把普通话立刻转化为方言。打情骂俏的言语,虚假的深情,让人觉得他们实在很有想象力。有时候会写一些东西贴在论坛,却一直知道,没有人可以看懂,所以从来都不在一个地方驻留很久。极其无聊的时候,会打开icq,敷衍着那些不知道是谁的人。网络里,习惯让自己变的真实,文字也不过是种宣泄工具。 

  敏说她发现一个很不错的聊天室。我有些惊讶,因为敏同样不是个爱去聊天室的人,她甚至不怎么聊天,只用email。她给我网址,顺手,我也就拿下了。眼角扫到聊天室的名称,寂寞空间。往往聊天室的名字总是动听的,可是那并不代表什么。又是顺手,我把网址放进衣服的口袋。收拾东西,回家。 

  周末的阳光很好,可是冬天太冷,对我来说,在家里安静地度过周末是种享受。打开电脑,做完一个项目后觉得有些累。忽然想到敏说那个网站。输入地址,看到的是一片紫色,点击寂寞空间。屏幕上显露一行字,寂寞空间让寂寞的灵魂有个依偎。

 

  依然叫自己feel,一开始上网的时候就想到的名字。懒的再去想别的名字,于是,feel一直沿用直今。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叫feel。其实,自己早已忘记了当时的想法,或许,只是顺手。 

  聊天室里很热闹,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话,静静地呆着。总觉得聊天室的速度令人难以适应。当然,也没人理我,每个人都聊得热火朝天。敏似乎不在,看来她又出去happy了。实在没觉得有很多特别,想要退出时屏幕上忽然显示了一句话,“过客”对“feel”说:私聊? 

  私聊总是比较安静的,屏幕也变得稳定。我们都没有改变字体的颜色,黑色的字体虽然感觉有些冷,可是纯粹。很多话说过都已经忘记,留在脑子里的也就那么几句模糊的话语。

  女人总是希望男人对她有感觉。 

  男人通常都只是女人生命中的过客。 

  可是那些感觉往往都是迷惑人的,虚假的东西。

  过客留下的不过是一时的绚烂,然后注定要消失。

  你是个没有感觉的女人。

  你永远都只可以做别人生命中的过客。 

  如果可以,晚上见。

  再见。

  对手,他给的感觉是一个对手。说完那句话他就下线。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晚上的定义,而于我来说,通常是超过午夜十二点。 

  快十一点的时候,接到敏的电话。“安,来吗,老地方,我们很多人在。”觉得没有很大的兴致,于是没有去敏那里。敏在那里哇哇大叫,埋怨着我。我笑笑说,玩的开心点。然后挂了电话。

  洗完澡出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有点累想睡觉,可是头发没有干,通常我都不喜欢用机器将头发吹干。没事可做,于是还是上网。 

  过客在。依然是私聊。 

  等了你二十分钟。我的极限是半小时。 

  呵呵,不错,满有耐心。虽然怀疑他说话的真实度,我还是礼貌地笑笑。 

  听过游鸿明吗?

  很少,我不喜欢他的歌。

  歌声有时候可以进入你的灵魂,然后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寂寥。 

  我不寂寞。我满不在乎地回答他。 

  一个在深夜上网,叫feel的女人,注定是寂寞的。

  你的逻辑有问题。

  从来我都是不喜欢被别人看透。那是一种很恐惧的感觉。在公司里,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我是个快乐的人。向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懂得爱护自己,会让自己快乐的人。对他的臆断,我理所当然地反驳。 

  有机会去听听《孟婆汤》,或许,你会看明白自己。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的歌。

  当然,你也可以不听,我只是觉得它很适合像我们这样的人听。 

  你毫无根据地把我划入了你的行列。

  或许,是我感觉出错。只是现在,我还没感觉到错误的存在。

  你太固执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彻底地了解另一个人,只有自己可以做的到。 

  早点睡吧。我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在的。再见。

  他甚至没来得及等我说了再见,就已经退了出去。“我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在的。”他似乎在提醒我,又似乎料定了我会来。我笑笑,谁知道下一次来又会是多久以后,或许,就不再来了。没有人可以了解我,除了我自己。 

