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人们常爱用“家徒四壁”一词来形容家境的贫寒与个人的潦倒。可能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词与我曾经的过去来说，曾一度显得过于奢侈。
15年前的那个夏天，当我满怀希望，意气风发地走出那个禁锢我几乎所有青春岁月的藩篱之地，重新置身于蓝天白云之下，畅想这自由且清新的空气，意图大展宏图之际，现实予以我的并非是久违的温情和笑脸，而是一个冷酷得令我无法面对，且至今让我不敢回望，也不愿提及的残酷现实。
2001年6月20日那天，我戴着“高墙散文家”的头衔，背着一大袋在那个特殊环境里购置积攒的书籍，还有我呕心沥血撰写整理的一大摞厚厚的文稿，在我经商的姐姐和当官的堂哥的陪同下，驱车离开了那个让我不堪回首的炼狱之地，回到了这个曾令我魂牵梦萦，在梦里千万遍追寻，在文字中千万遍歌咏，阔别整整11年之久的家乡。
古人云：“十年生死两茫茫”。当为我接风的车抵达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家乡小镇时，闻着熟悉但又早已陌生且极尽冷淡敷衍的乡音，我这才真正感到物是人非，今非昔比。那个曾经不可一世，令人谈而色变，人人曲意奉承的街头霸王，已经随着岁月的渐远渐去，渐渐淡化于人们的视线中。
当天晚上，我辞别了所有为我接风的旧人，和姐姐住进了镇子里一家简陋便宜的私人小旅馆，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姐姐问对我说：“弟，我要回去了，你是回老屋（指老家宅居地）还是跟我去恩施那儿？”当时，姐姐和姐夫在恩施市区经营一家五金杂货小店，十多年来生意一直不错，那个时候这在我们当地还小有名气。听了姐的一句话，我一下愣住了，几乎回不过神来。老实说，我当初孤身一人回到家乡，就一直打算着先投奔姐姐那儿，然后另谋他途的念头。去姐那儿，至少吃住不愁，以姐当时的的经济境况，这根本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经济压力。姐的一席话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可是我的亲姐呀，可她分明是在试探性的拒绝我，担心我会给她带来拖累。我早已没有了家，母亲早年过世，当初我出事后第二年，父亲为了我能逃避刑狱，变卖了房子，还有摩托车、自行车（那时候我们全镇30多个自然村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台摩托车，连自行车也属高档的赠品），四处烧香拜佛，甚至远赴北京申诉，几年下来，最后无果而终。父亲无望之际，只身一人四处漂泊，靠收荒度日，至今杳无音信（为此，我在思父心切之际，写下了一篇题为《父亲，您在哪儿？》的长篇幅散文，并刊发在1998年《当代青年》第7期杂志上，且同年被《读者》杂志予以转载）。姐问我回老屋，我的老屋又在哪里，怎么回，回何处，何以铺盖御寒，何以炊食果腹？那时的我可真正是实实在在的体验到了那句“天下之大，何以安身”，还有那句早已烂熟于心，常常在学生习作中看到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这句绝非夸张的成语真正实在的内涵深义……才真正感受到身无分文不算穷，家徒四壁更不算穷。因为即便身无分文，家徒四壁，但毕竟还有一个暂且可以为你遮风避雨的安身栖息之地。而这最最低微的生存条件，于当时的我来说，却没有，实实在在的没有，真真切切的没有！！！
所以，我第一个最深刻的人生感触就是：家徒四壁不算穷！！！
2016-12-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