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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

  不知不觉的忙碌中孩子又放假了,开学就是高三的珍贵假期,立即走进补课班是眼下包括小学、初中、高中学子们的潮流,也的确是期望来年能挤过“独木桥”的当务之急,但拗不过儿子要先回老家看奶奶,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小家伙一觉醒来就到了。

  母亲家住的居民区紧邻铁道线,原来人潮车流涌动的平交道口两年前改成了地下立交通道,行人车辆再不用看道口信号灯的“眼色”。顺着桥下平坦的水泥路面横穿过铁道,原来道口的那个位置建起高高的一堵墙,把铁道线和配电网隔在里面,一直延伸到车站,早已没了一点道口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小广场和鲜亮的健身器材。“那不是我奶奶家楼下的老马大爷吗?”我家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指指高墙边上背着双手的大个子老人。专业地扫视着过往车流和行人的老马也认出了我们,走过来拉着我儿子的手,问这问那,不经意间插上一段他身后那个已经消失了的道口的故事。

  在没撤销之前,老马一直就是这里的铁路道口工。凭借一口气扛着枕木走出去一里多地,老马顺利被铁路系统录用了,分配到工务段大修队修铁路。自从70年代末这个道口由无人看守变为有人看守,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老马就被安排到这里“守”道口老马年轻力壮,长得五大三粗,那时候同事们都喊他大马。在同事们看来挺清闲的道口工,可是没多长时间,好几次大马向段里申请调回原来的岗位,原因是吃不饱,道口工的口粮是30斤,在铁路沿线上干活是45斤。这个道口处在城乡结合地段,人畜流量大,随着进城出城做买卖的手推车、板车、马车和机动车日益增多,安全不好把控,段里为了让大马在这里安心守好“咽喉”,破例给他加了5斤口粮。当时每个道口只有一名职工,吃住都在道口房里,晚上列车通过不多,不用频繁抬放道口杆,大马就在道口房休息,铁道边上乌黑的信号指示牌给他站岗。

  通过道口的马车、驴车最不好管,过往的人们都走惯了无拘无束的敞开式道口,即使道口栏杆放下来,只要没有火车挡在道口,大家照样“钻、迈、跳、绕”并举。常常是等候的人们翘脚盼着火车赶快从道口行驶过去,偏偏那时的蒸汽机车,光听见哼哧哼哧的“叫唤”声音,就是看不见踪影。耐不住性子的人们开始翻栏杆,大马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儿,眼睛一瞪,结实的双臂一伸,谁也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发生过几次争执,都以大马的胜利告终,后来不管是进城的农村人,还是蓝布制服的城里人,等不及的烦躁一遇到大马直视的眼神,当时就消褪了大半。慢慢地,大马喜欢上了看守道口的工作,他说:“道口的铁老大,够威武。”

  随着国内火车运能的急速增加,道口变成两班倒,单位派来一位老师傅与大马每人24小时轮流看守。后来逐渐地改为三班倒,单位还针对白天列车间隔短、车流量特别大的道口,增加了日勤道口工,大马的道口班组增加到7个人,大马任班长,同事们对老马的称呼逐渐由大马慢慢变成了老马。每逢老马当班,道口总能秩序井然。但偏偏屁股冒黑烟的农用三轮车,爱在老马当班的时候在道口线路中间熄火。我们小时候放学回家,道口是必经之路,好几次,遇到熄火的车辆,就跟在后面帮老马推车。老马的劲头大,加上道口等候的人多,大家一块儿使劲,总能在火车露头的节骨眼儿上,把熄火车辆推过道口。司机们大多是郊区的老乡,他们专门给老马拎来鸡蛋、麻油和刚从地里挖出的土豆,表示感谢。但老马一概拒收,碰到执意要放下的,老马干脆连人带东西一块儿抱起来,抛进司机篓里。老马他们看护的道口每年被段里评为先进班组,走进他们的道口房,奖状锦旗挂满了门后面那堵墙。

  老马结婚那年,道口周围的平房大拆迁。第二年,铁路职工家属楼拔地而起,老马两口子抱着刚会走路的龙凤胎,从道口阴冷的小石头房搬进了亮堂的新楼房。老马请邻居和同事们到装修好的新家喝了一天酒,大家一起回忆刚上班时候拿到口粮的高兴劲儿,还有吃不饱的那个年代。晚上老马道口值夜班,被段里查岗的领导逮了个正着,不仅扣了一个月奖金,还要求老马在全段的点名会上做检查,站在大会前台的老马,脸红得像喝了好几斤白酒。从那儿之后,老马再也没喝过酒。

  不经意间,道口通行的社会车流和人流量也急速发生着变化,两轮摩托车、三轮车变成了四个轱辘的轿车,自行车变成了共享单车,在道口等候信号的车辆排出老远。道口的臂板信号机变成连通车站信号楼的进路联控信号灯,无缝钢轨悄然铺到了道口,内燃、电力机车牵引的列车总是准时准点呼啸而过,老马再也不用探头探脑巴望着列车到来。每次火车一过去,道口的信号灯变绿,老马及时按动操控电钮,道口杆自动抬起,只见他把对讲机麻利地挂在脖子上,整理一下身上的新式制服和大檐帽,左胳膊平伸,右小臂不断地左右摆动,像模像样地指挥起了交通,“赶紧!赶紧1成了老马的口头禅。

  接送列车的间隙,老马就趴在道口房的小桌上,研究道口的高低峰时段,对照列车通过时刻,用铅笔画出峰线图,把一个班的12小时分成小格,在小格里标出重点时段和重点人流,把可能发生的突然事件列出来,对应写好解决的步骤,碰到不会写的字就向同事请教。经过不断的总结,老马的手工作业分析图慢慢地成了全段的经验典型,在全段39个道口中推广。

  直到有一天,道口的栏杆刚刚着地,老马双手拢好信号旗,还没等小腿肚子使劲让自己的两条腿站直,“唰”地一下蓝白相间的动车已经掠过道口,鱼贯而过的行人和车流越走越远,只剩下老马摸着被风吹得凉凉的大脸。打那天起,老马逢人就念叨,他们的道口估计要保不住了。休息的时候,很少上网的老马打电话向女儿请教怎样使用新闻搜索,找到一点点有关道口改造的新闻,就大声念给做饭的老伴儿听,自己眼圈红红的。

  封堵道口那天,铁路局、老马所在的工务段和建筑单位的的领导都来了,作为全局最后一个有人看守道口“平改立”,成倍提升的通行能力成为新闻焦点,铁路系统和政府媒体争相进行了报道。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立岗台上的老马,全副武装,身体笔直,久久不愿离开。完成了最后的一次守候,老马单位给他转到别的岗位上不到一年,老马就到龄退休回家了。

  听母亲和其他邻居们说,老马带着老伴现在已经随孩子搬到市中心的高层小区住了。没事的时候,经常开着自己的新能源汽车,到这里来转悠一圈儿,看看自己坚守几十年的老地方,与退休的老伙计们聊聊铁路和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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