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直到我开始上初中，老男人在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越来越晚，每次身上必定都有令人作呕的酒气。那时唯一让我庆幸的就是他不会发酒疯打我。
他每天晚上回家必定是把客厅弄得一片狼藉。初中的时候我就会天天在他到床上睡觉之后去收拾客厅。不过后来我们搬家之后他请了一个小时工每天上午去打扫客厅，我想这些年他在外面喝酒挣了不少钱吧。
初中以后我渐渐的开始明白我不是一个笨人，我努力了这么久，从初中开始我就会把学校第二名落下几十分。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相信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对老男人也越发的厌恶起来。
他越来越不会管我，我慢慢地也开始不再那么努力。我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也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我相信在我深深的骨髓里流露着被压迫久了之后的叛逆与不羁。
夜宴是我在高中之后偶然碰到的一个迪厅。本来我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但自从去过一次之后我开始深深地迷恋上那种劲爆奔腾的感觉。而那个老男人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是满身酒气早出晚归。我越来越相信我是一个孤儿，在茫茫的人海中永远找不到自己的藏身之所。
而苏俞却仿佛是我人生中的一条明线，将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因为只有他才能够懂得我的内心要的是什么，只有他才能让我感觉到我的诉说是有所触碰的。
5
我在放学的路上心里高兴着。原来人在开心的时候真的是看什么都是彩色的。
昨天，苏伊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
我也没有想到一切是如此顺理成章，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回到家准备把包放下就出去，却发现老男人没有出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回了自己房间。
“方明，你出来。”
我诧异地走到了客厅，心里算了一下我们大概已经有四个多月没说话了吧。
只见他拿出一张成绩单，“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学习的结果？你这么长时间都干嘛去了！”
是了，前天才考试的，按照那个老妇女的说法就是我随着高三生活得越来越远而成绩越来越差。原来是那个老妇女告状。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努力那将来怎么搞。你以为我能跟着你一辈子，永远供着你啊。”
我看着他那张满是气愤的脸心里不觉有一种怒火砰然燃烧了整个心间，“我他妈不用你管。你倒知道说我，那你自己呢？天天喝酒，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什么感受。从初中开始我就天天自己一个人吃饭，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别人一家人我心里有多么难受。还有，我一直问你我妈妈呢？我妈妈呢？你从来都不跟我说，现在也不准备说是不是？其实我真恨我自己怎么就出生在这里。你要觉得我累赘我现在就走。”
我看了一眼怅然若失满脸惊愕地坐在沙发里的老男人，自己一个人摔上大门就跑了。
跑到苏俞的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推门却忽然就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我静静在门口听他们争吵忽然就就怒不可遏的踢开大门，苏伊看到我有些惊慌地进了房间，苏俞看着我，我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
我在卫生间里反复用肥皂搓揉着自己手，但似乎还是有种粘滞的液体在手间滑过。那个老男人在门外一直叫我出去说有事请告诉我。
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心里一阵慌乱，浓重的后悔满满的充溢胸间。客厅老男人一阵惊慌的声音。
6
我叫苏伊，我和苏俞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从认识他开始我就深深地为他沦陷。他是一个叫极其出色的男人无论干什么事情，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发一笔大财所以从来不会好好工作，在他心中他所做的工作应该是坐享其成而且薪水丰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他，爱到我连自己都可以放弃。
三个月之前苏俞问我想不想发大财，我看着他那双充满渴望光芒的双眼知道他又想出什么歪门邪路，但还是有违自己真心地点了点头。我实在是不想违背他即使他是恶劣的，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对这件事有多么的执着与热切，因为，我爱他。
原来他所说的发大财就是骗钱。
他让我接近方明，方明的爸爸是一个四星饭店的老板，那个饭店是我们这个城市里最大，也是唯一四星的饭店，他确实是很有钱的一个人。只是我想不到原来苏俞会叫我做这么龌龊的事情。
从认识方明开始我就对他有一种怜惜的感觉，他的眼眸里似乎永远都埋没着一种忧伤的阴霾，厚重得无法消散，那种迷茫似乎永远都在寻找什么。
苏俞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方明的事情，我对他越发地怜惜起来。在心里我把他当成一个应该被我保护得小弟弟，我真的不想欺骗他。他心里一直把苏俞当成最好的朋友，被苏俞背叛他受到的打击会是怎么样的，我真的不敢想象。
