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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岁月 下部(十五)

夏季那多雨的季节它像极了人的心,那记忆也随之变得潮乎乎的。因为那一段段童年的故事,也就在那里像霉变的苔藓一样慢慢滋生了,记忆又是一根细长的线,当自己有意或是无意将它扯出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也许就不光是那些让人回味的开心了,五味杂陈、感慨良多的恐怕还是那些最深处的“童年往事。”

  那棵老榆树多少还有几根不粗不细的枝干,上面稀稀拉拉还挂着几片惨绿的叶子,那些叶子早已被贪吃的树虫给都给咬的成了形状不一的花边,在阳光充足的时候,站在树下低着头就能看见那些花花疏疏的叶子的影子,像筛子孔一样的影子,一片片暗淡得倒影着它自己的终年不幸。老天爷下雨的时候,就算是对于它的天外恩赐了,那甘甜的雨露,滴滴散落在那些枯老的叶子上,致使那整个树身也被淋的透湿,就像是禁不住那雨滴的敲打,终于疼的流出了伤心的泪。每当这个时候,阿傻便搬出自己的那个小板凳,坐在外屋里的地上,双手轻轻托着自己的那个红润的小脸蛋,一言不发的呆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看着……。

  母亲在里屋的炕上悠悠地纺着线,父亲出去串门了,哥哥已经上了高中不到星期天不会回家,姐姐去了同龄朋友的家里学秀花样去了,此刻整个时间都是他自己的,没有人来打扰他,坐在那里随便的想些什么都行。

  起初的小雨慢慢变成狂风暴雨,那老榆树也开始被刮的东倒西歪,快要顶不住的样子。风——也不知是那个方向的风,总之那风刮到院子里之后,便在哪里一圈圈的打转,就像是一头被锁在笼子里的狮子,那不时的嗷嗷叫声,不管是谁听起来都会在心里暗暗的后怕。

 “君!上屋里来吧!外面刮风了,把门关上别往屋里倒雨。”

  那风的声音实在太大,耳聋的母亲也听到了,他端坐在炕上,把自己手中的活稍微一停,扭过头不放心的喊着外屋里的孩子。

  “嗯!可……娘……有只燕子飞进来了,飞到屋里来了。”

  真的有只燕子,在那肆虐的狂风暴雨中吃力的飞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像是再也顶不住了外面的那一阵阵雷电交加,最终斜着身子一头重重的跌落在外屋门口的门槛上,它背向着阿傻站在那里,一边不停斗落着自己身上那潮湿的雨水,一边用那双黑黑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个,刚才自己还飞来舞去的风雨天空,而后又使劲的一抖,身上那些湿透了羽毛的水珠便应声而落。接下来它便开始低下头用自己那短小的嘴,不断的捉弄着自己浑身各处的羽毛,也许是希望它早点干,好让自己重新飞回那广阔的天空?也许不是?可不管怎样,那湿透了的羽毛那么容易干透吗?离开了的天空再重新飞回去,又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

  阿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看着那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燕子,他自己不知所措,听到母亲的喊声他仍旧毫无主意地坐在那里,听话地扭过头望望里屋,紧接着又扭回来再不放心地看看那只燕子,一时间他是满脸的不知怎么做才好,因为他忽然发现那只小燕子不光是在哪里抖落身上的雨水,慢慢的它像是在发抖打哆嗦,所以阿傻幼小的心灵着急了,他再次扭头望望里屋那正忙着纺线的母亲,想喊却又没有喊出声来,他稍作犹豫之后,便终于做出了那个大胆的决定,回过头慢慢的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轻轻的向着那小燕子靠近过去……一个并不是很快的动作,他一伸出手竟然就轻而易举的将那只小燕子抓到了手中,而那只被雨水淋透了的小燕子,也并没有因为被人抓住而疯狂的挣扎,相反倒是意外非常顺从的呆在了阿傻那两只小小的手心里,可能是呆在那里比在那湿漉漉的门槛上要暖和许多吧?那小燕子抬起那小小的头,用那黑黑的小眼睛望着自己面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嘴里发出低低轻微的叫声,像是在乞求什么……!

  “娘!我抓住它了,它连飞都不飞让我一下就抓住了。”

  像是开心又不是,他双手紧紧的捧着那只小燕子,一边喊着屋里的娘一边快步的向里屋跑去。

  “哎呀!你别抓它呀!它是益鸟不祸害庄家,快点放了吧!啊?乖!”

  母亲的声音像是有些着急。

  “可它……已经飞不动了……咋办?”

  说话间他已经跑进了屋里,站在炕前把那只小燕子送到娘的脸前,声音吞吞吐吐的很害怕。

  “是啊?我看看。哎呀!它让雨给湿透了,你快点上炕把他放在被子里暖和暖和,等它身上的毛都干了以后再放了就行了,啊?快上来吧!”

  眼神不好的母亲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孩子的手心上,还拿手轻轻摸了一下他手里的那只小燕子,而后忽然悟到的对自己的孩子说着。

  “嗯!那……它憋死了咋办呀?”

  听了母亲的话老实的阿傻满脸迷惑。

  “你不会到时候看看嘛!唉!”

