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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梗连载18

第十八章  正人君子

61、饱一顿皮囊

乡镇机关春节一般都放三十天以上四十天左右的假,从腊月二十三小年一直放到正月完了,出了正月才拉拉蛋鸡似的今儿一个明儿一个地来上班。

在乡村有一句话说,打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说的是北方冬季长,相当于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总和,一年有6个月的漫长冬季,农民忙完春夏秋基本上半年闲。后来这句话又引申到乡镇,说是乡镇一级的干部也像农民一样,到了冬季也就无所事事地“猫冬”了,乡镇机关每日派出一名留守干部“看家护院”,上面来电话查岗应付一下,有啥事上下一通气就算完成历史使命。

不过,今年鸡冠村的百姓却别说哩哩啦啦到三月、闹二月,就连正月都没消停。正月初五那天,鸡冠山就来了2000多人旅游,个别饭店的业主没有思想准备,还猫在家里吆五喝六地五魁首、八匹马、七个巧呢。

要说巧也真是巧。

万林早在过年之前就给父亲打了招呼,让父亲告诉乡亲们,别人可以休息,饭店、旅店千万要注意观察动向,本地和外地的许多游客平时上班没有时间,想来鸡冠山玩玩还得请假,极有可能借着春节放假的时间来旅游,千万不要错失良机,让送到手心里的钱再顺着手指缝儿溜跑了。再说咱鸡冠村也不能让游客寒了心,累了没个地方歇脚不说,最后再大过年的饿着瘪肚子回去,因为“胃亏酒”而抱怨不已,传出去有失鸡冠山旅游区脸面,也坏了鸡冠山的名声,说鸡冠山的人是一群懒蛋,是一帮酒囊饭袋,是一伙扶不起来的阿斗。

果真,听话的乡亲就在饭店、旅店过年,反正一家人团聚,在饭店旅店也是自己家一样,换种环境还有了新鲜感,和外出旅游没啥大区别。只当是外出旅游找了家饭店吃饭、找了家旅店睡觉。

初五那天,太阳刚冒高,苏利民就发现山下来了陌生人,连忙“敲响了”村口的“铜钟”:燃起一挂5万响的鞭炮。游客还寻思这位老爷子点燃的是欢迎的礼炮呢,只有乡亲们明白,那是“高老钟”在报信儿。

时代变了,天已经是“解放区的天”了。《地道战》里的高老钟“敲钟”报信是鬼子进村了,让乡亲们钻地道,躲藏起来;苏利民“点炮”报信却是让乡亲们走出家门,开门恭迎天下来客。

景点解说员们听到“隆隆的炮声”就像消防战士一样,只消几分钟就穿戴整齐进入各自“阵地”;饭店、旅店业主听到“隆隆的炮声”一起走出店门,遥相呼应地燃放鞭炮。苏万河一边捂着耳朵看着噼啪作响四处飞溅的鞭炮,一边脸上挂着笑说:“我的娘哎,这大过年的你们不歇着也不让我们歇着呀。得,又得开忙活了。”

小山村又沸腾了。小山村再次迎来了黄金周。

当天,鸡冠村开业的饭店哪家都没少挣钱,不信大过年会有游客的业主后悔不迭,冻货化不开就没有下锅的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游客鱼贯而入那些听话的饭店,看着银票哗啦哗啦地流进别人的口袋。

按照计划,正月初十,新民乡政府的春节假期结束。

7:30,乡干部们准时都来上班了,在办公室主任小万的带领下到修路现场送开水,慰问筑路将士。

散漫惯了的乡干部都领教过窦丰源和苏万林的“变脸”。

刚开始到新民乡上任时,窦丰源就发现乡干部喝酒准时上班不准时,打麻将准时下班也不准时,八小时工作制掐头去尾干不上半天活儿,那时就有心整顿纪律。可是,碍于林怀恩的“表率作用”,也只能偶尔点到为止。林怀恩变成灰被装进木匣子,苏万林接任乡长后,两人一拍即合,只要不下村,每天上班前都在大门口站着,对准时或是提前到来的笑脸相迎,对迟到者横眉冷对。

