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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会(超等顾问)

(叶利中述,叶利中、张继楼整理)

甲 您……是?

乙 相声演员。

甲 噢!您看我这行动举止,穿章打扮,言谈话语,模样戳个儿,你,像个干什么的呀?

乙 您别忙,让我瞧瞧(上下打量甲)。嗯!冲您这言谈话语,穿章打扮,像大学里的―一

甲 校长。

乙 工友。

甲 你瞧不起人呀,真是岂有此外。

乙 !岂有此理。

甲 里(理)外差不多。

乙 没听说过。

甲 你凭什么说我是工友呢?

乙 瞧您这身打扮,蓝布大褂,龙抬头的袖子,手里还拿把扇子。不就像从前大学里看门打钟的工友嘛!

甲 你这是只看衣冠不看人。我是大学生。

乙 啊?您是大学生呀!

甲 那还有错儿吗?不信,你瞧瞧我这一脸输气怎么样?

乙 (顺口答话)嗯!书气不少。

甲 敢情,昨晚上我下棋一盘都没赢。

乙 噢!这么个输气呀!

甲 这是跟您开玩笑,我真读过大学

乙 大……学?

甲 不信怎么着?

乙 (随口)信,信!你进的哪所大学呀?

甲 扶轮大学

乙 对,从前在南京倒是有这么一所大学

甲 干吗南京呀,全国各大城市都有。

乙 这?那是交通部办的,还没有听说扶轮大学有分校哪。

甲 那是你见识浅,又没注意招生广告。

乙 是呀!您在扶轮大学哪个学院呀?

甲 运动学院。

乙 它?我只听说过大学里有文学院、法学院、理学院、教育学院,还没听说过有运动学院哪。

甲 少所见,多所怪。你又没进过大学大学里的事你怎么清楚呀!

乙 是是。你读的运动学院什么系呢?

甲 长跑系。

乙 我还头回听说大学有这么个系。甭说你们学校操场一定挺大。

甲 操场大干吗呀?

乙 好练习长跑呀!

甲 操场跑得开吗?我们这个长跑系学生多着哪,再大的操场也不够跑的呀!

乙 那往哪儿跑去呀!

甲 马路上。

乙 马拉松长跑呀,那不妨碍交通吗?

甲 换着来呀,有跑的有歇着的呀。

乙 噢!接力赛呀!

甲 不,不!您不叫就歇着,您叫我们就跑哇。

乙 这是什么教育法儿呀?我越听越胡涂啦!

甲 不明白呀?现在是没有啦,你看不见啦,从前我们校友在马路上多着哪。

乙 那我怎么认得出来呀?哪位是扶轮大学的学生呀?

甲 我们学校的校友都穿校服,戴符号。

乙 校服是什么色的呀?

甲 蓝色的。

乙 中山装?

甲 布背心。

乙 校服穿背心呀?符号是――

甲 北京市“15568”。

乙 噢!拉洋车的呀!

甲 然也!“你雇我就拉”嘛!

乙 你就别然也啦!你不是扶轮大学的吗?

甲 是呀!前边的车把我扶着,后边的俩轮子我拉着,这不是“扶轮”嘛!

乙 这么个扶轮大学呀!起哄呀?

甲 这是跟您开玩笑。

乙 你怎么老开玩笑哇?

甲 我真是大学的学生。

乙 哪所大学呀?

甲 胶皮大学

乙 啊?怎么到您这儿都那么新鲜哪!只听说过交通大学,还没听说过交皮大学哪?

甲 那是一所私立大学,专门培养我们这类人才。

乙 噢!

甲 你不要瞧不起胶皮大学。交通大学以工科见长,胶皮大学以文科取胜。文学院全国闻名呀!当时北洋政府的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经常到我们学校视察。我记得民国五年,有一回徐树铮带着秘书、卫兵上我们学校来啦。

乙 民国五年那会儿有你吗。

甲 没我有你。你管得着嘛!

乙 好嘛!他干什么来啦?

甲 考试来啦。选拔人材,为国家举贤呀。成绩优等的,准备向政府推荐。量材录用。

乙 噢!选拔人材呀!

甲 分三个考场,每个学院各占一个。法学院、理学院由俩秘书主持;文学院由他自己亲自监考。

乙 重视文学。

甲 文学院一共七百多学生,十几间教室坐得满满的。窗户用封条都贴上啦。每间教室四五个监考巡查。墙外头还有人监视着。

乙 干吗呀?

