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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

  那时我刚进公司,在饮品店工作。一晚,进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大叔,皮肤黝黑,满脸笑容。开口就打招呼:“你好,我是瑞宝公司的员工,路过,进来坐坐。”我也不认识他,就照常向对客人一样帮他点东西。他要走时,还把桌上的杯子送还给我,清理了垃圾。这时同事进来了,跟他打招呼,叫了一声“老大”,我的心咣当一下:完了,让领导给我收杯子。

  后来知道,他叫施继业,是个老兵,从公司成立起他就在,公司的人都叫他施老大

  一天中午,听见他在休息室唱歌“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铁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

  “老大,歌里有故事啊”

  “有,想起当兵时候了。”

  “还会梦到吗?”

  “以前经常会,生死与共的战友,金戈铁马的军营。”

  “那最难忘的是什么”

  “是退伍的场景,就要和军队说再见,和芬芳的年华说再见了,不舍,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然后他和我说起了退伍时候的故事。他说,当兵四年,有笑有泪,有遗憾。走的时候想留点念想,就给团里写了一封信,把这四年当兵的经历,工作的经验,那些想做没有做的事情写了下来。团里也被这个老兵感动了,在他离开后,还为他立了个三等功。

  “你留下了念想,那带走了什么?”

  “军队教会我,要做个好人,学会克制,学会坚持,吃苦耐劳。”

  他带着这些品质,卸下戎装,来到昆明市轻工所(瑞宝公司前身),一待就是二十五年。我还和他开玩笑:是不是你来到公司第一天就对着大门说了一句“你好,余生请多多指教”。

  沙家浜里有一个唱段,“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几个人,七八条枪。”1997年,瑞宝公司成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条生产线,十几个员工。那时候生产条件落后,产品质量也不好,天然色素行业竞争激烈。与此同时,受到亚洲金融风暴影响,我司失去重要客户,从成立起就连续三年严重亏损。

  我问他:“当时您正是风华正茂,遇到这种情况没想过离开?”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没有。不只我没有想过,公司其他人也没有想过,包括公司的临时工在内,一个都没有离开。虽然当时内焦外困,但公司的氛围不错,大家每天都兢兢业业的工作。”

  他说的云淡风清,可是在我这个刚参加工作的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

  忙问他:“为什么?”

  “公司和领导对我们都不错,人要懂得感恩,我要对的起他们。我骨子里的秉性也有坚持。”

  当时,这几句话对我是种震撼,那可是三年啊。风雨过后不一定是彩虹,可能还是风雨,你想看万里无云,彩练当空,那何其困难。他们终于坚持到了,自1999年后公司连续盈利十几年。同时,也让我感到羞愧。进公司时,面试官问我的职业规划是什么,为了应试我捡着好听的说,人的一生很短,我只想在一家公司成一件事,小李飞刀能例无虚发,只因他一辈子只练一刀。事后还多次和人当作玩笑聊起,没有人信,我也不信。谁知道这句玩笑话他已经实实在在的坚持了二十多年。

  我还问过他:“你觉得自己是匠人吗?”

  “我是,我对我的工作热爱,专注,勇往直前。”

  我想,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那种大师巨匠,工作几十年凭一己之力开一代先河,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匠人。勤勤恳恳工作,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的匠人。他说,有一年为了攻关一个项目,他和经理守在终试车间72小时没有合过眼;写文章每一笔都是在认真思考后写的,网上确实可以抄,写的甚至比我的好,但那是亵渎我的工作。

  这位老同志,自认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只是来的时间长,也没有干过什么力挽狂澜的大事,但有一件事情是他最骄傲的,那就是公司所有人都叫他“老大”。我们公司是生产型企业,车间人数最多,他当了17年生产部部长,数他管的人最多,公司里现在所有的车间主任,许多技术骨干,都是他带出来的,所以大家叫他“老大”。

  “老大”,不是帮会里小弟叫头目那种,那有害怕,被胁迫的色彩。“施老大”是大家发自内心的叫,带着敬重,带着对他工作的肯定。他说:“我认为,老大两个字,在我这里,有荣耀,但也是一种责任,担当,亲情。我就像家里的长兄,要走在前面领着路,为我的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如果有一天,我退休了,最不舍的不是公司,而是我领着的这些人。”

  于我,遇上他是幸运的。他带着我们打球,爬山,在KTV跳老年人迪斯科……让我在公司有了归属感;他对我们新人说:来了公司,要沉淀下来,要磨炼,能吃苦,做好本职工作,也要抓住机会,表现自己。这几句话胜过了多少本心灵鸡汤。

  电影《一代宗师》里叶问拜师时,师傅跟他缠上一条腰带告诉他,一条腰带一口气,从此要凭着这口气做人。施老大也是凭着一口气做人,20余年从青年到中年,从军营到瑞宝。

  他说:“他现在已经对成败得失看得很轻了,重要的是过程,路上的风景更美丽。”

  电影里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

  我说,瑞宝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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