窦丰源和苏万林横眉冷对的那张脸可是不怎么好看,能堵得你一整天喘气都感觉不顺畅。

放假前,苏万林就约法三章,假期后不能准时上班的,政府可以继续放他的长假,直到他想上班那天。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咋也得栽个萝卜在坑里,不能让坑闲着。一天也不能让坑闲着。一分钟也不能让坑闲着。苏万林说这话时狠叨叨的。

你说,有这样两个家长,哪个孩子敢不听话,等着钉了钉子的板子打屁股?那屁股还不成了“饺子馅”!

田心路和郝德才都很守信誉。刚刚九点多种,“长安大街”上、新民乡通往锦河县的“公路”上已经机器轰鸣了,压路机、推土机、铲车、“大抓子”的突突声,二十几辆运输车来来往往鸣响着的喇叭声,奏响了新民乡的希望之曲,翻开了新民乡新年的第一页;做标段的鲜艳彩旗随风猎猎,远远望去,一溜儿姹紫嫣红。许多人还是在“大跃进”时看到过这种场面。

田心路和郝德才都来到了现场,煞有介事地穿戴着电影里常见的那种土黄色工作服,头上还戴着鲜红色的安全帽,一手拿着红黄两面小彩旗,一手握着对讲机,不时与正在作业的机车驾驶员高声喊着什么。

现在真是进步了,“大跃进”那会儿“现场指挥”都是拿着一个纸壳子糊巴的“喇叭”,可是你喊破了嗓子,对方还同样声嘶力竭地问“你说什么?”

现在真是现代化了,过去挖个沟老半天都看不出进度,现在的“大抓子”一“爪子”下去,又直又深的一溜儿沟就出来了。

翻斗车不时在公路上堆起一堆堆小山一样的沙石,推土机随即推平小山,压路机紧跟着碾压,流水作业保证了底盘高一些的车辆能够随时通过。

这也是苏万林与修路方达成的协议,不能让乡里唯一的客车停运,不能让游客的车辆在此搁浅。为了保证交通不中断,苏万林贡献了自己的坐骑,命令小万每天天一亮就开着北京-212在路上巡视,遇有难以通行的车辆及时采取措施疏通,实在不行就拿出他的看家本事,不管一车装多少人也要把人倒过去。乡里还从县农业银行借了一辆可以容纳11人的面包车,严格讲是郝德茂主动提议借给新民乡一辆面包车,专门在通往鸡冠山的路口待命,运送没有了交通工具的游客,确保鸡冠山旅游区的旅游人数不减。

看着这辆面包车,苏万林就十分感激郝德茂,也就感激那天的酒宴。如果没有那天的酒宴,就不可能与郝德茂一见如故;如果与郝德茂话不投机,郝德茂也不会主动提出解决新民乡的这个大难题。这可是郝德茂首先想到的问题,也是主动请缨为新民乡做的实事。

当然,郝德茂也有附加条件:新民乡修筑公路期间面包车产生的所有费用,包括油钱都由农行承担。但是,新民乡必须免费提供驾驶员每顿饭一荤一素两个菜,晚上管酒。另外,筑路工程结束后,窦丰源和苏万林必须亲自安排场面,在鸡冠山最上档次的饭店安排一顿特色酒宴,还必须外带一顿“纸上谈兵”,要与窦丰源和苏万林一醉方休。

