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之《纪·高帝纪上》原文+翻译（...

【原文】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译文】汉高祖，是沛县丰邑中阳里人，姓刘。他的母亲有一次在水塘岸边闭目小睡，梦中与天神相遇。当时雷电交加，天色阴暗，他的父亲去看他的母亲，看见一条蛟龙盘在她的身上。不久她就怀孕了，生下了汉高祖。

【原文】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宽仁爱人，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吏，为泗上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时饮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怪。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译文】高祖这个人，高鼻梁，眉骨隆起，胡须很美，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宽厚仁爱，胸襟十分开阔。平时有干大事的气度，不参加家人的生产劳动。成年后，通过小吏考试，做了泗上亭长。对官署中的小吏没有不捉弄的。爱好酒色，经常到王婆、武妈酒店赊酒，有时喝醉了躺倒就睡，王婆、武妈见他身上常有怪出现。高祖每次在店中痛饮，酒就比平常多卖几倍，等到看见他醉后的奇怪现象，在年终（结算酒账）时，这两家就毁掉他的欠条免收酒费。

【原文】高祖常徭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大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矣！”

【译文】高祖曾到秦都咸阳服徭役，亲眼看到秦始皇（的威仪），他仰天长叹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啊！”

【原文】单父人吕公善沛令，辟仇，从之客，因家焉。沛中豪杰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给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上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卒与高祖。吕公女即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译文】单父县的吕公，和沛县县令是好友，因躲避仇家，寄居在县令那里，后来全家搬到沛县。沛县中的一些头面人物、官吏听说县令有贵客，都去祝贺。萧何是县令的下属，负责收礼。对诸位宾客说：“送礼不满一千钱的，坐到堂下。”汉高祖此时当亭长，平时本来就看不起这些人，就在名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其实他一个钱也没带。名帖递进去了，吕公（见如此厚礼）大惊，起身亲自到大门前迎接。吕公这个人善于看相，见高祖仪表非凡，特别敬重，把他领到堂上坐下。萧何说：“刘季平日就爱说大话，很少办成什么事。”高祖就借机戏弄那些宾客，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坐，神色自如。酒快喝完了，吕公使眼色示意请高祖留下，散席时，高祖就留在后面。吕公对高祖说：“我年轻时就研究相术，看了许多人，都不及您的面相高贵，希望您多多保重。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愿意嫁给您为妻。”酒席散后，吕妈生气地对吕公说：“你当初总说我这个女儿有福相，要嫁给贵人。沛令和你要好，想娶我这个女儿你不肯，今天为什么随便许配给刘季？”吕公说：“这不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懂的。”结果还是把女儿嫁给高祖了。吕公的这个女儿就是后来的吕后，生了汉孝惠帝及鲁元公主。

【原文】高祖尝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也。”令相两子，见孝惠帝，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公主，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译文】汉高祖经常请假回家到田里干活。吕后和两个孩子正在田里干农活， 有一位老汉过路讨水喝，吕后还给他吃了饭。老汉看了吕后的面相赞道：“夫人是天下贵人。”吕后请他给两个孩子看相，他看了孝惠帝，说：“夫人之所以能成为贵人，是因为有这个儿子。”他又看了鲁元公主，也说将来是位贵人。老汉走后，高祖正巧从另一间田舍走来，吕后向他详细说了刚才的事，说那位老汉看我们母子三人都是大贵之相。高祖问老汉在哪，吕后说：“还没走远。”高祖追上老汉，问他面相的事。老汉说：“刚才说夫人及令郎等面相大贵， 都是因为您。您的面相是贵不可言。”高祖连忙道谢说：“果真如老人家说的那样，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指点之恩。”到高祖显贵后，始终不知道老汉的去向。

【原文】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也。

　　【译文】高祖当亭长时，戴着竹皮的帽子。派捕盗的亭卒到薛地去制作竹，他经常戴着这种帽子，到后来显贵了仍戴着它。这就是叫“刘氏冠”的帽子。

【原文】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亭，止饮，夜皆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斩蛇。蛇分为两，道开。行数里，醉困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妪何哭，妪曰：“人杀吾子。”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苦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译文】高祖以亭长的身份为沛县送役夫去骊山，役夫途中逃走很多。他估计到骊山时可能都会逃光了，所以走到丰西泽中亭时，停下来和大家饮酒，到夜晚将所有役夫全部放走。高祖说：“你们都逃走吧！我从今也要逃亡了！”役夫中有血气方刚的十多人愿意与高祖一起走。高祖借着酒劲，（带领众人）夜里抄小路通过沼泽地，派一人到前面探路。探路人回来报告：“前面有条大蛇挡道，还是回去吧。”高祖已经醉了，说：“勇士走路，有什么好怕的？”于是赶到前面，拔剑斩了大蛇，蛇被斩为两段，道路可行了。继续往前走了几里，高祖既醉又困，就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来到高祖斩蛇的地方，看见一位老妇人夜里在路旁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有人问：“你的儿子为什么被杀呢？ ”老妇人说：“我的孩子是白帝的儿子，变成大蛇，挡着道路，如今被赤帝的儿子斩了，所以我在这哭泣。”众人认为这个老妇人在说谎，想要打她，一眨眼她却不见了。后面的人追上高祖时，高祖已经醒来，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高祖心中暗自高兴，更加自命不凡。那些追随他的人也越来越畏惧他了。

【原文】秦始皇帝尝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当之。高祖隐于芒、砀山泽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吕后，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又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

【译文】秦始皇曾经说：“东南方有天子的云气。”于是始皇东巡想对这种云气进行压制。高祖躲在芒砀山一带深山湖泽之间，吕后和别人去寻找他，常常能找到。高祖觉得奇怪，问她原因。吕后说：“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团云气，顺着去找就会找到你。”高祖又很高兴。沛县的年轻人有的听说了这件事，很多人都想去投靠他。

【原文】秦二世元年秋七月，陈涉起蕲。至陈，自立为楚王，遣武臣、张耳、陈馀略赵地。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郡县多杀长吏以应涉。九月，沛令欲以沛应之。掾、主吏萧何、曹参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帅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以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高祖。高祖之众已数百人矣。

【译文】秦二世元年(前209 ) 秋七月，陈涉在蕲县起义，打到陈县时，自立为楚王。派武臣、张耳、陈余攻取赵地。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很多郡县都杀死地方官来响应陈涉。九月，沛县县令想用沛县响应陈涉，狱掾、主吏萧何、曹参说：“你做为秦朝官吏，现在想背叛秦朝，想率领沛县的年轻人起义，众人恐怕不会听（您的命令）。希望你召回那些逃亡在外的人，可以召到几百人，用他们来胁迫众人，众人就不敢不听。”于是沛县县令派樊哙去召回高祖。此时高祖（的队伍）已经有几百人了。

【原文】于是樊哙从高祖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高祖。高祖乃书帛射城上，与沛父老曰：“天下同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令共诛令，择可立立之，以应诸侯，即室家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帅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高祖，欲以为沛令。高祖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择可者。”萧、曹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高祖。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奇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高祖数让，众莫肯为，高祖乃立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廷，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也。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得三千人。

