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蜕
谁听过食人花的歌唱？
在梦的锁链断掉的地方
雄鹰在地上匍匐着
忘记了翅膀
……
好冷，林子里的积雪已经有一点点深。又是一个冬天来了，我看着自己在风中颤
抖着的枝干，雪浅浅的积在上边，发出一种暧昧而甜蜜的银光。“姥姥”我说“
我想出去走走”。
姥姥把她硕大的花朵向我慈爱的低垂下来：“你想出去么，我的孩子？为什么要
离开呢？”
“我只想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人类的世界。”
“我的孩子，就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走进那样的一个世界里呢？这里有你
的姐妹兄弟，那么多年了，我们都这样生活着，为什么要出去呢？”
“可是，姥姥”我轻轻的低下头“我真的想出去走走，当我看够了人世的风景，
我一定马上就回来。”
“傻孩子，你不是可以移动的么？这难道不叫走？”
是的，我们可以移动，我们在地底匍匐，然后突然出现。
可这叫走么？
我想要的是那灵巧的肢体所作的轻盈的跳动，而不是我们那样在地底的徘徊。
蒲公英和雄鹰都能浮在空中，可只有鹰的能叫做飞翔。
姥姥看着我稚气而固执的脸，用粗大的叶片缓缓的抚摸着我，最后从身上摘下一
颗火红的果实递给我：“去吧，我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你的冒险，那么
就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把那火红的果实包裹起来，一片温暖的绯色光华缓缓展开。
再见，我的姥姥。再见，我的兄弟姐妹们……
2.死亡
有蓝而淡的天光亮起来，我睁开眼睛。习惯性的用枝条去承接早晨的露水，可举
到我眼前的却是洁白的手掌——人？
我打量着我自己：纤长的四肢，温暖的皮肤。 是的，是的。这是人的形态。
我看着远方隐隐绰绰的城镇，迈出我的第一步。
脚掌踏在草地上的感觉真实得让人惊喜，大地熟悉的脉动从脚底传遍我的全身，
前面，就是人的世界。
在林子的深处传来一阵哭声，我走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布衣的女子伏在一具
尸体上。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泪痕。
我尝试着开口：“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哥哥，哥哥被食人花咬死了。”眼泪汹涌地从她的脸上淌下来。
死亡？死亡是让人痛苦的么？
没有人能从死亡的国度回来，也没有人能够告诉生者死亡的世界是什么。
可我知道。
我知道当他们的精血融入我们的血脉以后，他们的灵魂用一种轻盈的步伐在我们
的花朵上翩沓。然后他们化为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飞舞流动的萤火，在天空中开满
一季的芬芳。
我们的同胞也会死，可他们死亡以后他们的血肉会进入我们的身体。
死亡并不是如此痛苦的分离啊。
她为什么要哭呢？在我的眼里她的哥哥如今如此的快乐。
“失去了哥哥，你那么伤心么？”
她的抽噎声还没有停：“你能救我哥哥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啊。”
在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两个字，叫悲伤。
为什么要哭泣呢？你的哥哥现在是快乐的。
既然他的离开让你如此的痛苦，那么当你们到同一个世界团聚的时候，你会是笑
着的吧？
我伸出双手掐住那女子雪白纤长的脖子。
她涨满泪水的眼睛里流出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来。
她的手痉挛的抓住地上的草叶，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响。
在她最后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那水样的大眼里有愤怒的火光透射出来。
为什么呢？你的哭泣因为你和你哥哥的分离。
我不能将他带回这个世界，只能将你送到他的身边——送到一个我看来比如今更
快乐的世界。
可为什么你愤怒而且痛苦？
难道我替你选择的错了：愉悦的死，抑或是痛苦的生？
.人间
我象一个影子在夜色中飘行，远处是点点的灯火。
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我的同胞在地底穿行。
温暖而厚重的土地是我们的床。
该在那里歇下呢？单薄的衣服似乎难以抵抗冷的风。
我把手插入地中，感觉不到熟悉的温暖。
是的，我已经不是往日白日门中一朵盛放的食人花，我拥有的人的身体，就该和
人一样生活。
我拔出从那女子身上搜得的小剑砍下几枝枝条来，为自己铺了一个简陋的床。
睡下吧，睡在哪里，都是在夜里。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我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现在我已经知道叫做“客栈”的地方可以让我落脚。
可是我身上没有一个铜板。
客栈的主人闲闲的打量着我：“新来的吧？没钱的话去杀几只鹿，你可以用肉来
抵偿你的房钱。”
鹿？
那样温顺而有着美丽皮毛的小动物。它们的嘴唇掠过我们的枝干的感觉温暖而湿
润。
人类猎取它们，因为他们比鹿更强大。
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人间的规律？
我走到村子的一个角落，那里两两三三的站着几个闲人。
我冲着其中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子飘了一眼，给他一个媚笑。
那男子跟着我的背影到了村东的暗处。
他的手从后面插上来环住我的腰，我的手轻触他的腰际，金币冰凉而沉重的触感
告诉了我我选择了正确的对手。
我转过身来攀住他的肩膀，向他凑过来的唇间轻轻吐进一口气。