万林笑了,这哪是什么附加条件,这分明就是郝德茂想要制造接触的机会。也是为了不让新民乡感到欠了他郝德茂的一份情。

这样的附加条件越多越好,苏万林巴不得每天都有人找他,提出这样的附加条件。当然,条件是附加的,所谓附加就是说这个条件要加在什么事情或是项目上。

有些人搞不懂郝德茂为啥这样慷慨,为啥对新民乡情有独钟。

万林最清楚不过了,搞歪门邪道的人是不可能明白郝德茂的,也搞不掂郝德茂,他这绝对不是以权谋私。如果是,苏万林倒希望这样的以权谋私多多益善,他这是为老百姓谋福,造福百姓。就是纪检委、法院、检察院都不敢说他是以权谋私,说谋私也是为大众百姓谋私;苏万林倒是希望纪检委或是检察院什么的来查一查郝德茂,那样他心里更高兴,更能少一些过意不去,省得他想让媒体来宣传宣传郝德茂还死活不干。纪检委和检察院什么的一来,郝德茂无私支援乡村大发展的鲜活事迹就“曝光”了,就用不着他苏万林去想办法还这份浓浓的情意了,说不定还能查出个支农模范什么的。县委再号召各行各业向郝德茂学习,掀起一个支农高潮,岂不坏事变好事,让农村的发展再快一点!郝德茂没有搞歪门邪道,没有以权谋私,更没有中饱私囊,他只有一个要求,要求饱一顿皮囊而已。这是人之常情,苏万林还觉得一顿实在过意不去呢。

所以,苏万林就说:“郝行长,你真是好行长。不过,一顿酒宴是不是太少了,咋的也得两顿、三顿呀?”

郝德茂就说:“我说一顿就是一顿,你要是中途增加一顿,我立马就撤回面包车。”

窦丰源知道郝德茂说一不二,赶忙说:“一顿就一顿,给我们省下了,我们岂有不高兴之理?”

郝德茂就说:“我就知道你窦书记是个小抠,吃你一顿都不知道咋心疼呢。”

三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达成了面包车使用协议。

62、砍一锹太便宜你了

一个单位就像一个家一样大同小异,不是今天这事儿就是明天那事儿,一个小村庄同样如此。不过,这次向明村的老百姓可不是一家一户的小纠葛,他们集体闯了一把祸,直接影响到了新民乡的重点工程、头号工程。

修路轰轰烈烈热火朝天进行到第三天,郝德才一个电话打到苏万林的手机里,情绪很激动,调门很高:“苏乡长,咱们可都是君子,君子坦荡荡,小人苟且且。你们咋就干起小人的事了?”

德才的一顿炮火把苏万林砸的晕头转向,不禁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从哪儿又冒出这么句不咸不淡的磕儿来?”

德才气哼哼地说:“白天拉了一天的沙石早上就少了,你说咋回事?你能跟我说得清楚吗?”

万林更纳闷了,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还真是说不清楚,难道沙石自己还长了腿脚走了不成?”

德才一肚子的怨气都从听筒中传了过来。郝德才没好气地说:“别跟我装腔作势,要不是你们乡政府有话,老百姓敢半夜三更地往家偷石料?这可倒好,该修的路没修起来,个人家的小道儿可都平整了。你们拿我当土豪劣绅呢,想杀就杀想打就打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这不成了土匪打劫了嘛!我看你们是在单方撕毁协议,太不讲信誉了。我要你们赔偿损失,赔偿损失!我要收回协议!收回协议,你懂吗?”

万林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连忙递着小话说:“二哥,你先别急,这里可能出了岔头。你别停工,还不至于收回协议,你容我一点空,我马上去调查,这就去调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真是乡亲们拉走了沙石,我会跟你商议一个解决的办法,不会让你受损失的。”

万林一急,称呼都变了,不再是郝德才,而是成了二哥了。苏万林自己都纳闷儿,啥时也学会说短话了?当着瘸子不能说短话,那是骂人。可是,为什么当着郝德才却说了短话?苏万林心里骂道,妈的,还不是有求于人家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谁老虎尾巴插木棍——这么大掸子(胆子)?

