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假期去儿童活动站上课
待到两个月的考试后，似乎生活中的好些内容都变了样。
考试前一个多月，乐岚曾来告诉石峰的、一直使他兴奋的秘书工作，到考试后却黄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这是乐岚父亲当初转告他的。当时告诉他此事时，还叫他安心好好复习，考试后前去乐伯父公司报到。他为此激动了好些天。
他首先感到，这样自己就养活了自己，脱离了对家里的依赖，最大限度地减轻了家里的经济负担，母亲也可以好好加强营养，彻底治疗她的病了。自己也可以边工作边读书，完成自己的学业，并且熟悉了业务，也为以后找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那天晚上，他从乐岚家出来，他的情绪立刻变得颓丧已极，他心里乱极了，乱得理不出一点头绪，他感觉命运之神为什么老是这样捉弄他，他感到多么激愤啊！
本来考试以后，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首先要给那几位新交的朋友写信，为考试已经好久没有给他们写信了。他要在市里打听，为母亲买一种叫大石海椒的药，听母亲说，这种药对治她的病效果尤为好。他既要边工作边同朋友一起做点生意，还要好好搞一搞专业上的事情。为了丰富生活和扩大交往，他要利用假期继续学照相，叫杜鹏教自己跳交际舞，可现在，这一切都使他心灰意冷、懒心无肠。
幸好再者之前，班上同学周岩给他找了份儿童暑假活动站辅导教师的工作，这才给了他稍稍的安慰，使他再次感受到同学间的情意和温暖，才使他在市里勉强安下心来，好好地理一理这种纷乱的心绪。
好几天，石峰都处在失意中，考试完的几天后，他仍不能很好地入睡。然而到了早晨，他不得不揉揉瞌睡绵绵的双眼，勉强爬起来，赶快刷牙、洗脸，买上两个面包，挎上黄布包，机械地昏昏然地到儿童活动站给学生上辅导课。在那些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少年儿童那里，他似乎心里才暂时得到解脱。可当他上完课，走出儿童活动站大门，当他独自一人时，他又立刻想起那件事，他的心绪又乱了，他又是机械地、萎靡地走回学校。
由于睡不好觉，他每天花在睡觉上不下十个小时，每当晚上不能入睡时他就想自己的事。
在这样一段时间，他干脆把笔纸放在枕头边，偶然涌来新的思想片断，他赶快用笔写在纸上。要是晚上，他就在黑暗中只写几个字，给第二天回忆提供个信息，已便整理下来。
在这种景况中，另一件事又给他这种心景增加一层不安，那就是任娟在信上说，八月份她将回本市，她要来看他。这位刚满二十四岁的医学院毕业的本科大学生，他们之间已经通了好几次信，最近一封信，她还寄来了一张照片。他从那张戴着眼镜侧面照的不大的全身像中，他认为第一感觉不错，不过，他们现在确认，双方只是一般朋友，事情怎样发展将随其自然。他想过，任娟这样一位诸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姑娘，之所以不把这件事敲定，是因为她对自己有顾虑，最主要的就是自己工作单位及自费读书。当初，他想象得多么美好啊，他想自己考试后到那个公司去当了秘书，任娟来找到他，她会感到惊叹不已，他们说不定就要在一种不动声色的、不知不觉的交往中，脱破一般朋友的范围……
可现在，一切可想而知……
有时，在学校宿舍里，他会突然感到一种清晰的孤独感，甩也甩不掉。
几天后，石峰的一切感觉似乎才渐渐变得淡漠起来，他的神志才渐渐开始恢复正常。他开始从自己现有的状况，拟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他感到现在自己的主要问题仍然是工作单位的联系和经济问题。对于单位联系，他以前曾考虑了好几个单位，包括这所学校。现在这个学校今年曾计划招两个电大班的计划，由于得不到经费，被上级部门判为办学条件不成熟，而被取消了。现在学校人员廖廖无几，党支部已不复存在，在这里找事做尚不可能，何况以后的留校。现在，剩下两、三个单位，他决定合适时自己亲自去跑一跑。另外，前不久市里搞的人才信息交流会，他曾为此去填了一张表，待有空时去问一问情况。而乐岚父亲那晚对他许愿的那个集体单位，要了解清楚，全民到集体单位待遇怎样算，在人才交流会上，他了解到这种情况是原待遇不变，而那是人才支援，自己这种情况呢。
