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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妓女,仅此而已

    除夕夜,所有的人都在家过年。而我,孓然一身,又哪来的家。过年,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让我独自冷清的夜晚。它无足轻重。独自游离在这座城市华美而糜烂的边缘。静坐在霓红灯影中。看着生活这场肮脏不堪的游戏。

 

    街上很冷清,很少的人。个家生意兴隆的娱乐会所门口的五彩灯也奇迹般的消失。昏黄的路灯在凛冽的寒风中疲惫的睁着眼,那么孤独。唯能听见邻街的小孩放的鞭炮声。“劈啪……”

 

    打开玻璃门上的铁锁,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表面上看去,它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理发店,其实是一家肮脏的贩卖肉体萎靡的妓院。在这里,就连一把剪刀都看不见。

 

    所有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屋子里一片阴冷。散发出莫名的恶臭。拉开灯,打开暖气,疲惫的靠在陈旧的黑色沙发上。微闭着眼。红色的灯光如雾气般氤氲在这个不足70平米的屋子里。我并非是想在今晚再做年终的最后一笔交易。而是,我确实没有地方去了。这个城市再大,再繁华,可它也不是属于我的。我找不到一个属于我的栖身之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我自以为的情人。宵赧。他今晚回家陪他妻子去了。他临走时又和她大吵了起来。那沉沉的一巴掌打在脸上,现在依旧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他的冷漠让人绝望。谁都知道他有家,他并不爱我。一点也不。我只是他看上眼的一枚棋。满足他的欲望,替他赚钱。这些我都明白,可我自己却偏偏宁愿用这一切去换他一份虚假的爱情。让一切由他摆布。包括做妓女。

 

    我按下他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依然是关机留言。他在躲我。从皮包里拿出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一脸的媚俗,何时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为了他?脑里依旧是和他吵架的场面。爱,那曾经以为坚贞的爱又在哪里?

 

    闭上眼,心里的苦楚没人能懂。

 

    凌晨1点,玻璃门被推开,冰冷的雪风顺着门缝进入,让人发抖。难道今晚还有人和我一样无家可归,需在外寻欢过夜的男人。我厌恶地睁开眼。朝门口看去,进来的却是一个女人。身上裹着一件难看过时的绿色长大衣。面容枯槁。涂了大量的劣质粉底,泛着死人般难看的颜色。青色浮肿着的眼带包裹着一双无神空洞的眼。微闭着,尽显苍桑。干枯的头发凌乱的用一根桃红色的发圈系住。年龄应该接近40岁了。女人关上门。朝屋里看了看。嘴难看的挤出一丝笑容。

 

    “还有人啊,我只是过来看看。”

 

    我点点头,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在这里上班的人很多,轮班制,也时常会有新人来。大家各过各的生活,为了相同的目的,放弃一些东西,彼此间如同陌生人,只顾招揽自己的生意。所以不认识她并不奇怪。女人脱下绿大衣。露出里面缀满珠片的低胸毛衣和半只干瘪的乳房。在我身旁坐下。她很瘦,并且看上去很疲惫。蜷缩在沙发角落里。颈上的皮肤如同皱成一团揉捏后的卫生纸。她打开一只红色皮包。从里找出一盒粉底,对着镜子用粉扑朝脸上扑了几下。似乎想用它来填平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涂上像血一样的口红。很夸张的颜色。现在已经很少人用这种颜色的口红了。尽显土气。她看着镜子皱了皱眉,合上镜子。叹了口起说:“瞧,都已经老了。用再多的粉也没有用。不像你们这么年轻。多好的年龄啊。我是回不去了。”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笑了笑。现在,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女人。年轻时或许风光过。但随着年龄的加大。渐渐潦倒落魄。为了维持生计而又不得不做下去。用身体换取少得可怜的一点钱。竭力用水粉掩饰自己的衰老。我突然想到了我自己。现在我还年轻,可如果有天我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老去。我再也没有资本让宵赧和我在一起,以后的生活从未想过。只是一直在思考宵赧和我这份荒唐的感情。

 

    “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呢?家很远吗?”女人点燃一根劣质香烟,熟练的从口中呼出烟雾。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被熏得绯黄。

 

    “恩,很远。”我并不太想和她谈话,乏味而令人讨厌。满脑里都装的是萧赧,依旧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却仍然关着机。现在屋子里空荡荡的,并且现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客人来光顾。只能和这个女人一直这样坐下去。她眼神黯淡的看着灰色的天花板。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丑陋至极。却也分明透露着巨大的可怜。或许如同我自己一样。否则,今天晚上,除夕夜,怎么会流浪在这肮脏的地方。

 

    “你做了多久了,还很年轻啊?”女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左手似乎是在轻轻地计算。侧过头笑着看着我。嘴角的皱纹像一直干瘪的气球。

 

    “两年了。”我从包里摸出烟点燃。想起了往事。记得两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为了以为是自己全部的爱情,跟着宵赧来到这里。一身浅蓝的衣裙,一脸的青春明媚。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原来,已经两年了。而这两年里,我居然沦为了一个卑贱的妓女。

 

    “我都已经做了11年了。原本想只做半年就收手,却没想到,一做就做到了现在。11年了。”女人嘴角浮出笑意。但那分明却是一丝自嘲。寂寞得让人心寒。

 

    “为什么?后来没有想过收手吗?”