那男子脸上轻薄的笑意凝住了，我抽出他腰间的包裹来，将他冰凉的尸体推倒在地上。
那张惨碧色的脸已经被痛苦和惊讶扭曲了。
可是这又怎么样？弱肉强食，这是你们人类教给我的。
4. 血
我把金币放入客栈老板的掌心里，老板苍老的嘴边的笑纹更深了。
整个客栈里都弥漫着一种昏黄的光，经年的木桌上染着油垢，散发出一种油腻的气息。
壁炉里的火在一闪闪的跳动着，我把身上单薄的衣衫紧了一紧，坐到离火远一些的角落里。
吱呀乱叫的火舌舔着新添进去的干柴，发出一种温暖的黄色的光。
已经是冬天了，很冷。
火能给我想要的温暖，可我不敢靠近它。
因为在来这里之前，我见过许多象刚才那样穿着黑衣的人。他们的指间能发出一种灼热而刺痛的东西，那就
是火。
我不止一次的看见过我的同伴在那莲花一般的火焰中挣扎飘摇，然后倒下来，化为一种扭曲漆黑的样子。
虽然他们最后能汇入我们的血脉和我们同在。
但他们在火中发出的哀号却象是一把将灵魂也要撕裂的锯子，有一种让我在夜里也无法安睡的恐怖。
在屋子里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两个人，小声的在交谈着什么。
我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腹中有一种啃啮般的痛苦翻腾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一种熟悉的气味，温暖的，带着腥而甜的味道。
我隔着镂空的隔扇向屋子的那一边望过去，昏黄的灯光从隔扇那一边照过来。
在灯光黄色的灯影下有一种暗褐色的东西在流动着，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血。
穿着绿色铠甲的人将一柄长长的剑从伏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抽出来，剑锋上一片殷红。
然后他从尸体的脖子上拉下一根项链揣进怀里，他的脸上是一种满足的笑。
我的胃仍然在一阵阵的抽紧，浓厚的血腥气让我胃部的不适更为明显。
那男人的眼光突然隔着隔扇看到我这边来，眼里充满了杀气。
他推开隔扇走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他问
“你杀了人。为什么杀他？”
“为什么？”他的笑充满了不屑“不为什么。”
“可是我看见了，”我接着说“你杀了他，拿了他的东西。”
他还在笑“是的，我是杀了他，拿了他的东西，因为我高兴。我也很高兴杀了你。”
话音还没有落，他的剑已经刺了过来，还沾着血的剑。
狭长的剑锋轻盈而伶俐，带着还有暖意的血刺到我的胸前。
我没有躲，剑尖淹没在我的胸前，从脊背冒了出来。
长剑贯穿身体的感觉是一种深深的寒意，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
可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却从剑锋传向我的身体，象水波一般在全身扩散，这样的感觉无比熟悉。
男子看着我的眼睛笑着对我说：“连躲都不会，你一定没有杀过人。”
说话的时候他缓缓的把剑从我的身体里抽出来，用一种非常潇洒的姿势。
长剑剑锋如洗，没有半点血迹，连原来那个死人的血也消失殆尽。
而我胸口的衣裳上却有一种淡绿色的液体浸渍开来。
他吃惊的看着我，眼神里竟是诧异与迷茫。
我轻轻拉开被剑锋刺破的衣襟，洁白的胸口正中是一个寸长的刀口，透过被撕开的皮肉，刀口里满是纠结的
藤蔓，淡绿色的汁液从刀口里往外涌着。
他眼睛里的迷茫变成了恐惧。
现在你怕了么？当你挥剑刺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的时候你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现在你也知道怕了么？
他咬了咬下唇，再次挥剑向我冲来。
这一次我仍然没有躲，可剑在我胸口三分前就已经被藤蔓缠住。
地上疯长而出的藤蔓已经将他缠得死死，他在藤蔓重重叠叠的枝条中徒劳的挣扎着。
我笑着看他的眼睛：“你高兴，你便杀人。可我和你不一样。”
我用他的剑切断了他的咽喉：“我吃人，因为我饿了。”
温暖的血流为我的身体注入新的活力，胸口的刀痕逐渐缩小消失。
我伸手拾起地上掉落的那把长剑来，剑上刻着两个小字——凝霜。
它的主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可是不要紧，我会转接你的一切，从你的剑，到你囊中的装备与金钱。
客栈的老板已经瘫软在柜台上，我轻轻的对他吹了一口气。
忘记你看到的一切吧，这样你在夜里会睡得比较安稳。
我杀人，但只在必要的时候。
……
5. 恩仇
夜色已经将整个大陆掩盖了，天边的月亮象一个被指甲掐破的伤口。森林里远远传来兽人和猫的叫声，凛冽
凄长。
我一个人站在风影里，我粉色的布衣在风中瑟瑟抖动着。
“晚上的森林里很危险，你怎么不回到镇子里去？”身后传来人声。
我转过身去，一个白衣的男子站在我身后，淡淡的月色下看不清楚他的眉眼。
是么？夜晚的森林中会很危险？他口中的危险是那些雪人和兽人吧？可我不怕，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风又起来了，我不由得将身上的衣服紧了一紧，人类脆弱的身躯啊，它惧怕寒冷惧怕自然的东西。
身后的男子看了看在风中战抖的我，解下白袍披在我身上“小姑娘，我带你进去找个地方歇歇吧，晚上一个
人在这里，不被吃掉也会被冻死的。”
客栈老板的笑容还是和店里的灯火一样暖人，几日前他店中恐怖的一幕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了。
遗忘，这的确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好东西。
我慢慢的扒着碗中的饭，这几日来，我已经学会和人类一样的进食与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为我的碗中夹上一筷菜，问我。
名字？ 我没有名字。名字是人类的东西。
“那你叫什么？”我反问他。
他笑了：“我叫粲，你呢？”
我？
我只是一株生长在土中的植物，在风中盛开我艳丽的花朵。人类割取我们的枝叶炼制致人死命的毒药。可当
