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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把二胡·一生

  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美丽的夜色痴痴地发呆。夜风吹过,一个不留神顺了随手推开的窗缝窜了进来,直扑扑地强吻了我的脸。风里卷着热气,干燥燥的让人不舒服,却不经意偷走了我的心,让我有了想出去走走的心里,也惹了我的一腔思乡愁。可是,我要走向那里,我要去与何方?我不知道。我回过身,静坐了下来,陷入深思。

  

  坐了多久,我不知道。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更长久!在这样的夜里,忽然心血来潮想听一听阿炳的《二泉映月》,这种心绪与渴望来得是那么的莫名与无昭。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在发生之前给人预昭的,不是吗?轻轻地摇了摇头,浅浅地笑了笑,去网上下载。

  

  开始是一个感怀,叹息般的引子,接下来是第一主题,旋律在二胡的低音区进行,低沉压抑,我的心潮跟着起伏,眼泪也便湿了眼眶。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的陌生而又熟悉的人。这个人,他会拉二胡,拉了一生的二胡,而且在我的意识里一直拉得很棒!至于他会不会拉《二泉映月》,我不知道,那时年幼太无知,没了影像。

  

  从一脸孩子气蹦跳着去上学前班的那一天开始,如果他或我没有人身意外的话我要听他拉六年的二胡。别误会,他不是我的老师,也不教音乐课。他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头,一个住在我的小学校园边,我要回家的路边的一个会拉二胡的老头罢了。其实他也不是一个老头,只是我习惯称他为拉二胡的老头罢了。

  

  一天下学从他的房子边经过,正好听到悠悠扬扬的声音传出来,就壮着胆子和五个小男生去探究。门半掩着,其中一个小男生就嗫手嗫脚地上去推门,我们就躲在门边,身子贴着墙摒住呼吸。

  

  门推开了,声音断了,那个小男生吓得闪到了一边。里面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孩子,进来玩吧。”

  

  我就率先走了出去,笑着问了好,那个人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还有一张布站了起来,然后那五个小男生就推推拉拉地也走了过来。那个人看看我们笑了,问:“孩子们,有事吗?”

  

  我笑着答:“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刚才。”又有些失望地接着说:“现在,不见了。”

  

  他转过身拿了几张小凳子,请我们里面坐,我们都不肯,就站在门外。他看没办法,就把手上怪怪的东西挂到墙上,我一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呼,好多怪怪的东西哦。那是啥?”

  

  他转过头来朝我笑笑说:“这是弦子,也叫二胡。你过来摸摸。”

  

  我就高兴地冲过去,去摸那个人走到最里面取下来的东西,手快触到了又缩了回来。

  

  “咋了?孩子。”那个人很是慈爱地问。

  

  “会咬人。”我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说。

  

  “不会的,不会的。不怕,你看。”那个人看着我笑着用手很是爱抚地摸了摸。

  

  我也就笑了,先用一个小指头去碰了碰,然后就十个指头一把抓上去想抱一个就跑,那个人就站在那是笑,说:“你恐怕还抱不动呢,孩子。这是我最爱的一把,一直都舍不得拉。你的眼光很厉害呀。这次就用它拉给你听。”

  

  我也就嘿嘿地笑着松了手,点了点头,又蹦着叫道:“我要听最好听的。"

  

  那个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好!”然后就把一张白布垫在腿上,拉了起来。

  

  我们几个小鬼就东倒西歪地静静地听起来。一直听到那个人说:“孩子们,晚了,快回家吧。爸妈会着急的。明天再来,好吗?”

  

  “我不要来了。”我抬起头看着他讲。

  

  “为啥?”他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俯身问道。

  

  “你的二胡会哭。”我低着头玩着手莫名地讲道。

  

  那个人怔怔地愣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生平第一次和这个人讲话,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每每经过那间小房子总会在二胡声里放慢脚步,静静地听上一段路程,然后伸个懒腰仰着头望望天空,走远,成了习惯。

  

  有一日放了学,已近黄昏,就跑去地里找妈妈。老妈正坐在田埂上和几个前村的奶奶婶婶们聊天,我就蹲在她们旁边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耳朵里忽然蹦进来“弦子”两个字时,我猛地转过了头,比听课都专心百倍地注视着那个正在讲话的人。

  