【译文】当樊哙跟着高祖一起回来时，沛县县令反悔了，害怕会发生变故，就关闭城门据守，还想杀掉萧何、曹参。萧、曹害怕了，就翻过城墙去投靠高祖。高祖就用帛写了封信射到城上。信上对沛县父老说：“天下百姓秦国暴政下受苦已经很久了。现在各位父老虽然为沛县县令守城，但是各地诸侯都起义了，很快就要屠杀到沛县。要是各位能在现在杀了沛县县令，推举可以拥立的人为首领，以响应各地诸侯，就可以保证家室安全。否则，全家都要遭到屠杀，也无能为力。”于是沛县的父老率领年轻人杀死沛县县令，打开城门迎接高祖，要推举高祖做沛县县令。高祖说：“当今正值天下大乱，诸侯纷纷起义，要是推举的首领不合适，就会一败涂地。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怕自己能力不足，不能保全父老兄弟。这是一件大事，希望再选择一位能人。”萧何、曹参都是文官，担心自身性命，害怕起义不成，被秦朝诛灭九族， 就竭力推举高祖。沛县父老都说：“平日常听说刘季的一些奇异之事，必当显贵，而且我们曾经占卜，没有比得上你刘季最吉利。”高祖多次推让，大家都不同意，高祖于是被立为沛公。在沛廷对古代天子黄帝、蚩尤进行祠祭。并用牲血祭旗鼓。旗帜都是赤红色，这是由于所杀的蛇是“白帝子”，而杀蛇的是“赤帝子”的原因。于是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吏如萧何、曹参、樊哙等都为沛公去招募沛的年轻人，召到了三千人。

【原文】是月，项梁与兄子羽起吴。田儋与从弟荣、横起齐，自立为齐王。韩广自立为燕王。魏咎自立为魏王。陈涉之将周章西入关，至戏，秦将章邯距破之。

【译文】同月，项梁和哥哥的儿子项羽在吴地起兵。田儋和堂弟田荣、田横在齐地起兵，自立为齐王。韩广自立为燕王。魏咎自立为魏王。陈涉的大将周章向西进入函谷关，军队到达戏水，秦将章邯拒敌并打败了周章。

【原文】秦二年十月，沛公攻胡陵、方与，还守丰。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令雍齿守丰。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秦泗川守壮兵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赵王武臣为其将所杀。十二月，楚王陈涉为其御所杀。魏人周市略地丰、沛，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攻丰，不能取。沛公还之沛，怨雍齿与丰子弟畔之。

【译文】秦二世二年十月，沛公攻打胡陵、方舆后，退回驻守丰邑。秦朝泗川郡监名叫平的人领兵包围了丰邑。两天后，沛公帅兵除尘与他交战，打败了秦军，命雍齿驻守丰邑。十一月，沛公领兵到达薛县。秦朝泗川郡守叫壮的人在薛县被击败，壮逃到戚县，被沛公的左司马抓到并杀死。沛公领兵撤回亢父，到达方舆。赵王武臣被他的部将所杀。十二月，楚王陈涉被他的车夫庄贾所杀。魏将周市来夺取丰县沛县，派人对雍齿说：“丰县是原来梁地人迁徙过来的，现在魏地已被平定的有数十座城。雍将军如果能归顺魏国，魏国就封你为侯驻守丰邑；如果不归顺，就屠城。”雍齿本来就不愿做沛公的手下，到魏国招降时，就归顺于魏国而为魏国驻守丰邑了。沛公攻打丰邑，无法攻下。沛公带兵回到沛县，怨恨雍齿和丰邑年轻人的叛变。

【原文】正月，张耳等立赵后赵歇为赵王。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楚王，在留。沛公往从之，道得张良，遂与俱见景驹，请兵以攻丰。时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

【译文】秦二世三年正月，张耳等立赵国之后赵歇做为赵王。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楚王，驻守在留县，沛公去投奔景驹，路上遇到张良，就一起去见景驹，请景驹派兵攻打丰邑。这时章邯正在追击陈胜的军队，另外的将领司马夷领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县，到了砀县。东阳宁君和沛公领兵向西，与司马夷在肃县的西面交战，不能取胜，就退回来收集兵卒聚集在留县。

【原文】二月，攻砀，三日拔之。收砀兵，得六千人，与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还击丰，不下。四月，项梁击杀景驹、秦嘉，止薛，沛公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拔之。雍齿奔魏。五月，项羽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

【译文】二月，攻打砀县，三天就攻下来，收编砀县的兵卒，得到六千人。与原来的三千人合在一起共九千人。三月，攻下邑县，攻了下来。回军攻打丰邑，没攻下来。四月，项梁攻打并杀掉了景驹、秦嘉，驻兵在薛县，沛公到薛县去见项梁，项梁给沛公增兵五千人、五大夫将十员。沛公回来后，领兵攻打丰邑，收复了丰邑。雍齿逃到魏国去了。五月，项羽攻下襄城后返回。项梁把在别处的将领全部召回。

【原文】六月，沛公如薛，与项梁共立楚怀王孙心为楚怀王。章邯破杀魏王咎、齐王田儋于临济。七月，大霖雨。沛公攻亢父。章邯围田荣于东阿。沛公与项梁共救田荣，大破章邯东阿。田荣归，沛公、项羽追北，至城阳，攻屠其城。军濮阳东，复与章邯战，又破之。

【译文】六月，沛公来到薛县，和项梁共同拥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怀王。章邯在临济打败并杀掉了魏王咎、齐王田儋。七月，连天阴雨。沛公攻打亢父。章邯在东阿县包围了齐将田荣，沛公和项梁一同领兵去救田荣，在东阿大败章邯。田荣领兵回去了，沛公、项羽追击败逃的秦军，到了城阳县，屠戮了城阳，驻军在濮阳东面，再次与章邯交战，又一次打败秦军。

　　【原文】章邯复振，守濮阳，环水。沛公、项羽去攻定陶。八月，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与秦军战，大败之，斩三川守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译文】章邯重振旗鼓，驻守濮阳，在城周围掘壕引水。沛公、项羽就移兵去攻打定陶。八月，田荣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定陶没有攻下，沛公和项羽向西夺取土地到了雍丘，与秦军交战，大败秦军，斩杀三川太守李由。回军攻打外黄，没能攻下。

【原文】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九月，章邯夜衔枚击项梁定陶，大破之，杀项梁。时连雨自七月至九月。沛公、项羽方攻陈留，闻梁死，士卒恐，乃与将军吕臣引兵而东，徙怀王自盱台都彭城。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魏咎弟豹自立为魏王。后九月，怀王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以羽为鲁公，封长安侯。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译文】项梁两次打败秦军，显出骄傲的神色。宋义提醒他（应提高警惕），项梁不听。秦朝给章邯增派了军队。九月，章邯在黑夜中人衔枚偷袭驻兵定陶的项梁，大破（没有防备的）项梁军队，杀死了项梁。当时阴雨连绵从七月到九月。沛公、项羽正在攻打陈留，听到项梁已死，士卒惊恐，于是和将军吕臣领兵向东，将楚怀王由盱眙迁都到彭城。吕臣驻军在彭城的东面，项羽驻军在彭城的西面，沛公驻军在砀县。魏咎的弟弟魏豹自立为魏王。闰九月，怀王合并吕臣、 项羽的军队由自己直接指挥，任命沛公为砀郡长，加封武安侯，统领砀郡的部队。任命项羽为鲁公，加封长安侯，任命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