关掉电话,苏万林急忙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向窦丰源汇报,窦丰源也感到这事不能等同儿戏,万一处理不好,郝德才那驴脾气一上来,“长安大街”真就要“泡汤”。两人都撂下手里的工作,急匆匆地来到“长安大街”。

果真,没来得及推平的沙堆上还留有明显的铁锹铲过的痕迹。

捋着一溜儿散落在地的沙石,两人一直来到了新民乡政府所在地的向明村。许多家的门前过道铺上了还带有水蒸汽的沙石,不用专业人员鉴定,一看就是郝德才拉来的沙石。

百姓们知道自己做的事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说话,都紧闭门户,缩在屋里,不敢和乡领导当面锣对面鼓,更不愿没事找事挨上乡领导的一顿训斥。新来的领导啥脾气不知道,这事要是放在林怀恩和刘景田身上指定得骂娘的,林怀恩都能把“大盖帽”找来舞刀弄枪的,不定谁家遭殃。其实,老百姓有时候也是的,对驴行霸道的领导躲得远远的,对新来的总要试巴试巴,你软他就硬,就捏巴捏巴你,你熊他就牛,就欺负欺负你。

向明村的村间路也确实不像话,连“长安大街”的一半都赶不上,一场大雨过后,连着三五个大晴天路都不干,还得穿着水鞋蹦来蹦去地。老百姓没有能力上山刨沙石,只能背地里骂骂娘快乐快乐嘴儿,却也无济于事。这次,乡里把沙石送到眼皮子底下了,还能不趁机把自己家门前的道儿平巴平巴?老百姓还听说了,新来的领导心眼儿好使,是给老百姓办事的好人。好人还能不让老百姓自己动手修修门前路?可是,一看窦丰源和苏万林凶巴巴的样子,老百姓还是害怕了,这该不是林怀恩又回来了吧?胆小的百姓甚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万林怒火中烧,你们就知道把自己家门前整平了,你们可知道为了这条路我们浪费了多少脑细胞?费了多少劲儿?这条路修好了难道你们不走?要是真把郝德才气走了,别说“长安大街”旧貌依旧,你们的小路还得是你们的小路,永远的坑坑洼洼。你们咋也得给我们容个空,让我们一步一步来呀,谁能一口吃个胖子?“长安大街”修好了,通乡公路修好了,回头再修你们的门前巷道不就容易多了吗?

窦丰源看着地上的沙石,不时用脚一下一下踩着,啥话也没说。

老百姓关门闭户,躲在屋内的窗户根下,心惊肉跳地盯着窦丰源和苏万林,猜测着这两位新来的领导会咋样收拾他们。

万林脑门上的青筋凸起,两手攥得咯咯响,那些话只是恨恨地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想着想着,苏万林猛地一转身,把窦丰源一个人撂在那儿,噔噔噔地走了。

万林恼火地找来乡人武部部长,命令道:“今天晚上你组织几个人上道巡逻,死看死守也要保住沙石,坚决控制住老百姓往家拉沙石。”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喘着粗气。

天刚蒙蒙亮,苏万林惦记着公路上的沙石,穿衣起床来到“长安大街”。他还不知道,昨夜这里上演了一场铁锹大战。

人武部长一脸疲倦又有些懊丧地跑过来说:“乡长,不行啊,还是看不住啊,这边看住了那边又开始拉,有的老百姓和我们动了家伙,我们的一个干部还受了伤。”