我们行使我们延续生命的权利的时候，他们却给我们一个恐怖的名字——食人花。
我冷冷回答：“我叫蚀”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问他。
他回答：“我也有象你这样的样子的时候，那时候有人帮了我。所以……”
我打断他的话头：“所以你现在就帮我，是么？”
“是的，”他笑着接下去“我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报答他的恩情。”
恩？原来受了人的恩惠就要报恩的。
那我该用什么来报答这个人呢？象他一样么？
说话间有两个人进了客栈，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我的鼻孔里有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冲了进来，腥而咸的味道，血的味道。
我看了看坐在那边桌子上的两个人，他们的腰间垂下长长的剑穗泛着淡淡的褐色——经年的血迹的颜色。
他把几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结帐，带这位姑娘去上房歇息。”
我跟着小二走到阁楼的房间里，小二掩上门出去了。
我在屋正中的桌子边坐下来，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白色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浓浓的茶香。
楼下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
我走出房间，在二楼的栏杆旁凭栏下眺，粲已经和刚才进来的两人斗成一团。
刀光和闪电此起彼落，火与血的颜色相交融。
我拎着布包一步步走下去，走进充满死亡与争斗的旋涡中。
“回楼上去。”粲喊。
黑衣法师扬手向我打出的火焰舔食着我粉色的布衣，向上蔓延。
粲躲开武士的斧头，向那法师一挥手，“蓬”的一声，法师满头满身都是绿色的粉末。
毒，以我们的血脉和生命炼成的毒。
法师的脸色微微一变，向后连退几步到了我面前，伸手来抓我的衣襟。
他的十指如爪如钩，黑色的长袍在风中飞扬象一头扑猎的鹰，抓向他面前的一只兔子。
我就是在他冷毒的目光下战抖着的兔子。
粲站在离我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与那名武士缠斗着。骷髅的斧子正和斩马刀撞在一起。
那法师的手撕破了我的领口，尖尖的指甲几乎要陷入我的肉里。
一股温热的血流流到我的手上，凝霜白而亮的剑尖在他背后的黑袍上立着，象一支刚出土的新笋。
那绿衣的武士诧异的向这边看了一眼，分神的一刹那，粲的降魔刺入了他的肩头。
骷髅的斧头紧跟着就落了下来，那战士挥刀架住。左手拉开一个卷轴。
白光一闪，屋子中只留下那法师的尸体。
粲走过来，降魔一晃，迎面对我一剑刺来。
我手中握着凝霜，却不知该如何招架。慌乱中我向后倒去，手指触摸到地上的泥土，立刻有藤蔓在土中涌动
起来。只要他真的对我下杀手，那藤蔓立刻就会爬满他的全身。
降魔逼近我的眉尖，突然就停住了。
粲伸手把我拉起来：“你真的什么功夫都不会？”
我摇摇头“不会。”
粲用奇怪的眼神端详我：“可你却拿得起这把凝霜。”
他把那法师的尸体翻过来，摘下他身上的饰物。“你能杀得了他真是个意外，因为他一点都没有防备你。谁
又能想得到呢？一个身上没有半点杀气不会半点功夫的布衣，居然拿得动凝霜。”
说话间，他从包袱中拿出一件白衣遮住我被撕破的衣服。
杀气？我低下头去闻了闻他的衣服。
衣服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他的味道。
我把袖口挽起来伸到鼻端闻闻自己的布衣。
布衣上只有泥土与织物混合的味道。
我身上没有的何止是杀气呢？我的身上连人的气味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问粲。
粲淡淡一笑：“因为他们是仇人，以前在僵尸洞的时候他们行会杀了我们的三个兄弟，我们的人又杀了他们
几个人。”说话间他用剑指了指地上的法师：“这已经是他们那边死的第十四个人了，我们这边也死了十多
个弟兄。”
杀人，原来可以不光是因为自己想杀，自己饿了，自己想得到别人的东西。还可以因为仇恨。
而死亡与鲜血，就是构成仇恨的东西。
我突然看了看粲腰间那个灰色的革囊——那里满装着我的同胞已经化为灰烬的尸骨。那我是否也该杀了他为
我的同胞报仇？
“在发什么呆呢？”粲收拾了东西问我。
我看着他迷茫的问：“那如果你一个人帮了你，又杀了你的族人，那你该向他报恩，还是报仇？”
“报仇。”粲头也不抬的回答我。“杀了你的族人就该报仇，他再怎么帮你救你也没用。” “杀了你的族人就该报仇，他再怎么帮你救你也没用。” 原来仇恨的力量大于恩情的。
我抽出凝霜刺向毫无防备的粲的后心。
你帮了我，但你杀了我的族人。我应该为他们报仇，这是你说的……
6. 天尊
“我要去虎卫堂。”他对我说。
“随你好了。”我淡淡的回答他。
他是一个黑袍的法师，自从我遇到他开始我就跟在他身边很久了。
我跟着他，因为他是一个法师。
我讨厌方士，他们的行囊中装满我同胞的血肉与精魂。
很久以前一个人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若一个人杀了你的族人，你便该为他们报仇。”
人类的杀戮从来都是来得很有理由。
当我一次次将我的剑从人类的胸膛中抽出来的时候，我总能为自己找到最合适的借口。
除了遗忘以外，上帝还赐予了人类另一样美好的东西，那就是谎言。
我跟在他的身后，向白日门深处的一座殿堂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叫住了我：“你不能进去。”
“凭什么？”我笑着问他。
“你不能进去。”他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
我用剑指了指身边走过的几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她们都可以进去，凭什么我不能？”
那干瘦的老头笑得很淡然：“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你？！”我挥剑斩向那老头的肩头，却被他拉住。