对于经济问题，他在考试前回家时，曾给母亲说定，最后一年他不再叫他们每月寄钱，那时他满怀自信认为能做秘书工作，才说出了这番话。他看到，母亲营养跟不上，每天早晨只吃一个蛋，家里伙食开得极简单，这都是因为自己在外面读书的缘故，所以，母亲的肺病治疗了三年了，总是不见好转。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伸手向家里要钱，自己一定要设法养活自己。他已经设想好，在千方百计找工作干的同时，学会做各种生意，学会赚钱。然后，再经常去搞点电影票来卖，至于影响可以全然不顾了。入党的事，学校不是党组织都不复存在了吗。另外，最后一年的学杂费，他已经想好，他打算不再交一分钱，他不再去上电视课，磁带课，以及辅导课，他统统不去，他准备自己干。但他要设法在班主任那里，订一些学习资料，并且他准备住在学校，不过住宿费他还是要交的。
他决定，自己必须这么干。
石峰肩上挎个黄布包，手里拿着面包，边吃边走，此时正是城市刚刚醒来，开始它一天新的生活节奏的时候。大街自行车道上，自行车一辆接一辆向前不快不慢地行进着，此时要是谁心里想骑快一点也不顶用。街边人行道上摩肩接踵，人声杂沓，何况街边一个接一个的百货店、饮食店、水果摊和书摊，以及就地而放的冰糕箱等等，这些店子、摊子更不能不妨碍人们行走，因此，他不紧不慢地走着。
石峰平时很少上街，加上他想好好观察一下，这些做生意的人们做的是些什么生意，他便放慢了速度。他一边走一边不断地东张西望，在路过一段菜市时，他看见摊上的花椒，他也要关心一下价钱。因他朋友赵凯从山里弄干笋子和蘑菇片出来后，将到康定去弄一批花椒。当他走到两筐鲜蘑菇前时，他停下脚步，问一个青年：“蘑菇多少钱一斤？”“一块二。”青年很有精神的答道。“有没有少？”“没有。”青年边说边摆下手。他边走边想单位上的那个老陈，几年前就在搞蘑菇，那时他跑工作调动，差点到他那里去了。是呀，那时老陈吹蘑菇吹得他眼花缭乱，说干得好，可以当这方面的专家，还说以后生产多了，可以装车到市里来卖。现在这里的价格是一块二，不知他现在搞得怎么样了，那边的价格是多少。现在要做生意，首先要把两地的价格问好，差额大不大，大就可以干，这是做生意的常识。可连这些常识他前段时间都不懂，他以前在家是连菜都从未买过的人，更不要说做生意。然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面临的现实，使他不得不下决心要来一番彻底改变，不得不决定要在这条路上去闯荡一番。他一遇到有生意往来的朋友、熟人，就诱发对方大谈生意，于是乎，他才学了几个与生意相关的名词，什么“吃信息费”“介绍费”等等。前两天，他到同学孙波家去，问市里有几个土产公司，这是赵凯这次搞干笋子、蘑菇片叫他打听的。在孙波那里，他又才知道了一些生意常识。他早想好，这个假期一定要跟赵凯一起去跑两趟生意，从中叫赵凯好好传授一些生意的奥妙所在。
走过菜市，经过一条小巷，石峰看了看时间，才加快了步子。在小巷转弯时，身后传来喊“石老师”的特有的童音，他转身一看，一个小同学笑着背着书包朝他走来，他一手拉着那只软软的小手，于是跨进了儿童活动站的大门。
进大门来到一个五十平方左右的空间场所，这个地方实在不好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说它是一间屋子，不准确，说它是一间会议室也欠妥，因为它的四周分别住着四家居民。听街道林主任介绍，以前这四家人在这里安锅立灶，做饭炒菜，几经兼用，后来经街道领导出面，给他们专修了一间厨房，把四家人的锅灶搬到了里面，才把这个空间利用了起来，假期里用作儿童学习、娱乐的场所。
他进去看见老王和好些学生都来了，来了的学生们大都按好了桌凳，拿出了书本，有些甚至埋头在做作业了。
老王走过来，微笑着告诉他说，周晓英比他还来的早，来就忙着帮同学们按桌凳。
“这样的情况，看见就要表扬。”石峰边放包边说，“这些小同学最喜欢听赞扬的话，听了他们心里乐滋滋的，以后更争着做好人好事。我看见那个一年级的斯微表现特别好，不仅守纪律，做作业认真，就是大家休息了，她也不休息，这些都应表扬。”
“是的。”老王赞同地点点头。
石峰去居委会办公室，拿出盅盅泡上茶。九点钟一刻，他们给学生点名。接下来，为了活跃学生们的气氛，老王拿出小提琴，石峰领头，大家唱了一首歌。
