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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女(第二章 不测风云)

  9

  大客车的车灯,把前方照成白昼,飞速后退的路面没起浪花。旅客们大多躺下歇息了,覃芩一点睡意都没有,如果我的一生,能像它那样平平稳稳顺顺利利的前进,那该有多幸运。我们平民百姓,都是小羊糕子,拴着绳子,时时刻刻被牵着走,由不得你。社会是复杂的,江湖是泥沼的,你踏上它,再也休想清白。世间的人,多模多样,你一不小心,恶狼就会扑来,撕碎你的身心。社会如海洋,风云莫测,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惊涛冲天,生命的小船,在其中颠簸,随时可能倾覆。我们劳动者,向往的是平平安安的劳动,平平安安的生活,这就够了。但是,当财富成为地位和权力的象征时,享乐和贪求,像雾霾笼罩,阳光变得灰白,世间面目全非,人性怪异扭曲,劳动者就失去了平静和安宁,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如在漫漫长夜,惶惶度日……

  覃芩回到家里,父亲怎容忍她退学?在乡亲们眼中,覃芩进了高中,就是秀才,将来上了大学,那就是女状元,大山里的金凤凰,山寨的荣耀啊。覃爷在地上劳作,邻里哥们围到地头,帮着聊着,都蕴含着敬重之意。你想退学,邻里哥们那里都说不通。何况,让覃芩飞出大山去的强烈意愿,是其他任何父母不能企及的,山不转水转哪。

  覃芩耐心地解释着,学校和那些当官的,只顾我们为他们撑面子,全不顾我们的学业前途,这些当官的,还隔三岔四地来检查,学校也是没有办法的。都大半个学期过去了,我连一节课都没好好地上过,连下雨天都得在礼堂练高抬腿跑。省运会结束,这学期都快完了,这么多科,落下了这么多,还补得上去吗?还跟得上其他同学吗?还考得上大学吗?这样稀里糊涂的混日子,我怎么对得起爸妈的辛苦劳动?这是“温柔的陷阱”。我宁可去打工,为家里挣点钱,让弟弟读书,也不愿为他们撑面子,白白地浪费掉三年。我已经跟覃叔说过了,他愿意带我去做工,他们装修队需要人工。再说,寨里除覃叔会手艺在外面做工,还没有其他人出去打工,我们走在前头,也说得过去,等其他人学着外出打工,我们已挣了不少钱了。

  妈妈抹了把眼泪,走到里面去了。覃芩知道妈妈听懂了,内心里同意,只是不肯说出来。爸爸叹气,我这辈子造孽呀。

  覃芩继续劝爸爸:爸,我们山寨,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就是周边山寨,没有一个还在读书的。

  覃爷说,你与她们不一样。

  爸,我也是山寨长大,说一样的话,穿一样的衣,我们都是山里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已经长大,应当帮助爸妈,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些。我出去打工,挣些钱回来,让弟弟读书,我作为姐姐,是很乐意的,也是应该的么。

  覃爷明白,按山里人的法则,女儿说的没错,可是,唉,你应该读书,飞出大山,你怎么不明白呢。

  爸,读书的前途,已被堵死,女儿已经看不到希望,爸爸是个明白人,知道女儿的心思,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女儿是不会放弃的,爸爸。

  覃爷摇摇头,唉了几声,无可奈何地迈出门去,不知是上田坂,还是上山,漫无目标地走着,他心痛哪。

  晚上,覃芩叫来弟弟,嘱咐他好好读书,别学姐姐去搞体育。姐姐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一定要上大学,这是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心愿。

  弟弟懂事了,答应姐姐,一定好好读书。姐在外面常写信回来,我会回信的。

  弟弟哭了。覃芩亲了他一下,弟弟别哭。姐在外面打工,别告诉任何人。

  弟弟点点头,咬着牙,强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覃芩在家里只待了一天,便催父亲带她去找覃叔。

  父亲把女儿托付给覃叔(覃叔是覃爷的叔伯兄弟),郑重其事地拜托他照顾覃芩。覃叔请覃爷放心,自家侄女不照顾,我还是人吗。覃爷相信,大山人一诺千金,不用说亲情,信用比生命还看的重,哪会不信覃叔的。

  覃叔已经跟王老板说好,让覃芩学漆工,王老板的妻弟李百顺,做覃芩的师傅。覃芩当日就拜了师傅。李百顺收了这么漂亮的女徒弟,十分满意,百鸟都朝凤凰哪,她可比凤凰还漂亮,何况她还是读书人呢。

  说来凑巧,王老板因县城装修业务不多,已经在省城揽了工程,覃芩到后第三天,装修队就去了省城。

  王老板原是县建筑公司的业务科长,在“下海”风潮时请辞下海,搞了个装修队,凭着老关系,这几年积累了一点资金,腰杆硬了起来,通过在省府办公室法制局工作的亲戚,居然与省城的陈大老板攀上了关系。

  王老板对李百顺说,百顺哎,我们靠上陈老板,可要翻身了。

  李百顺不以为然,姐夫,大老板不好侍奉,我们要小心。

  王老板拍着他肩膀,说得也是,可我们不能没有信心,哪时发达起来,靠的是机遇么。陈老板是全省最大的集团公司—天盛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大家都尊他叫陈总。他呀,房地产,运输,矿产等等,凡赚钱顺手的行业都揽,他出道那么多年,真正的财大气粗,的确气宇不凡。有句流行话说,“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他是真正的好猫!我亲戚说,他贯通三江六码头,网络天下关系,不管三教九流,都能呼风唤雨,他想做什么事,没有做不成的,能力通天呢。我亲戚说, 他跟陈总商量个事,还是很通情理的。我亲戚大小也是省府的干部,多少得给点面子!这个机遇,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李百顺不再言语。姐夫攀大佬,梦想的是发财,将来也做个大老板,不关我的事。