【原文】章邯已破项梁，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王歇，大破之。歇保巨鹿城，秦将王离围之。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

　　【译文】章邯在打败项梁之后，认为楚地的军队已不足为虑，就渡河北上攻打赵王歇，大败赵军。赵王歇退守钜鹿城，秦将王离包围了钜鹿。赵王多次（向楚怀王）求救，怀王就任命宋义为上将，项羽为副将，范增为末将。领兵北上救援赵军。

【原文】初，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羽怨秦破项梁，奋势，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祸贼，尝攻襄城，襄城无噍类，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项羽不可遣，独沛公秦宽大长者。”卒不许羽，而遣沛公西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城阳与杠里，攻秦军壁，破其二军。

【译文】原先，怀王和诸位将领约定，谁能先进入函谷关平定关中就封谁在那里为王。这时候，秦军强大，常常乘胜追击败军，诸位将领没有人认为先入关是有利的事。只有项羽恨秦军打败并杀死项梁，十分激愤，愿意和沛公西进入关。怀王的一些老将都说：“项羽这个人敏捷勇猛、狡诈残忍，曾经攻下襄城，城里没留一个活口，（项羽）经过的地方都被毁。而且楚军多次进攻，之前楚王陈涉、项梁都被打败了，不如改派一位宽厚老实的长辈施行仁义率军西进，向秦地的父老兄弟讲明道理。秦地的人民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现在如果真的有一位宽厚的长辈领兵，不欺压百姓，（秦都咸阳）应当能够攻下。项羽不可以派去，只有沛公平日就是一个宽厚的长辈。”最后（怀王）没有答应项羽，而是派沛公西进并收集陈涉和项梁被打散的兵卒。于是沛公从砀县出发，到达城阳与杠里，攻打秦军防地，打败了两地守军。

【原文】秦三年十月，齐将田都畔田荣，将兵助项羽救赵。沛公攻破东郡尉于成武。

【译文】秦二世三年十月，齐将田都叛变齐王田荣，领兵帮助项羽救援赵国。沛公在成武打败了秦东郡尉的部队。

【原文】十一月，项羽杀宋义，并其兵渡河，自立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等皆属。

【译文】十一月，项羽杀掉了上将宋义，兼并了宋义的军队后渡过黄河，自立为上将军，原有的将领如英布等都归属于项羽。

【原文】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四千余人，并之，与魏将皇欣、武满军合攻秦军，破之。故齐王建孙田安下济北，从项羽救赵。羽大破秦军巨鹿下，虏王离，走章邯。

【译文】十二月，沛公率兵到达栗县，遇见（楚怀王的将军）刚武侯，夺取了他所率领的四千部队，并成一军和魏将皇欣、武满的军队一起，进攻秦军，大败秦军。之前齐王田建的孙子田安领兵由济北跟随项羽救援赵国。项羽在钜鹿大败秦军，俘虏了王离，章邯逃走。

【原文】二月，沛公从砀北攻昌邑，遇彭越。越助攻昌邑，未下。沛公西过高阳，郦食其为里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度。”乃求见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沛公以为广野君，以其弟商为将，将陈留兵。

【译文】二月，沛公从砀县出发向北攻打昌邑，遇见彭越。彭越帮助沛公攻打昌邑，没能攻下。沛公向西经过高阳，郦食其是高阳里的看门人，他说：“经过此地的将领很多，我看只有沛公大度。”于是求见沛公。此时沛公岔开两腿坐在床上。让两个女子替他洗脚。郦食并没下拜，做了个长揖说：“您要是真想推翻残暴无道的秦朝，就不应该岔开两腿坐着来接见长辈。”于是沛公站起身来，整理衣服表示歉意，请他上座。郦食其劝说沛公袭击陈留。沛公任命他为广野君。任命郦食其的弟弟郦商为将军，统领陈留的部队。

【原文】三月，攻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会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斩之以徇。四月，南攻颍川，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

【译文】三月，攻打开封县，没有攻下。领兵向西和秦将杨熊在白马县交战，又在曲遇的东面交战，大败秦军。杨熊逃到了荥阳，秦二世派人将杨熊斩首示众。四月，沛公向南攻打颍川，屠城。接着运用张良的力量夺取韩地。

【原文】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雒阳东，军不利，从轘辕至阳城，收军中马骑。

【译文】这时赵国的别将司马卯正打算渡黄河进入函谷关，沛公就向北攻打平阴，截断黄河渡口。领兵向南，与秦军在洛阳的东面交战，没有取胜。就从轩辕险道到达阳城，收集军中的骑兵。

【原文】六月，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宛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军从他道还，偃旗帜，迟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县连城数十，其吏民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必随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有强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七月，南阳守齮降，封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偕攻析、郦，皆降。所过毋得卤掠，秦民喜。遣魏人甯昌使秦。是月，章邯举军降项羽，羽以为雍王。瑕丘申阳下河南。

【译文】六月，和南阳郡守齮在犨县的东面交战，大败秦军，占领了南阳郡，南阳郡守逃走，退守宛城。沛公领兵绕过宛城向西进发，张良进言说：“沛公虽然想赶快攻入函谷关，但秦军还很多，又占据险要。现在如果不攻下宛城，宛城的敌人从背后攻击，前面又有强大的秦军，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于是沛公就在夜晚领兵从另一条道返回，偃旗息鼓，天没亮，就将宛城围住了好几层。南阳郡守想自刎，他的门客陈恢说：“还没到死的时候。”于是陈恢翻过城墙去见沛公，说：“我听说您和诸侯约定：先攻入咸阳的就让他在那里做王，现在您停下来攻打宛城。宛郡县相连的城池有几十座，官民自以为投降肯定要被杀死，所以都登城坚守。现在您整天停在这里攻城，士兵伤亡必定会很多；如果领兵离去，宛城的军队一定会尾随在您的身后。您向前进就会错过先进咸阳在那里称王的约定，后面又有宛城强大的军队袭击的后患。为您着想，不如约好投降，封赏郡守，仍让他留下来驻守。您率领宛城的士兵一起西进。那些还没攻下的城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争着打开城门等候您。您就会顺利通行而不必担心什么了。”沛公说：“很好。”七月，南阳太守齮投降，（沛公）封他为殷侯，封陈恢为千户。率兵向西进发，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到达丹水，秦高武侯鳃、襄侯王陵归降。回军攻打胡阳，遇到番君别将梅鋗，和他一起攻打析县、郦县，都归降了。沛公命令军队经过之处不得抢掠，秦民十分高兴，派魏人宁昌出使秦地。同月，章邯率领全军投降项羽，项羽封章邯为雍王。瑕丘公申阳攻下河南。

【原文】八月，沛公攻武关，入秦。秦相赵高恐，乃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不许。九月，赵高立二世兄子子婴为秦王。子婴诛灭赵高，遣将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欲许之。张良曰：“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怠懈击之。”沛公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又战其北，秦兵大败。

