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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下之人

晋国正卿赵盾一行距离都城绛还有六里路,时间却已经晚了,北方将暗未暗的天空是血干了的颜色。

车右提弥明勒停了马,高声说道:“城门关之前是到不了了!这四周没有房舍,夜晚还可能会下雪,不如......”他兴奋地转向左侧,“就找个背风处,在马车里躲一晚!”

“这个傻小子,和我二十岁时一样。”坐在左侧的赵盾想,难得正视了一眼这个头脑简单的年轻人。

虽然贵为正卿,赵盾的快乐就像他的睡眠一样少。

夜色渐深,仆从们在荒原里升起篝火,驱散严寒。雪还迟迟未下。人们裹紧了一层层麻布衣裳,冻得瑟瑟发抖,就算有一肚子家中妻儿的琐事,寒风也让他们开不了口。

雪开始悄然落下。

眼尖的提弥明见到远处落光了叶子的桑林下好像蜷着一个人。他提起长剑,用一根树枝借了火,向赵盾说明情况后便朝那人走去。

桑下那人看上去极为虚弱,像是饿了很多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还好吗?过来和我们一起烤火吧。”提弥明想要握住那双冻得像冰棱的手,为他传递热气。那人的双眸突然一亮,眼中似乎含有泪水,直视着提弥明,同时也激动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提弥明虽然是个武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羞怯,反而缩回了手。“来,我带你见我们主公,那边有好多好吃的,还有火。”

借着火光,提弥明看清楚了,也闻到了:那人全身包裹着污秽不堪,臭气熏天的破布,他的头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洞。

“我不去。”那人声音沙哑,用词毫不恭敬,语气却并没有敌意。“叫他来见我。”

提弥明笑了,“我们主公是晋卿,怎么可能屈尊来见你?”

“你去问他,此刻心里是不是不高兴。倘若被我说中,便叫他来见我。”

提弥明还是个孩子,觉得这人有点神奇,一下来了兴致。自从上路回绛以来,他的确觉得自家主公精神不振,无论说什么笑话逗他,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提弥明觉得主公可能只是疲累了,便也没有多想。可这个快要饿死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家主公不高兴的呢?

“好!你等着,我去问我们主公。”提弥明一路小跑回来,腰间玉佩和剑鞘碰撞出轻快的节奏。

“你跑什么?”赵盾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桑下那个人想请我问问主公,是不是心里有不高兴的事?倘若被他说中了,那就请主公过去见见他。”

“好笑。”赵盾面无表情说出这两个字。“官居高位的人,有几个是高兴的。这算什么本事,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当提弥明把赵盾的回答转告给那个人时,他说:“你再去问他,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来之前,他用蓍草占卜显示此行凶多吉少?”

提弥明又小跑到赵盾身边说了这事。

赵盾吃了一惊。出发回绛前他的确偷偷卜了一卦,谁也没告诉。

赵盾是一个月前从国都绛逃到耿的。

他一手扶上国君之位的夷皋长到二十岁,最喜欢做的事不是处理国务,而是站在高台上用**射杀路过的**,看到他们脑袋开花,鲜血绽放,就高兴得不得了。

一次赵盾进宫,见宫人抬了一个破竹筐出来,不免多看了一眼,竟发现竹筐里伸出来一只人手。再三询问下,宫人才吞吞吐吐说,厨师炖的熊掌不烂,君上咬不动,就杀了厨师,要我们把尸身丢到宫外去。

那个下午,赵盾和夷皋谈了很久的话。这个和提弥明年岁一样的小子也不恼怒,满脸都是笑容。赵盾临走前,夷皋站在台阶上对他说:“你辅佐我十四年,像我的父亲一样慈祥,听你说这一番话,我已经知道错了。”

赵盾对这个年轻国君深深叩头,退下。

可是后来某一天,赵盾却在家中的古槐前发现了鉏麑的尸体。鉏麑是晋国有名的大力士。他随后听到传闻,说这是夷皋派鉏麑来刺杀他,鉏麑见他正直,不忍下手,便自触大树而死。

这不过只是流言吧。

赵盾还是害怕了。第二天,他便以生病需静养为借口逃出都城,带着家眷前往耿。那天为他送行的是仍笑意盈盈的夷皋,还有城门外的萋萋柔柔的芳草。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夷皋想他了。国君送来的书信字字诚恳,提弥明在一旁看,几欲落泪。

“我从小失了父亲,是你保全我们孤儿寡母的性命,又让愚钝的我登上王位。回头细想,若没有你,又何来今日的我。我知道自己犯的错让你很失望......自你走后,朝中无人不思念你,百姓都在称颂你的贤良,日月因为你的缺席而无光。”