  陈总给王老板的工程,是在省城新开发区,新建的区政府大院,三号楼的装修工程,六层楼毛坯,够半来年的工量了吧。王老板思量,这工程一定得保质保量按合同要求做好,即使不赚钱,或者少赚钱,也得让陈老板满意。只要在省城立住脚,赚钱的机会有的是。

  新区高楼林立,都是陈总承揽、开发的。覃芩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楼,仰望楼顶,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许多施工队还在建造,高吊机张着大手臂。造那么多的房子,有那么多的人住吗?覃芩心里很奇怪,省城人多吧。覃芩第一次进省城,跟刘姥姥进大观园没有差别,什么都新奇。

  王老板在靠近大院的空楼租了一层,选了吉利的8楼,把装修队安顿下来。

  装修队三十多号人,只有两个女的,厨房里洗菜的大妈,与覃芩共住一套间。没有床,都打地铺。

  这里不是学校,将就着吧。有房子那是很好的了,有时要睡工棚呢。覃叔告诫侄女,她过不惯这种生活,至少现在是,道理说清楚了,她懂事。

  覃芩说,大家都这样睡,我也能睡,覃叔放心。

  夜里睡觉,把门关好。这里不同于山里,日夜不关门,没人私自闯进来。在外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噢?

  是,覃叔。她感觉到了至亲的关爱,在外面,有个人在眼前提调关照,那份爱心是温暖,漾入心田,覃芩把覃叔当父亲看待。

  装修队分三个组,泥工组,木工组,漆工组。李百顺是漆工组的头,还总揽材料采购。王老板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装修队的头。

  李百顺是城里人,以前是吃商品粮的,可他的生活并不如意和顺。父亲是建筑公司工人,李百顺八岁那年,拆旧房时遇上意外,父亲被瘫蹋的墙体压了,救出来时还有气,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最后还是归天了。妈妈有类风湿性关节炎,劳动力丧失,在家养病,公司虽有救助,日子艰难,姐弟俩读书是不成了,一起辍学,帮着妈妈摆地摊。妈妈说,活命比读书要紧,学校老师来动员,她都说这句话,老师都没有办法。姐姐十六岁那年,建筑公司照顾,招她当了出纳员,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姐要弟回学校读书去,百顺不肯去,十四岁啦,人家都读中学了,还去读小学?自己不去谁都没法子。十六周岁那年,政府照顾,安排李百顺去县蔗糖厂当工人。几年以后,姐姐找到了姐夫,李百顺也娶了媳妇,日子过得顺当起来。李百顺的女儿出生以后,妈妈也不摆地摊了,一心一意围着孙女儿转,让儿媳妇放心上班去。糖厂改制那年,李百顺下岗了,由于文化太低,再就业的机会很少,只好到姐夫的装修队做工。

  覃叔向王老板引荐覃芩时,正好李百顺也在场,王老板犹豫着答应不下来,李百顺倒是一口说好,读过高中的,让她跟我学漆工。妻舅要她,王老板还有什么话说。李百顺自知文化有限,要进省城去,有文化的徒弟在身边,用处大着呢。他收覃芩自有盘算,覃芩也乐意拜他为师。

  覃芩正式成了装修工,用这样的方式,抵制了不合理的“素质展示”,逃避了学校里的烦恼和尴尬,毫无准备的跨向了社会,踏上江湖路,为青春少女的冲动与无知,付出了失学的惨重代价。以后的路,谁知是祸是福呀。

  10

  装修队张罗开工了。

  装修得从地面开始,按照施工合同,一层地面用大理石,二、六层用瓷砖,三、四、五层用木地板。李百顺最忙了,材料不到场动不了手,省城人生地不熟,开路打头阵那么容易么?第一件沙土去哪儿弄?不是我们乡下小县城,哪儿挖沙卖沙,一目了然。李百顺头脑还是清醒的,带了覃芩,到房屋在建工地请教。承包施工的师傅倒还热心,把联系的电话,沙土的价格,运费,买一车送到凭单付现款,大工程可订合同结算等规矩,都告知了,李百顺送了师傅一包黄金叶香烟答谢,让覃芩记下电话号码,回来跟姐夫说清楚,得到姐夫认可,用他的手机联系上沙土商,大约两个钟头后,一辆大卡送来一车沙土,王老板亲自验收,照单付的现款。第一炮出手,还算顺利,李百顺信心满满。

  李百顺带着覃芩,开着破旧的小货的,进城寻觅建材商店。

  李百顺把覃芩当作自己的眼睛,要她根据合同规定的规格,确认所购材料不出差错,因为所有的英文字母,他都不认识,覃芩这个助手少不得。

  整个装修队只有王老板一只手机,他又经常不在工地,对外联系很不方便。覃芩建议师傅买只手机,现在正时行,城里用上它的人,已不少了呢。那次我们去买材料,我看那店主就有。

