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去了国外，就再也没有回来……孩子啊，这不能怪他啊，当时（文革）不走，他会被捉去杀掉的……唉，奶奶命不好啊……”
奶奶和我们谈到她的感情时，总会轻轻摩挲那几张发黄的相片。尽管奶奶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只要摸着那些相片，奶奶脸上的皱纹都会舒展开来，仿佛又回到那个年轻的时光。只是谈到后来，奶奶便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上面的感慨。看得出奶奶眼中没有丝毫的后悔，我却读不懂奶奶眼角的泪花是充满辛酸还是幸福，亦或是其他。
“他说等他回来就娶我，于是我一直等，等、等、等，等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来……”
听着奶奶的叹息，我们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奶奶是真丰的一个五保户，孤伶伶的住在旧村子的祠堂里，周围的房子或已倒塌，或已残破不全，或已长满杂草。村民早就都搬到新建的新村了。
奶奶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间屋子。她的腿已经无力支撑她，只能靠两根拐杖慢慢地挪动。我想象不出当我们坐在教室中谈天论地时，奶奶一个人怎么挪去几米远的地方自己煮饭。但奶奶却没有半句怨言地过着一天又一天。只是当我们问起奶奶的身体状况时，奶奶总会含着泪说：“我身体很好，只是有时候半夜抽经，痛得难受，想喊个人帮忙，周围又没有人……孩子呀，没办法啊，奶奶命苦！”
认识奶奶是由于当时团委组织去慰问她。后来，我们几个人周末有空便去看她。常常我们都等到奶奶吃完午饭才回家。每次回到家，奶奶都会非常生气，抱怨我玩到连饭都不吃了。我不敢告诉奶奶我去真丰看望另一个奶奶了。因为我还常常跟奶奶顶嘴，耍脾气。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只是觉得奶奶需要我们，我们应该去。
奶奶屋后不远处有个池塘。天气好时，池塘会开满美丽的水浮莲花。我们便会采上一大束送给奶奶。奶奶总会说：“好美啊！”看着奶奶的笑容，我们心中有一种舒坦，尽管我们都知道奶奶其实看不清那花的模样。
后来上了初三，我们疲于学习，再也难以抽出时间去看望奶奶。于是我们向团委请求让师弟师妹去看望奶奶。然而他们去了一次后便再也没有去，而其中便有我妹妹。妹妹说：“我很佩服你们去那么多次，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事，况且去那里我们好象也没什么事好干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然而我心中却久久无法释然。
中考过后，我和智离开了小镇到市区读书。然而我们总会想起奶奶，总会担心奶奶的健康，总会谈起奶奶的爱情……
等到暑假回到小镇，我和智约好去看望奶奶。当我们进村时，看到祠堂外面有人正在办丧事。我们的心绷得紧紧的，到最后也没有松过。
送葬的人一个个谈着笑着走过去。我们蹲在路边，呆呆的，愣愣的，没有流泪，心里却已经一塌糊涂。我仰望着天空，渐渐模糊的双眸，仿佛瞥见路边有个蹒跚的老人泪流满面……
风似乎很大，我却只听见天际间久久回荡着：我一直在等，等他回来，我就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