赵盾拿着书简,并无欣喜之情,手却开始颤抖。可是他必须回去,朝中的重臣卻缺,臾骈等人还在等他。他回了信,说让国君放心,自己一定会回到国都,回到他身边。于是,各国都知道,这个在扈地以卿大夫身份代替年幼君主主盟诸侯的赵盾要回来了。

临走前赵盾用蓍草占卜,得到的就是前面所说的结果。

此刻,他痴痴望着火焰,周围空气还是冷的。

“带我去见桑下那个人。”

荒原上的风张牙舞爪穿过两人的身体。提弥明的嗓子被风灌得也痉挛发不出声,费了好大气力才喊出:“这位是我的主公,晋国正卿。”

那个快要饿死的人还蜷在桑下。见赵盾走来,他没有行礼就直接说道:“你临走前占卦说,此行凶多吉少,是吗?”

赵盾忽然对他生出敬畏,在对面跪坐下,道:“是,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所以你一路紧锁眉头,忧心忡忡。”

“是。”

那人突然笑了,笑声尖利而凄然。

“你笑什么?”赵盾有些不快。

“你身居晋卿,当是个英雄豪杰,不想还是个凡夫。”

“什么意思?”

“村夫可以为所占之卦难过,你是一国之臣,不应该。”

“一国之臣,也是肉身。你不过是嘴上厉害,既然这么有见识,却又为何落得这番田地。”

那人对赵盾的反驳毫不在意。“我问你。既然凶多吉少,为何还要回绛?难道不矛盾吗?”

“晋国大小政事都等着我回去处理,我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我只听说过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把自己放在君的位置了。”

赵盾僵住了。

一直微笑的提弥明也收紧了嘴角,拔出佩剑怒吼道:“你若再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赵盾按下他持剑的手。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辩,索性由这个人乱讲。“既然你不是凡夫,还请你赐教,我此去绛该怎么做?”

那人语气软下来,“回答之前,请你赐我点吃的,我已经饿了三天了。”

赵盾示意提弥明,提弥明点点头,跑回去拿了几条肉干来。那人也不顾肉干僵硬,撕开破布一角,用牙咬断肉干,生吞了下去。

他连吃了五条肉干,这才缓缓道:“凡事求才有得,舍便有失。你若只是哀叹,不求有变,这卦恐怕要成定数了。”

“那我该去何处求?从何处变?”

那人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指向赵盾的心。

“在这里求,从这里变。”

提弥明拿着火把站在一旁照亮,赵盾忽然发现他衣袖的纹饰似乎和自己所穿很像,但是那人又很快缩回了手。

“我怎么变?”

“杀了夷皋,用你腰间的匕首。”

“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弑君?”赵盾惊呼。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在那真的有一把匕首,连自己都忘了。

不及赵盾发问,那人又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一直这么顺利,没有体会过高台之下的生活吧。”

是啊,自己的父亲是名臣赵衰,蒙父亲的威望,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执政大夫,这是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

“你害怕改变,害怕有一天你的权势不再,这就是为什么,你明知道此去大凶仍要回绛,因为你还想做你的晋卿,不想在耿地只做一个无人问津的老叟。”

“你想过夷皋会杀你,但又不相信他真的会下手。万一这孩子没有害你的心,你却先发制人,那么所有的荣耀和权力就都要丢失了。所以一路上,你都在安慰自己和恐惧死亡中度过。”

“我赵盾并不是怕死的人。”

“当然,你习惯了旁人前呼后拥的日子,也习惯了枕头旁放刀子的日子。你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现在用起来也和正常的手无异了吧。”

“你连这都知道?” 赵盾胸腔好像挨了一拳,他可是一直缩起右手,想隐藏那根断指。

自从好友阳处父在政治斗争中被刺杀,自己被贾季派来的刺客削去一根手指开始,赵盾就一直在枕头旁放上一把刀。好几个夜晚,他频频从噩梦中醒来,然后带着黏腻的冷汗,在无尽的失眠中度过后半夜。

“你对死亡的期待已经变成了习惯。就像一个人在已成熟的甜瓜下乘凉,甜瓜随时就要砸下来,把他砸个头破血流。可是一天不砸下来,他就还能活一天。久之,他也就忘了这危险,虽然时不时想起还是会怕。”

赵盾听得直冒冷汗,手紧紧握着膝头。

“你虽然深知自己的症结所在,却无法改变,甚至愈加放任,得过且过。你对权力的执着,就像你此时的手一样,紧握着不肯放开。”

见赵盾不言语,那人又问:“你觉得夷皋不会害你?”