  李百顺说,师傅哪能跟店主比?他大小也是个老板,师傅是个穷光蛋,下岗职工,现在买不起,恐怕还用不起,我姐夫还是到这里来才买的,以后再说吧。

  李百顺说的是实话,覃芩想起,上次买材料时,师傅跟商店老板谈回扣,大约是想买只手机吧。覃芩第一次听到回扣这个新鲜词,有点好奇,想搞清它的意思,所以听得很仔细。弄明白后,心想,这事师傅不瞒我,我可得为师傅保密,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不能让王老板知道。覃芩哪里知道,收回扣是江湖人皆知的潜规则,“秘密”只是没人说,因为买货的大多是老板的亲戚贴心人,多管闲事做什么呢。覃芩也格外用心,别让师傅不放心。

  各小组都正常开工了,覃芩他们刷老粉腻子粉,从六楼开始。师傅为她准备了木蟹,三角撬,装了一桶配制好了的老粉,交给覃芩,令她跟在身边。

  李百顺说,批老粉要把握厚度均匀,墙面平整两个要点。

  李百顺做着示范,刷了一块,看平整没,小太阳灯光照射下,这样看,覃芩你来看一下,师傅刚才刷的……

  哦,哦,原来是利用灯光的漫反射。师傅,我懂了。

  李百顺很惊奇,真懂了?

  真懂了。

  懂了就好。李百顺内心赞叹,读过书的人真灵光,我只做了个样子,她看了一眼就说真懂了,我真有点不大相信呢。

  覃芩穿着工作服,戴着帽子与口罩,拿起木蟹,刷上了平生第一撬老粉。角色的转换,覃芩还感到很新奇。

  11

  李百顺叫覃芩一起,买铝合金材料去,木工组要装窗了。

  这次的建材店,是王老板亲自联系好的,据说是那个当官的亲戚的亲戚开的,在老城区边,离开发区较远。李百顺人生地不熟,怕进城迷路,惹麻烦又浪费时间,让覃芩一起去,四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睛强,心里踏实。

  女店主四十多岁,很客气,看着覃芩聊起家常。

  好漂亮的小姑娘啊!年纪轻轻,还是读书的年龄,就出来打工了?

  覃芩笑了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阿姨,您说是吗?

  姑娘会说话。你听你听,那边热闹吧,开运动会呢,全是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学生。

  覃芩静心一听,果然传来运动员进行曲。那熟悉的音乐勾起她内心的多少激动!她融在音乐中,似乎,她又在操场自在地跑步……

  那是什么地方?

  店主告诉她,那是省体育馆,正在开省中学生运动会。

  覃芩心动了,赵老师来了,运动队的姐妹们都来了,多好的机会呀,我想你们了。

  她央求师傅,我们晚一点装货好吗,过去看一下,远远的,只看一会。

  李百顺听她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心里就十分同情,家庭有困难才读不了书,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我们受过苦,你们真不要再受了,内心充满同情,关爱。于是看着她说,你去吧,我在这里装货。

  她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祈求师傅一起去,流露出一片真情和殷切,楚楚动人。

  李百顺说,好好,我陪你去。小姑娘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店主指了路,向右转过二三百米,就到体育场大门口,不远。

  覃芩有点雀跃,话也多起来,向师傅说,本来我也要参加这次运动会的……

  师傅惊奇地打断她,那你怎么——?

  覃芩猛然觉醒,怵了一下,我怎么糊涂起来了?我一去,万一被他们发现,刨根问底起来,不又让赵老师为难吗?我不能去!拉住师傅的手:师傅,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看了。

  李百顺站在街上不走,正是小屁孩一个,刚求着要来,又急着要回,做事要有定心,怎可一时三变的?

  运动员进行曲真诱人,说不定正在长跑呢,覃芩的心悬在半空,同学好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呼之欲出,就在近旁,正为自己的前途拼搏,多想为她们喊几声加油,多想见一见心爱的人,然而,这一切已与自己毫无关系,我现在是打工妹,我不能为你们加油助阵,兄弟姐妹们,原谅我吧!

  覃芩昂起头,师傅,我们回吧。我真糊涂,进场要门票,我们进不去,去了也白去。

  李百顺觉得她说的也有理,但总觉得,她小小年纪,内心似乎隐藏着什么。

  离开学校后,再也没有一点相关的信息,给父母报平安的信,弟弟也没给回信,好想念啊。好朋友近在咫尺,但不能去相会;心爱的他留给她的希望,也让大姨妈给吹了,梦幻幻境不是现实,如今是孓然一身,石膏老粉为伴,学生时代的一切,都成为美好的记忆,覃芩感到有点凄凉。

  师傅是好师傅,覃叔是好叔叔,他们时刻护着我,在这条道上,我离不开你们,可是,你们哪知道我内心的孤楚!

  当天收工,工友们各自找水龙头洗身,换衣。覃芩收了覃叔和师傅的衣服,在过道上吆喝:还有师傅的衣服要洗吗?请拿过来!