【译文】八月，沛公攻下武关，进入秦地。秦丞相赵高害怕了，就杀掉了秦二世，派使臣来见沛公，想相约平分关中的土地，沛公拒绝了。九月，赵高立二世哥哥的儿子子婴为秦王。子婴杀了赵高，派将军领兵据守峣关。沛公想攻打他， 张良说：“秦军还是很强大，不能轻视。建议先派人在山上多插旗帜做为疑兵，派郦食其、陆贾去游说秦将，用利益引诱他们。”秦将果然想与沛公讲和，沛公打算同意。张良说：“这只是秦的将领想背叛秦国，恐怕士兵不会听从，不如乘他们懈怠发起进攻。”于是沛公领兵绕过峣关，翻越蒉山，攻击秦军，在蓝田南面大败秦军，又在北面交战，秦军又大败。

【原文】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枳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萧何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十一月，召诸县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耦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且吾所以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要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至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沛公让不受，曰：“仓粟多，不欲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译文】汉高祖元年(前206 ) 冬十月，五星在东井聚集。沛公到达霸上。秦王子婴驾着白车白马，脖子上系着绶带，把皇帝的玉玺符节封好，在轵道旁向沛公投降，众将中有人说应该杀掉秦王，沛公说：“当初楚怀王派我（攻入关中），是因为我能宽厚容人，何况人家已经归顺投降，杀掉他是不吉利的。”于是将子婴交给主管官吏。接着向西进入咸阳，到秦都后沛公想留在秦宫休息，樊哙、张良劝阻。沛公就将秦都的贵重财物和府库都封好，回军驻扎霸上。萧何把秦丞相府的图籍档案全都收走。十一月，沛公在召集秦地各县的名人说：“各位父老在秦朝的严刑峻法下受苦很久了。批评朝政得失的要灭族，二人相聚议论的斩首示众。我曾和诸侯们约定，先进入关中的就在那里做王。我应当做关中王。现在和父老们约定，法律只有三条：杀人的偿命，伤人及抢劫的按情节治罪。其余全部的秦朝法律一律废除。官吏和百姓都像以往一样，安居乐业。总之，我之所以领兵入关，是为父老们除害，绝不会在此地横行霸道，不要害怕。我之所以驻军在霸上，是等各路诸侯到达以后一起制定规矩。”随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到各县乡对百姓说明情况。秦地百姓很高兴，争先送来牛羊、酒食来犒劳将士。沛公推辞不接受，说：“仓库里粮食很多，不想增加百姓负担。”秦地百姓更加高兴，只怕沛公不在关中做秦王。

【原文】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羽号曰雍王，王关中。即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守函谷关，毋内诸侯军，稍征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二月，项羽果帅诸侯兵欲西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遂至戏下。沛公左司马曹毋伤闻羽怒，欲攻沛公，使人言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范增说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闻其入关，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于是飨士，旦日合战。是时，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羽季父左尹项伯素善张良，夜驰见张良，具告其实，欲与俱去，毋特俱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不可不告，亡去不义。”乃与项伯俱见沛公。沛公与伯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无所敢取，籍吏民，封府库，待将军。所以守关者，备他盗也。日夜望将军到，岂敢反邪！愿伯明言不敢背德。”项伯许诺，即夜复去，戒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来谢。”项伯还，具以沛公言告羽，因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兵，公巨能入乎？且人有大功，击之不祥，不如因善之。”羽许诺。

【译文】有人向沛公建议说：“秦地的财富是其它地区的十倍，地形险要，现在听说章邯投降了项羽，项羽给他的封号是雍王，派他到关中做王。要是他来了，沛公恐怕不能拥有这个地方。可以迅速派兵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的军队进来，逐步从关中征集一些兵卒来加强兵力，以便抵抗他们。”沛公认为这个计策很对，就听从了。十二月，项羽果然率领诸侯的军队西进准备进入函谷关，关门紧闭。（项羽）听说沛公已经平定关中，大怒，派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到达戏下。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听说项羽发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对项羽说：“沛公想当关中王，叫秦王子婴当丞相，把秦都所有珍宝都据为己有。”想借此来求得项羽的封赏。亚父范增建议项羽说：“沛公在山东时，贪财好色，现在听说他入关之后，不收取珍物宝器，不亲近美色妇女。看来他的志向不小。我（曾经）派人望他头上的云气，形状像龙，五彩灿烂，这是帝王的云气。趁早攻击他，不要失掉机会。”于是项羽犒劳将士，下令明日交战。这时，项羽有兵四十万，号称百万。沛公有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兵力抵不过项羽。恰巧项羽叔父左尹项伯向来和张良交好，连夜快马来见张良，详细告诉了（项羽明日进攻沛公的）实情，想叫张良和他一起离去，不要和沛公一起死。张良说：“我是替韩王来送沛公的，不能不辞而别，逃走是不义。”于是和项伯一同去见沛公。沛公与项伯约定为儿女亲家，对项伯说：“我入关之后，秋毫之物都不敢拿，登记官吏百姓，封上秦朝府库，等待项羽将军。之所以派兵守关，是为了防备其他盗贼。日夜盼望项将军的来到，怎么敢反叛呢？希望项伯详细说明我是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连夜回营去了。（临行时）告诫沛公说：“明早不可不早来向项王道歉。”项伯回营后，把沛公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项羽， 接着说：“沛公如果不先打败关中的秦军，您怎么能如此顺利进入关中？何况人家立有大功，攻打他是不得人心的，不如就此机会好好对待他。”项羽答应了。

【原文】沛公旦日从百余骑见羽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先入关，能破秦，与将军复相见。今者有小人言，令将军与臣有隙。”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毋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羽因留沛公饮。范增数目羽击沛公，羽不应。范增起，出谓项庄曰：“君王为人不忍，汝入以剑舞，因击沛公，杀之。不者，汝属且为所虏。”庄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因拔剑舞。项伯亦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樊哙闻事急，直入，怒甚。羽壮之，赐以酒。哙因谯让羽。有顷，沛公起如厕，招樊哙出，置车官属，独骑，樊哙、靳强、滕公、纪成步，从间道走军，使张良留谢羽。羽问：“沛公安在？”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脱身去，间至军，故使臣献璧。”羽受之。又献玉斗范增。增怒，撞其斗，起曰：“吾属今为沛公虏矣！”

【译文】沛公第二天带随从百余名骑兵来到鸿门见项羽，谢罪说：“我和将军同心协力攻秦，将军在河北作战，我在河南作战，我也没想到先进入关中攻破秦地，能和将军在这里相见。现在有小人进谗，让将军和我有了隔阂。”项羽说：“这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的话，我项羽何至于这样？！”项羽就留下沛公一同饮酒。范增多次使眼色示意项羽杀沛公，项羽没有反应。范增起身，出去对项庄说：“项羽将军为人狠不下心，你进去舞剑助兴，乘机袭击沛公，杀死他。不然，你们这些人都会被他俘虏。”项庄进去敬酒。敬完酒后说：“军中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请允许我舞剑助兴。”随即拔剑起舞。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沛公。樊哙听说情况紧急，就冲进去，（显得）十分愤怒。项羽觉得他是个壮士，就赐酒给他。樊哙乘机谴责项羽。一会儿，沛公起身上厕所，招呼樊哙一同出去，将（同来的）随从和车马留下，一人骑马，樊哙、靳强、滕公、纪成步行，抄小路逃回到自己营地，派张良留下向项羽道歉。项羽问：“沛公再哪儿？”张良说：“听说将军有意责备他的过失，他脱身走了，抄小路已经回营，特意派我向将军献上玉璧。”项羽收下了玉璧。张良又献给范增玉斗，范增大怒，把玉斗击碎，他起身说：“我们这些人不久都要被沛公俘虏了。”