“怎么回事?”苏万林急迫地问。

“昨晚12点多了,公路上都是静悄悄的。我寻思村民们不会来了,就让两名乡干部在路上巡逻,其他人暂时回去休息。结果,还没等人散去,就发现从西面黑压压地来了一帮人。虽然他们都尽量不出声,可是半夜三更的那么静,他们人又太多了,光是脚步声就传出老远。我赶忙命令乡干部到路口拦截,可是,老乡们拎筐的、拎扁担的、拎锹的,足有五六十人,根本拦不住。人武部的小张拽住一个叫小三子的村民,不让他抢沙石。可这小子膀大腰圆的疯了一样举起铁锹就向小张砍了下去,边上还有几个村民也都挥着铁锹,和我们的乡干部支巴起来了。我一看事情紧急,就带着所有的干部一拥而上把小三子给抓起来了。村民一样我们动真格的了,就害怕了,也顾不上小三子和抢沙石了,一股脑儿地跑了回去。”人武部长絮絮叨叨地说着。

万林赶忙问:“小张伤的怎么样,送医院没有?”

人武部长说:“还好,躲得急,只是一点皮肉伤。处置完回家休息去了。”

随后赶来的一位干部说:“干脆,就按照谁家门前垫了多少路,照价收多少钱,不主动交钱的就收回他的责任田。”

另一位干部说:“打伤乡干部的人已经送派出所了。乡长,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那几个打人的村民也抓起来?”

万林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震。

新民乡乡干部的工作方法过于简单,动不动就拿收回责任田说事,似乎收回责任田是万能的解决问题的金钥匙;动不动就想抓人,好像派出所无所不能。新民乡以前就曾因此引发过不少矛盾和冲突,闹得干群关系很紧张。苏万林不想让矛盾升级,那样只能是把好事办成坏事,于事无补的。可是,现在,已经抓起一名村民了,会不会激化矛盾?其他村民怎样看待这件事?苏万林倒不是惧怕村民,他还是不想通过强硬措施解决问题,除非有人触犯了法律。有些问题是完全可以通过调解化干戈为玉帛的。

想到这儿,苏万林反倒冷静了,劝慰说:“让受伤的干部好好修养,过一会儿我去看看。另外,千万不要再急于采取措施,我们领导干部需要做的是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要考虑怎样引导百姓做自己应该做的,只要道理讲清了,政策对头了,老百姓是不会和政府对着干的。”

说完,对乡人武部长说:“走,咱俩去派出所看看那个打人的村民,我倒要看看他是长了虎胆还是豹子胆。”

派出所里,那位打人的村民还被铐在暖气管上,蜷缩着蹲在地上,派出所所长老何还在呵斥着:“……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想翻天了,告诉你,在新民乡还没有我制不服的人!你小子公然殴打执行公务的乡干部,就是妨碍公务,可以数罪并罚判你小子在里面待上个五七六年的,看你还得瑟不……”何所长唾沫星子四溅,越说越来气,顺手抄起桌上的牛皮皮带就奔着小三子过去了……

新民派出所的民警惩治违法乱纪的人下手非常狠,凡是进到派出所的有点问题的人大多都品尝过皮带的滋味。他们从不伤及外露的皮肤,皮带半分之百落在后背和屁股上;还有的用拳脚击打胸部、肋部。

眼见着皮带就要落到小三子的背上,苏万林大喝一声:“住手!”

皮带在半空中停住了,刚刚还是皮带扣朝上,瞬间从半空中垂落下来。何所长恼怒地一回头,见是苏万林,脸上才阴转晴。在派出所还没人敢对他吆五喝六呢,要是换个人,他早就骂娘了。“苏乡长,我正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呢。”

万林摆摆手说:“你先坐下。”说着,自己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小三子。

小三子早已没有了打人时的嚣张,脑袋恨不得钻进裤裆里,浑身还在颤抖着,身下一摊水渍,看来是被何所长的皮带吓尿裤子了。

万林叹了口气对何所长说:“把他的手铐打开吧,再给他拿个凳子。”

何所长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苏万林,不太情愿地执行了。

小三子却不敢坐。人武部长上前,一把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万林强压心头怒火,尽量平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三子。”小三子的声音小的象蚊子。

“大号叫什么?”