  有几个小伙子,请覃芩帮着洗,他们说:谢谢你,覃芩!晚饭时,我们请你喝啤酒。

  洗件衣服谢什么?省心的事!你们只管打老K去。我不会喝啤酒。

  那,我们晚上逛街去,怎么样?小姑娘最喜欢吃什么,我们买,省城里什么都有。

  不去不去,我怕走不回来呢。

  怕什么?有我们呢。真迷路了,找的士送回来么。

  你们去吧。

  哈哈哈,小姑娘胆子这么小!他们去了。

  覃芩洗着衣,心想着开运会的同学,现在是怕见着她们了,万一街上遇着了呢。现在我是工人,粉墙白壁,就是我的事业,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无怨无悔。我会学好手艺,让同事们看到,我是个有用的人,这一点最要紧。应姐,我上不了大学,但愿你能成功,我为你加油。

  覃芩安下心来,我已经是劳动者了,而且进了省城,我爸他们,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大山,更不用说进城当工人。心虽楚楚,却也有一点点的自豪感。

  12

  李百顺很舒心,徒弟学艺专致,领悟敏捷,动作麻利,刷的老粉,匀称平整,让人放心。有文化的徒弟,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做什么事,有文化没文化真的不一样,她可以跟大家一样,单独撑起一堵墙的粉刷了。

  这天早上,李百顺分配工作,覃芩跟别的师傅一样,单独粉刷一间房,临近师傅作业的大厅旁那间。李百顺心中盘算好的,这样便于照应她,小女孩爬高作业,总有点不放心。

  两个竹马搭一块挑板,覃芩站在挑板上粉刷,临窗眺望,正对着新大院的大门口。传达室的老者,在自动拉门前,自由地舒展筋骨,大约在打太极吧。其他楼座的装修队,出出入入的人呀车的,都历历在目。这么大的院子,少说也有一二百亩吧,足够我们一寨子的人住,恐怕还住不满呢,区政府有那么多人吗,要这么大一个院子做办公楼?

  覃芩在刷顶棚,仰面朝天的粉涮,很吃力。一桶老粉用完,李百顺便为她装来一桶,递给她,免得她上上下下的。覃芩很感动,师傅真好,反倒当起徒弟的下手来。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呀,真的委屈您啦。

  近午时分,覃芩看到一大队轿车开进大院,不知什么人物来了?这是常有的事,也不在意,干自己的活儿。

  一会儿,电梯口人声杂沓,王老板首先出来,做着请的手势,后面陆续有人出来,个个都白净脸皮,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光艳照人,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人。

  李百顺放下手中的活,不知说什么好,王老板先说了:今天陆区长,马局长,杨主任,还有陈总,许多领导,来看望我们。

  李百顺连说欢迎,我去集合工友们。

  陆区长摆摆手,不必不必,我们一间一间地看一下就行了。这是例行视察。

  一众来到覃芩的工场,她正背对门,悬在挑板上刷顶棚。

  王老板招呼,覃芩下来,领导来慰劳我们了。

  覃芩极不情愿地停下来,从挑板上爬下,摘下口罩,瞟了他们一眼:欢迎领导指导。

  这一瞟,只见陆区长他们,个个都触了电似的,眼睛发直,全瞪在覃芩脸上,连气都喘不出来了,她是谁?她是谁?

  还是陆区长镇定,很慈祥地说,小姑娘爬高作业,可得注意安全!干得不错,工作几年啦?说着向前靠了两步,大约去握她的手?眼睛一直瞅着她。

  刚学。

  覃芩本能地握紧拳头,虽然戴着手套,还是看得清楚的。可音若莺啼,令百鸟回啭,他们个个动心,回肠百转,她是谁?她是谁?

  呣,好聪明的姑娘,多大啦?陆区长细声地问她,亲切得像跟女儿谈话。

  覃芩不屑地侧头斜了他一眼,这一眸不得了了,似闪电掠过,他着了魔似的,身酥体软,神魂颠倒地向她伸出了手,覃芩向前挪了两步,他没抓着,还想抓。

  王老板看他们个个都掉了魂似的,怕做出事来,不好收拾,赶紧掏出特地为他们准备的中华烟,一个一个的敬过去,哈着腰点着烟,才把他们的魂儿招回来。

  磨蹭了一阵子,他们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眼睛像被粘住了似的,个个脸上露着疑云:她是谁?她是……?

  视察很快就结束了,车队驶向陈老板的“聚情楼”大酒店,今天当然他做东。

  熟人熟地方,便没了拘束,更不用老生常谈,故作高深,几杯人头马XO下肚,话匣子打开,七嘴八舌,话题高度集中,全在覃芩身上。

  一个说,董郎见到这妮子,准把七仙女给舍了。哈,真的!

  那个说,夫差见着她,西施女也得回去浣纱!

  谈吐虽然风雅,只是没了章法,口随心意,意随欲望,竟把儒者风度,尊者威严,全抛到九霄云外,回归本色。

  不知哪一个说,见过这个小妮子,真正让人明白,什么叫“三千粉黛无颜色”,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

  有个人团着舌头接着话头,咿唉……你不配作、作唐明皇,陆区长才、才配……

  只听得陈总喝道:服务员,他醉了,扶他到包厢休息!

  两个女服务员闻声过来,把他架走。他还在嚷,我醉了?我清楚得很,你们……嘿嘿嘿!都醉心于她!

  陆区长端起酒杯,到陈总前碰了杯:他真醉了。陈兄,这小妞从哪里来,你可清楚呀?

  不清楚!陈总狠狠地说,一口干了杯中酒,她就在眼前嘛,乡下来的圈鸭土鸡,不值诸位劳神!

  众人一听,如五雷轰顶,大神你得通人情哪,牡丹花开,天人共赏才是正理呀!

  13

  李百顺目睹了“视察”的场景,心中犯起嘀咕,待车队离去,找着被冷落在一边的姐夫王老板,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他:以后,我们装修队恐怕要多事了。

  王老板不以为然,我们把好工程质量关,能有什么事?

  姐夫是心知肚明不出口,揣着明白装糊涂,李百顺便不好说,只得含糊其辞地说,我们装修队好好的出来,好好的回去,家里人才会放心,以后也好做事。

  王老板认同,那是那是,好好的来,好好的回,大家都平平安安。

  李百顺回来,跟覃芩说“视察”的事,问她:那些当官的怎么样啊?