【原文】沛公归数日，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所过残灭，秦民大失望。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本定天下，诸将与籍也。”春正月，阳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译文】沛公回营后几日，项羽领兵西进屠戮咸阳。杀死了秦朝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烧毁了秦朝宫殿，（项羽的军队）经过的地方没有不被摧毁的。秦地百姓十分失望。项羽派人报告楚怀王（目前的情况），楚怀王说：“按照约定办。”项羽怨恨楚怀王原先不允许他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而是派他北进救赵，以致失去了“先入关的为王”的机会。他说： “楚怀王，是我项家拥立，并没有什么功劳，约定凭什么他一个人说的算！本来平定天下的，就是各路将领和我项羽。”汉高祖二年正月，项羽表面上尊怀王为义帝，实际上不听从他的命令。

【原文】二月，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当阳君英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故齐王建孙田安为济北王。徙魏王豹为西魏王，都平阳。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为齐王，都临菑。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为常山王。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丞相萧何谏，乃止。

【译文】二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梁、楚地的九个郡，建都彭城。违背约定，改立沛公为汉王，统治巴、蜀、汉中的四十一个县，建都南郑。将关中分为三份，立三位秦将为王。立章邯为雍王，建都废丘；立司马欣为塞王，建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建都高奴。又立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立赵将司马卯为殷王，建都朝歌。立当阳君英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县。立怀王的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立番君吴芮为衡山王，建都邾县。立前齐王田建的孙子田安为济北王。改立魏王豹为西魏王，建都平阳。改立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立燕将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县。改立齐王田市为胶东王。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建都临淄。改立赵王歇为代王。立赵相张耳为常山王。汉王刘邦怨恨项羽违背约定，想攻打项羽，（被）丞相萧何劝住，就停止了。

【原文】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羽使卒三万人从汉王，楚子、诸侯人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张良辞归韩，汉王送至褒中，因说汉王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亦视项羽无东意。

【译文】夏四月，各路诸侯在（项羽的大将军）旗帜下罢兵，分别到自己的封国去。项羽派士兵三万人跟从汉王，楚国和各诸侯国仰慕汉王的而愿追随他的达数万人。张良辞别汉王要回到韩国去，汉王亲自送张良到了褒中，（张良）在告别时建议汉王烧毁栈道，防止其他诸侯和强盗偷袭，也是向项羽表示（汉王）没有中东进的意思。

【原文】汉王既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还者。韩信为治粟都尉，亦亡去。萧何追还之，因荐于汉王，曰：“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于是汉王齐戒设坛场，拜信为大将军，问以计策。信对曰：“项羽背约而王君王于南郑，是迁也。吏卒毕山东之人，日夜企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民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向。”因陈羽可图、三秦易并之计。汉王大说，遂听信策，部署诸将。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译文】等到汉王到达南郑，各位将士都歌唱想东归回乡，有不少人逃回去了。韩信是治粟都尉，也逃走了。萧何把韩信追了回来，推荐给汉王。萧何说：“如果您真想取得天下，除韩信以外再没有可以商议的人。”于是汉王斋戒并建拜将台，任命韩信为大将军，并请教取得天下的计策。韩信答道：“项羽违背约定而改封大王在南郑，这是流放啊。军官和士兵都是崤山以东的人，日夜踮起脚后跟盼望回老家，如果趁着这种锐气利用他们，可以取得大功。如果等到天下已经安定，人民都安居乐业就没有士气可再用了。不如决策率兵东进。”同时还全面陈述了项羽可以攻打与三秦容易吞并的计策。汉王十分高兴，于是按照韩信的方案部署诸位将领，派萧何留守汉中收取巴、蜀钱粮，以供应军粮。

【原文】五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雍王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战好畤，又大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如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地。

【译文】五月，汉王领兵从故道出兵偷袭雍地，雍王章邯在陈仓迎战汉军。雍王的军队被打败，向后撤退；在好畴县交战， 章邯的军队又大败，逃到废丘。汉王于是平定了雍地。向东到达咸阳，率军在废丘包围了雍王，又派将领们去夺取土地。

【原文】田荣闻羽徙齐王市于胶东而立田都为齐王，大怒，以齐兵迎击田都。都走降楚。六月，田荣杀田市，自立为齐王。时彭越在巨野，众万余人，无所属。荣与越将军印，因令反梁地。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三齐之地。燕王韩广亦不肯徙辽东。秋八月，臧荼杀韩广，并其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汉。

【译文】齐将田荣听说项羽改封齐王田市到胶东而另立田都为齐王，大怒，就率领齐兵迎击田都，田都被打败逃去投降了楚国。六月，田荣杀了田市，自立为齐王。这时彭越驻兵在钜野，有士兵一万余人没有归属。田荣授予彭越将军印，借此命令他在梁地反叛。彭越攻打并杀了济北王田安，田荣于是吞并了齐与济北、胶东的全部地区。燕王韩广也不肯被改封到辽东。秋八月，（新燕王）臧荼杀了韩广，吞并了他的土地。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都投降了汉军。

【原文】初，项梁立韩后公子成为韩王，张良为韩司徒。羽以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就国，与俱至彭城，杀之。及闻汉王并关中，而齐、梁畔之，羽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令萧公角击彭越，越败角兵。时张良徇韩地，遗羽书曰：“汉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羽以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译文】当初，项梁立韩国（王族）后代的公子成为韩王，张良当韩王的司徒。项羽因为张良追从汉王，韩王成又没有战功，所以就不让他回到韩地去，和他一起到了到彭城后，杀了他。等到项羽听说汉王吞并关中，而齐地、梁地又背叛他，大怒，于是派原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抵挡汉军。命令萧公角攻打彭越，彭越打败了角的军队。这时张良（正在）攻占韩地，送信给项羽说：“汉王想得到关中，能履行做关中王的约定他就会停止进兵，不敢继续东进。”项羽因此没有向西进兵的想法，而北进攻打齐王田荣。

【原文】九月，汉王遣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从南阳迎太公、吕后于沛。羽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

【译文】九月，汉王派遣将军薛欧、王吸从武关出兵，会合王陵的军队，从南阳去沛地迎接太公、吕后。项羽听到后，就派兵在阳夏堵截，汉军无法前进。

【原文】二年冬十月，项羽使九江王布杀义帝于郴。陈馀亦怨羽独不王己，从田荣借助兵，以击常山王张耳。耳败走降汉，汉王厚遇之。陈馀迎代王歇还赵，歇立馀为代王。张良自韩间行归汉，汉王以为成信侯。

【译文】汉高祖二年冬十月，项羽派九江王英布在郴县杀了义帝。陈余也怨恨项羽只不封他为王，就向齐王田荣借兵相助，用来攻打常山王张耳。张耳被打败逃走投降了汉军，汉王给他优厚的待遇。陈余迎接代王歇回到赵地，代王歇立陈余为代王。张良从韩地秘密地来到汉王身边，汉王封他为成信侯。

