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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宏道《晚游六桥待月记》原文及鉴赏

〔明〕袁宏道

 

西湖最盛,为春为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今岁春雪甚盛,梅花为寒所勒,与杏桃相次开发,尤为奇观。石篑数为余言:“傅金吾园中梅,张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往观之!”余时为桃花所恋,竟不忍去。

湖上由断桥至苏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草,艳冶极矣。

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与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

 

——《袁宏道集笺校》

 

本文着重描写西湖六桥一带的春月景色。六桥,在自南而北横贯西湖的苏堤上,相传是苏东坡建造的。

西湖最美的是春光和月景。今年因“春雪甚盛”,姗姗来迟的梅花与桃杏争春。这春光之美,确是难得的奇观,足以引发赏梅的雅兴。

友人石篑多次劝作者去观赏傅金吾园中梅。园系张功甫的园林玉照堂,园内有400株名贵的宋代梅花。可见这梅是很值得一看的了。然而作者却对桃花怀有如热恋中的爱侣那种依依难舍之情,如要离开,情既有所不忍,势亦有所不能。这是一种充满深情的内心剖白。按照中国士大夫传统的审美趣味,梅花冰清玉洁,是高雅品格的象征;桃花虽然艳丽动人,却被斥为轻薄,前人诗中就有“轻薄桃花逐水流”之句。袁宏道却如此欣赏和迷恋桃花,对于梅花则不屑一顾,这种独特的审美态度,颇有向传统审美观挑战的意味。

作者写桃花之美,把缤纷的花海与看花的游人打成一片。“自断桥至苏堤一带”,包括环湖的白堤和苏堤在内,是西湖春色最浓的所在,远望盛开的桃花,花叶相映,如烟似雾。鸟瞰西湖一角,无边的春色尽收眼底。看花的仕女如云,展现出一个脂香花影、粉汗轻歌的销魂境界。它使人想起唐人崔护的诗句:“人面桃花相映红”。花与人兼写,可谓点睛传神之笔。

作者批评杭州人游湖不会选择时间,不能领略湖光山色的妙处。他以为“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之时。这朝暮之美,“极其浓媚”:其“浓”在于风神,而不在于色彩;其“媚”在于天然,而不在于装饰;因而别有一种风韵,较之桃花人面的“艳冶”之美,显得更高一级。然而,这为春之盛还不是西湖之美的极致。

于是转叙为月之盛,月色朦胧的境界,其妙“尤不可言”。这种不可言传的美,在作者看来,却正是美的极致:“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点到就止,让你自己去领会和体味。

作者感叹的是,景色愈美,赏玩者愈少。绿烟红雾,仕女如云,是一种境界,人人得而赏之;朝烟夕岚,染翠设色,又是一种境界,但欣赏这种山水之美的人就较为稀少了。至于不可言传的月景之美,就只有留给山僧、游客去独赏,而不足为流俗之人说起了。山僧是世外之人,游客则是作者自指,他自许为自然美的知音。这几句话,在感叹的语气中,又流露出作者那种士大夫阶级清高自赏的优越感。

这篇山水游记,始终扣住“西湖之盛,为春为月”的“春、月”二字腾挪变化,详写“为春”之盛,略写“为月”之美;题为《晚游六桥待月记》,却始终没有正面写待月的情景。作者的高妙处在于以层翻浪涌之笔,依次写出梅花、桃花之美,朝烟、夕岚之美,一景胜似一景,逐层衬染,不犯正位,从而造成读者强烈的“待月”心理;待到“千呼万唤始出来”,却又匆匆一面,飘然而去,使人有“着眼未分明”之感,因而显得余韵悠然,情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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