苏俞真的很了解方明，他知道方明所缺少的是什么，他明白怎样才能让方明动起心来。
苏俞真的很会把握人心，他总是不时的在一旁敲打着方明，让方明甚至都有些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在心里对我。
就这么三个月，方明果然还是表白了，我感觉心中深深的煎熬和难受。
那天我和苏俞谈论了一会儿，说我不想欺骗他了。苏俞竟然发火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我，“你是不是这三个月喜欢上那小子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们吵了好久。
他竟然说我不爱他了，这多么可笑。我把两年的时光倾注在他身上从未曾变易过，他竟然说我不爱他。我看着面前这张熟稔的脸，泪忽然盈满了眼眶。
我们吵着的时候方明忽然踢开门走了进来，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慌乱，走进自己的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架的声音，我急忙放下毛巾跑出屋子。当我跑出房间却脑袋一片空白，看见苏俞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鲜血泅湿了他的白衬衫，方明惊慌地跑出门去。我忽然觉得我是最大的罪人。
7
苏俞没死，水果刀只是穿过他的腹部，没有伤及要害。到底我心中还是有着庆幸的感觉。我被法院判的是故意伤人罪，少管所里管教三年。
隔着玻璃看着仿佛老了十岁的老男人，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他久久没有没有拿起那个对话机，我也没有。一直到探监结束我们都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看着他萧瑟转身离去带着蹒跚有些跛的背影忽然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人。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中，狱长忽然跑进来递给我一封信，说：“明子，你爸爸给你的。父子没有隔夜仇，有些事能过去就过去吧。”说完摇着头走了。
我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这封信。
明子：
我一直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大的怨恨。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你那么严格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走上你妈妈当初的那一条路。
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你妈妈，我当年的妻子，是因为吸毒贩毒被判了死刑。那个时候我们不住在这里，我还没有什么经济能力，所以她选择去贩毒，谁知自己也染上了毒瘾。我不忍心看她总是难受的样子，所以那一天我去报警了。本来我是想让她进戒毒所戒毒，可谁知道那天她身上竟然带着一千克的毒品，这也足够让她判死刑的。
送她走的那天，她说她不会怪我，但我真的还是怪我自己无能。我还是能记得那天她转身时的笑那么动人。你的母亲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我想如果她在，你也许就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了吧。那时你刚刚两岁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年龄。
你妈妈走了之后我就把家搬到了这个小城里，我不想让别人说你是一个死刑犯的儿子，我相信那样的环境对你的成长有着扭曲的作用。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因此怪我让你这么多年没有母亲。
我在小城里开了一家饭店，很努力地经营着。
你讨厌我喝酒但我不能不喝。你初一的时候，有一次我在饭店里坐着忽然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去医院检查是骨癌。拿到通知的那一刻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唯一想的是我如果去了你应该怎么办。医生说我这仅仅是早期还拥有很大的康复的可能。但我心里还是很担心所以我越来越努力拼命地挣钱，每天跟不同的客户喝酒，就是努力为了把这个饭店开大搞红火。我想用我的努力把你以后的路铺好。这样在我走之后你也能很好的生活。只是我没想到这会给你带来如此的麻烦。
一个月之前我去复查，医生说已经是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胯骨了，最多还有三年时间。如果幸运我大概还能看到你出来吧。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你是我的孩子。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把自己心中的爱和歉疚表达出来。
我希望如果我无法等到你你的心中不会有对我的厌恶和憎恨。
我的遗嘱已经立好放在律师那里。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生活，如果没有什么牵挂你就离开这座城市吧。
我会在有生的时候常常来看你。
父
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在雨中打伞的女子温婉地笑着，原来我的母亲真的是我所想的母亲的样子。
我抬起咸涩的双眼，泪忽然就盈满了眼眶。我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记起那个老男人的名字是——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