【原文】汉王如陕，镇抚关外父老。河南王申阳降，置河南郡。使韩太尉韩信击韩，韩王郑昌降。十一月，立韩太尉信为韩王。汉王还归，都栎阳，使诸将略地，拔陇西。以万人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故秦菀囿园池，令民得田之。

【译文】汉王到达陕县，安抚关外父老。河南王申阳归降，汉在此设立河南郡。派韩太尉韩信攻打韩地，韩王郑昌投降。十一月，封韩太尉信为韩王。汉王回到汉中，建都栎阳，派将领们夺取土地，攻下了陇西。凡是率领万人或一郡归降的，都封为万户。修筑河上郡的要塞。秦朝原先的皇家游玩打猎的园林，都准许百姓去耕种。

【原文】春正月，羽击田荣城阳，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焚其城郭，齐人复畔之。诸将拔北地，虏雍王弟章平。赦罪人。

【译文】汉高祖三年春正月，项羽在城阳攻打田荣，田荣战败逃到平原，平原百姓杀掉了田荣。齐国百姓都投降了楚军，楚军焚烧齐的城池，齐国百姓又反叛了。（汉王派）将领们攻下了北地，俘虏雍王的弟弟章平。赦免罪犯。

【原文】二月癸未，令民除秦社稷，立汉社稷。施恩德，赐民爵。蜀、汉民给军事劳苦，复勿租税二岁。关中卒从军者，复家一岁。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

【译文】二月五日，命令百姓废除秦朝的社稷，改立汉朝的社稷。广施恩德，赐给百姓爵禄。蜀地汉地百姓因供应军需负担很重，免去租税二年。关中从军的士兵，免去家里赋税一年。凡普通百姓年过五十，德高望重，能带领大家做好事的，安排他做三老，每乡一人。选择三老中的一人做为县三老，和县令、县丞、县尉一起商议政事，免去他的劳役和戍守。定下十月份赏赐酒肉。

【原文】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卬，置河内郡。至脩武，陈平亡楚来降。汉王与语，说之，使参乘，监诸将。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汉王曰：“善。非夫子无所闻。”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译文】三月，汉王从临晋渡过黄河，魏王豹归降，领兵跟随汉王。攻下河内，俘虏了殷王卯，设置河内郡。到达修武，陈平逃出楚军来归降。汉王和他谈话，欣赏他，派他做了参乘，监督诸位将领。向南渡过平阴津，到达洛阳，新城县三老董公拦住了汉王说：“听说"顺应道义的昌盛，违背道义的灭亡’，"出兵没有正当理由，是成不了事的’。所以说："指明他是罪人，敌人才能被打败。’项羽做了不道义的事，放逐并杀害了他的主上，是天下的罪人。所以，用仁义而不用勇猛，用道义而不用武力，让三军将士都为义帝穿上孝衣，以此告诉诸侯是为了这件事向东讨伐，如此则天下没有不仰慕（您的）功德的。这是如同三王的义举。”汉王说：“对，不是您老人家我是听不到这些话的。 ”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露左臂大哭，哭吊三天。派使者遍告诸侯说：“天下共同拥立义帝，称臣侍奉。如今项羽在江南放逐并杀害了义帝，这是大逆不道。我亲自为义帝发丧，全军都穿孝衣，发动全部关中兵将，聚集三河的将士，向南沿长江、汉水而下，希望跟随各位诸侯王去攻打楚国那个杀害义帝的人。”

【原文】夏四月，田荣弟横收得数万人，立荣子广为齐王。羽虽闻汉东，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东伐楚。到外黄，彭越将三万人归汉。汉王拜越为魏相国，令定梁也。

【译文】夏四月，齐王田荣的弟弟田横收集数万人，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项羽虽听到汉王东进的消息，但已经攻打齐国，就想消灭了齐国以后再攻打汉军，所以汉王得以乘机兼并五路诸侯的军队，讨伐楚国。兵到外黄，彭越率领三万军队归附汉王。汉王封彭越为魏相国，命令他平定梁地。

【原文】汉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羽闻之，令其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从鲁出胡陵，至萧、晨击汉军，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砂石，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过沛，使人求室家，室家亦已亡，不相得。汉王道逢孝惠、鲁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二子。滕公下收载，遂得脱。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反遇楚军，羽常置军中以为质。诸侯见汉败，皆亡去。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译文】汉王攻入彭城。收取了项羽的美女和宝物，摆酒设宴，大会宾客。项羽听到消息，命令手下将领攻打齐地，自己率领精兵三万人从鲁县经过胡陵，到达萧县，凌晨攻击汉军，（同汉军）在彭城灵壁以东的睢水岸边大战，大败汉军，杀了很多汉兵，睢水因此（被阻塞）不能流动。楚军把汉王围了三层。（突然）狂风从西北刮起，树断房倒，飞砂走石，白昼如同黑夜，楚军大乱。而汉王得以乘乱与数十骑兵逃走。经过沛县，派人寻找家属，全家也已经逃亡，没有找到。（汉王）在逃跑途中遇见孝惠和鲁元，就带上车一起逃。楚军骑兵追赶汉王，汉王见情势危急，就把儿女推下车。滕公又将两个孩子抱上车，终于得以逃脱。审食其和太公、吕后从小道逃走，反而遇到楚军，项羽常常将他们安置在军中做人质。诸侯看见汉军溃败，都逃走了。塞王欣、翟王翳向楚军投降，殷王卯死了。

【原文】吕后兄周吕侯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译文】吕后的哥哥周吕侯领兵驻守在下邑县，汉王投奔他。逐渐收集（败散的）士兵，驻扎在砀县。

【原文】汉王西过梁地，至虞，谓谒者随何曰：“公能说九江王布使举兵畔楚，项王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布，果使畔楚。

【译文】汉王向西经过梁地，到达虞县，对传达官随何说：“先生如果能劝说九江王英布要他举兵反叛楚国，项羽就会留下进攻英布。只要项羽能留下几个月，我就一定能夺取天下。”随何去游说英布，果然使英布反叛楚国。

【原文】五月，汉王屯荥阳，萧何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军。韩信亦收兵与汉王会，兵复大振。与楚战荥阳南京、索间，破之。筑甬道属河，以取敖仓粟。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则绝河津，反为楚。

【译文】五月，汉王在荥阳屯兵，萧何征集关中老弱及尚未成年的人都到军队中去。韩信也收集士兵与汉王会合，汉王又军威大振。与楚军在荥阳南边京、索之间交战，打败了楚军。汉军修筑甬道通到黄河，来运输敖仓的粮食。魏王豹请假回乡去看望父母的疾病，一到（魏国）就断绝黄河渡口，反叛成为楚军。

【原文】六月，汉王还栎阳。壬午，立太子，赦罪人。令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雍地定，八十余县，置河上、渭南、中地、陇西、上郡。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祠之。兴关中卒乘边塞。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汉。

【译文】六月，汉王返回栎阳，初六日，立太子，赦免罪犯。命令诸侯的儿子在关中的都集中到栎阳来守卫。引水灌废丘，废丘投降，章邯自杀。雍地被平定，有八十多个县，设置河上郡、渭南郡、中地郡、陇西郡、上郡。命令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按时进行祠祭。派关的士兵去防守边塞。此时关中大饥荒，一斛米值一万钱，人吃人。（汉王）命令饥民到蜀、汉地区去找吃的。