    PART 2

  其实,有两类人是很容易互相吸引的。相近的,或者是截然不同的。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我和他算是前者,还是后者。只是我承认,这样一个对手足够吸引到我。没有聊天的习惯,可是偶尔在寂寞空间碰到他的时候都可以聊得很尽兴。互相攻击,互相揣摩。我们似乎在做一个游戏,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每个人都把自己分成很多个部分,藏在不同的地方。然后,彼此寻找。如果可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便是GAME OVER。有趣的就在于,我们是旗鼓相当的好对手。 

  

  敏问我,去过寂寞空间了吗。我点点头,一般,我淡淡地答。

  我通常都是周末去,而敏,周末通常都是不在的。每次都是在头发潮湿的时候进入寂寞空间,然后等到头发干了,便结束和过客的对话。每次我们都可以有所收获,只是,每次都又觉得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去寻找。

  即便是聊了好几次,我们依然不知道彼此身在何方。对于彼此的工作和生活也是一无所知。这样的感觉很好。就像是在玻璃上打上了一层磨砂,你似乎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却又朦朦胧胧。 

  

  已经忘记了那是第几次对话,他问我要去了电话号码。向来都觉得声音是种很重要的东西,过客却一直没打来电话。

  整整一个月,他像消失了一般,寂寞空间里也没有他的身影。他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利用时间掉足你所有的兴趣。可是他忘记了,我不是个笨女人。除了每周末依然去寂寞空间看看,他开始脱离我的思维。 

  

  喂,feel。 

  过客!我下意识地说出他的名字,电话那头的陌生声音让我想到他。 

  很想你。 

  我微微一愕,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接应。这样的话语从来没有听过客说过。我想我是出于礼貌,所以我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是。

  没有问他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他同样也没有提及。朋友们一直说我是个不好奇的女人,从来不去主动问什么。其实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们开始在电话里聊天,和在寂寞空间时一样。只是,声音的感觉比文字更亲切些。电话的那端除了他的声音,还有轻轻的音乐。一直都重复着一首歌。我想,那就是他说的《孟婆汤》。 

  

  当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具磁性,而又知识渊博的时候,那绝对是一种危险。忘记了在哪里读到的这句话,却一直深信不疑。他的声音很低,慢慢的,有一种穿透力。压抑和绝望,是我从他的声音里读出来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冬天的被窝让我觉得安全。深夜里很静,没有任何的声音。我只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声音,还有那歌。没有去想象他的模样。一个名字,一种声音,我想,这次我真的可以记住他了。我有些倦,却不想离开他的声音。直到他轻轻地说,睡吧。我说,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在想,我有多久没在电话里和一个男人说晚安了。

  在品尝过一段感情之后,便觉得没有必要再去爱上谁了。恋爱,是太累的一件事。曾经天真地希望,自己的爱人可以彻底地了解自己。然而,当你把心事说给第一人听的时候,你会觉得幸福。可当你再说第二遍的时候,便只剩下疲倦。实在不知道究竟要在让多少人了解自己之后,才可以找到一个可以陪伴一生的人。又或许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于是,我开始变得聪明,开始变得不需要别人来了解自己。我知道,恰当的时候,会出现一个恰当的男人,给我一个永远。爱与不爱,并不重要。我们都只是需要一个伴,在孤单的时候看着一个人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不寂寞。 

  

  那天,睡得很沉,梦里似乎有一个身影,我无法分辨那是谁。他用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我闻到他手上的烟草香味,淡淡的。醒来后,我摸摸自己的头发,那上面似乎真的有一种味道,是烟草香味,淡淡的。 

  

  我开始无法把他定义为网友,还是话友。似乎更多的时候,我们是用声音交谈。像毒药一样,我开始深深地爱上他的声音。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给他一通电话。偶尔他已经入睡,声音便变得愈加低沉。只是我觉得奇怪,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依然可以听见歌声,不同的歌,却是一样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他说的游鸿明的声音。 

  

  新年的时候收到他寄来的一份礼物。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固执的人,却不曾料到程度会如此之深。一盘游鸿明的精选CD。透明的塑料纸是唯一的包装。看着CD上的男人,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为何他如此喜欢他的歌。

  我猜测过客的年龄接近三十岁,其实对这样的年龄来说,流行音乐并不是最适合的。只是,CD机流出的声音解释了一切。听完一遍之后,我便顺手把CD放入了CD盒中。以后的日子很少再拿出来听,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音乐的人。空闲的时候不过是听听SECRET GARDEN。 