虽然心里有过许多疑问,但是赵盾仍不相信夷皋会害自己。夷皋还小,怎么可能少得了他赵盾,晋国怎么可能少得了赵盾。

“这个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当初他母亲哭着求你保护他们母子二人,你都答应下来。为了让夷皋做国君,你还不惜以秦晋开战为代价。这样的恩情,你很确定他不会加害于你吧?”

赵盾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默默说:“是。”

“可你承不承认,你也是有私心。虽然一开始你想要立公子雍,后来却更偏向这个年幼的国君,因为他可以让你大展手脚,不是吗?”

“你是谁!”赵盾听到这里勃然大怒。他吼完这句,顿觉有些失态,眼前这个人显然聪明得不可估量,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的掌握中,便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你想的这样。父亲临死前,一直要我做一名忠臣,贤臣,而不是弄权之臣,这个教诲我时刻不敢忘记。先君崩逝时,嘱咐我一定要立夷皋,我做到了。既然已跟随这个国君,我便须尽一生之力。”

那人道:“你忠于夷皋,却也享受着他由你控制的快感。就算你很清楚,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厌倦,甚至怨恨被你管束,你也不愿及时放手。而此时,夷皋让百姓如蒸于鼎镬,这能算得上是贤臣吗?”

“你的父亲赵衰是少有的贤良,他和文公一手打造的践土之盟是晋国无上的荣耀。到了你这里,人人都知道你权倾朝野,如夏日之日,朝臣都畏惧你的酷烈,可你的明君在哪里?是你的能力不足也好,是夷皋的自身问题也好,难道你就一生守着他,安于继承父亲为你准备的爵位,这样就算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吗?”

“对国君不满,臣子可以出奔别国,贾季在翟,士会在秦。国君不贤,百姓遭殃,你却毫无作为。你留在这,以忠臣做借口,不过是因为庸俗的虚荣心,不过是贪恋庸俗的权力,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连续三个问句,赵盾被驳斥得无话可说,心中的害怕甚至超过了愤怒。思考良久,他才对这个洞悉他内心的人吐露真心。

“可是我也害怕史家之笔。”

那人长叹了口气,“你说出这句话来,说明你不是没想过弑君。方才那些话,纵然我不说你也明白。但旁人从来是劝不了自己的,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这些都是我心底藏得很深的事,你如何能知道?”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要帮你下这个决心。”

“你是谁?”赵盾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那人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问:“你还有吃的吗?”

赵盾身上已经没有了肉干。提弥明道:“前日停车休息时,我在树上采了些枳枸,你爱吃吗?这东西可甜了,一到冬天就长一大串,我爬了好久的树才采来的!”他从怀中抓出一捧热腾腾的枳枸递给桑下那人。

那人接过,熟练地剥开,将果实递进嘴里。他低着头吃了很久。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火焰烧灼树枝的哔啵声,还有剥开枳枸壳的清脆声响。

不知不觉雪下大了。

那人突然停下,不吃了,空望着飞雪。

“怎么不吃了?”赵盾问。

那人哽咽起来:“我想起,我母亲以前也最喜欢吃枳枸。她吃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剥一颗,我吃一颗,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赵盾也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故乡到绛做大夫。母亲是美丽的戎族女子,是翟君赐给父亲赵衰的礼物。他依稀还能记得她有黝黑的皮肤,说话温柔又坚决,可是其他的一切怎么也想不起了。他听人说,关于母亲的记忆在幼年会很清晰,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就渐渐模糊,可是寿岁将近的时候又会再次清晰起来,所有的细节如昨日一样出现在眼前,人生就像又绕了一圈,回到起点。

他现在想不起来,大概还命不该绝。

那人缓缓剥着枳枸,“我十几岁时,出发去都城绛入仕。临走前,母亲给了我三样东西。第一样是一条她亲手织的绸带,她说要我分清谁是爱我的人,对我好的人,要努力用绸带系住他们。第二样东西是一把剪子,必要的时候,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剪断留恋的人和事物。第三样东西是故乡的土,如果想家了,喝一碗土泡的水就不会悲伤。”

赵盾听着这些话,怔怔望向他,眼角也有泪水滑下。母亲说过的话,他一句也记不得了。

“你既然去都城入仕,怎么也流落至此?”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那人已经泣不成声。

雪轻轻停靠在赵盾肩头,发梢和掌心,就像母亲冰凉干燥的手。

“晋卿赵盾啊,二十岁时的愿望你还记得吗?”

“我何曾忘过。我想像我父亲一样,能辅佐出属于自己的文公,襄公。那时候我还有完好的双手,脚下理所当然是父亲铺下的坦途,我以为手中有大把岁月可以挥霍,以为此生不需向任何人妥协。可是,我花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在夷皋身上,现在一想,俱是白费了。”

“提弥明,你的愿望呢?”