【原文】秋八月，汉王如荥阳，谓郦食其曰：“缓颊往说魏王豹，能下之，以魏地万户封生。”食其往，豹不听。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与曹参、灌婴俱击魏。食其还，汉王问：“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

【译文】秋八月，汉王到达荥阳，对郦食其说：“请用好言劝说魏王豹，如能劝说成功，就封先生为魏地万户侯。 ”郦食其前往，魏王豹不听从。汉王派韩信为左丞相，和曹参、灌婴一起攻打魏王。郦食其回来后，汉王问：“魏王的大将是谁？”郦食其答：“柏直。”汉王说：“这是一个（缺乏战斗经验的）毛头小子，不是韩信的对手。骑兵将领是谁？ ”郦食其答：“冯敬。”汉王说：“他是秦将冯无择的儿子，虽有才能，但不是灌婴的对手。步兵将领是谁？”郦食其说：“项它。”汉王说：“他也不是曹参的对手。我不用担忧了。”

【原文】九月，信等虏豹，传诣荥阳。定魏地，置河东、太原、上党郡。信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汉王与之。

【译文】九月，韩信等俘虏了魏王豹，押解到荥阳。平定了魏地，设置河东郡、太原郡、上党郡。韩信派使向汉王请求增兵三万人，愿意向北灭燕地、赵地，向东攻打齐地，向南断绝楚军粮道。汉王拨给了他。

【原文】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获赵王歇。置常山、代郡。

【译文】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向东在井陉攻打赵军，斩杀了陈余，俘获了赵王歇，设置常山郡、代郡。

【原文】甲戌晦，日有食之。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译文】十月三十日，日食。十一月三十日，又日食。

【原文】随何既说黥布，布起兵攻楚。楚使项声、龙且攻布，布战不胜。

【译文】随何已经说服英布（归附汉王），英布就起兵攻打楚军，楚军派项声、龙且进攻英布，英布交战失利。

【原文】十二月，布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分之兵，与俱收兵至成皋。

【译文】十二月，英布和随何抄小道投奔汉王，汉王分给了他一些兵，和他一起收兵到达成皋。

【原文】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欲立六国后以树党，汉王刻印，将遣食其立之。以问张良，良发八难。汉王辍饭吐哺，曰：“竖儒几败乃公事！”令趋销印。又问陈平，乃从其计，与平黄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

【译文】项羽多次攻击并夺取汉军的（运粮）甬道，汉军粮食缺乏。（汉王）与郦食其商量如何削弱楚国势力。郦食其想立六国的后代做为汉军的朋党，汉王刻六国王印，将要派郦食其前往分封。询问张良对这种做法的意见，张良提出八件难做的事。汉王立即放下碗吐出嘴里的饭，说：“这个无知的书呆子几乎坏了你老子的大事！”命令迅速销毁所刻的六国印。又询问陈平，并听从了陈平的计策。给了陈平黄金四万斤，用来挑拨离间楚国的君臣关系。

【原文】夏四月，项羽围汉荥阳，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亚父劝项羽急攻荥阳，汉王患之。陈平反间既行，羽果疑亚父。亚父大怒而去，发病死。

【译文】夏四月，项羽把汉王包围在荥阳，汉王请求讲和，把荥阳以西的地方划归汉王。亚父范增劝项羽要猛攻荥阳，汉王深感忧虑。陈平此时离间计已经实行，项羽果然怀疑范增。范增大怒离开了（楚营），（忧愤之中）发病死去。

【原文】五月，将军纪信曰：“事急矣！臣请诳楚，可以间出。”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楚因四面击之。纪信乃乘王车，黄屋左纛，曰：“食尽，汉王降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羽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烧杀信。而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译文】五月，将军纪信（对汉王）说：“形势太紧急了！我请求（假扮大王）来蒙骗楚军，（大王）可以偷偷逃出。”于是陈平夜里在（荥阳）东门放出女子二千余人，楚军因此四面围攻。纪信乘着有帝王标识的汉王车驾（出城），他说：“粮食已尽，汉王向楚王投降。”楚军一起高呼万岁，（都）到城东去观看（汉王投降），因此汉王得以和数十个骑兵从西门逃走。派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在荥阳。项羽见是纪信，问：“汉王在哪？”纪信答：“（汉王）已经逃出去了。”项羽烧死了纪信。周苛、枞公商量说：“（魏豹）是翻拍过的诸侯国君王，难以和他一起守城。”就把魏豹杀了。

【原文】汉王出荥阳，至成皋。自成皋入关，收兵欲复东。辕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关，项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使韩信等得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息，复与之战，破之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译文】汉王逃出荥阳，来到成皋，从成皋进入关中，收集兵马准备再次东征。辕生向汉王建议说：“汉军与楚军在荥阳相持了好几年，汉军常陷于不利的困境。希望大王从武关出兵，项王一定会带兵南下，大王深沟高垒（不出战），让荥阳、成皋一带的汉军得以休整。（另）派韩信等安定河北赵地，连接燕国、齐国，然后大王重新进兵荥阳。这样，则楚军要多处防备，兵力分散。汉军得到休整后，再与楚军交战，一定能打败楚军。”汉王听从了他的计策，出兵在宛县与叶县之间，和英布一边行进一边收集兵马。

【原文】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月，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下邳，破杀薛公。羽使终公守成皋，而自东击彭越。汉王引兵北，击破终公，复军成皋。

【译文】项羽听说汉王在宛县，果然领兵南下，汉王坚守壁垒不和他交战。本月，彭越渡过睢水，和（楚将）项声、薛公在下邳交战，打败楚军并杀死了薛公，项羽派终公驻守成皋，亲自领兵向东攻打彭越。汉王带兵北上，打败终公，重新收复了成皋。

【原文】六月，羽已破走彭越，闻汉复军成皋，乃引兵西拔荥阳城，生得周苛。羽谓苛：“为我将，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趋降汉，今为虏矣！若非汉王敌也。”羽亨周苛，并杀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宿小修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收兵赵地。

【译文】六月，项羽已经打跑了彭越，听说汉军又攻取了成皋，就领兵向西攻下荥阳城，生擒（主将）周苛，项羽对周苛说：“做我的大将，我封你为上将军，封赏三万户。”周苛骂道：“你不迅速降汉，马上要成为俘虏了！你不是汉王的敌手。”项羽烹杀了周苛，并且杀了枞公，俘虏了韩王信，接着围困了成皋。汉王逃走，只和滕公同车逃出成皋北门，向北渡过黄河，（晚上）留宿在小修武。自称是（汉王）使者，第二天清晨冲入张耳、韩信的军营，夺了他们的军权。就派张耳往北到赵地去收集士兵。

【原文】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汉王得韩信军，复大振。

【译文】秋七月，有（象征除旧布新的）彗星在大角上空出现。汉王取得了韩信的军队后，重新振作起来。

【原文】八月，临河南乡，军小修武，欲复战。郎中郑忠说止汉王，高垒深堑勿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烧楚积聚，复击破楚军燕郭西，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

