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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友谊之轻(三)

妈妈和桂荣是好朋友。

年轻的时候,她们都是“铁姑娘队”的得力队员。那时候大生产,村里成立了“铁姑娘队”,有300多亩大的一块地专门由姑娘们负责,从耕地到种地到锄地到割地到收场纯粹由姑娘们独立完成。妈妈和桂荣是这个队的拖拉机手,在那样一个年代,能像男人一样威风凛凛地坐在驾驶座上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这两个女拖拉机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是性格上的互相吸引,是职业上的互相切磋,也是地位上的完全平等。她们是真正的铿锵玫瑰,连穿装打扮都有着相同的品味,离开了拖拉机,仍然形影不离,出双入对。

                                       

土地实行个人承包后,她们都结了婚,在各自忙碌的闲暇之余,她到你家坐坐,你到她家坐坐,拉拉家长里短,道道心中的苦恼,说说掌家的经验,一坐就是半天。听妈妈说那时候妈妈胆子小,爸爸出门总是桂荣“抛家弃子”地和她作伴儿;她对桂荣也是格外地好,记得一年冬天,还不满5岁的我,非要吃肉,家里硬是拿出1块多钱(那时候牛肉2.5元一斤)买了半斤肉炖在了炉子上,香气四溢啊!恰巧那天晚上桂荣来串门,闻到了香味,问是什么,妈妈二话没说,把肉盛出来,桂荣一口气吃了个精光,等我从奶奶家回来,死活不让妈妈……

她们就是这样一对朋友,一起奋斗,一起患难,互相帮衬,从不吝啬。每次妈妈拿出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我都能看到斜站着的两个女人,梳着一样的麻花花辫,穿着一样的对襟襟袄,踏着一样的方口口鞋,年轻、善良、大方、幸福。

 

再后来改革开放,大概也就是2000年吧,桂荣和她的丈夫出去创业了,开了个小面点铺,烙焙子、打蛋糕、炸麻花……


听说发财了,每次年底回来都珠光宝气的,说话的味道也改变了,用妈妈的话说就是拿腔捏调了,我想也就是引进点外来词汇,顶多发翘舌音的时候把舌头卷起来了(村里所有的声母都是平舌音,一律不卷舌的,方言嘛!),这有什么,可妈妈不舒服了,她感到与桂荣的距离已经拉远了,不愿意与人座谈了。

     终于导火线来了。那年过年后,桂荣要走了,妈妈让桂荣明年回来给她捎个民族帽,像桂荣现在头上戴的这种,她说她也喜欢得不行。桂荣赶紧答应:“没问题,呼市可多了,放心啊!”第二年冬天很快到了,桂荣也回来了,拿着一顶帽子到了我家,送到妈妈手里,寒暄、给钱,不过没吃饭,桂荣死活不吃,说婆婆准备了肉饼,等她回去呢!桂荣走后,真正的问题来了,妈妈说那顶帽子根本不是桂荣头上戴的那种,质量太次,松了吧唧,怎么能这样呢?怕我不给钱买便宜货吧?

     就这样妈妈彻底失望了,桂荣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没去她家坐。好像有默契似的,桂荣之后回来也再也没来我家。

 

     是什么改变了她们之间的情谊,如果说是一顶帽子,那也太侮辱这两朵铿锵玫瑰了吧?我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丈母娘教训女婿说:一个人交朋友是有层次的,当你改变了自己的层次,就要舍弃一些朋友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当时真地觉得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残酷,难道自己有钱了就要舍弃曾经的穷朋友?难道自己有文化了,念大学了,念研究生了,就要舍弃没念成书的朋友?现在我理解了,并不是谁刻意去舍弃,层次不同了,心理距离就远了,不论是哪一方都会被这个无形的距离推远,也许彼此还能寒暄,还能偶尔互相帮助一下,但再也回不去了,改变的不光是境遇,还有很多很多——附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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