  覃芩一肚子不高兴,他们吃饭没事做,看着都心烦。

  覃芩想起,那个区长想来拉自己的手,嘟哝着说:师傅,那个陆区长,要拉我的手,我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他的上司,我只是个打工的,你拉什么手?让人恶心。

  李百顺语重心长地说,覃芩哪,师傅对你说,行走在江湖上,吃四方米饭,人长得太帅气太漂亮,是祸不是福,你可要多加小心哪。

  覃芩怔了一会,师傅,我以后不出门,天天在队里,跟师傅,跟大家在一起,就不会有事了。

  师傅默默地点点头,但愿没事,唉了一声,干活吧,把活儿学好,到哪里都有立脚的本钱。心里却不平静,你哪里知道,他们享乐惯了,见美心动,那事就不好说了,你没事,他们有事呀,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得当心。

  覃芩虽然心里不痛快,可也没把它当成大事,只觉得这群人有点无聊。

  这一天,王老板接到陈总办公室电话,到办公室来,有事要谈。王老板不敢问谈何事,不知深浅,心有点虚,想起李百顺曾提醒过,装修队要有事了,现真的“有事要谈”,被他说中了,便找着他,听听他的意见,对付陈老板,商量着做稳妥些。

  李百顺认为,不可能是反馈视察装修工程的事,这事电话沟通一下就是了。也不可能是工程款的事,这事财务科一个电话就够了。八成是麻烦事,非得找你当面谈不可,不会有好事。

  王老板觉得有理,你猜会是什么事呢?

  李百顺看周围没有人,便附着他耳朵说,很可能为覃芩。她太漂亮,他们打歪主意了。

  王老板记得那天的情景,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如果真是这事,那如何是好?

  李百顺斩钉截铁地说,姐夫,昧良心的事,我们决不能做!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覃芩年纪小不谙事,她父亲是郑重其事地把她交给我们,我们不能坑她,否则对不起她父母。

  王老板点头,我们随机应变,随机应变。

  王老板心中暗喜,要如陈总真的看中了覃芩,我们装修队在省城立脚,就决不成问题,装修队发达,恐怕全在她身上了。要了辆的士,去天盛集团总部办公楼。

  天盛集团总部办公楼,在市中心广场旁,新建的二十四层写字楼第十八层。王老板心中羡慕,这楼是陈总自己的吧?有朝一日,我也有……他摇起头,做梦吧。跨进电梯。

  跨出电梯门,一位好帅的男生在那里迎接,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您是王老板吗?

  王老板怔了一下,连说不敢,陈总召唤……

  那人不容他说下去:陈总有请,请随我来。

  王老板目不敢四顾,尾随他到办公室门口。请您稍等。

  他进去通报。不一会他出来,陈总有请。

  王老板堆着笑脸,老远就招呼:陈总,您好!

  陈总很谦和地啊,王老板好,请坐。上茶。

  王老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那后生端上茶,悄然退下。

  王老板遛了一眼,偌大的办公室,壁上挂的大大小小的名人真迹字画,就有好几幅,恐怕得几百万上千万吧。还有这红木办公桌椅,沙发。还有那盆兰花,叫不出是什么品,君子兰吗?嗨,反正,反正……

  王兄,还可以吧?

  一声王兄,王老板受宠若惊,慌慌的有点不择语:陈总那气派,够国务院总理办的档儿。

  陈总哈哈大笑,来,王兄,抽烟。

  王老板听说过,这种极品烟,少说也得50元一根。心中说,陈总喜欢听恭维话,不然,我这种蚂蚁样人物,配他发极品烟么。王老板的脑子并不赖,隐约感觉到,是他有事,不是我有事。

  于是试着敲起边鼓来。陈总我真服了,您这么个大忙人,事事亲躬,是不是太累了?上次视察,您陪着;找我谈话,您也自己出面,您是诸葛孔明再世,也得注意身体啊!

  陈总顺势说道,没办法呀,王兄。我身边的人才,博士硕士不少,他们都是专业人才,都在生产科研一线上,每一项科研成果,创造发明,我都给他们报专利。每一项成果转 化为产品,我都送科技股,让他们个个都有钱。我忍心把他们抽到管理层来么?

  王老板叹服了,陈总爱才,胜过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无论怎样,一个秘书是不能缺的,让她为您分担一些日常小事,陈总处理大事。

  陈总好像叹了口气,王兄说得也是,看来我们有缘。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陈总亲自驾车,大奔在“星月大酒店”停车场歇了。这是一个星级大酒店,是不是陈总麾下?王老板不知情,大概总是他的吧。

  陈总在三楼开了个小包厢,待遇真不低,视王老板为上宾。

  两人刚坐定,服务小姐便送来了咖啡。

  陈总接着以前的话题,我也想招个秘书,难哪。大学毕业的当秘书,显然是大材小用,我舍不得。我就是这个命,该当受累。

  王老板乘机说,我们队里那个小姑娘,倒是读过高中,只是还没有毕业。她命苦哪。

  王老板轻描淡写地说过,喝了口咖啡:这咖啡味道真不错!

  陈老板似乎来了兴趣,怎么?她家里出事了?