这时，他们轮流给学生们讲话。
老王虽没在学校工作过，但毕竟是有了些经历的三十多岁的理科电大生，讲话全面又能抓重点。他简要从往天组织纪律，说到同学们做作业情况，从刚才同学们来的早说到两位表现很好的同学，最后老王说：“希望大家向这两位同学学习，争取为集体多做好人好事，同时在这里能看到你们的学习有明显的提高，到活动结束，我们要给你们写鉴定到学校去。”
接下来，石峰见老王讲得很全面，便着重谈了同学们交来作文的情况，然后叫带来作文的同学把作文交上来。因他刚来的两天，他同老王商量好，老王抓理科方面，石峰抓文科方面。石峰在检查学生作业过程中，听到学生们普遍对作文感到头痛，有些学生甚至怕写作文，他准备摸一下底，然后针对同学们普遍存在的问题，好好讲一讲做作文的规律，然后再叫他们练几次。
一会儿，他面前堆了十来本作文，他有些兴奋。感到前天他讲的那番写好作文的重要性，对同学们明显地起了鼓动作用，他把本子理顺，拿出红水笔，认真批改起来。
“石老师。”
石峰抬起头，一个小平头的同学拿着假期作业站在他旁边，他感到这个同学很爱问问题，不懂就问，而好些同学有问题总不好意思。他对这个同学产生了好感，他拿过作业薄，翻过封面，记住他叫廖红飞，然后，温和地问小同学什么问题。
“这图上是什么意思？”廖红飞小手指着一张图。
这道题是看图填字。石峰说：“这是双杠，这是双环，知道吗？这是运动员使用的运动器件。”
廖红飞点点头走后，石峰继续批改作文。当他批改吴敏的几篇作文时，他内心稍稍有点儿吃惊。在自己左前面的这个小兔子似的吴敏，几天来不安分守己，每天出毛病最多的是他，每天同学们到老师这里来告状最多的也是他。他时常在本上写了没几个字，一会儿用笋子虫去触摸别人的脸，吓得别人惊叫起来。一会儿抓起别人书包里的小人书来翻，或者有时干脆把鞋子脱了，用小刀去刮脚指甲，吴敏的鬼名堂可多了。然而，他写的作文还真不错，在所有看了的作文中，他的作文可算得上佼佼者啦。看了吴敏的四篇作文，不论是《大佛，家乡的骄傲》，还是《我最爱家里的狮子狗》以及《最愉快的一天》，都称的上是好作文。他作文的特点是：观察善于抓住特征，思路开阔清晰，容量多不杂乱，叙述、描写具体细致，文章有头有尾，这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啦。石峰不由得在每篇作文结尾的空白处，写了具体评价的批语。他准备叫吴敏抄那篇《我最爱家里的狮子狗》，同其他较好的作文一道，贴在学习园地上。
石峰批改作文批改得很认真，他觉得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工作，他本身爱好写作，他当然喜欢对别人谈如何学习写作，他想不到自己的爱好能在这里排上用场，他心里一直感觉很畅快。
学生们下课了，老王去给学生们拿活动器具，石峰看了看未批改的几本作文，不得不继续认真对付。
到了十一点多钟，石峰终于批改完了最后一篇作文。他放下作文本，这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不仅很疲倦，而且脑子也昏胀胀的，他只好微微闭一会疲乏的眼睛。
中午，石峰走出了儿童活动站的黑漆大门，他心里稍稍泛起不平常的情绪。这个市里唯一的儿童活动站办得太好了，他们街道居委会，没有伸手向学生家长要一分钱，他们靠办茶馆，靠个体户支援，酬来活动资金，就这样他们办起了儿童活动站。真不容易啊，何况这已经是第三届。记得开学典礼那天，孩子家长们争先恐后捐献钱的情景，真使石峰为之感动。那天，孩子的家长们来的真多，他们纷纷发言，似乎很激动，也很感激。他们说，孩子们在这里学习、娱乐，避免了打架闹事，下河洗澡，使家长们上班非常放心。在这里，孩子们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并经过一个假期的学习，孩子们回到学校，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他那天感到，他和老王是最受尊敬的人，他激动地想，好好帮他们干一下子吧。当时，要不是自己情绪不佳，自己说不定会立即写一篇新闻报道的，可惜现在已经晚了，他边走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