  “恁都不知道,俺那儿住的那个拉弦子的,真是烦死人了,不分白天黑夜哩拉啊拉的。唉--”那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皱着眉头深深地叹着气。

  

  “那也是哩,那个人像疯了一样。有时候大半夜忽然就拉起来了。真是烦人!”一个柔声细语的婶婶也附声着。

  

  “可不是哩,你说那个人咋能那样哩?!他不睡吧,也不让人家睡,真个儿就是个疯子!”一个扎了两条辫子的我不认识的人讲道。

  

  “唉,也难怪呢。那个人的身世那个悲惨啊,他心里能好受嘛。除了拉拉弦子解解心,他还能咋办?心里有苦也无人诉啊。”一个白头发的奶奶同情地说道。

  

  “也是,恁不知道。听说,没解放的时候那个人家里富得冒泡,他爸一出门十几个人跟在身后,到哪儿要啥拿啥,没人敢挡。走到哪里香得要命,多风光,多威风啊!虽然家里富,可是他不像他爸,他从不摆少爷架子,偷偷地拿了自已的零用钱帮助苦人们,或是帮助人们想方设法地找个营生……现在---唉!”那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往前挪了挪很是深秘地说道。

  

  “嗯,我也有听说,听说,那个人还当过兵,好像在那里上学的时候部队过来一个学校都裹窝端了,都参了军,进了部队。进了部队,这人还蛮会混的,一混混到文工团去了,也就拉上了这破弦子了,吵得人一天到晚不得安生的,烦都烦死人了。”那个柔声细语的婶婶说道。

  

  “造孽啊!人啊,一辈子都不能做孽,一定要学好!”那个白头发的奶奶悠悠地讲道。

  

  “是啊。人啊,这一辈子要知道多为后辈积点儿德,不能把事给做绝了。”那个头发花白的奶奶附着讲道。

  

  “其实,这个人吧,也不坏,心地也蛮好的,就是让家给整垮了。家里成分太高了,是地主,也没做什么好事。听说解放前活埋了一个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不,报应来了吧,解放后,他们一家可全完了吧,他爸,大哥,二哥全被抢毙了,要不是他当了几年兵,也活不了。妈出来乞讨到咱庄上人看她可怜就留她在这里了。死的时候被一个破草席裹了就埋了,一件相样的衣裳,一个破棺材都没有。”那个白头发的奶奶很是同情地边讲边擦眼泪。

  

  “唉---”那个柔声细语的婶婶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人是挺好的一个人。可惜呀,没生到一个好的家里。复原回接他妈回到他们那里,被人瞧不起还被人整,差点都活不了了,幸好咱村里有人帮他们,要不然早就死了。后来就和他妈又回到这里,咱村里人出资给他们盖了一间小房子住着,也算有了安身之所。因为成分高,他呢,也娶不上媳妇,也没人敢跟他,就这样娘俩儿相依为命。苦了闷了,心里难受了就拉他的弦子。这样也好。他妈死后,弦子就成了他唯一的伴儿,更是不离手了。人啊,心里苦啊!”那个白头发的奶奶又悠悠地说道。

  

  “是呀,他也真是挺苦的,也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有时候我们要上地,孩子爷奶死得早,没人管,他就帮我们看着,对孩子,很是慈爱。有时候做了啥好吃的,总不忘端来让我们尝尝,上街了,总是给孩子买这儿买那儿的带回来。”那个扎了两条辫子我不认识的人说道。

  

  “嗯,人还真是一个大好人。一个人,也真是苦了他了。我们家他也没少帮着照东顾西的。”那个柔声细语的婶婶也讲道。

  

  “是呀,我们这邻里,他真是操了不少的心。对我们的孩子们真是无微不至的,刮风下雨了,总是不忘带伞去接他们……”那个花白头发的奶奶也讲道。

  

  “妈,我们回家吧。”我挽着妈妈的胳膊心情很是沉重地说道。

  

  老妈拍了拍我的手,帮我理了理遮了眼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这时候我已读到小学五年级。

  

  进了初中,就不再经过那条路也不再经过那间房子,很少往村前去了,也渐渐地淡忘了这个老头和他的二胡声。毕竟二胡不是我所喜,我最喜欢的是古筝。

  