  王老板胡诌道,可不是吗,她是大山里的妹子,脑子太聪明,书读得特别好,父母咬着牙培植她读高中,还指望她上大学呢。大山里有什么呀?她爹拼死拼活地干,为挣学费么,把个身体给搞坏了,还死活不肯就医,等到实在撑不住时,只剩下一口气了。人是救过来了,那医药费的债,就够她打工五年十年,不知能不能还净,书当然读不下去了。

  陈总显然被感动了,大山人生活苦,我们知道,只是鞭长莫及,顾不到呀。那小姑娘在我眼前受苦,我真的不忍哪。她叫啥?她在你的装修队里,挣多少月工资?

  王老板摊着双手摇着头,非常无可奈何似的:哦哦,她叫覃芩。我们这种小本生意小打小闹的,赚不了大钱,工人的工资都不高。覃芩是刚来的学徒工,这个月的工资刚发掉,她是六百元。

  陈大老板直摇头,在省城,六百元还不够吃饭,叫她如何还得了债?这样吧,我拉她一把,她到我这里来上班,我给她月工资六千。你回去告诉她,明天就可到办公室来报到。她如果爱家爱父母,就一定会过来。

  王老板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就这么轻易地得到覃芩?我们的好处呢?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呀!

  王老板向陈总揖了揖:她爱家,她把家看得比什么都重,六百元钱一到手,她就跟师傅说,要寄三百元回去。我先替覃芩感恩陈总,覃芩前辈子修有天大的福德呀,遇上陈总这位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不过,覃芩年纪还小,第一次出门,敢不敢单独来上班,我不敢肯定,主意得她自己拿。还有,她可是什么技术都没有学成,怕派不上大用场。

  陈总点头,王老板跟她说去,什么东西都是学起来的,只要虚心学,我舍得花钱培养。我等着回应。我陈某为人,口出如令,说到做到。

  显然,这话有威胁的味道在里头,王老板听出来了。

  是是,我跟她说,傻瓜才不来呢。

  王老板应得顺,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好处,如何从陈大老板手中抠出来,把覃芩这张牌打好,让陈大老板大出血不是没可能。

  山珍鲍鱼宴,陈总真不把王老板当外人。

  14

  王老板回到装修队,心里是五味俱全。陈老板想要搞走覃芩已确定无疑了,覃芩落在他手中,命运会如何,谁还说得清楚?此事该不该告知覃芩呢?嘿嘿,覃芩,你好我好,我们装修队恐怕要靠你了。

  王老板又笑自己,你能把兜里的钱,无缘无故地给人吗?陈大老板钱是多,他精着呢。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3号楼的工程,抠得我们赚不到钱,还要我们垫付前期工程款,他哪会做没利可图的事!他要覃芩,是因为覃芩出挑的美貌,那些爷们都傻了眼,陈大老板要独占!

  只要覃芩能换来装修队的兴旺,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覃芩也不亏嘛,每月六千的工资,哪儿去赚那么多的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不声张,谁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简直是两全齐美的事。

  只是,陈总这狐狸,当我们都是傻子呢!嘿嘿,他是聪明人,我们拖住不办,他心里自然明白。

  王老板又转念,他着急呢,亲口说,明天就让她过来,我们拖着不办,惹怒了他,省城立脚都难,拖也不好,稍不慎会遭祸殃,两全齐美就更难。日侬娘!

  王老板殚精竭虑,思前想后,此事最后会毁在李百顺手里,他护着覃芩,我不能跟他说出卖了她,是陈老板看中了。或许他能通情达理,跟我合作,我们毕竟是姐夫老婆舅么。

  李百顺坚决不同意把覃芩送给陈总。我们出来赚钱,但不能昧了良心,毁了覃芩求得装修队发达,姐夫,这种事你做得下手吗?人在做天在看,会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近几天晚上不干活,李百顺一直坐在大院传达室,与大爷聊天,大爷说,陈老板财大势大眼胛高,手段也好,根本不把区长放在眼里,省长都让他三分,厅局长都称兄道弟,公安只是他的小兄弟。据说,在城里,他到处有房子,哪里的美女被他看中,就一定会弄到手,没有弄不成的事。他很慷慨,给美女一套住房,配一个保姆,两个保镖,白天晚上轮流值勤,专门服侍这个美女。她不许出门,饭来张口,衣食无愁,家里什么都不缺,还给她每月五六千元工资,只等他去作乐。有一处,那个美女,大约是不满这种拘禁生活,乘保镖疏忽,从阳台跳下,据说是十二楼,当场就死了,肚子里有四五个月的身孕。此事虽然轰动一时,公安查了,没有结果,稀里糊涂过去就算了,陈老板什么事都罩得住。

  姐夫,覃芩去了,也是这种结果无疑,我们不能毁了她。

  王老板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陈总招她当秘书。我们要不要跟覃芩说说?

  李百顺心里不是味,姐夫已被陈老板打动,看起来,他也有出卖覃芩的打算了。做人要有良心,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李百顺想了想,说:覃芩年纪轻,没遭遇过多少事,还不明白人心险恶。她对家庭看得重,一心想为家庭挣点钱,改善家庭生活,万一轻信了六千元工资的鬼话,答应了,我们就很难说了。我们暂时不能说,看一看再说。

  王老板不能向老婆舅作横,只得忍受着,况且,陈老板没松口,我们拖一下也不错。于是说,那好,我也这样想。

  覃芩得了工资,想给家里寄回三百,午休时找到覃叔说了。覃叔劝覃芩现在别寄,身边得留点钱备用,在外面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有钱有事时碍手。等积到一定数量,再给家里汇。要把钱存在银行里,无论你到哪里都可取,很方便。身边只要带点日用的钱,不要带很多,怕出事。存折最好带在身边,万一丢失,补起来很麻烦。

  覃芩都记下了:好的,叔。

  晚饭后,覃芩帮大妈洗完盘碗,看看没啥事了,便向男宿舍那边走去,闹闹猛猛的,小伙们又在打老K了吧?