“不要这样，”他低声对我说，“他是天尊。”
天尊，传说中的天尊，可这又怎么样？
我的剑尖被天尊的手指夹住，天尊的口气还是那么的淡然：“蚀姑娘，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跟我走一趟好
么？”
“你不该来这里的。”天尊对我说，“至少你现在不该来，因为你还没能藏尽你身上的妖气。”
我用手掩着胸口，淡绿色的汁液从胸口的伤口里汩汩而出。我的确是太轻视他了。
我尽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一些：“我只是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认得出我。”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认出你了，因为你今天必须死。”
看着天尊逼过来的剑尖我突然笑出声来。“凭什么？”
天尊回答：“因为你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类的鲜血。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我的笑更加放纵而恣意了“你要杀了我就因为杀了人，可是那些双手沾满同类鲜血的人呢？你有本事为什么
不去一一杀了他们？你以为杀了我就维持了这个世界的公平了么？”
“因为他们是人，而你不是。”
看着天尊的剑，我从齿间吐出几个字：“你不配杀我。”
天尊的剑从我喉间撤下：“为什么？”
“因为你抱着伸张正义的态度来杀我，可你抱着的并不是真是正义。”
我看着他干瘦的脸，继续说下去：“我是一只花妖，可你杀了我又能证明你是正义的么？当你们人类的祖先
还在地上爬行的时候我们就存在了。如今你们强大了，你们抢夺了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自诩为这个世界的
主人。其实我们比你们更有资格向你们复仇。你以为你真的是正义的么？在我们的定义里你们同样是妖，人
妖！你想过当你用毒药毒杀你的敌人的时候，你手里握住的每一粒毒粉都是我们的血肉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逼视着天尊的眼睛。
我看到他眼里如剑锋一样凛冽的光芒一点点，一点点的暗淡下去。
屋子的漫天的杀气淡了下来，我眼前那个浩气纵横的天尊回复成开始门前的一个干瘪消瘦的老头。
他颓然的对我一挥手：“蚀姑娘，你走吧。”说完这话，他盘腿在屋间坐下来，合上双眼。
蜡烛一寸寸的燃烧下去，整间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惨白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到天尊的脸
上，有一种特别的凄清。
我伸手拾起被天尊击落在地上的剑，放进背囊里。他还是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哪个老头。
天尊，他真的就是天尊么？这个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方士。
方士，想到这两个字我的的浑身就一阵发紧。
我突然拔出剑冲回屋中，一剑刺向天尊的喉头。
剑光起出，天尊已经倒在地上。
我看着手中的剑和他喉头汩汩而出的鲜血，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天尊确实是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的反抗。
我擦干了剑上的血走出门去，随手把门带上。 那个和我一起来的法师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白日门。
后来我听说那日和我在一起的法师在我和天尊走后去了虎卫堂，在和人抢夺虎卫的时候被一个用烈火的武士
砍为两段。
后来我还听说天尊还活着，还是日日坐在虎卫堂的门口，只是从此不再说话。据说是因为遇到一个高强的刺
客，被刺伤了喉咙。
其实真相只有我和天尊知道——那日我的剑只刺入他喉头一分就再也刺不进去了，天尊毕竟是天尊。
我杀不了他，连伤他的能力也不够。
可是不管事实如何，如今的天尊确实是日日坐在虎卫堂的门口，不再说话。
反正都是一样的事实，真相和谎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7.月魔
梦从什么地方开始？又在什么地方停泊？
来到这个人类的世界已经很久了，我学会了人类的一切，从他们的生活方式到他们的行为，包括他们的爱与恨。
夜晚的时候有微风从窗子的雕花中吹进来，我在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睛，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立在我的床前。他向我俯下身来，冰凉苍白的手指拂弄我披散在枕边的长发，轻轻的唤我的名字。
我翻身坐起来，看到一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
“蚀，你还好么？在人间的日子还习惯么？”他的声音飘渺而轻灵。
“是你？月魔？你怎么到了这里？”
月魔的手指轻轻的从我的面颊画过，冷冷的触感分外真实。
“我来带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
月魔的手中是一根木色的法杖，纠结的藤蔓是法杖身躯。
我的手开始战抖，血腥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子里来——我们的血，花族的血。
月魔环住我的肩膀，他的语调轻得象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痕：“这是你的族人所为你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庇护你。”
“谁？谁杀了他们？”我的眸子里喷出火来。
