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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父亲

  父亲又一次中风了,比上次厉害。

  

  上星期五,接到二哥气喘吁吁的电话时,我正准备上班会课。非常时期非常应急,二话没说,安排学生自习,我立马回家。

  

  父亲打跌地点在去削杉树表的路上。据二哥说,幸亏癫子兄在,他惊慌失措跑回家告知危情——父亲头发昏,脚乱窜,刀扔在一边,跌的很重,连话都不会说。二哥累的满头大汗才把父亲背回家。至于为啥发昏?从十里之外城上卫生所赶来的赤脚医生舅舅说是喝酒导致血压很高及有脑血栓之故。而就在前一天,父亲亦是喝酒、头昏,已有中风迹象。蝼蚁尚且贪生,父亲也贪生,可酒是他的命根子,是他一辈子贴心的闺蜜,你想叫他不喝,难呀!

  

  幼时,家贫,每到冬天,尽管粮食紧缺,嗜酒的父亲总是将地里收的谷子捞上百十斤请一里外花桥自然村的酿酒师傅王小表吊上几十斤谷酒,并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美其名曰:“正月招待亲友”,私底里却是满足他那大大的酒瘾。为了验证确保酒的纯度,父亲会从甑酒的木桶里放点样酒在碗里,划火柴烧。如果酒会烧着,很旺,火焰呈蓝色,父亲便会一个劲地高兴夸师傅的手艺好,那劲头好比喝了蜜似的,直让旁人羡慕不已。那时我年少,不能理解酒鬼父亲对酒的那份迷恋,时至今日方悟——对于父亲而言,酒就是他的幸福指数。细思慢想,那时的父亲是可恨加可爱。虽说每年都超支,父亲和家人平日里都吃着难以下咽的红薯稀饭和萝卜白菜饭,但在正月你来我往的走亲访友里,他倒也过上“革命小酒天天有”的“小时代”幸福生活。印象里父亲逢酒必醉。他酒量并不大,约莫五六两,再喝就会和人争酒喝。乡间喝酒作兴划拳,父亲猜拳水平很是一般,遇上划水拳的高手,更烂了。瞧着他喝得通红的脸和眼睛,兴奋的猜拳样,旁人很快就遇上了好戏。醉醺醺的他会摇头晃脑拉上二胡,唱上几句毛洪戏(音)。最得意的莫过于《二泉映月》,拉到心酸处,想起自己苦难的童年,他便会伤心地一边拍打床沿一边哭诉:“我小时真苦呀,七岁就给地主打长工……”哭着哭着,他又会莫名笑起来。地道一酒疯子。他这一发疯,笑煞了看客,气坏了母亲。她一边端茶给他漱口,服侍他,一边又骂他,话里夹着乡村婆娘的心疼。

  

  风风雨雨,云开雾散。分田到户后,农村日子逐渐好起来。父亲除了自家酿的谷酒外,也会上南货店买瓶装的白酒喝。再后来,上了年纪,烧酒易醉伤身,就喝老毛叔给他酿的红酒。度数低,喝两碗,也醉不倒。或者买啤酒喝,一箱一箱地进,每次喝个一两瓶,他很过瘾。家人担心他的身体,说他有高血压,心脏又不好,劝他莫喝。他便会生气,像个孩子嚷嚷:“我又没喝你的,我自己挣钱买的。”母亲无奈,便任由他胡来。甚至到了耄耋之年,他也三餐离不开酒,只是不会像年轻时喝的那般猛罢了。然而毕竟上了年纪,就像手表老了的发条闹“罢工”,就在前五年冬日的一天下午,父亲突然嘴角歪口流涎——小中风。我片刻不敢耽误,雇车将他送医治愈。

  

  此刻,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右身瘫了,俨然半个僵尸。二哥、母亲既责备又心疼,我知道父亲虽然不会说话,但心知肚明,责备无益,瞧着大瓶大瓶的药水缓缓输入他那松树皮似的肌肤下老了的脆弱静脉,我惟有笑着安慰:“爸,你只是轻中度瘫痪,会恢复的。”二哥见我不悲反乐不理解。舅舅解释说:“这是心里疗法。”听着我们的谈话,床上的父亲似懂非懂,忽然睁着大眼睛,眼珠骨碌骨碌转着,望着我们,中风歪了的嘴似乎想说啥,却说不出,只见他左手摸来晃去几次抓住床头栏杆想起来却未能如愿。也许想坐起来,也许想拔掉弄疼他的针头——我生怕他弄到右手输液处,影响输液效果,赶紧抓住他的手……

  

  输液第三天,药起了效果。老毛叔的老婆来看他,父亲突然开口说话了:“老毛呢?”,声音微弱,却能听清。老毛叔是浙江缙云人,上世纪五十年代举家迁至翁源。他和老毛叔有五六十年的感情,自己病危还惦记着老伙计呢。

  

  父亲呀,你是否明晓我做儿子的苦心?我几次将同学送的杨梅果酒拿去给你,欲让你尝尝酒厂酿制的果酒和家中浸泡的杨梅酒味道有啥区别,可又几次犹豫着拿回,也许你会私下里骂我小气不孝,可我为啥宁愿背负小气不孝之罪名呢?你想过吗?为了你的健康呀。侥幸是你自己买的酒中风了,假如是喝我的低度果酒致不幸,那我岂非一辈子难以安生?每念及此,眼泛星光,百味杂陈……

  

  僵卧病榻的老父呀,愿你早点痊愈!但我心里又时时生个隐隐之忧:病好了,酒鬼的你还会喝酒吗?要不谁能像发明戒烟工具一样来发明一个戒酒的东西,来满足父亲似的酒鬼之瘾,那可真是无量功德,吾等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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