  覃芩进去,果见地铺上,两摊人玩得红火。看热闹的也不少,没见师傅与覃叔,一问,道是李百顺把覃叔叫走了。

  马上有人招呼:,覃芩,来两盘?

  你们打什么?

  105。

  又赌钱了?

  没有,玩玩。

  几个看热闹的大叔笑了,一个说:覃芩,别听他们,惹着他们没好事。

  覃芩大声说:别赌了!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这样花不值得, 不值得!

  好好,打了这盘就不打。你说,我们空着做什么?

  另一个说,逛街也要花钱。

  一盘结束,他们果然停了下来。看起来,覃芩在他们中间很有话语权,或者说,她威信很高。

  覃芩说,我们一起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哦,覃芩,你们大山那边,有人赌钱吗?

  没有。

  晚饭后,你们做什么?

  我们那里呀,姑娘小伙唱歌对歌。节日围着篝火跳舞唱歌。还会织布,绣衣服。

  覃芩,在家里,你穿的衣服跟现在不一样?

  嗯。读中学开始,在学校里我都这样穿,跟大家一样。只有过节时都穿我们自己的衣服。

  你穿上家乡的衣服一定更好看。

  另一个说,覃芩,你唱几首歌给我们听听。

  覃芩说,你会对歌吗?

  那人连连摇头,对歌是你们的事,我们哪会呀。哎,对歌你们不怕难为情呀?

  那有什么难为情的!不对歌我们唱山歌。要不,我唱山歌。

  唱山歌也行,我们爱听。

  覃芩唱起来。那时,李百顺正好回来,就在门外,静静地听着覃芩唱,莺啼般的歌声,令师傅呆了,她勤快,心地好,乐于帮人,歌又唱得那么好听,难怪处处招人喜欢,惹人喜爱,装修队少不了她,真的,她在热闹在,欢乐在。

  第二天覃芩上工,师傅早在等她。

  师傅没像平时那样,配好料搅拌老粉,覃芩可用现成的。他告诉覃芩配方比例,让覃芩调配。

  今天师傅怎么啦?覃叔说过,师傅通常在半年后,才会把配方告诉徒弟的。

  师傅说,不会配方就不是真正的漆工。你还没做过聚胶漆,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也得抓紧让你做一做,也有配方。还有木器,你也没有漆过,没把活儿学全做全,要在工地上立脚,很难。有一身本事,绝路不死。你可得记住。

  覃芩见师傅说得郑重,也郑重其事地说:徒弟记下了。

  师傅指点调配,搅拌好了,李百顺问覃芩,外面有什么亲戚?

  覃芩没听爸妈说过,只是前几年,大姨妈来家里,才知道表姐杨晓华,读中学后,我们有书信往来,去年来信,还给了个电话号码,知道她所在的地址。

  覃芩很有些浑沌不清,师傅问这些干什么呢?覃芩哪里知道,万不得已时,师傅为你考虑后路呢。

  第三天,是王老板回复的日期,李百顺反对,事情没有头绪,王老板有点急。

  急中生智一点都不假,王老板突然灵光闪动,有了主意,推托嘛,说覃芩的师傅不同意放人,她活儿还没学全,出去干不好活,丢师傅的面子。这主意好!

  王老板兴冲冲地,拨通了陈总的电话,无可奈何地说,覃芩的师傅不同意她走。

  陈总问了,覃芩的师傅是谁?

  王老板也告了实情,是我老婆舅李百顺

  陈总哈哈地笑着,挂了电话,弄得王老板浑浑噩噩,分不清东西南北,陈总笑什么?这笑,怪怪的,是好意还是恶意?想了一夜,没睡好觉。

  第四天,陈总派来一位大汉,手臂上纹着青虎,腰间有个凸起,易见是带了家伙的,威风凛凛。上次视察时他也跟着陈总,大概是贴身保镖吧,开着一辆奥迪,来到大院。 据他自己说,姓刘,来接王老板和李百顺到“聚情楼”赴宴,陈总设宴招待。现在就出发。

  由不得你,王、李两位只得随车去了。

  陈总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李师傅有个好徒弟,王老板说过,你非常喜欢她,这很正常,师傅总是爱徒弟的。王老板还告诉我,她父亲病了,因治病而负债,因负债而失学,打工还债。王老板还告诉我,她上月的工资是六百元。我很同情她的遭遇,想帮一下她和她的家庭,她到我这里来上班,我付月工资六千元。她不是大学毕业生,更不是硕士博士,她能做的工作,价值上达不到六千元的月工资,我不计较这些,我只想帮她早些脱困。我这样做,也是爱她,李师傅你说是吗?