甲 怕带小抄儿呀。不准交头接耳。考试的题目是国务总理段棋瑞亲自出的。考卷一律密封,不写名宇,用号码代替,卷子刚发下来,门就锁上啦。

乙 真够严的。

甲 限定五十分钟交卷。

乙 时间还挺紧,只给一节课的时间。

甲 到时候不管你答得完答不完就抄卷。五十分钟多快呀!一会儿,当当当,钟声一响,监考的就跟抢钱似的,“交,交,交卷!”挨桌子把卷子都给抄走啦!

乙 这叫收卷,不叫抄卷。

甲 反正收和抄都一样。卷子拿到校长室,先由秘书们分着看。 这叫“分房阅卷”。

乙 跟前清考场一样呀!

甲 大伙儿分着这么一看呀,糟糕。

乙 怎么啦?

甲 七百多份卷子有三百多份白卷。

乙 好嘛,占一半哪!

甲 还有一百多份文理不通的,五十多份答非所问的,六七十份有错别字的,四十几份脏了卷的,还有九十几份没答完的。

乙 啊?没一份像样的哪!

甲 这下可把我们校长急坏啦:“哎呀!今儿是怎么着啦!我们胶皮大学自建校以来,没丢过人呀!文学院在全国闻名呀!这回岂不把我们的名誉付于流水乎!”

乙 就别“乎”啦!

甲 “叫我有什么脸去见秘书长呀!”急得我们校长在房里转磨磨。“这不要命嘛!”

乙 是着急。饭碗保不住啦!

甲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份卷子掉在桌底下啦,还没看哪。

乙 看不看都一样,好不了。

甲 我们校长可不那么想呀。这是他唯一的一线希望哪!赶紧捡起来交给监考:“诸位费心,这儿还有一份哪。看看吧!”――一监考们都烦啦:“看什么劲呀!看也是白搭。”“您费心,您费心。”

乙 好嘛!央告上啦!

甲 监考官们没精打采地打开一看:“唔!怎么出了冷门啦!”

乙 啊!压宝哪!

甲 大伙儿一看这卷子答得太好啦!“真是棚是棚,把是把,灯是灯,铃是铃,轮是轮。”

乙 这挨得上吗?看车呀?有这么夸奖文章的吗?

甲 “看看这份卷子是谁答的,看号码。”――15568。

乙 唔!“你雇我就拉”。这个号我听着耳熟啊。

甲 什么记性。这不是我校服上那个号码嘛。

乙 噢!这份卷子是您答的呀?

甲 然也!

乙 又来劲儿啦!

甲 我们校长赶紧呈交徐树铮。徐秘书长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摇头晃脑)“嗯!此文奇哉,此文妙哉,此文奇妙绝哉!”

乙 别晃了,小心散了黄儿。

甲 “贵校以文学见长,驰名海内外。今见此文实乃名不虚传也!”

乙 瞧这份儿酸。

甲 “看此文自始至终,一气贯通。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一笔不苟,真乃字字珠玑,实是绵绣文章。想我国古有唐宋八大家,乃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三苏、曾巩。今见此文,古人不能专美于前矣!”我们校长赶紧说:“不敢,不敢。”

乙 不“擀”你就吃“抻条儿”吧!

甲 “行笔立意,独出心裁,不落前人俗套。集儒、道、墨、名、法、阴阳、纵横、杂各家之长,合各家之短。可与孔、孟并驾齐驱矣!”

乙 拿你比圣人呀?

甲 啊!不像呀?

乙 我看你像“剩”饭。

甲 什么话!徐秘书长又说:“观其字,真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取真、草、隶、篆之精,独创一格。颜、柳、欧、赵、米、蔡、黄、苏,皆不能与今高徒相提并论。书圣羲之、献之父子,如见令高徒此字,亦会羞愧满面,无地自容也!”

乙 我听着都玄啦!

甲 “国家正处多事之秋,急于用人之际。分高徒有此高才,何不早日出山,辅佐民国,岂不万民之幸哉!”

乙 依我看你别出山啦,等着出殃吧!

甲 我们校长赶紧说:“不敢,不敢。小徒何等人也,不学无术,恐负秘书长推荐之诚。”徐秘书长说:“校长,(用京剧韵白)此言差矣!”

乙 空哐(打锣)!徐秘书长要唱呀?

