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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那棵柿子树

  母亲打电话来问我中秋是否回家过节“咱家的柿子树结了不少柿子呢,你啥时候回来,给你留着。”“没事,到月底回来也行,树上柿子不摘完,长到月底正好熟透。”母亲碎碎吟的牵念和那份殷切之情让我暗生内疚的同时,对柿子树的记忆也如潮水般翻腾上来……

  

  儿时,叔叔伯伯一大家人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而那棵柿子树,就在大杂院里。我四五岁的时候,曾用身体丈量过它的宽度,我抱住它,两手仍相距半尺。它长得如此粗壮结实,也搞不清楚它到底已历经了多少个寒暑往来,或许应该归结于柿树要打头,剪去旺枝,让它分叉生长吧。它的树干有点倾斜,倾斜或许是因为人们常倚着它。印象中的它,枝叶一直都是郁郁郁葱葱华荫如盖的。夏季,每到饭点的时候,邻里邻家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端着饭碗聚集到它如伞的绿荫下,边唠着家常,边吃饭,一碗饭吃上半个钟头都属正常。那时候,家境贫寒,小孩子们几乎都无零食可吃,大人们更舍不得花钱给我们买零食,都是守着自己的那块地,种上点蔬菜,自给自足。而柿子,则成了我们最喜欢也是唯一的零食。于是,我便有了期盼,有了等待。每晚入梦,我都看到红艳艳的小灯笼似的柿子挂在枝头随风起舞,我站在树下看着它,傻傻地笑。

  

  终于到了九月清秋,或青涩的,或黄澄澄的的柿子,你挤我拥,压弯了枝头。父亲笑呵呵地将那杆长长的竹竿,绑上了小镰刀,系上了网兜,去摘柿子。哥哥姐姐我们一大帮小孩子们,跟着父亲身后欢呼雀跃,乐得屁颠屁颠的,争着抢网兜里的柿子。不一会儿,篓篓筐筐都装得满满的像一座座小山。有的贪吃的小伙伴拿起柿子偷偷咬上一口,哇!涩涩的,发麻得直吐舌头。大家伙就笑他:傻瓜,柿子还没捂呢,还不能吃呢!而父亲每次都不会把树上的柿子摘完,留一些让它长到自然熟,那时的柿子才好吃呢!自然熟透的柿子红彤彤的,吹弹可破,入口即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软柿子了,制成饼、打成浆、捣成泥,你捏成啥样就是啥样。

  

  摘完柿子,我就和哥哥姐姐们一起,被母亲派去给邻居们送柿子,东家一篮,西家一袋,家家都洋溢着感谢的欢乐和收获的喜悦。收到柿子的各家主妇们,便钻进灶房烧热水,水烧到滚烫,混合一半冷水装进瓦缸,把柿子放进去,开始捂柿子。密封24小时后,就可以开封了。开封后的柿子,不管原本是仍泛青色的,还是已经澄黄的,就都变成黄灿灿的金柿子了。单单是拿起来闻一闻,便有一股柿子的清香味泌入心扉,让人禁不住地吞咽口水。父亲用小刀小心翼翼地一个接一个地削皮,我们就都围在父亲身边等着自己的那个。父亲总是会把削好的第一个柿子给我,因为我是年龄最小的,而年龄最大的就要等到最后才能吃到他削好的柿子了。捂过的柿子,吃起来爽口脆,倍儿甜,口口生香,没有一星半点的麻木苦涩味道。

  

  吃用水捂过的硬柿子是解了孩子们的馋,可我觉得更有意思的则是自己捂柿子。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和哥哥姐姐都会偷偷拿走几个刚摘下来的青柿子藏起来,藏在哪呢?自家的麦桔垛里。一个柿子塞一个洞,然后再用麦桔把外面给填上,不让风钻进去。母亲告诉我们说,麦桔垛里的温度高,很暖和,可以捂柿子,但至少都要一周时间才能熟,要耐心等待。而我总是心急,一有空就跑到麦桔垛前把自己的柿子一个一个摸出来,看看变了颜色没有。再偷偷把哥哥姐姐的柿子也摸出来看看,生怕他们的先熟,可是因为我不停地拿进拿出,温度不能一直保持,所以我捂的柿子总是最后一个才熟。

  

  伴随着柿子而到来的就是中秋节了。仲秋夜里,母亲先给我们打好一盆新鲜的井水,然后摘一大把柿子叶放在水盆里,待到第二天早晨,水盆里就会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清香,我们就用浸泡过柿子叶的香水洗脸。母亲说,这样可以清洁皮肤,起到美容的功效。当然,母亲还一定会在柿子树下摆上一桌子的美味:月饼、苹果、桔子、柿子、瓜子等。我们则围在桌子旁边等待着那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升上来。听母亲讲那嫦娥奔月的神话,十里飘香的桂花树,还有那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当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时,我拼了命地瞪大眼睛往月亮里面瞧,可也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那时我从来没有见过桂花树,但在我的想象里,它有着无比美丽的硕大的花朵,满树的花,香飘四溢。那时候的月饼种类是很单一的五仁月饼,里面有花生仁、葵花仔仁、核桃仁、冰糖,还有黄黄的或者绿绿的桔子皮丝。当哪个人嚼到冰糖的时候,故意嚼得嘎嘣嘎嘣响,还笑得脆生生的,那笑声似乎能传到月宫去。童年的中秋,带给了我对天空无尽的梦想和神秘,还有那沉淀在心底的单纯的快乐。

  

  后来,分家了,我们搬离了那个大杂院。那棵柿子树也随着一处处新瓦房的崛起,被砍掉了。我的对柿子树的想念却始终都没有停止过。于是父亲就在我们自己家的小院里栽上了一棵柿子树,其实柿子树的生命力特别旺盛,也没怎么勤打理,也没有常浇水,既抗旱,又不怕虫害,而且产量又高,这样的铁杆庄嫁,哪里去找呢!可是因为我们栽种的位置距屋檐太近,成长很慢,直到五年才结了第一次果,我那个兴奋劲啊,甭提多高兴了!我的关于柿子的梦想和期待,又继续延伸了好多年。

  

  而今,我外出打工这十年,几乎很少有机会赶上季节回家吃柿子了,可是,父母依然记得我孩童时对柿子的钟爱,依然将关爱从电话的那头穿梭到了电话的这头,并在霎那间,便渗透了这近三十年的光阴,并将伴随我一生。我禁不住泪水氤氲……

  

  今天我跑遍了大街小巷,终于买到了那种小时候吃的五仁月饼,那种能勾起心灵深处记忆的月饼,那种充满了爱的月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和父母一起吃月饼,一起吃柿子,一起看月亮升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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