【译文】八月，率兵临近黄河向南，驻军在小修武，想再和楚军交战。郎中郑忠劝阻汉王，建议他深沟高垒，不要和楚军交战。汉王听从了他的计策，派卢绾、刘贾领步兵二万，几百骑兵，从白马津渡河进入楚地，协助彭越焚烧楚军的粮草积蓄，又在燕县西面打败楚军，攻下了睢阳、外黄十七座城池。

【原文】九月，羽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即汉王欲挑战，慎勿与战，勿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羽引兵东击彭越。

【译文】九月，项羽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说：“小心守住成皋。即使汉王要挑战，千万不要和他交战，只要别让汉军东进就可以了。我在十五天以内一定能平定梁地，再与将军会合。”于是项羽率兵向东攻打彭越。

【原文】汉王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罢守兵与汉和。

【译文】汉王派郦食其去游说齐王田广，停止军队的守备和汉军联合。

【原文】四年冬十月，韩信用蒯通计，袭破齐。齐王亨郦生，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破齐，且欲击楚，使龙且救齐。

【译文】高祖四年冬十月，韩信采用蒯通的计策偷袭兵攻打齐军。齐王把（哄他撤防的）郦生烹杀了，向东逃到高密。项羽听说韩信打败了齐军，还想攻打楚军，就派龙且率军救援齐军。

【原文】汉果数挑成皋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数日，大司马咎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

【译文】汉军果然多次向成皋的楚军挑战，楚军坚守不出，（汉王）派人辱骂楚军好多天，大司马曹咎大怒，领兵渡过汜水（想攻打汉军），楚军刚渡过一半，汉军出击，大败楚军，缴获了（成皋城内）楚国的全部金玉财物。大司马曹咎、长史欣都自刎在汜水岸边。汉王领兵渡过黄河，重新占领成皋，驻军在广武，从敖仓运粮。

【原文】羽下梁地十余城，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末于荥阳东，闻羽至，尽走险阻。羽亦军广武，与汉相守。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饷。汉王、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羽曰：“吾始与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也。羽矫杀卿子冠军，自尊，罪二也。羽当以救赵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怀王约，入秦无暴掠，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畔逆。罪七也。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使人阴杀义帝江南，罪九也。夫为人臣而杀其主，杀其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公，何苦乃与公挑战！”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汉王出行军，疾甚，因驰入成皋。

【译文】项羽攻下梁地十余座城池，听说海春侯（曹咎）被汉军打败，就率兵返回。汉军正把钟离昧围困在荥阳东面，听说项羽兵到，都去逃到险阻的地方。项羽也驻军在广武，与汉军对峙。年轻人厌倦了行军打仗，老弱的由于运输粮饷疲惫不堪。汉王、项羽一同到广武涧前对话。项羽要和汉王单挑决战，汉王列举项羽的罪行说：“我当初和你项羽都接受楚怀王的命令，说好先平定关中的为关中王。你项羽违背了约定，让我在蜀汉为王，这是第一条罪行。你项羽假传怀王旨意杀了卿子冠军，自认上将军，这是第二条罪行。你项羽已援救赵国后应当回报怀王，却擅自胁迫诸侯的军队随你入关，这是第三条罪行。怀王约定进入秦地不得烧杀抢掠，你项羽烧毁秦朝宫殿，挖开始皇帝陵墓，将秦地财务占为私有，这是第四条罪行。（你）又硬是杀掉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这是第五条罪行。（你）残忍用欺诈手段在新安活埋了二十万秦兵，却又封他们的将领为王，这是第六条罪行。（你）将将领们都封在好地方，却迁移赶走原来的诸侯王，让臣下为争王位而反叛，这是第七条罪行。（你）将义帝赶出彭城，自己却在那里建都，夺取韩王的土地，兼并梁地楚地，都划给了自己，这是第八条罪行。派人在江南秘密杀害了义帝，这是第九条罪行。你为人臣子却谋杀君主，杀害已经投降的人，你执政不公，你主持盟约却不守信，不被天下所容，大逆不道。这是第十条罪行。我率领义兵跟从诸侯们讨伐（你项羽），派个受过刑的罪犯打你（就行了），又何苦我来跟你单挑？ ”项羽大怒，（命令）埋伏的弓弩（手）射中了汉王，汉王的胸部受伤，却摸着自己的脚说：“这个贼子射中了我的脚趾。”汉王因箭伤病倒了，张良硬是请汉王起来去慰问将士，以此稳定将士（军心），不让楚军的乘胜进攻。汉王去巡视军营，病情加重，立即赶回了成皋。

【原文】十一月，韩信与灌婴击破楚军，杀楚将龙且，追至城阳，虏齐王广。齐相田横自立为齐王，奔彭越。汉立张耳为赵王。

【译文】十一月，韩信和灌婴打败楚军，杀了楚军大将龙且，追到城阳，俘虏了齐王田广。齐相田横自立为齐王，投奔彭越。汉王立张耳为赵王。

【原文】汉王疾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而彭越、田横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译文】汉王病愈后，西行入关，来到栎阳，慰问当地父老，摆设酒宴。割下原塞王司马欣的头，悬挂在栎阳街市示众。停留了四天，又回到军中，驻军在广武。关中士兵大批赶到楚汉战场，而彭越、田横盘踞梁地，往来袭击骚扰楚军，断绝他们的粮食通道。

【原文】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怒，欲攻之。张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春二月，遣张良操印，立韩信为齐王。

【译文】韩信攻下齐国后，派人对汉王说：“齐国靠近楚国，（我的）权力太小，（如果）不做个代理王，恐怕不能安定齐地。”汉王大怒，想攻打他。张良说：“不如趁机封他为齐王，让他守住齐地。”春二月，派张良带着王印，立韩信为齐王。

【原文】秋七月，立黥布为淮南王。

【译文】秋七月，立英布为淮南王。

【原文】八月，初为算赋。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汉王下令：军士不幸死者，吏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四方归心焉。

【译文】八月，开始推行算赋法。北貉、燕人派了一批勇健的骑兵来协助汉军。汉王下令：“军士不幸阵亡的，派专人为他穿好衣服用棺木收敛，送回老家。”天下百姓都诚心归附。

【原文】项羽自知少助食尽，韩信又进兵击楚，羽患之。汉遣陆贾说羽，请太公，羽弗听。汉复使侯公说羽，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九月，归太公、吕后，军皆称万岁。乃封侯公为平国君。羽解而东归。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谏曰：“今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楚兵罢食尽，此天亡之时，不因其几而遂取之，此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

【译文】项羽自知缺乏帮助而且军粮已用尽，韩信又进兵攻打楚军，十分担心。汉王派陆贾劝说项羽，释放（汉王的父亲）太公，项羽不听。汉王又派侯公去劝说项羽，项羽于是与汉王约定，平分天下，划分鸿沟以西为汉地，以东为楚地。九月，（项羽）送回了太公、吕后，汉军都欢呼万岁。于是（汉王）封侯公为平国君。项羽收兵回东方。汉王也想回西方，张良、陈平劝说：“现在汉军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而诸侯们都来依附。楚军兵疲粮尽，这正是上天给的灭楚时机，如不趁机彻底消灭他，那就是养虎为患。”汉王听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