“人。”
我望向屋里的铜镜，镜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类女子伏在月魔的怀中，眼睛里满是水与火。
我把指甲掐进肉里“人 人 人……”
月魔为我拭干了泪，用他那永远不变的淡然的口吻对我说：“我已经和组玛、沃玛和触龙他们商量好了，两年之后对比齐盟重等城市发起总攻，我们要夺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来。”
“可是我呢？我怎么办？”
月魔把法杖送到我的面前：“你是花族最后的血脉，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延续你自己。”
远处有鸡啼声远远的传来，月魔看了看微亮的天色，吻了吻我的额头：“天要亮了，我要赶紧出城去，蚀，你多保重。”
话音方落，月魔那邪魅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向。
我呆坐在床沿，除我之外花族已经全灭了么？这一切是梦么？
我希望是的。
可掌中那根满是沧桑的法杖却分明告诉我这是我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8.锲
从月魔带给我那个可怕的消息后已经一个月了，我一人在这人间飘荡着，如一个无主的孤魂。
形形色色的人类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多么希望用我的双手掐断每个我遇到的人的脖子。
可是我不能。
我只是花妖，我不是神。花族的血脉，不能因为一时的莽撞而断送。
土城的尘砂打在我的脸上，细碎的痛苦在全身蔓延开来。
我知道，这时候月魔他们在为两年后的总攻筹备着，可是我却只能在这人间游荡。
我不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人类。我只是一个迷失了自己的根的弃儿。
……
“邋遢鬼，厚脸皮，破烂衣服全身泥……”几个小儿的声音拉住了我的视线。
在土城的墙根下萎缩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满面尘垢，顽皮的孩童唱着歌谣用土石瓦块投掷他。
他那么颓然的坐在那里，用瘦弱的手臂抵挡着飞来的土块。脸上的黑灰已经掩住了他的容貌——那是被自己的同类所遗弃的浪子。
在我掉转身子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投射过来。
那满面尘灰的人，却有着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我掏出几个水果给顽皮的孩子，孩童们笑着四散离开了。
那双灼人的眼睛里是一种坚毅的光，我对他微微的笑：“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是的”他回答。
“可是你为什么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你呢？”
他眸子里的光暗淡下去：“因为我是所有的人里面身体最脆弱的一个，我没有强健的身体来保护我自己。”
“可是你还是想变强吧？强到可以保护你自己，强到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我微笑着问他，看着一个渴望成为强者的梦缓缓的升起来。
那满面漆黑的人坚定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我向他伸出手去“那么你跟我走吧，我可以让你变强，变成你以前想不到的那么强。
“我叫蚀，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弃儿。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他满头的水珠象玻璃珠一样蹦跳到地上。
我用毛巾为他擦去发上的水珠，经年的泥垢已经被洗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有着纤长四肢的青年男子。
“那么从今天起你便有了名字，你叫锲。”我看着他的脸，缓缓的告诉他“锲，你是一块还没有被雕琢的美玉。只要你听随我的话，你将可以拔掉龙的牙齿，把狮子踩在脚下。”
“可是，”锲说“我没有一个强健的身躯。”
我笑了：“你缺少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补足，你既然不具有自身强大的力量，那你就要去学会利用，利用你所能利用的一切力量。”
比齐，海。
锲盘膝坐在海边，我的声音轻轻在风中回荡
“风之声，水之声，石之声，火之声。这都是自然的声音，这都是自然的力量。自然的力量永远都是无穷的”我转过来看进锲的眼睛里：“只要你学会利用自然的力量，你就将是这片玛法大陆的强者。”
我从怀中拿出一本线装的古书递给锲：“好好的读懂它，这就是你强者之路的路标。”说完，我转身而去，将锲一人留在海边。
夜色盖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人类在远方的城镇中安眠着。空气里是一种浓重的寒意，我悄悄来到锲打坐的地方，窥视他。
借着天上淡淡的星光，锲看书的神情专注痴迷。他单薄的身躯在同样单薄的衣服下颤抖着。
“冷么？”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问他：
锲点点头。
我笑“火能给你温暖，但我不会给你火种，你要火，自己去造！”
第二天夜里我来看锲的时候，锲坐在火堆边向我微笑，火舌添着枯树的枝条发出细碎的劈啪声。锲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不是造出火来了么？”
我不发一言走过去，将锲装水的水罐对着火堆倾去。火堆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熄灭了。隔着青烟，惊讶布满了锲的脸。
我对锲说：“你以为这就叫造出火来了么？这一点可以点燃枯枝的火种就叫你满足了么？”我把一本书丢进锲的怀里“认真看看，什么是真的火。”