  进了高中之后,开始听古典音乐。买了一盘有古筝,二胡,琵琶,笛子演奏的带子,里面有《高山流水》、《彩云追月》、《二泉映月》、《大浪淘沙》、《梁祝》……竟然被用二胡演奏的《二泉映月》折服了,也便开始对二胡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好感,也便又忽然间想起了二胡会哭的老头。

  

  那个夜晚心情不是太好,听到《二泉映月》的时候,眼泪没来由地就顺着面颊淌了下来。重复着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默默掉眼泪,心里翻江倒海的,脑海里一些过往与曾经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让人感伤与堵得慌。忽然间也便记起了从那些奶奶们嘴里听到的那个会拉二胡的老头的故事,思绪也便跟着他们的故事回到那个恐怖的年代,想象着那个人和善助人的样子,想象着那浮华后的家世败落,想象着……他是无辜的,他是无罪的,他是那个大家庭的牺牲品,更是那个时代社会的一种特殊的病。用心去感受那个老头所经历的人生的感受,也许他会比他们说的苦十倍与百倍抑或千倍,我突然间懂了他的二胡声……

  

  “琴心在颤抖声声如松风吼又似泉水匆匆流又似泉水匆匆流,憔悴琴魂作漫游平生事啊,难回首,岁月消逝人烟留。年少青丝转瞬依然变白头,苦伶仃举目无亲友,风雨泥泞………”

  

  阿炳走了,人间还有同样会拉二胡的苦命人!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大凡拉二胡的人都是如此的苦命之人?!阿炳的《二泉映月》道出了自已的坎坷命运与对辛酸现实生活的沉思,寄托了对美好生活憧憬。乐曲流畅婉转,质朴动人,意境深邃,流露出伤感怆凉的情绪和昂扬愤慨之情。这个人的“二泉映月”大凡在我的印象里是浅唱低吟,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又是如泣如诉,甚是悲凉欲绝,冷到心里冰到骨髓里,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着时而深沉,时而激扬,时而悲恻,时而傲然的旋律,我也问过我自已:我的“二泉映月”是怎么样的呢?当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我们便也开始为我们的“二泉映月”谱写了引子,第一主题,第二主题……

  

  生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不易的,活着更是不易。在这个尘世中挣挣扎扎,或喜或悲……也便匆匆地走过了一生。一生,其实很短也很长,短到不浮存在,又长到永久。

  

  高中很少回家,有一天回家,路过村前的麦田,青青翠翠里映着一坐苦零零的新坟,心里一震,莫名地甚是难受。回到家中吃饭时和妈讲起,说,村前那个拉二胡的人去世了。我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动,心里讲不出的憋闷,饭是实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想离桌,但是又怕扰了大家,走出去,看着高远明亮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但愿他在天堂过得好,来世生个太平的年代,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妈妈在洗碗就去帮忙,静默与静默,还是理了理思绪,问妈妈:“妈,那个人咋死的?”

  

  “有邻居好几天没听见他的二胡声,也好久没见他出来了。前些天有人说他病了,就去敲门,敲了好久都没动静,于是就把门砸了进去。也不知去了几天了,都有味了。”妈妈声音低低地讲道。

  

  “他没亲人,怎么埋的?”我仰起了头把眼泪挤进眼里,心里一阵钻心的痛。

  

  “有人说,干脆把他的房子推倒埋在房子里,邻里不同意,而且他是“五保户”,村里领导就开会议议,埋到他妈身边去了。”

  

  我心安了些,又问:“后事办得还好吗?”

  

  “听说是软埋的。我没有去,只是听说。”妈声音有点哽着说道。

  

  “软埋?啥意思?”我一愣,问道。

  

  “没棺材。像他妈一样。”妈把碗丢下,走出去,站在门边,望着天空,长长地叹气。

  

  我一时讲不上话来,心里酸酸的涩涩的,身体抖得厉害。外面的天依然是那么明亮而高远,白云无声,小鸟在枝头唧唧喳喳,人们依然是来去匆匆,过着自已的生活。去的去了,了无痕迹;活的活着,忙于柴,米,油,盐……一个生命对于茫茫大地,广袤宇宙,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电脑里的《二泉映月》,还在放着,窗外灯光映照下的夜色犹里美丽,美得我都怀疑这是梦里还是天堂?!“咚”楼上传来一声响,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用手拭去不知何时爬上脸的泪水。

  

  在这样深沉的夜里,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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