“黎明山。”

“为什么要抢沙石还打伤乡干部?”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今后?你还想有今后吗?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性质吗?你这是犯法了,犯法是要受法律制裁的!”苏万林的话语严厉起来。

“知道,所长已经批评教育我了。”

“说,还有谁参与打乡干部了?”

“这——”

“怎么?难道你还想增加一条包庇罪吗?”

“不敢不敢。还有李老二、小顺子、二宝子……不过,他们都没动手,就是我自己打人了,他们就是在边上拽着乡干部了……”

老百姓哄抢沙石,苏万林的确气愤难当。不仅如此,竟然还敢出手伤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苏万林在痛恨这些行为的同时,也感到乡政府的工作是不是有点欠缺。

万林善于逆向思维,他认为从某种角度讲,这是百姓向往洁净、向往文明的表现。虽然做法不够文明,但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乡政府的文明基础没有奠定好,精神文明是要建立在物质文明的基础之上的。

检点乡政府的缺点之后,苏万林决定马上找窦丰源,把刚刚想好的一个方案和书记商议,对百姓要加强教育,更要从政府做起,把百姓的事放在心头,始终放在第一位,不仅要说在嘴上,更要落实在行动上。

当天上午,苏万林带领派出所长、人武部长来到向明村,召开全体村民大会。

乡里来村里开大会,林怀恩办过两次,都是气势汹汹地“打家伙”,“家伙”落在谁的头上谁倒霉。苏万林是不是也要“打家伙”?村民一个个都忐忑不安。那几个参与打人的都弓着腰往人堆里躲藏。

从苏万林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此行的目的。说没有表情吧还有,说有吧还看不明白是什么表情,老百姓的心里就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万林很平静,平静得让老百姓摸不着头绪。

半晌不见苏万林说话,下面就乱哄哄的议论开了,说啥的都有,有的说乡里又要来抓人了,有的说不知该着谁倒霉了,还有的说没准儿谁家的责任田又得被收回了。

  人们议论着,眼睛还盯着苏万林,想从他的脸上读懂他此行的目的,读懂这场灾祸到底能有多大。

万林终于开口了:“乡亲们,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我苏万林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听取大家意见的,就这次老乡们半夜三更地去公路上往家拉沙石,想听听大家到底是咋想的。”

不是兴师问罪?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

过了好半天,一位看起来年岁稍长的老汉斗胆问:“苏乡长,你也都看着了,村里的路哪是路啊,和水洼有啥区别!我们就是天天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想要穿双布鞋出门都难啊。”

“嗯,你说的这是实情。这个问题必须抓紧时间解决。”苏万林一边往本子上记着,一边点头说。

见苏万林真是来听意见的,乡亲们胆子大了,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是啊,白天在地里一身土一身泥的,回到家还是泥了拐杖的。”

“上了岁数的老人都不敢出门,整不好就崴了脚,要不就掉进水坑里了。”

“我们也都知道不该去抢修公路的石料,可是不这样还能咋样?我们上哪儿去整沙石垫路?村里没人管,乡里也不管,我们自己还不得想办法?!”

“可不是嘛。哪怕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会去干这事的。”

“小三子打人也不是有意的,黑灯瞎火的,撕巴撕巴也不知咋的就把乡干部给伤着了。乡长,那可是个老实孩子,从来没惹过事,他家里还有个瘫巴老娘需要人照顾,你就行行好放了他吧。”

……

乡亲们的“意见”大多是围绕着村路提的,说来说去还是这一件事。苏万林就站起身说:“我今天首先向乡亲们检讨。这些年,乡政府没有把大家最基本的出行问题解决好,害得大家还得偷偷摸摸地往家倒腾沙石,让你们遭罪了。”