第三天夜里我再来看锲的时候，锲在火堆边的睡颜安稳而香甜。橙红色的火舌在干燥平坦的地面上欢快的跳动着，象一朵凭空开出的莲花。
……
第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远处的黑云低低的压着海浪，一朵朵的浪花变得狂暴起来，他们疯狂的冲上沙滩，打湿我的鞋，我的裙角。
“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锲问我。
“不，”我摇摇头“我们要留下来，看看什么是自然的力量。”
雨象鞭子一样横着抽打下来，锲的火堆在雨点下只剩下黑色的遗迹。湿的衣裙和黑发紧紧的贴在我身上。海天相接的地方是翻滚着的黑色巨浪。更迭着，挤压着，向岸边冲过来，冲过来，狠狠的砸碎在巨石上。
“天要裂开了。”我说。
一阵隆隆的雷声从头顶上滚过去，我们的头顶上亮起一道白而亮的光。身边的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枝干焦灼乌黑。红色的火苗从树身上冒出来，在雨横风狂中挣扎。
“你看到了么？”我对锲说“这是雷电。我知道你见过许多次了。可你真的看清楚了它么？什么是雷电真正的力量？”
说完，我拎起装满锲所有食物的行囊抛入汹涌的波涛里。立刻有许多看不见的手将它们扯得粉碎，再也找不回来。
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来。
我把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包裹放在锲的手上……
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从我的眼神第一次与锲的眼神相交的时候。
锲学习魔法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法师都要快，也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法师都要精。三个月以前锲已经学会我给他的最后一种魔法，然后终日在对海沉思，不发一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
四十九天后锲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腐臭的气息冲进我的鼻孔的时候，我看清了从四面围上来的僵尸。他们挥舞着他们露出腐烂的骨肉的肢体向我们扑上来，要将我们撕为碎片。
锲笑着将我藏到他身后，从口中念出一段咒文。
一朵绚烂的电花在漆黑的矿洞中盛开来，白色的电光印上僵尸扭曲的脸。然后他们扭曲着倒下去，永远不再复活。
锲拥着我轻轻在我耳边说：“现在我已经强到可以保护我自己，还有你。”
晚上锲睡熟的时候，我悄悄掩上门出去，几道白光闪过。组玛殿深黑的殿堂映入了我的眼睛。
我熟悉的在组玛庙中穿行，我的足音惊动了组玛雕像。他们睁开眼睛向我围过来。我笑了：“怎么了？是我离开得太久，你们已经不认识我了么？组玛？”柔韧的藤蔓从我的指间长出来，在冰凉的地板上蜿蜒着。雕像们认出了我的本相，四散开来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教主大厅，我唤醒沉睡的组玛之王。
“蚀，你来干什么？”他问我
我把手掌摊开举到他的面前：“我要铃铛，恶魔铃铛。”
“你要铃铛干什么？”
“这个我还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的形态，我永远是花族的蚀，永远是那朵曾经生长在白日峡谷中的食人花。”
组玛轻叹一声，将铃铛放在我摊开的手掌上。“离月魔和我们说好发起总攻的日子只有一年了，希望你还是去看看他，他是那么的宠着你。毕竟一年以后，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命再相见……”说完，组玛合上眼重新化为石像。
赶回小屋的时候，已是清晨。
锲站在屋边看着回来的我：“你去了那里？”
我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恶魔铃铛挂在锲的脖子上，然后转身到屋内取出那集合了我们全族人血脉的法杖交到他手里，轻轻对他说：“从此这柄法杖就是你的武器，记住它的名字叫做嗜魂。”
这时候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说着：锲啊，有一种东西是逃不掉的，无论你逃到那里，就算是你失去你的记忆，改变你的面貌，经历生与死的轮回。可他永远跟随着你，永远都逃不掉。这种东西就叫做宿命。
从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命运之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了。
锲啊，你可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不是锲，而是——法神。
9.圣战
“他是谁？”我指着一个远去的背影问村头的杂货店老板，那背影身上森然的杀气让我的全身一阵阵发紧。老板满是风霜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恭敬的神色：“那是沙城的王。”
沙城的王么？也就是说，那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
“我们要去找他。”我对锲说。同时从袖中抽出一张红色的拜帖来：“你们都是强者，有没有兴趣来玩一场强者的游戏。”
锲顺从的把拜帖接过来，找人送了出去。锲很多时候都很听我的话，我知道。
我也知道锲对我的顺从不是因为我把他从一个弃儿变成了玛法闻名的法师，而是因为一种叫爱的东西，人类奇特的情感。
九月十五，沙城城头旌旗飘扬，沙城城主坐在他的城头上向下俯瞰着，这里是他的世界。
“看到了么？”我对锲说：“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战士，他的名字叫圣战。”
