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韩非子·说难》
富人之子和邻人之父向富人提的建议本来都是正确的,但富人家中夜晚被盗丢失财物以后,却对提同一建议的两个人得出了不同的评价: 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而邻人之父不安好心。富人对邻人之父的这种怀疑当然是毫无根据的。
这则寓言节选自《说难》。说难二字的意思,王先慎《韩非子集解》引旧注:“夫说者有逆顺之机,顺以招福,逆而制祸,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以此说之,所以难也。”简而言之,即谓向他人进言之不易,这则寓言说的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事例。
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诸子到处游说而统治者多不采纳。或反而被怀疑甚至招来灾祸,这是较为普遍的现象。韩愈在《进学解》里就说过:“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韩非宣扬法家思想,也没有得到统治者的赏识。《史记》韩非本传称:“非见韩(国)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这种情况当然使他感到苦恼,认识到向人君进言之难。
他在《说难》中曾经感叹说:“说行而有功德则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邻人之父被富人疑心与偷盗有关,正是所谓“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韩非希望统治者在对待进言的问题上,不要和富人一般见识。
韩非在这则寓言中深刻抨击了宗法乡土社会所形成的亲疏等差观念。富人之所以对提同一建议的两个人形成截然相反的印象,就因为这两人与他的关系亲疏有别。 富人荒谬的推测,完全是“无缘而妄意度”(《解老》),主观片面,因人而异,结果把客观事实弄得面目全非,甚至冤枉了好人。历史上常常发生这样的悲剧现象:某些聪明正直之士的预见不被采纳,而坏事发生之后, 当权者反而怀疑与自己关系较疏的预见者的动机,从而造成冤假错案。这种历史的教训在现实生活中也曾经有过。在真正提倡百家争鸣的今天,读一读这则寓言是不无好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