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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那些人(之二 挣工分 领口粮)

  农历二月末左右,两趟街开始春整地。

  男人们有的去田地里,刨苞米茬子、清理秸秆;有的赶着牛车,向地里运送发酵好了的农家肥;有的留在队里修理农具。

  女人们大多聚在生产队办公的屋里,或坐或站,有说有笑地挑选种子。她们把那些做种子用的黄豆、玉米和小麦先是过筛子,筛掉小粒儿的,再用簸箕颠出发飘的、干瘪的颗粒,还得用手再扒拉着,挑出土砟子和掉皮儿的、破损的种子,留下的都是圆滚滚、沉甸甸的颗粒。

  大家心里都明白,选好种子,保证出苗率,才有可能做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只是那些年,优育优选种子等农业科技还没有推广、普及到我的老家,生产队的种子都是每年秋收时,挑选植株高大、粗壮,籽粒饱满、成熟的,单独存放,做来年的种子。这是老家粮食产量不高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老家全年日照时间不足,秋天来霜早,又因地处洼地,夏天雨水勤,总是发生地涝等自然原因,导致大田农作物减产歉收。

  在大面积播种前,为保证出苗率,队长就布置一些女社员拿几把玉米、黄豆、小麦种子,回家做发芽儿试验,根据出发芽率决定播种的多少和密度。

  我二姐拿回家的苞米籽通常都是放在一个饭碗中,先用温水浸泡,等发芽儿了,就沥干了水,蒙上一块湿润的旧棉布,放在柜子上。过了几天,玉米芽儿长大了,二姐就很认真地数一数,算出发芽率,上报到队里。

  上报完出芽率之后,我们舍不得扔掉那些玉米芽儿,还是每天换水,等苞米苗儿长大了,拿掉旧棉布,见了阳光的玉米苗一个晌午就能变得葱绿,喝足了水,用不了几天就能长半尺来高。

  呵呵。……东北的冬季漫长得很,从入冬下雪到来年清明前,都很难见到绿色植物。这碗葱绿的玉米苗儿给我家带来了春天,看着它们长得水水灵灵的,有好几回我都想自己能像山羊一样,低下头,咬几口这鲜嫩的玉米苗儿,那滋味一定很甜很甜!

  

  挑完了种子,修理好农具,地里的秸秆、苞米根儿,豆茬子都放荒烧过了(放荒,就是把玉米秸秆,黄豆茬子等放一把火烧了,草木灰留在地里,也给地皮儿热热身),就开始种地啦——

  枣红马拉着犁铧走在前面,强壮的男劳力,一手扶着磨得铮亮的铁犁铧,一手拿着鞭子,嘴里大声吆喝着:“得儿”“驾”,还不时把鞭子在半空中轮一圈,用力抖开鞭子绳,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响声会传得很远,还带着回声。

  那些猫在草丛里的野鸡,躲在树枝上的鸟雀,胆子特别小,听到这清脆的鞭子声音,常常是被吓得扑楞楞地飞起来,四下里逃窜。

  呼哧呼哧的枣红马拉动着犁铧翻起黑土,新翻的泥土似乎还冒着凉气儿,在亮闪闪的阳光下,散发出喷鼻子的泥土味道。

  前面刚起好垄,马上就有人一边吆喝着,一边抽打着老黄牛走过来。老黄牛拉着沉重的长条石头磙子,慢吞吞地把一垄一垄的土地压平整了、压结实了。

  这样准备好了苗床儿,就可以播种了。

  在播种小麦、谷子、黄豆、玉米等农作物当中,最好玩的是种玉米了。体力壮实的劳动力在前面用锄头刨坑儿,后面的两个人通常都是半拉子社员,一个挎着筐,筐里装满玉米种子,Ta负责向刨好的坑儿扔三四颗玉米种子,后面的那位,就用脚趟着土,把玉米籽埋上,再踩得严严实实的。

  在一块地里,通常有好几个这样的小组散开劳作。社员们的衣衫破旧,但是春寒料峭之中,女人们常常包裹着头巾干活,那头巾红的、绿的都有,在黝黑的土地上,那些移动着的红头巾、绿头巾,格外鲜亮。

  此时此刻,你若放眼望去,田地的四周,草木还没有发芽儿,树木枝桠清瘦萧条,地面枯草乱蓬蓬的,如此这般一衬托,那田地里的春播场面,特别像一幅油画:荒凉寂寥的底色、枣红马、铮亮的犁铧、吱扭吱扭的石头磙子、女人头上的红的、绿的围巾……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忽然觉得有必要对一些年纪轻的、没有干过农活的读者朋友交代一下这巨幅油画的时代背景,这时代背景和文中的一些常用语有关,比如生产队、社员、半拉子、工分之类的。这样做,有助于大伙儿听我讲述乡土故事,还能了解那已经久远了的风华年代。

  大跃进时期的农业合作社解体后,农村开始实行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行政管理。其中生产队是最基层的生产组织,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每年生产队都要按上级主管部门计划进行农业生产,向国有粮库缴纳公粮。村里的农民,即为社员,都要参加集体劳动,挣取工分,用工分来生产队领取口粮和卖了剩余农副产品所得的钱款。

  每个村屯儿都会根据定居的户数和人口来划分生产队,并划分相应的地块儿。一般情况下,一个生产队有二十户人家,一百来口人组成。生产队设立队部儿,由队长、会计、出纳、记分员,妇女队长等人组成领导班子。强壮的男劳力,日工分是9——12分,女劳力在9分左右。老弱社员、妇女、青少年参加队里劳动,每人每天只能挣3-—5个工分,时称半拉子。