  PART 3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意外,或许我和他永远都不会见面。

  五月,是一个很美丽的季节,都说五月的新娘通常都会是最幸福的。可是,我却在五月初的时候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我的母亲。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即使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我还是觉得自己像要崩溃一样。我想,在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我的母亲。她把我带大,给我爱,了解我,却不管我。一直以来,母亲都是我的生活动力。因为要让她过得好,因为要让她开心,所以我努力念书,努力工作。母亲离开时很安详,嘴边挂着笑容,很温柔,也很美丽。我想她是在梦中离开我的。我知道她要去找我的父亲了,那个我憎恨了二十多年,而她却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安顿好母亲的骨灰后,我没有回家,像一个幽魂一样在大街上游荡。我不停地走路,却没有感觉到累。深夜里,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我蹲在马路边,开始哭泣。泪很凶,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即使是五月,夜里还是很冷。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毫无目的地拨了一个电话。 

  过客,过客……我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在哪里?他打断我。 

  我告诉他路名,他让我等着。 

  我觉得我已经看不清楚什么了,意识也渐渐地模糊。没有吃,没有睡,很累,也很冷,我的身体开始无法支持。恍惚间闻到一种味道,烟草香味,淡淡的。身体告诉我,有一个男人抱住了我。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地拽住他的衣服。 

  

  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房,一张陌生的床。身旁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和我一样的黑色衣服,抽着烟,静静地看着我。我坐起来,靠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很温暖。没有力气再哭,我变得安静。

  房子很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我忽然意识到,那个让我爱上了他的声音的男人,此刻就在我的身边。依然有些倦,握着他的手,我又沉沉睡去。或许不醒来会更好,忽然觉得,一个人回到自己那个空洞的家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再次醒来,他不在身边。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良久,听到钥匙的声音,他拎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进来。我看到有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不得不承认,他又轻易地看穿了我的思想。 

  

  我打电话去公司请假,老板还算通情达理。

  他的工作很忙,能陪我的时间少得可怜。可是即便是一个人,在他的屋子里我竟感觉不到寂寞。他经常回来得很晚,满脸疲倦。然后他放着游鸿明的CD,和我聊天。睡在一张床上,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紧紧地拥抱。我贪婪地吸取他的热度,拼命地闻那好闻的烟草香味。在他的声音和身体里,我可以轻易地进入梦香。早晨总是我先醒来,看着熟睡的他,不发出一点声音。有人说过,男人在两种时候的表情是最真实的,吃东西,或者是睡觉的时候。 

  

  两个星期之后,他告诉我他该走了。依然是在夜里,他在我耳畔用坚定的声音告诉我,他即将离开这个城市。他说他要回老家去,他说他答应过一个因他而致残的善良女孩要在她二十六岁的时候让她做五月新娘,他说他拼命工作是只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他说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去爱的资格,他说他会把灵魂留在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话语,和平常一样和他说晚安,然后在他的声音和身体里入睡。没有哭,我想我再也不会和眼泪扯上什么关系。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分明感觉到脸上有淡淡的泪痕,不知是谁的。 

  

  五月二十五日,我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和往常一样,送他出门。和往常一样,他吻我的唇然后离开。和往常一样,我们不说道别的话。我回到他的房间里,整理了所有游鸿明的CD,他把它们都留给了我。

  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子,满满的灰尘,寂寞的味道。我整理完房间,整理完自己,开始等待明天。 

  

  回到公司上班,生活又开始变得忙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唯一的改变就是我失去了母亲。我知道,母亲一直都希望我可以过得好,所以我要听母亲的话。或许还有一点是不同的,我的房子里多了一种声音,那种深情里透着绝望的歌声。有一次我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其实很适合唱游鸿明的歌。 

  

  有一天夜里,忽然爬起来。上网,进入寂寞空间。没有点击任何人的名字,我自言自语地打着一些文字。

  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注定是我生命里的过客。以后我会嫁人,会有我的孩子,会有很平常的生活。只是,和你一样,我也已经失去了爱的资格。我的身体里只可以容的下一个灵魂。现在,我已经可以听着《孟婆汤》读你的灵魂。可是我想,我们都不需要孟婆汤。 

  

  

  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逃不了忘不掉。 

  虽然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泪在漂心在掏。 

                      --《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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