 

    “收手?怎么收?走进这一行,你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名字。中间,我也结过婚,但离了。于是再结婚,再离。反反复复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他们不爱你?”

 

    女人掐灭了手中的烟。叹了口气,接着讲下去。声音很低,很嘶哑。“即使有短暂的时间彼此试探,貌似在相爱,那也只不过是在等待与之****。那些男人,要的只是新鲜与性欲。最初把你当做手中的玩偶般宠爱。渐渐的,直到厌倦,磨损了所有的好奇。也没有什么爱与不爱了。”

 

    女人面容淡定,似乎是早已习惯如此反复的游戏。点燃烟,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或许不想把身边的世界看得太清,始终半睁着眼睛,逃避现实的真相。我按下重拨。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关机留言。

 

    “你怎么做了这行?多久了?”

 

    女人像一个熟识的老朋友一样问我。我耸耸肩,看着手机屏幕宵赧的照片。

 

    “我连自己都忘了为什么?你呢?”

 

    我试探着问她。她突然笑起来。声音特别阴冷潮湿,是从一个黑暗的山洞里发出的,让人几乎可以听见冰冷的水声。依旧微闭着眼,像是在回忆从前的事。然后那那、喃喃的开始讲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和你差不多的年龄,那时,我很漂亮。我在一家夜总会工作,服务员。就这样,我认识了他,我第一个男人。他是那家夜总会的老板。挺有钱,长得也很好看,很多女服务员都暗地里喜欢他,他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满嘴都是甜言蜜语。他每天开着车接我下班,给我买最流行的名牌服装,大把的玫瑰。那年龄,谁不喜欢这些啊,都做着灰姑娘的梦。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信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便是真爱,便是一生一世的的幸福。”女人眼角有苦楚,却也闪露着甜蜜。下鄂不挺的发颤。“其实什么都是假的,是早已预谋的一场戏。那时,我们貌似很相爱。有天半夜,他来找我,一脸的落魄。他告诉我,他做生意亏了,亏得很惨。他真会演戏。那眼泪一滴滴的向外涌。他向我提出分手,说他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他不能再好好照顾我,不能再给我幸福。我看着眼前的他是那样的一脸至诚。我信以为真,抱着他我们一直哭。我死活也不分手。我说只要我们相爱,什么我都不在乎。没过多久,他说他有个朋友能帮他周转资金。要我同他一起去见他。那时一心为了我自以为的爱情和将来。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阴谋,只是一场阴谋。当我醒过来时,自己却赤裸裸的躺在一家旅馆里。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我哭着去找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抱着我一直向我道歉。当时很绝望。我想离开眼前这个人。但……但我自己却太爱他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恨他离开他,不能让自己离开他。我除了他我也一无所有了。他说,只做半年,半年后。他把债还清了。我们就远走高飞。“女人说着紧咬住下唇。往事像一根丝绳紧勒住她的心。那些凹凸不平的印记如同皮肤上次第攀爬的皱纹。

 

    “还没等到半年,他贩毒被抓了。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其实……后来知道,他不仅贩毒,还操控了一个****集团。而我,也是其中一个,他被抓后,我想过死。每次刀划下去时,又放下了。我还得活下去。那时整个人像少了什么。我和一个姐妹一起出来做。不管怎样的都接。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上了那玩意儿。只有毒品才能让我暂时忘了一切。我知道自己在堕落。但,除了那样我又能怎样?活着也不过是一幅空皮囊。没有人愿意帮我一把,即使是一根手指头的指引。后来,被抓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毒是戒掉了,但心里的毒早已噬入肌骨。感情的虚假,如此诱惑。我出来后,做过有钱人的情妇。也嫁过好几次了人,以为可以解脱。脱掉各自的外衣,那些男人都只是在生活这个深渊挣扎的人。也许是命运的可以刁难。现在又走回了这一步。倦怠了……”

 

    女人恬静地说着,脸上不再有丝毫悲伤,仿佛是一种超脱的神色。枯枝般的手指不停地比划着什么。我不停地给宵赧打电话,拇指已熟识了那串长长的号码,也习惯了电话那头的挂机声。

 

    “在跟你男朋友打?看你都打了一晚上了。”

 

    我微微点头。

 

    “吵架了?”

 

    “恩。”

 

    “感情,从来不会是谁的归宿,也不会是谁的救渡。光怪陆离的世道,早已让爱蒙尘。”

 

    女人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夜未睡,脸上的妆早已掉了。露出枯黄的肤色。但看上去很真实。外面的城市已开始蒙蒙亮了。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光。白色的雾气氤氲,很冷。

 

    “天快亮了,看来,今晚是白走了。好久没有和人聊起从前。你不会烦吧?”

 

    我笑着摇头。女人穿上来时的那件绿色大衣。沉沉地打了个呵欠。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得了,我得回去了,我还有个女儿,今年要满6岁了。我得让她在醒来时看见我。”

 

    女人瘦弱的身体缓慢而蹒跚地向门外走去,刹时,屋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眼睛里突然很潮湿,有液体滑落。我走出门,将头深深埋入衣领里。

 

    “感情,从来不会是谁的归宿,也不会是谁的救渡。”

 

    电话响起,是宵赧,第一次决然地挂了电话,取下电池。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如重释负。走在清晨的小巷里。仰起头看着天。太阳出来了,新年的第一天。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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