提弥明惊喜万分,这个人居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想永远保护主公,战死沙场!就算是死,也想死在聪明又强大的敌人手里。”

“可惜了,总不能事事遂人愿啊。”那人转向赵盾,语气变得低沉又哀伤,“是时候放下了,秬子。”

秬子是赵盾的小名。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赵盾听他这样呼唤自己,周身汗毛倒竖。

那人眼神凄然:“你还没认出来吗?”

雪越下越大了,仆从们纷纷赶来请赵盾上马车避寒。

赵盾一边走一边回头,紧紧盯着桑下那个人。奇怪的是,那人却一直望着提弥明,眼神中满是不舍。

赵盾回到马车上,提弥明给他盖上厚重的毳衣。“明天还要赶路,主公切不可伤了身体。若是睡不着的话,我来给你唱我家乡卫国的歌谣吧。”

赵盾并不想听,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提弥明的歌声,像生机勃勃的蔓草。

赵盾沉沉睡去。

醒来时,那位桑下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昨晚的一切难道只是梦?提弥明和赵盾回到交谈的地方,桑下明明有火把的灰烬和烧焦的树枝。

赵盾来到国都绛,夷皋以盛大的礼节迎接他进宫赴宴。车轮驶进宫城的那一瞬间,赵盾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宴会期间,一向满不在乎的提弥明也感觉氛围不对。他俯身提醒赵盾,酒喝了三巡还不告退,就是对国君失礼。

夷皋见赵盾现在就要走,可自己埋伏刺杀的武士尚未上殿,心生一条毒计。他素来喜欢养恶犬,随着一声呼哨,几十条满口獠牙,嗜血成性的恶犬冲栏而出,将赵盾和提弥明团团围住。

提弥明不假思索就用身体为赵盾挡住恶犬,用仅剩的力气把赵盾推了出去,自己却被恶犬撕得血肉模糊。

赵盾回过头,眼看着提弥明倒下去,一条胳膊被恶犬撕扯了下来。

“主公你快走吧!别看我了,快走!”提弥明剩下的一只胳膊还在乱砍,恶犬的尸体断成几节,摔在雪地上。

“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快跑吧!”

提弥明马上就喊不出来了。赵盾看到他的脸被恶犬撕得白骨尽露,接着是头皮,然后整个脑袋也被咬下。

赵盾含着眼泪,搴起衣裾没命地跑。

夷皋不甘心,仗着年轻气盛,拔出佩剑就要追上去亲手杀了赵盾。靠近赵盾时,他嘴角挂着自信的讪笑。

赵盾知道夷皋就在身后,他不敢看,闭上眼,回身拔出匕首,朝这个年轻人的心脏狠狠刺去。

夷皋眼看着刀子**自己身体,新鲜的血顺着刀子流出来,抬起满是惊恐的眼眸望向赵盾。他以为自己年轻又果断,杀了这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老家伙不会难于在高台上射杀一个**。可是他没料到这个如父亲般保护过他的老臣竟比自己还要决绝。

夷皋那张僵白的脸上,眼睛圆睁,嘴唇扭歪。他到死也不相信,这个权力如日中天的赵盾敢杀他。他的一切可都是自己给的。自己死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冲上来的武士见国君倒下,顾不得捉拿赵盾,都围上去查看夷皋是不是还活着。赵盾不敢再回头留恋,使出平生气力跑出大殿,跑出宫门,孤身一人逃出了城。

方才喝酒喝得身体发热,他浑身脱得只穿一件宽大的深衣。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身上根本没有钱币,只得在垃圾堆里翻找百姓扔掉的衣物取暖。这些丢弃的衣物大多臭不可闻,和经年的食物残渣混在一起。赵盾顾不上那么多了,全数披上,裹得严严实实,这让他感到安心。

出了城只能找野果和野草充饥。赵盾走走停停,在三日后终于来到一片光秃秃的桑林中,他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桑下。

如果就这么死去,他也不能后悔。

天已经暗了,雪轻轻落下。

他饿得几乎昏死过去,发臭的衣物也刺鼻难闻,然而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像冰凉清新的雪片一样落在他怀中。

赵盾望着纷飞的雪,突然泪水漫涌。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细节都想起来了:是他的母亲最喜欢吃枳枸。小时候的冬夜,在白雪般无暇的故乡,她们就坐在院子里,她把他搂在怀中,她剥一颗,给他嘴里塞一颗。

远处有几辆马车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人在荒原里升起一堆篝火,无言地坐着。一个很像提弥明的高挑少年正擎着火把朝他走来。

晋灵公十四年,晋国太史狐在他的史书中写下:“赵盾弑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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