  也许当娘的真的相信了外人的那些传言,不爱说话的孩子都不是啥聪明的孩子,所以末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继续纺自己的线,脸上满是伤心的愁容。

  他不想再让娘为自个儿生气,乖乖的他双手捧着那只小燕子,费了老大劲的脱下鞋子上了炕,腾出一只手很快的打开了自己的被子。

  “小!你可别把它给闷死了呀?你也坐在被子里那样就有点空隙,能透风它就死不了,啊!”

  还是担心孩子的无知,母亲又回过头仔细的叮嘱着。

  “嗯!”

  阿傻再也没有说别的,他依照母亲的话就那样的和那只小燕子一同坐在了自己的被窝里。

  毕竟被子里多了个小东西,幼小的心灵开始有了第一件小小的心事,他坐在那里不时的偷偷掀开被子看看,看看那小燕子的羽毛干了没有,并且还把它不时地轻轻拿出来放在自己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仔细确认着它是否还活着,而那小燕子也就在那一遍又一遍的不放心中,被那个善良的童心不停地拿出来再放进去放进去又拿出来。一旁忙着纺线的母亲早已看在了眼里,他终于忍不住头也不回的又叮嘱着:别来回的折腾了,那燕子活生生的也给你折腾死,它冷。

  看母亲那生气的样子,阿傻坐在那里便再也不敢动,双眼紧紧的看着忙碌的母亲,和那不断转动的纺车。动是不动了可心里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是自己的蠢笨让母亲生气了?母亲再也没有说话,只是聚精会神的忙着自己手中的活。

  那个老古董似的纺车,听自己的父亲说应该是在解放初期的时候自己家里才有的,起初的时候是奶奶用的,只是后来才传到了自己家里母亲的手中,那木制的大转轮随着母亲右手不断的摇动,一圈圈发出嗡嗡的响声,随之母亲左手里那根又细又长的棉线,便橡皮筋一样从那光滑的顶杆尖上,被慢慢地扯出来又慢慢的缩回去,直到最后那细长的顶杆上元宝一样的长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线穗来,那就是母亲纺好的线了,纺好的线当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母亲便留下一部分用来放在家里给孩子们缝缝补补,其他的便用它来织成布,织成的布可以拿到集上去换钱,换来的钱一分不少的存在哪个墙角下的小钱柜子里,等着孩子长大了好娶媳妇用。

  勤劳伟大的母亲,疼儿的心总是在那微不足道的一点一滴间悠悠渗出!

  一天天,一夜夜,一年年。

  悠悠的纺车声

如银丝般的白发

  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还有那点红红的灯花结

  灯花结

灯花结

岁月沧桑时光流逝却难耗尽那份母亲子情深切

  含辛茹苦

  历尽辛酸

  无怨无悔

  试问普天下有谁能比的?

  “娘!燕子的家在哪?冬天它要去哪里?”

  “俺哪知道?等你大哥回来你去问问他吧,他有文化能知道。”

  “嗯……爹不知道吗?”

  “你爹一辈子就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也认不的一箩筐,他那能知道?你自个儿好好念书,等念好了书你自个儿就知道了。”

  “嗯!”

  母亲并没有给出自己答案,可阿傻还是很乖的哼了一声,继续好奇的问着。

  “娘!那它们冬天会去哪儿呢?”

  “可能是去南方了吧?那边暖和,燕子临走的时候,它在自己家里搭好的那个窝千万别给它拆了,只要第二年它还活着,就肯定还能再回来住,它们自个儿都记的这边儿的家,不然你给它拆了它就回不来了。”

  “嗯!那我们这是冬天的时候,那南方就是夏天嘛?”

  “那个俺哪知道哇?反正燕子都怕冷。”

  “哦!我知道了,咱们这是冬天的时候,它就飞到南方去过冬,等咱这里暖和的时候它就再飞回来是吗?娘!”

  “呵呵是,小君真乖真聪明呵呵!”

  母亲终于开心了,她停下手中的活冲着孩子满脸慈祥地笑着。

  是自己的一言定中赢得了母亲那欣慰的笑,阿傻的心里好不高兴。

  此刻也不知是啥时候了,屋里没有表不知道时间在哪里。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从那层层厚重的云层缝隙里,还隐隐的透出几丝刺眼的光来,那棵老榆树很狼狈,从头到脚也找不到一个干地方,葡萄大的雨珠不断的从那花花斑斑的叶子上滚落下来,掉在根下的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还是有点风,很细、很轻、很潮湿、又很清凉。

  鸟儿都一窝蜂一样的出来了,有的还不知深浅的一头便扎进那老榆树的怀里,落在那枝干上准备蹦蹦跳跳一展自己的歌喉,可还没等它来的极张嘴,便被那随即滑落的雨珠儿淋成了落汤小丑,其他的那些则在那榆树的头顶上空里来回盘旋,叽叽喳喳好似在嘲笑它的狼狈不堪。

  “娘!外面不下雨了把小燕子放了吧!”

  “好哇!快点放了吧!让它自个儿出去飞飞找虫子吃去啊!呵呵!”

  “嗯!”

  是呀!雨后的天空很热闹,是所有鸟儿向往回归的快乐天堂。

  听了母亲的话,童真童趣的他迫不及待的撩开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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