锲微微的点点头，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他的一身黑衣和手中的嗜魂法杖在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你就是锲？”圣战打量了锲一眼，问道。
“是的。是我。”锲的声音冷漠而平静。
圣战的脸上有一朵淡然的微笑绽开：“你的确值得和我一战。已经很久没有人有勇气来找我了。”说话间，他已经从他那高高的王座上走了下来。
手下人呈给圣战一把炼狱。“不，”圣战说：“拿我的裁决来。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圣战的衣袂在风中被吹得上下翻飞，在沙巴克的较场上一头站着圣战，另一头，站着锲。
你们有多少年没有碰过面了？岁月的轮回已经磨蚀了你们的记忆。
可你们又象当年那样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了。圣战和法神。
我的心里有笑声传出来，这一次，败的会是谁呢？
圣战的裁决已经带着风声向锲砸了过来。锲一挥手，一个金黄眩目的魔法盾在空中撑开，将他裹在其中。裁决砸在盾上，向后反弹了出去。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锲已经出手。一道集结纠缠着的闪电横着穿过魔法盾直扑向圣战的面门。圣战向后一个翻身，电光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围观者间响起了惊呼声。圣战的面颊上有一道血痕缓缓蜿蜒而下。他伸手抹了一把血，伴着裁决舞动的风声，整个人立刻又冲到了锲的面前。
锲在盾后的笑容显得平静而冷淡。开盾，激光电影，来的有条不紊。
可是这一次电光扑向圣战的面门的时候，他却没有再躲避。
长而毒辣的电光贯穿了圣战的肩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在空气中散开。伴随着较场旁人们的惊呼，圣战将锲撞到了墙角。锲的火环却不能将圣战推开。
一道红色的火光裹在圣战的裁决上，向着锲的魔法盾砸了下去。魔法盾无声无息的破开了。带着火焰的裁决架在了锲的脖子上。
“你败了。”圣战说。
“是的，我败了。”锲对视着圣战的眼睛，没有半分畏惧的神色。
圣战将裁决从锲的脖子上移开：“你很强，愿意加入我们么？”
“不”锲冷冷回答“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如果我活着，就还有再来找你较量的那一天。”
“很好”圣战挥挥手：“你走吧，我等着你变得更强的那一天。”
锲拨开人群向我走过来，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沮丧与懊恼，而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与冷淡。
“我们走”他对我说。
“不”我笑了：“要走的只是你，不是我们。”
“为什么？”
我淡淡的道：“因为我只追随这个大陆的最强者。而今天你败了，只有等你打败圣战那天，我才会回到你的身边来。”
锲冷冷的看着我的眼睛，从唇间吐出几个字：“我会回来接你的。”话音未落，人已经不知去向。
我转过身，大步走向站在较场中间的圣战，对他说：“我要做沙巴克的城主夫人”。
笑声象旋风一样卷过围观的人群，有人在大声的喊：“滚下来吧，疯女人，你以为你是谁？”
圣战拄着他的裁决朝我笑着：“你？为什么？凭什么？”
我对他报以一笑：“因为我喜欢这个位置，而且，我能为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力量和权力。”
“哦？”圣战问：“你拿什么来证明这一点？”
我用手指了指围观的人群：“你们中间，最厉害的药师是谁？最擅长用毒的又是谁？”
一个中年道人站出来，冷冷的看着我，他的手放在腰际的一个革囊上。我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毒。
“动手啊。”我笑着对他说：“使出你最好的毒来。”
一蓬绿色的毒粉扑头盖脸的洒在我身上，我微笑着接受了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喊。
中年道人诧异的看着绿色的毒粉渐渐在我身上隐没消失，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突然纵身向前冲去，转眼就到了那道人面前，我看着他惊诧的脸，笑着往他的口鼻之间吐出一口气。然后翻身跃回原地。
那道人还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满满一握毒粉。可他再也没有机会把他们撒出来。黑色的血液慢慢的从他的口鼻之间渗出来。他伸手抹了抹，看着自己满掌的鲜血，脸上浮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来。然后他带着这样的神情向后倒去，成为一具还有余温的尸体。
我转过身来看着圣战，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素手一翻，腰畔的银蛇出鞘向圣战一剑劈去，圣战向后一跃，却听见“嘶”的一声轻响，铠甲已经出现一个破洞。圣战低头看了看他自己的身上，那袭绿色的战神铠甲却透出隐隐的红光。
我收剑还鞘，对圣战笑道：“这才是用毒的真意，你那些擅毒的手下不过是刚学会玩弹珠的小孩子而已。”说完我转身看着较场旁的人，用眼神询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很好”，圣战走过来揽住我的腰：“我答应你的要求。我喜欢你这种带着危险和锋利气息的女人。”
……
10.THE END
“我的军队很久没有吃过败仗了”圣战对我说。
“所以你寂寞，不是吗？”我把一盏满盛着美酒的酒杯凑到他的嘴边：“所以你应该很庆幸你遇到了这样一个对手。一个只有一个英雄的时代是孤独的。”
“不错”，圣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确是我许久没遇到过的好对手”。
我微微一笑：“是的，能做你的对手的，除了白日门中的天尊，只有他。”
那个人是锲，现在已经是玛法大陆上第二大的行会掌门人。沙城一战后短短三个月，他就孤身一人收伏了大大小小五十三个凌乱的行会，将他们合并为一个。