  李百顺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王老板连连说,那是那是。

  陈总继续说,李师傅不相信我,你们可以直接监视我嘛。你们的装修队,直接划归到我天盛集团麾下,我当然要投资改造,组成一个子公司,专搞装修。王老板你出任经理,李师傅当助手,我给你们配一辆别克轿车,方便你们工作。这样,你们就可以长期在省城,不愁业务缺短,也不愁看不到你徒弟的情况,两全齐美的事嘛。

  王老板心惊肉跳,他不单要占覃芩,还要吃掉我的装修队,还要让我为他当奴仆,为他挣钱,狼吞不吐骨头,真他妈的狠!不过,王老板心中明白,在聚情楼说半个不字,恐怕连门口都休想出去。

  飓风吹来一面倒,王老板只好堆满笑,我们怎么会不相信陈总呢,只是这事得覃芩自己拿主意。

  陈总说,不错。我会让她自己走到我这里来。

  王老板哪里知道,陈总早已派人,把王老板的家底,调查得一清二楚,你有几斤几两,拿捏得铁准,自然就有针对性的措施,你王老板只管受用是了。王老板看他如此镇定,心里发慌,看起来,我们那点小聪明,陈大老板早看透了。

  这时,一个服务员向陈总请示,包厢是否开始上菜?

  上吧。

  陈总挥挥手,她去了。一会儿,一个服务员端来一瓶烈酒二锅头,一个服务员端来一大盘烤辣椒,斟好了酒后退出。

  陈老板指着烤椒,这是我的最爱,请。

  李百顺笑了,从容地说,这也是我的最爱,陈总请。

  王老板连筷都不敢拿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15

  半个月过去,相安无事,

  王老板稍稍宽心,只是工程的垫付款,用完了家底,按双方签订的合同,陈总该拨付第一笔工程款,迟迟没有到账。王老板向天盛集团财务科催讨,对方回应没到账,等等吧。眼看材料即将用尽,工程不能继续,王老板心急火燎的,明白陈老板釜底抽薪,逼我们上套,太狠毒了吧。他找李百顺,商量对策。

  李百顺提议,直接向陈总要,或许他忘了呢,提个醒也应该。王老板觉得也有可能,便拨通了电话。那陈总果然贵人多事,忘了查询,说会通知财务科办理。

  又过了一星期,询问财务科,还是没有响动。王老板知道事情有点窝,再次找李百顺商量,工人要吃饭发工资;材料短缺得停工,工程难按期完工,反而会被他抓住话柄,这些都需要钱来解决。怎么办呀?

  李百顺提议到区政府去说说,政府有没有把工程款拨出,这样我们就知道问题在哪里。二人开着那辆破车,找上门去。最后的答复是,我们没有与你们签订工程合同,你们找陈老板去,政府不会拖欠工程款。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两人苦思冥想,李百顺想出了一招,找省府工作的亲戚,让他出面说个情,或许会给个面子。王老板没其他办法可用,也就认了这招儿。

  星期日,王老板给亲戚打了电话,邀他到一家不太招人眼的酒店共进午餐。

  在小包厢内,王老板把实情说了,那亲戚很吃惊,你们怎么把关系搞成这样了?陈总财大气粗,不肯拨钱,一定另有隐情。

  王老板只得把他想占有覃芩的事说了,我们没有送过去,为此事作难我们。

  亲戚沉吟半晌,陈总财大势大,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女人的事,不从他就难了。

  李百顺说,我们去告他。

  亲戚连连摆手,你们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官司还没开场,你们的命早就没了。在本省,谁都不是陈总的对手,和为贵,和为贵。说完,他就走了,头也没回过一次,急急慌慌的样子,好像这里也成了是非之地,躲避不及似的。

  王老板与李百顺面面相觑,连他都没办法,还怕引火烧身,我们是着肉烧,吃到真苦头了,谁还能保我们哪?

  材料接不上,工程只好停工。工资发不出,工人们急了,辱骂起王老板来,王老板是热锅上的蚂蚁,四面楚歌。

  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天盛集团财务科给王老板来电话,款拨下来了,陈总点名让覃芩来领,别的任何人都无权领取。

  王老板喜忧参半,私下跟李百顺商量咋办。李百顺说,覃芩若去,就别想回来了,陈老板说过,让覃芩自己送上门来,就是这么回事了,设下口袋,让我们往里面钻。我看哪,装修队也难保了,他看准了我们的死穴,下狠手了。

  王老板也知道,要救装修队三十多位工友,只有领到款,没有别的法子。你我三个人同去,或许不会有事吧?再退一步讲,她救装修队……

  李百顺知道,最后的关头到了。先稳住姐夫。他说,暂且缓一缓,我们仔细想想,有没有办法破解。

  当天,李百顺暗中找来覃叔,把目前的情景细细地说了,嘱他私下跟覃芩说清,覃芩必须在今晚前逃离省城,否则大祸临头。她有一个表姐,让她投奔表姐去,绝不可回家,在本省,谁都不是陈老板对手。此事断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覃芩逃不出去。我缠住姐夫,他若盯住覃芩,覃芩也走不了。你们行动要突然,不要拖带什么行李,只身去了方便,到表姐那里去不要紧,千万不能犹豫。覃芩还小,别让她慌了神,大家都要镇静,你想好了告诉她怎么做,千万别出差错,好歹就看今天了。

  傍晚晚餐,餐堂里咒骂声不绝,把陈老板的八代祖宗都骂上了,吵得一蹋糊涂。

  覃芩吃到一半,放下碗筷,说要去厕所解急,遛出大楼区。到大门外,看四周无人,她向着装修队宿舍方向跪下,拜了三拜,心中祈祷:佛菩萨保佑师傅,覃叔!覃芩感激两位救助之恩,今日脱得魔难,永志不忘恩德!佛菩萨明鉴,陈恶魔必入地狱!

  覃芩祈毕,吉人天助,正好有辆出租车过来,覃芩招手上了车,风驰电掣般驶向长途汽车站,再也没有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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