万林顿了顿说:“我是来向大家宣布承诺的。乡政府决定,‘长安大街’工程完工后,由乡政府免费给沿途的村民拉沙石铺垫门前道路。今后各个旅游区的服务用地竞拍收入全部留作文明村建设使用,任何人无权挪作他用。我们不仅要修路、栽树、通水、通电话、通电视,还要建设村民活动室,购置运动器材,还要扒掉破草房,盖起小洋楼,让农民也象城里人一样,住在楼里,吃在楼里,拉尿也不出楼,不用再担心大冬天拉尿冻屁股了。”

“村路修好之后,乡里还要给村民提供涵管、树苗,村民们要自修门前路,自清门前沟,自栽门前树,自扫门前雪,掀起文明村屯建设的务实高潮,不能再空喊文明村建设了。要把《文明村屯建设三字经》进一步补充、完善、推广。我们一定要活得干净,活的舒适,活的精神,活的文明。慢慢地,我们的乡亲都会富起来的,但是,绝不能富得窝囊、富得埋汰,要富出精气神儿来。”

万林颇有煽动性的讲话产生了强烈共鸣,更让那些以为苏万林来兴师问罪的乡亲们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家热烈鼓掌。

万林接着说:“也请村民理解和支持乡政府工作,欢迎村民上路挥动铁锹,但不是往自己家拉沙石,而是帮助修路;不是拿铁锹对着乡干部下手,而是向旧的公路宣战,向旧的公路开刀,让不是公路的公路变成真正的公路。”

在村民的一片掌声中,又有打人的村民主动站了出来,伸出双手说:“乡长,打人的是我,该关的是我,你就派人把我送派出所去吧。”

百姓们都肃静了,默不作声地看着苏万林如何处理这件事。

放在以往,这些“惹是生非”的村民百分之百是要被派出所当场赐予一副“银手镯”的,还要以伤害罪、妨碍公务罪、扰乱社会治安罪等数罪并罚的,说不定还得上高墙里面免费干几年活儿,出来时连家都没处找了。用老百姓的话说,当了几年“和尚”出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一嘟噜不光用来撒尿的东西哩,从里面出来时那东西只会撒尿了,就像生了孩子的婆娘不给孩子喂奶,那奶就憋回去了。那东西时间长了不用就锈住了,生了锈的东西就不好用了。

所以,新民乡的老百姓还真是怕那副银手镯,怕真有东西不好用的那一天。

万林板着脸严肃地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们。虱子不咬人不挠,都是虱子给逼的。如果乡政府早些把路给乡亲们修好了,就是请你们去路上往家倒腾沙石恐怕也没人干。整那么些沙石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但是,我必须严厉地批评你们,乡干部是代表乡政府在行使职权,你们打了他们就是打了乡政府的脸,就是在跟乡政府作对,不对你们作出处罚也是天理难容的!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打人者必须受到处罚。”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派出所长。

何所长接过话茬说:“我们已经审问了小三子,李部长也证实,的确象你们说的,并非有意打人。但是,小三子的行为已经触犯条例了,必须按条例进行处罚。考虑到你们也都不富裕,治安罚款就免了,罚他上公路干7天活儿,用修路替代罚款。至于其他几个参与打人的——”

参与打人的村民煌煌地问:“你说咋整治我们,要不也让他们砍我们一锹?”

万林与人武部长和何所长对视一眼,佯怒道:“砍你一锹太便宜你了。”随即呵呵一笑说:“我在桑塔纳里给你们准备了点东西,就罚你一会儿给人家送去。该打还是该罚听候伤者发落吧。”

几个村民一愣,随即明白了苏万林的意思,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裤裆,深深地给苏万林鞠了一躬,说:“谢谢乡长不杀之恩,我们几个动手的这就去给人家赔不是去。”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老百姓都发自内心地再次鼓起掌来。

63、百姓的心是嫩肉长的

拉沙石的车刚刚卸完车,向明村的百姓堂而皇之地大白天上道了,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家伙儿,吵吵嚷嚷浩浩荡荡地奔着公路去了。