  “秋后算账”,这个词大概起源于此,就是每到秋末冬初,生产队里打完场儿,完成缴纳公粮任务之后,队领导要核算好剩余粮食的重量,根据人口总数确定口粮份额,这是要每家每户用累计的工分来领取的一年口粮。

  分完口粮,扣掉应该支付的工分,再根据剩余的工分总数,按比例分配缴纳公粮、卖掉农副产品所得的收入。这样的分配方式,即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好在那些年,用工分领取口粮,是不论大人和孩子,都平均分配口粮的。更重要的一条是,哪家当年的工分不够领口粮的,还可以挂账赊欠,来年多参加劳动偿还工分,并不影响按时足额发放口粮。

  父亲去世后,我家没有壮年劳动力,两个个姐姐跟头把式地从春种忙到收秋,也只能算一个成年劳动力,即使加上大哥做了民办教员的工分,也不够领取一大家子的口粮,像我们家这种情况,行话叫“涨肚”,大意是透支户吧?!

  播种完玉米、黄豆、小麦等大田庄稼,还要在边边角角、零散的地块儿种绿豆、向日葵、蓖麻、芸豆等小杂粮;种完了小杂粮,又开始给大田庄稼间苗、除草、趟地……数不清的农活儿,社员们都是起早贪晚的忙活儿着。

  我也说不清是几月份,反正是看到苞米长到一人多高,秸秆尖儿上开出淡黄色的小碎花儿,又长又宽的苞米叶子支棱着,变粗变胖的苞米棒子长出胡须来,小麦成熟了!

  在我的记忆中,割麦子、打麦子,就像过了个绿色的春节一样!

  一大早儿,社员们带上自家的镰刀,来到临近道边儿的小麦地头,男男女女的一字排开,靠地小麦地一侧边上的,通常都是打头的。也不知道是他喊了“预备,开始!”,还是社员们都瞄着他的举动,只要他一弯下腰,大伙儿立马也弯下腰,低着头,挥舞着镰刀割麦子,好像比赛一样,你追我赶,较着劲儿。

  那些成手劳动力,动作娴熟、轻快,他们一手划拉着聚拢过来麦子秸秆,另一只手伸过镰刀用力一拽,刷刷的几刀下去,随手一放,眨眼儿的功夫就是一堆儿;割麦人也不直腰,把镰刀夹在胳肢窝下,空出两手,拿起两绺麦子,麦穗一头相对,打好结儿,麻利地拧成绳儿,飞快地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捆儿,麦穗朝上结结实实地戳在地上。

  麦田里,这一捆一捆的麦子,横看成行,竖看成列,矮墩墩的,金灿灿的,真是好看!

  等到九、十点钟,太阳升得高高的,热辣辣地,好像玉米叶子都要开始打卷儿的时候,给割麦子的社员送水的人来了,他用扁担挑来冰凉的井水,还带来葫芦瓢或是搪瓷缸子,还没等他忽闪忽闪地走近麦地,就扯起嗓门大声喊:“歇气儿啦,喝口水,解渴喽!”

  那些挥汗如雨、口干舌燥的人们就会跑向水桶,抢过葫芦瓢或是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地喝个够,然后就地歇气(歇一会儿,休息的意思)——

  男人们坐在地头,有的卷旱烟,有的拿出磨刀石、磨镰刀;女人们多半是会跑到附近的树根底下乘凉。如果有人讲上一段评书,或是说个笑话,即便是老掉牙的段子,大家照样儿捧场儿,可以N次的笑出声来。

  我的姐姐可舍不得休息,她俩总是跑到庄稼地里采野菜——半人来高的苋菜、灰灰菜、柳蒿芽等,用手摞下嫩超的尖儿来,然后拧个草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上几大捆,放在树根底下,等歇晌的时候扛回家,由母亲切碎了,喂猪。

  因为割麦子时节,日光充足,也就十天八天的光景,拉回到场院的麦子就干透了。

  社员们把麦子打开捆儿,麦穗儿一头朝外,围成圈儿铺在溜光的地面上,成手车老板子(赶马的人)把长长的马缰绳一头栓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挥舞着鞭子,驱赶着健壮的马拉着短粗胖的大石头磙子,碾压麦子秸秆儿,脱下小麦粒。

  一时之间,场院里人欢马叫,打下来的麦子被装到大麻袋里,麦秸垛堆得老高,放学了的孩子们也跑来凑热闹。

  淘气的孩子们,有的爬上麦秸垛,从金黄的滑溜溜的垛顶出溜下来,打滑梯;有的围着场院撒欢地跑,嘴巴里还在嚼着饭;有的在麦秸垛下面掏出洞穴来,钻进去打闹、嬉笑。

  我和小姐姐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数那些大麻袋,一边数着,一边咧着嘴儿乐。

  记得有一次高大的麦秸垛底下被掏空了,麦秸垛突然倒塌了。垛上的孩子掉下来,垛下的孩子被捂在里面,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张开嘴巴哭或是叫骂,他们从麦秸堆里爬起来,照样疯跑,嬉笑、打闹着。

  嗨,那时的我们,不懂得欣赏麦浪,也不懂得欣赏天上的月亮和星光;我们不会哼唱“风吹麦浪”那样诗意、浪漫的歌曲,也不会用文字来书写热情奔放的“秋色赋”。但我们是实实在在的猴嗨森,并热切的盼望着打完麦子,分麦子;分了麦子,去磨白面;磨了白面,家里可以蒸一锅热气腾腾的馒头,我们可以管够儿地吃香喷喷的大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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