很多人在传说锲的故事，有人说锲已经是继八十年前的法神之后玛法大陆上最强的法师。可以和当年的法神一比高低。
每当听到有人传来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传出一阵阵的笑声来，锲和法神永远都是没法子相比的，因为法神就是锲，锲就是法神。这是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的秘密。
“昨天他们已经提交了攻城的头像，半个月以后攻打沙巴克”。圣战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对我说：“若是沙成被攻破，你会留在我的身边么？”
我笑了：“我只追随这个大陆的最强者，若沙城被攻破，我自然追随新的王者”。
圣战扬手将我推倒在塌上，压住我：“你真是个心狠而冷酷的女人”。
我用手指勾勒着他脸的弧线：“可你偏偏就喜欢冷酷的女人。喜欢她的冷，她的心狠。”
……
“你知道为什么锲的魔法胜于一般的法师么？”我对圣战说：“除了他过人的天资以外，还因为他拥有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神兵——嗜魂法杖。要与之一战，你也要有趁手的兵器才行。”
“我有裁决”，圣战冷冷答道。
我笑了：“去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我们出发，我带你去找一柄传说中的武器，叫罗刹。”
夜深了，我推开皇宫的大门走出来，满天的星都闪着寒光，我笑着望向天空：“你们都是历史的眼睛，再做一次历史的见证吧，见证人类又一次黑暗与混乱的到来。”
我转进沙城通往白日门的秘道，各色各样的蜘蛛挤满了道路，我抓住其中的一只天狼：“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
月魔坐在它的王坐上，清隽的脸孔一如往昔，只是多添了几分疲惫。
“蚀”他唤我：“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居然透露了妖族的秘密唤醒了沉睡的法神的力量，还做了沙巴克的城主夫人！你难道不知到半年后我们要做些什么？难道你化作了人的形态，就连心也向着了人？”
“不，”我笑着对月魔说：“相信我，月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们的。三日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用心。”
“三日后？三日后你要干什么？”
我拉着月魔的手，贴到脸上：“三日后我会和圣战来找你，拿你守护的罗刹。这一战，你只可败，不可胜，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圣战的性命。”
月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用等到三日后了，我明白你要干什么。我会尽力配合你的。”说完，月魔挥挥手：“你走吧。”
我把一片金黄的食人树叶放入月魔的掌心，转身离去。
月魔，下一次再见面，我们就要生死相隔了。
圣战带了八十人的分队同我一同冲进赤月峡谷，蜘蛛的尸体踩在我们的脚下，在死之前，他们滴溜溜的眼睛瞪着我，仿佛在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帮着人类残杀我们？”
我悄悄合上我的眼睛，不忍去看着悲惨的一幕。在圣战的连拉带扯之下我们冲进了月魔的房间。
二十个人把月魔围在垓心，月魔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和身扑进人群。
惨叫和兵刃撕裂肉体的声音充满了我的耳朵。
我站在墙角看着这个满是死亡与鲜血的地方，在月魔的攻击下不断有人倒下去，也有越来越多的刀伤在月魔的身躯上浮现出来，鲜血顺着月魔的手臂直往下流。
我在心里哭出声来：月魔啊！月魔啊！
当圣战裹着烈火的刀刃劈向月魔的眉心的时候，我一步冲到前边，抱住了圣战的手臂。“放过他，我们只要罗刹，放过他。”
月魔伏在地上，用手臂支持起重伤的身体，鲜血象小溪一样从他身上的刀口中流到地上，他的眼神在对我说：“蚀，你要罗刹，我给你罗刹，给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别了，我的月魔，别了，但我们很快会再相会的。
月魔的身躯突然在我们眼前炸开，化为了飞灰。在屋子的正中出现了一把和修罗一样的战斧。
我含着泪把它拾起来，递给圣战：“这就是罗刹。”
“是么？”圣战把玩着罗刹：“可我看不出这和普通的修罗有什么区别。”
“有的，它和修罗有很大的区别，马上你就会知道”
说完，我扑向罗刹锋利的刃口。刀刃很轻易的就切开了我的身体，将我整个挑在空中。我淡绿色的血液从身体里涌出来，流到罗刹上，流到圣战握住罗刹的手上。一层幽幽的蓝光在罗刹上浮现出来，将我和圣战全部罩住。在这幽蓝的光线中我微笑着看着圣战的双眸渐渐变成火红色。
罗刹最大的秘密就在于需要用我和月魔的生命去开启它无尽的威力，然后得到它的人，将变为失去理智的嗜杀的恶魔。因为它身上带着月魔和我共同的诅咒。
我在生命的尽头笑出声来：圣战已经受到了罗刹的诅咒，从此他只是一个嗜血的狂人再不是沙巴克贤明的君主。而法神正构筑着他只容忍强者存在的王国。人类充满战争鲜血与混乱的历史又要翻开了。而我的月魔，将在不久的将来在赤月峡谷的深处转世重生。人类，这是我们对你们的复仇。
圣战将罗刹的刀刃从我的身体上抽出来，我的身体失去了唯一的支撑，颓然倒在地上。
一颗玛瑙般火红灿烂的食人果从我的胸口滚落，落到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刺骨的寒意包围了我的全身，那么冷而深的寒意，就好像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幻化为人时，遇到的那场大雪一样。
在一片眩目的白光中我看到有苍老的食人花向我挥动着它的枝干。月魔在它背后向我微笑着。
我向他们伸出手去，等等我，我回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