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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吃过唐僧肉?——《西游记》里最伟大的母亲

小时候看《西游记》的小人书,最担心的就是唐僧会不会被妖怪吃了,所以阅读过程总是伴随着莫名的紧张。但实际情况是,这些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即使妖怪抓到了唐僧,也吃不了唐僧:不是没机会,而是浪费了时间。

我们知道很多妖怪是佛祖和菩萨为了81难而故意安排用来凑数的,所以那些妖怪只是虚张声势,唐僧落在他们那里反倒安全。

比如说第20回里“黄风岭”的黄风怪,本是灵山脚下偷清油的得道黄毛貂鼠,他帐下的虎先锋意外抓住唐僧后就急着要开吃,他却两次找理由拖延时间,非得等“拿住那行者,我们才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块肉”,忽悠虎先锋第二次出场,结果就被猪八戒打死了。

还有第28回里“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怪,在皇宫里“醉将上来,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将过来,扢咋的把头咬下一个。”但是他先前抓住唐僧时,却只是吓唬说:“正要吃你哩。”就把唐僧放在了一边。

至于一些女妖怪,象第55回“毒敌山琵琶洞”的蝎子精、第81回“陷空山无底洞”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和第95回“毛颖山”的玉兔精等,都是想吸取唐僧的元阳,这个办法是不是比吃肉功效更好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唐僧落到她们手里,读者的心情却是一点儿也不会紧张的。

最危险的妖怪,是那些主观上想吃唐僧肉的妖怪

唐僧第一次遇到的妖怪,是第13回里住在“双叉岭”的熊山君、特处士、寅将军三个。幸运的是他们先吃了两个随从,把唐僧留在了第二天,这就为匆忙赶到的太白金星施以援手留出了充分的时间。这三个莽撞的妖怪显然不知道吃了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不然唐僧可能就没命了。

接着第16回里的妖怪是“黑风山黑风洞”的黑熊怪、白衣秀士白花蛇和凌虚子苍狼怪,这哥儿仨被收服一个打死两个。这三个妖怪显然也不知道吃了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这是观音菩萨第一次出面降妖。为什么?因为她要发布一个消息。

西游取经工程是观音菩萨主动申请的。这个工程要求既要保障取经人的安全,又要为取经人设置足够多的障碍,既要制造矛盾又要解决矛盾,所以难度非常大。唐僧出场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刻意要吃唐僧妖怪,实在说不过去。

“吃了唐僧肉就能够长生不老”,这无疑是给取经人增加了一个障碍,同时这个消息还会招来很多不在编制的妖怪,以弥补菩萨人手不足的困境,一举两得。西游路线只有观音菩萨和惠岸行者全程踏勘过,所以判断这个消息的发布者难度并不大。

但是观音菩萨的这次消息发布并不完美,险些坏了大事。

第27回里是“白虎岭”上的妖怪白骨精,她是不在编制的妖怪。白骨精听到了消息:“他本是金蝉子化身,有人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所以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唐僧要是被她抓住,肯定不管不顾,直接咬下一口肉来,这样说来白骨精才是最危险的妖怪,可惜她还没找到下嘴得机会就被孙悟空打死了。随后孙悟空被唐僧赶走,无奈到观音菩萨处诉苦,将此事向观音菩萨作了详细汇报。

可以肯定的是,观音菩萨听完汇报后,立即做了一件事,就是马上对前面的消息进行了完善并重新发布。因为本章之后,消息的版本发生了重大变化。

第41回里“六百里钻头号山火云洞”的红孩儿同样是没有背景的妖怪,他听说的关于唐僧肉的版本和白骨精听到的有了很大不同。红孩儿捉住唐僧想要与父亲牛魔王分享,吩咐六健将道:“你与我星夜去请老大王来,说我这里捉唐僧蒸与他吃,寿延千纪。”

很显然,红孩儿听到的消息是“唐僧肉必须蒸熟了吃才有功效。”而在红孩儿之后的没有背景的妖怪,象第43回里占据“衡阳峪黑水河神府”的鼍龙,象72回里“盘丝岭下盘丝洞”的七个蜘蛛精,听到的版本都和红孩儿一样,也是坚信唐僧肉必须蒸熟了吃才有功效。

唐僧肉必须蒸熟了吃才有功效。修改后的消息版本既设置了障碍,又为解除障碍争取了时间。

要让凶残的妖怪们相信唐僧肉必须蒸熟了吃才有功效,就要有足够的理由。第一好的理由,当然是把唐僧蒸熟了试吃一下,但这不是一个好办法。第二好的理由,就是逆向思维,让妖怪们相信生吃唐僧肉没有功效,这样他们才会有耐心耗费时间坐等着蒸熟唐僧。如何让妖怪们相信生吃唐僧肉没有功效呢?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为大家提供一个生吃唐僧肉却不能长生不老的案例。

那么有没有生吃过唐僧肉的人呢?

有!

谁?

《西游记附录》里,陈光蕊高中状元,娶了丞相殷开山之女殷温娇(又名满堂娇)。陈光蕊赴任途中被歹人刘洪杀害,温娇小姐为了腹中的孩子忍辱偷生。结果生下孩子后:

忽然刘洪回来,一见此子,便要淹杀,小姐道:“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幸喜次早刘洪忽有紧急公事远出,小姐暗思:“此子若待贼人回来,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弃江中,听其生死。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但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原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

书中没有交代咬下的“左脚上一个小指”的处理方法。如果是转身吐了,那就太随意了,而且还会留有痕迹;如果是偷偷地保存下来,时间长了就会腐烂变质;最可能也最合理的方法,就是咽了:毕竟这是自己的骨血。

所以唯一生吃过唐僧肉的人,是唐僧的母亲温娇小姐。

温娇小姐的命运如何呢?唐僧复仇之后,诸事停当,“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

这是一个生吃唐僧肉却不能长生不老的活生生的案例。

但是观音菩萨第二次发布消息的时候又有疏漏。菩萨整天想着普度众生,结果是只看到别人看不到自己,她把这个修改后的消息版本只是通知了她认为有潜质的妖怪。而第47回里观音菩萨自家池塘里的金鱼下界化身灵感大王,捉到唐僧了,却不知道唐僧肉要蒸熟吃的消息,只知道“但得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这是第一版的内容,按照这个版本,唐僧是没有活命机会的,幸亏金鱼精耳根子软,听从了身边患得患失的鳜鱼婆的话,唐僧这才没有被立即吃掉,孙悟空也才有了南海求援的喘息之机。所以当孙悟空到南海求救时,观音菩萨不顾礼节匆忙出行。行者慌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菩萨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

我们不能知道的是,观音菩萨究竟是什么样的装扮,以至于让猴子都看不过眼;我们能知道的是,观音菩萨这一次出面降妖,是真的着急了。

从世事人情看,温娇小姐的死,是封建礼教害死人;从取经大计看,温娇小姐成功地完成了一个载体的作用:不但生下了取经人金蝉子,而且还为他取经路上的安全献出了生命。虽然说佛祖的这一安排,目的只在于向我们展示佛法无情,但是同时,读者也要透过这一安排,充分认识到一位母亲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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