甲 “想国之名相,管仲相齐,富国强兵,助桓公以成霸业;乐毅佐燕,以弱胜强,连下齐国七十二城;蔺相如完壁归赵,不辱君命;商鞅相秦,一统山河;张仪连横,官居显要;苏秦合纵,佩六

国相印;后汉诸葛亮,隐居南阳,蒙先主三顾之恩,隆中对策,联吴灭曹,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自辅佐刘备以来,屡建奇功,身在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今高徒实有诸葛先生之才,何谓保荐之差?”

乙 你瞧!还非保你当官不可。

甲 我们校长得客气几句呀:“此乃秘书长过奖,诸葛先生何许人也!小徒如何敢比。诸葛先生有如皓月当空,小徒草萤之流。诸葛先生道号有卧龙之美称,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比美?诸葛先生曾封为武乡侯,后人皆以武侯称之。想诸葛先生乃是武侯,小徒乃是毛孩。武侯能统兵作战,毛孩茅庐未出,岂敢与武侯并提乎!”

乙 你们校长还挺谦虚。

甲 “既然贵校培养出这等高材学生,岂能失之交臂,何不将令高徒请出,使我同僚有机得以瞻仰遗容。”

乙 啊?死人呀!

甲 不不!瞻仰尊容。

乙 这还差不多。

甲 我们校长立刻派人把我请到校长室。徐秘书长一看我这分尊容,心中大喜,连连赞不绝口。

乙 怎么个称赞呀?

甲 秘书长说:“见其文如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文是奇文,人是奇人。《秋赋》可是阁下之佳作?”我说:“区区不才,乃学生之作。”“可能按原题再写一遍否?”

乙 干吗还叫你再写一次呀?

甲 怕我有“枪手”,不是我自己做的。

乙 怕是“捉刀人”代笔。你做了没有哇?

甲 车来就是我自己写的,怕什么呀!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刷刷刷,一挥而就。

乙 嗬!还真有两刷子。

甲 秘书长接过去跟我原来那份卷子一对:笔迹相同,一字不差。

乙 你说了半天,到底出的什么题呀?

甲 《春题》。

乙 《春题》是难题呀!

甲 要不怎么那么多的白卷呀!

乙 您是怎么答的呢?

甲 春对秋呀!我答的《秋赋》――《春秋赋》。

乙 好,您还记着哪吗?

甲 平生得意之作,焉有忘却之理。

乙 那太好啦,您给我们念念。让我们也好长点学问呀!

甲 可以。我先给你念念国务总理段祺瑞出的那道《春题》。

乙 嗯!您念念。

甲 “正月……”

乙 对!正月为孟春嘛!

甲 “正月里来正月正……”

乙 唔?

甲 “姐妹二人去逛灯。逛灯是假意,看妹是真情。咿呵呀呵嘿!”

乙 啊?还有“咿呵呀呵嘿呀!”这是国务总理出的题呀!你是怎么答的呢?

甲 我答的是《秋赋》呀!“八月……”

乙 对!八月为秋嘛!

甲 “八月秋风阵阵凉,一场白露一场霜。小严霜单打独根草,‘挂搭扁儿’甩子在养麦梗上也!”

乙 你就别“也”啦!――你这是《秋赋》吗?这是王佩臣唱的铁片大鼓《摔镜架》呀!

甲 啊!正好对他那个高五姑唱的时调《正月探妹》嘛!

乙 好嘛!那会儿考试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呀!

甲 军阀混战时期,能正儿八经的考嘛!徐树铮立刻回去向国务总理段祺瑞报告,推荐我到交通部工作。第二天委任状就下来啦!任命我为交通部“超等顾问”。

乙 比一等还高哪!这回算你走运。

甲 这回算我倒霉。

乙 怎么算你倒霉呀?交通部顾问,不就动动嘴嘛!

甲 动动嘴呀!还得动腿哪,累死人哪!

乙 坐交通部的办公室怎么累死人呀?

甲 要是在部里办公就好喽,是在大门外头上班。

乙 噢!搞外勤,可待遇高哇!

甲 高什么呀!好的时候赚个块儿八毛的,不好的时候也就是毛把钱。

乙 啊?超等顾问这官儿不小哇!怎么才这点儿薪水呀?

甲 什么官儿不小呀!连交通警察都能管得着我。

乙 这?你是怎么个超等顾问呀?

甲 就是“抄”起车把来“等”着,有“雇”我的再“问”呀!

乙 噢!还是让你拉洋车呀!

(叶利中述,叶利中、张继楼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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