负责白天值守的乡干部一看这阵势可就毛了丫子了,急忙给苏万林打电话:“苏乡长,不好了,向明村里的老百姓全都拎锹扛镐地朝公路上来了,黑压压一片啊,怕是要闹事呀。你快来看看吧,我一个人可是顶不住的。”

万林正和窦丰源在研究工作,听到这儿,瞅了窦丰源一眼,两人相视一笑。苏万林笑着说:“慌什么,你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再禀报,可不能谎报军情哦。”

不大工夫,那个乡干部又来电话了:“苏乡长,怪事了,他们不仅没往家拉沙石,还都在道上铺沙石呢。”

这边电话刚刚挂断,郝德才又来电话了:“苏乡长,你搞的什么名堂,哪来的这么些老百姓?咱们不是说好了追加我们的铺路项目由我们铺路吗,你怎么整来这么些人?我有言在先,工钱我可是一分不出的啊。”

万林哈哈大笑说:“把心放肚子里吧,不要你出一分工钱。那都是老百姓义务劳动。列宁告诉他们,星期五的义务劳动也改革了,变成一周七天的义务劳动了。他们是在响应列宁同志的号召,按照列宁同志的指示办事呢。”

德才嘟囔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挂了机。

万林和窦丰源一起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有了向明村百姓的义务劳动,郝德才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也感到有了劲头,又调来10辆翻斗车。原定一个月完工的工程,只用了20天就交工了。

说是不给工钱,仁义的郝德才还是觉得不能欠老百姓的人情,老百姓也不容易呀。老百姓不就是想要点沙石吗?全村都给他铺上沙石也不过就是三五十车,干脆就手一并把好人做到底,把好事做彻底,也当是支付了向明村老老少少半个多月的工钱。

德才还有个想法,跟苏万林打了不到一个月的交道,感到苏万林够交,是那种值得深交的人,值得为他付出的人。老百姓往家拉沙石这事儿是很挠头的,处理不好不定鼓多大个包呢。苏万林不仅没让包鼓起来,竟然还把老百姓都给鼓捣到道儿上来了,竟然搞起了什么“列宁义务劳动”,看老百姓那架势,比给自己家干活还下力。苏万林是个人物,这小子的脑袋绝不是个吃饭的家巴什,里面正经有点好玩意儿,给新民乡出点钱出点力,就当是给苏万林送礼了,这个钱花的值个儿。郝德才还揣了个小心眼儿,就冲着我这表现,今后苏万林不会少了关照我。

万林对郝德才的印象也的确有了转变,他开始重新认识郝德才了。郝德才在他的心目中不再是那种惟利是图、掉进钱眼里的人,起码可以说不同于当今的某些商人,他是个有良心的商人。由此,苏万林还改变了对商人的看法和定位。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百姓的心更是淳朴,都是嫩肉长的。见大车小辆地几天时间就给他们拉来那么多沙石,感到当初做的事情实在愚昧,给乡里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总想着多做点什么补救一下,就推举村委会主任找苏万林请战,强烈要求参加通乡公路建设。

通乡公路建设都是“正规军”作战,有着严格的程序,老百姓根本插不上手。村主任软磨硬泡了好半天,田心路就是不撒口,说老百姓上路不仅帮不上忙反倒会添乱;不仅不能加快进度,反而会贻误工期。说公路站领了老百姓的一片好心,还是让老百姓安安稳稳地在家等着公路通车吧。

见田心路诚心诚意地不用乡亲们帮忙,苏万林也只好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老百姓不甘心。于是乎,通乡公路上就上演了老百姓挑着担子送水、送姜汤,挎着篮子送鸡蛋的场面,象解放战争时期老百姓慰问解放大军一样。

小万跟着窦丰源和苏万林一路走来,不禁感慨地说:“自打记事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真实的场面。”

窦丰源说:“这就是人心所向啊。”

万林说:“百姓心中有一杆秤,秤得出谁轻谁重、哪头轻哪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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